叶皓会注意这个绑着两条辫子的女孩,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美丽动人,而是因为瞧见她回应同学调侃时的认真表情。
「各位同学好,我叫江如茵,我家住台南永康,很高兴能够转来这所学校读书……」
「同学,妳现在住哪?改天大伙儿一起到妳家找妳玩!」
依照惯例,不管班上女生长得怎么样,班上的男生总会粉仁慈的追问她们住的地方,原因其实很无聊,他们只是想见到女同学害羞脸红的样子罢了。
但江如茵的反应却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只见她原本浅笑的表情一凛,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紧绷。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告诉你们我住哪里,因为我母亲先前交代过我,要我绝对不能随便说出我住在什么地方,因为现在的治安实在太乱,一不小心便很容易发生意外……」
班上的同学被她那正经的表情吓了好大一跳,而原本只是想拉近关系的男同学,反而失去了平日该有的反应。
见到教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教授连忙示意江如茵入座。
「谢谢教授!」江如茵恭敬的朝教授行了个礼后,才提着被她摆在地上的背包,神情自然的坐到第一排的座位。
通常,教室的前五排座位总被同学们很有默契的空下来,一方面是后面的位子比较容易混水摸鱼,另一方面则是方便同学「偶尔」为之的跷课行为!
所以,当老教授一见到江如茵所选的位子,忍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唉!他已经好久没教过这么乖巧,又懂得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了!
「各位同学,」老教授清清喉咙,「江同学刚转来我们学校,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希望同学们能多发挥同学爱,知不知道?」
讲台下顿时传来同学们不怎么热络的哼哈声,因为她的举动,已让许多同学把她跟「逢迎拍马」、「装模作样」、「阿谀谄媚」这几种不太好的形容词画上等号了。
要他们对这种人发挥同学爱,还是等太阳由西边出来比较可能吧!
***
捺着性子一连上了几堂教授必点名的课,叶皓和一票狐群狗党们的屁股越坐越痛,他们只想早些闪身走人,到外头好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趁台上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之际,坐在叶皓左侧的小牛连忙丢了张字条到他的桌上。
三点和淡江美眉们的约会,要不要算你一份?
眨着一双似会放电的桃花眼,叶皓提笔在纸上写:
长得美吗?不会又是一群恐龙部队吧?
安啦!小牛看了字条,对他连拍胸脯保证。
叶皓低头看了手表一眼,发现已是两点十五分,他抬头跟小牛打了个暗号,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收拾课本,准备趁隙偷溜出去。
「你们要先走?」坐在叶皓前方的学艺股长阿金突然伸手拦住他,小声的说:「不是已经说好要留下来选班代吗?」
叶皓做出一个要他噤声的手势,看教授仍背对他们写黑板,他才在阿金的耳边说了句话,「选班代和将来的幸福,你觉得我会选那一个?」
阿金懂得他的意思,冷不防的出拳捶了他一记。「去去去,你小心我暗桩把你拱上班代的位子去!」
坦白说,他也觉得参加联谊要比选班代来得重要多了,只是他身为班级干部,不留下来说不过去啊!
叶皓以哀求的眼光看着阿金,希望他大人有大量,不要陷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一旁的小牛则轻敲桌面,提醒他此刻是最好的跷头时机。
叶皓拎着背包,朝留下上课的人帅气的挥了挥手后,便和小牛一行人潇洒的从后门闪人离开。
就在一行人准备偷溜过教室门前,叶皓下意识的朝门内一望,没想到却好死不死的见到江如茵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瞪着他们。
脑子还来不及思考,叶皓那一双桃花眼便反射性的拋了个媚眼给她。
只见江如茵浑身起了个哆嗦,好象「见到鬼」的急忙将视线移回黑板上。
奇怪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别的女生可是都被他电得茫酥酥的。
戴上安全帽前,叶皓还特别多照了下后视镜,才一脸不解的跟着同学骑车离开校园。
***
晚上七点,接近四个小时的联谊画上了句点,叶皓终于心甘情愿的回到他所租赁的小套房中。
他一边在口袋里掏大门钥匙,一边拿出写着女生手机号码的纸条,默默的在心里盘算明天该跟那个女生联络的事。
小婷……长得还可以,小琪……可有可无,香君嘛……叶皓在脑海里拚命回想香君的长相,咦?记得她好象长了满脸豆花……他摇摇头,随即把写着她手机号码的纸条揉掉。至于茹芳……
脑子里还来不及忆出茹芳的模样,一阵风倏地吹来,拿在手里的纸条不小心便落了一地,叶皓赶紧弯腰捡拾,可最后一张纸条像是跟他有仇似的飞呀飞的,让他一路追到楼梯口,仍旧无法顺利的将它捡回来。
该死的纸条!该死的风!
叶皓喃喃低咒了几句,一直随风不停起舞的纸条,终于乖乖的飘落他的脚边。
看你还往哪儿跑!
唯恐顽皮的风会再度吹起,叶皓连忙弯腰捡拾纸条,可他光注意脚边的纸条,却忘了他正站在楼梯间……
突然见到有人挡在楼梯间,刚从楼梯转角走下来的江如茵一时来不及煞车,整个人便硬生生的往挡路的人身上撞去。
肚子碰上脑袋,痛的当然会是江如茵的肚子。
妈呀!这个人的脑袋是铁打的吗?江如茵觉得自己的肚子像撞到一块石头似的疼痛不已。「你怎么挡在这个地方呀?」她痛得蹲低身子,捂着自己的肚子轻声斥责。
「对不起、对不起……」他看她弯着腰、捂着肚子的痛苦样子,有些尴尬的问,「妳还好吧?」
「改天换你撞一次,你就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了!」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江如茵这才抬头看看究竟是哪个冒失鬼。
两人目光一交会,这才发现原来是自个儿的同班同学。
「老……」古板!叶皓差一点喊出班上同学私下帮江如茵取的绰号,立刻将快脱口的话吞下肚。他瞪着她的脸,率先发问。「妳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被他这么冒失的一问,江如茵霎时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家住这里!」
叶皓眨眨漂亮的桃花眼,暧昧的望着她。「妳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不就是来找我的吗?啧啧!看妳平常中规中矩的,想不到私底下竟是这么热情呀!」有时会有女生在他家楼下等他,他已经习惯了。
江如茵皱起眉头望着他。这家伙实在是太臭美了!他真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应该拜倒在他的牛仔裤底下吗?
「我很确定这里是我租的地方。」江如茵手环着胸,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猜不透。
他瞪着江如茵握在手中的钥匙圈,又低头瞧瞧她身上穿的便服和拖鞋,再加上她刚刚的确是从楼上走下来……直到此刻,他才很尴尬的发现,她看起来是真的粉像住在这里的样子耶!
「嘿嘿……」叶皓尴尬的搔搔头,窘困的帮自己找台阶下。「因为我之前不曾遇过妳,所以才会以为妳是跑来找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冒失鬼!你以为你是谁呀?」不待叶皓解释完,江如茵随即闪身穿越过他的身侧,远离这个自以为是的猪。
啊!被人讨厌了!
虽然不怎么喜欢她说话的方式,可是叶皓自知理亏,也只能摸摸鼻子回房间去。
对付女人一向无往不利的他,已经是第二次被同一个女生用如此嫌弃的目光瞪了!他的心中禁不住的升起一股自尊心受损的挫败感……
他闷闷的走回房间,站在可以映出他全身的穿衣镜前,不死心的再三察看自己的容貌是否仍像以往那般的英俊帅气。
怪了!他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帅呀!
叶皓实在搞不懂,那个女人究竟是嫌弃他哪一点啊?
***
对于一进大学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玩它个四年的「水昆兄」而言,选他们当班代,无疑是一项最好的惩罚。
一早跷掉两堂课,忙着和美眉们打电话联络感情的叶皓,终于在十点半开始的课堂上出现。他才刚一落坐,阿金便贼兮兮的送来一份学联会的开会通知。
瞪着桌上的通知单,叶皓突然有种背脊发冷的感觉。「这是干嘛的?」
「开会通知呀!」阿金指指通知单,然后嬉皮笑脸的用英文、台语和客家话各讲了一递。「需要我用广东话翻译给你——」
阿金话还没说完,一个大掌便突然罩上他的头顶。
「我当然知道这些字怎么念!」叶皓没好气的打断他,「我是问你,你干嘛把这张通知单拿到我这里?」
听到叶皓的问题,阿金立刻摆出一副「怎么?居然没人打电话通知你」的惊讶表情。
叶皓猛然瞪大了眼,「你竟然这样对我!」
发现他一双桃花眼中已喷出两道能致人于死的怒焰,阿金吞了口口水,往后退了一步,笑笑的开口辩驳。「天地良心啊!叶大班代,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提名,而我也没有把票投给你,我只是很刚好拿这张开会通知单过来而已……」
「你敢说不是你把我拱上班代这个位子的!」叶皓气得大吼,「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管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的!」
他一个箭步想逮回阿金,可眼明手快的阿金却早一步逃出教室,直到上课钟响了才回座,叶皓除了恨得牙痒痒的之外,也只能大叹时不我予了。
「你就保佑哪天不会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指着起身送他一个飞吻的阿金,叶皓恨得对天发誓。
阿金捂着嘴傻笑,完全不把叶皓的威胁当一回事。
活该!谁教他昨天要丢下他去泡马子呢?
***
叶皓终于认命的走进学联会,冷不防的,他竟瞧见那个老古板也赫然在座!
是他眼花了吗?
瞪着她桌上的名牌,再看看她身旁的空位,他这才领悟班上同学为什么会一致推举他当班代的原因,因为副班代是这个老古板啊!
瞪着正低头看书的江如茵,碍于身处在气氛严肃的学联会中,叶皓心中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还是得硬着头皮坐到她身旁的位子上。
感觉有人坐在身旁,江如茵也只是稍稍抬头瞟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看到她眼中并没有任何的不悦,却也瞧不出有一丁点的欢迎之意。唉!他总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就跟路边的电线杆一样平凡,完全吸引不了她的目光,让他的心中有一滴滴沮丧的感觉。
难道是他向来无往不利的魅力出了问题?
算了,反正他对严肃的人一向是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如果可以,他还真想继续闷不吭声的坐到学联会的会议结束,只是昨夜他才刚拿他这颗铁头撞了人家,若不开口说些什么,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轻敲她的桌面,表情略带担心的问,「妳……肚子还会痛吗?」
江如茵抬头望了他一眼,停顿半晌,她才开口回一句,「不会痛了。」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叶皓爱跟人攀谈的习惯又犯了。「妳怎么会到那个地方住?以常理来说,大家都习惯租比较靠近学校的房子啊!」
江如茵的眉头微微一挑,突然将目光停在叶皓的脸上。「那你呢?」她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会选择住在那个地方?」
「我?」被她这样一问,他才缓缓说道:「一开始是因为那里的房租比学校附近的套房便宜一、两千块,后来因为在那里住习惯了,所以就一直没动过搬家的念头了。」
「不会觉得交通不便吗?」
「还好,因为我自己有摩托车,所以不觉得不方便。」
「那你以后还会想搬家吗?」
「可能不会……说不定会一直住到大学毕业……」提到「毕业」这两个字,叶皓突然尴尬的补充了句,「我是指如果能够顺利毕业的话啦!」
似乎是觉得他最后这句补充很好玩似的,原本面无表情的江如茵,嘴角竟微微绽出一朵浅浅的笑花。
直到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叶皓这才发现一件事。「喂喂喂!」他不是很高兴的提醒她,「问问题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记得是我先问妳问题的耶!」
闻言,她嘴边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对不起,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那是因为我觉得里头的住户很单纯,环境也比一般学生套房来得安静些。」
叶皓点点头,算是认同她的看法。
两人暂且被前方的提议吸引了注意力,不过就在会议结束后,叶皓蓦地又想到另一件他一直很介意的事。
「对了!妳应该早就知道我被选上班代了吧?那妳昨天为什么没有提早告诉我这件事?」他挡在江如茵面前,一脸要她好好跟他解释清楚的表情。
「昨天?」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后,江如茵才抬头笑睨了叶皓一眼。「你是指在我不知道你也住在那里,下楼时还被人用头撞肚子,甚至还被问我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你家的昨天吗?」
「呃……」叶皓愣愣的瞪大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他发现每次跟江如茵理论,他都好象是以说不出话来反驳做为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