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小解语拉拉母亲的衣角,指着隔壁门口。
解妈妈一看,「哎呀!你怎么坐在门口哭,爸爸妈妈呢?」
那是隔壁刚搬来的新邻居,一对夫妇和十三、四岁的儿子,她和他们不熟,可是这么冷的天气,孩子双眼红肿的坐在门口,显然哭了很久,她不能不理。
「不要哭嘛!」小解语伸出小手拭去男孩的眼泪。
男孩见到陌生人,不好意思再哭,回道:「我没有哭,咳咳……我只是担心爸妈没回来。」
「多久没回来了?」解妈妈惊讶。怎么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小孩。
「他们两天没回来了,咳咳……」
他身材瘦削,连外套都没穿,难怪要感冒了。
「啥?!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解妈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摸摸他的额,「哟!发烧了。」
「不知道,咳咳……他们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结果一直都没回家。」毕竟他也只是个大孩子,又人生地不熟,不免惶恐起来。
这时,解家男主人解思本,一个温文儒雅的大学教授,他从屋里出来,利落的问了他几个问题,终于有了结论。
这男孩叫阙行骞,一家三口刚从美国搬来不到两个月,在台湾没有亲友,唯一的祖父母住在美国,却去旅行了,一时间也联络不上。
真可怜,瞧他疲惫的模样,解妈妈忍不住一阵心疼,「这样吧,你生病了,不如先到我们家来,等你爸妈回来再回家好了。」
她看了丈夫一眼,解思本点点头。
小解语立刻拉着他进屋,嚷道:「爷爷!爷爷──我带新朋友回来了!」
这天的早晨气温很冷,阙行骞的心却暖了起来。天晓得这两天他是怎么过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现在好心的解叔叔答应帮他找父母,而解妈妈的温柔安抚他悸栗的心,而天生丽质的小解语,眉宇间透着直率与慧黠,深深的吸引他,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可爱漂亮的女生。
三天之后,阙行骞的感冒好了,解思本却接到了坏消息。
「小子,你听好。」他喜欢叫这孩子「小子」,因为这孩子又高又瘦,动作又敏捷。
见他神色凝重,阙行骞看进那双深沉有力的眼眸里,鼓起勇气用力的点头。
解思本像是有所顾虑的轻咳一声,又说:「现在叔叔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你要镇定。」
他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吸一口气,很镇定的问道:「是不是……有我爸妈的消息?」
「是的,你父母发生车祸,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身上又没有证件,警方一时无法通知家属,我托熟人打听,找到他们时……他们已不治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阙行骞陷入一团悲痛惶恐中。
解思本安慰道:「别怕,在联络到你的爷爷奶奶之前,你就安心住在这儿。」
于是,解妈妈负起照顾责任,还说:「阿姨没有儿子,不如你当我儿子吧!」
可见解家真心待他,也幸好有解家的援助,令一个突然失去家庭的小男孩,马上从解家得到了抚慰。
不过,两个月后,阙家的爷爷奶奶亲自来接他回美国,纵然解家有多么不舍,也不得不放手,只能含着眼泪送别。
才经历死别的阙行骞,如今又尝到分离的哀伤,胸口像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重重的压着,但这次他冷静的没有哭,反而发现一双漂亮的眼睛,正偷偷的盯着他猛哭……
咦?明明正在哭,但那眸子却依然黑白分明、清晰晶莹,可真的美极了,美得叫他一阵心悸!
「不要哭……不要哭,小东西,我会回来的,」他安慰着小解语,同时自己也觉得眼眶热了起来。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比他所认知的还要不舍。
「真的吗?」她小声问,片刻又哇哇大哭,「大哥哥骗人!」
为了安抚她,他把一张卡片交给她,哄道:「小语,这张是许愿卡,打开它,会有好听的音乐。」
他翻开卡片,叮叮当当的乐声响起,果然引起小解语的注意。
「大哥哥走了之后,让妳许一个愿,以后回来帮妳完成愿望好不好?」
「我现在就要许愿,我要大哥哥快点回来!」接过卡片,她抱着阙行骞,小小身子已经颤巍巍,哭得抽噎难止。
解思本见状,笑说:「小子,我女儿可给你拐得死心塌地了,告诉你,要是想娶我女儿,可得要有本事才行。」
阙行骞被小解语抱着,不禁红了脸,却仍温柔的说:「小语,我练好本事再回来找妳。」
她放声大哭,「不要走!大哥哥你不要走……你是我的……」
「再见,小东西。」他嗓音哑了。
在上车前,阙行骞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告诉自己,要永远记住这个情景、这家人──解家的温馨欢乐,解家的饭菜飘香,当然还有可爱的小解语,他将一辈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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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命运交错的时刻再度来临……
冬日的暖阳洒落在白色床单上,还有露出被单的手臂和长腿。
「醒醒──」
「别吵啦!」解语皱眉呻吟,瞇着眼把摇她的手推开。
「不早了,妳不是还要上班,快起来。」那只手干脆把她整个人拉起。
半梦半醒间,她老大不爽的睁开惺忪睡眼,蒙眬得无法辨认目前状况,「好讨厌……」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那只手的主人微笑问道。
想起昨晚……解语猛地瞪大眼,粉脸泛起了红晕,回避他的视线,却发现他手很大,十指修长却十分有力的样子。
她再顺着那双手往上瞧,是一张男人的俊脸,他下巴冒出了胡碴,更让他添加了原始的男性美。
捕捉到她的羞怯,男人的眸中闪烁一抹光彩,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朝她俯下身──
解语紧张起来,双手抓紧床单,不由得往后退去,「你、你干么?啊──」
她身后一个腾空,咚的一声掉下床,顿时睡意彻底吓跑了,她挣扎的从混乱的被单里挣脱出来,「可恶!该死──」
他没有因为她的咒骂尖叫而停止动作,反而伸手将她一抱重回床上。
「呃,你……」她双手连忙撑着他贴近的身躯。
他用左掌撑在床缘,缄默一秒,问道:「这么怕?怕我?」
解语眼睛瞪得更大,逞强道:「谁怕你啦!」
近距离下她的身子很香,他也很享受她的窘况,「不是怕我就好,毕竟我们昨天结婚了,从此要朝夕相对。」
没错,昨天他们结婚了,但她喝了好多酒,然后喝醉了,她是故意喝醉!
这不能怪她,只要想到结了婚后就得和阙行骞同床共枕,她的一颗心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摆荡不定,苦恼到了极点,毕竟她对他感觉还是很陌生呀!
果然,她这一醉什么事都没发生。
突然间,她小脸一热,被他的大手抚着,目光充满怜惜的凝视她。解语轻轻别转头去,才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视线重回他身上睁大了眼。
「你……你没穿衣服?!」她的心一阵紧缩。
在晨光中,他结实的身躯只穿一条内裤,体态健美性感而狂野,害她一颗心彷佛在房里乱窜。
接着她再看看自己──有!有穿睡衣,可是……她昨晚明明穿的是洋装?!
疑问闪过脑海,原先的镇定瞬间化为乌有,她骇嚷着,「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叫妳起床,妳不是说今天要上班?再不起床,要迟到了。」他露出体贴的微笑。是她自己坚持婚后不渡蜜月,要继续上班的。
「我不是问刚才,我是问……问昨晚,你对我做什么?」
她怯怯无助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阙行骞忍不住逗她,「妳以为我们昨晚做的……有什么不对?」
解语见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在她脸上流连着,小声的确认道:「难道昨天晚上我们……」
这么说,他已是她「名副其实」的丈夫?可是她完全不记得!
「嗯,妳记起来了?」昨晚她喝得醉醺醺,吐了又吐,他简直拿她没辙,真是可怜的新婚之夜。
「我、我、我我我──」她是什么印象都没有,却因为他的话令她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要不要我详细说给妳听?」他倾身向前,目光温柔深情,并充满诱惑。
她窘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啊?」
惨!将来她要怎样回忆自己的初夜?什么印象都没有。
「我没办法呀!」他觑着她乍红的粉脸,心里却在偷笑。
解语抱住头呻吟。
他拉下她的手,戏谑的说:「别这么沮丧嘛,昨晚没做现在做也可以。」
「你说没做?」她惊疑不定的抬起头来,看着床边的男人。
「妳昨晚喝得烂醉,吐得一身又酸又臭,妳说我能做什么?」他终于好心的说出实情。
她松了一口,又问:「那谁帮我换的衣服?」
「当然是我,我还帮妳洗澡呢!」天晓得昨晚受到怎样的磨难,他抱着芬芳温热的身体,害他又兴奋又痛苦,猛做深呼吸都压抑不了接睡而来的邪恶念头。
「你帮我洗澡!那个……」那个画面实在太太太震撼了,她羞得脸红心跳,心里发誓,以后绝不喝醉酒。
晨光洒落在她晶莹粉嫩的肌肤上,那模样看来十分诱人,他又想在她的唇亲一下,「小语……」
「喂!你别乱来……」小手捂住他的嘴,大大的眼睛瞪着他。
他马上过去伸手攫住她,沉声问道:「妳还叫我『喂』?」
「唔……那个阙行──」
「行骞。」他纠正她,贴在她的耳边吹气,双手缠着她的身体。
「我一时还不适应嘛!」呜……他可不可以不要那样热络?她咬着水嫩嫩的蜜唇,一双手不安的在被单里绞着。
阙行骞炯亮的眸子锁住她,「不适应我吗?」
解语低头红着脸,不知如何回应好。
「嗯?」他挑高浓眉,等她答复。
「我想……给我一些时间会比较好。」她深吸口气,小脸上溢满不安与内疚的表情。
他把她拉进怀中抱着,下颚顶着她的头,体谅的说道:「好,我答应妳,我们就从交往、谈恋爱开始吧!」
因为他爱她,只要她快乐,他就会快乐。其实打从见到解语就令他意乱情迷,再也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事了。
「嗄?!」不是结婚了吗?为什么还要从交往、谈恋爱开始?她先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高兴的猛点头。
阙行骞捏捏她可爱的笑颜,「那妳也要快点学着适应我,妳该知道自己是阙太太了。」
是啊!从今以后她就是阙太太了,好陌生又奇怪的称呼,令她有种恍惚说不出的虚幻感。
这场婚姻是意外、是邂逅,还是命中注定的?至今对她而言,就像是电影情节般不太真实。
阙行骞给了她一个宛如桃花源的家,当他第一次带她来看房子,为她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家。」
那时她一看,虽然没说话,但满心欢喜,立刻就爱上这房子、这地方,还有外面这个小院子,一大蓬、一大蓬的玫瑰花,娇媚的盛开,简直就像个梦境……
每天,解语六点起床,为阙行骞准备早餐,静静的在厨房忙碌,总是竭尽所能的变换菜色。
做完早餐,进房里看他起来没,有时候酣睡的他像个小孩似的,脸上刚毅的线条比醒着时候更柔和,她总是不自觉偷偷望着床上的男人看个够。
到了六点四十五分,她把他叫醒,两人一起吃早餐。
然后,他用他那辆重型机车送她去上班,七点五十八分准时抵达上班的便利超商门口。
今天,天色灰暗,来到超商门口就开始飘着雨,解语跳下车,说道:「要下雨了,你快回家,路上小心点。」
她匆匆要赶进去打卡,却被阙行骞一把拉进怀里,在她粉颊上偷了个香。
「正经点,这是大马路耶!」她低声娇斥道。
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双手仍然亲密的搂着她的腰,「我们不是在交往吗?谈恋爱不都是这样的?」
「我说不过你,有人在看我们了。」再给他多亲两下,她还真的会迟到呢!
「等一下,衣服够暖吗?」他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
「我穿得很够,你要骑车会冷,留着穿。」解语拉开他的手走到店门前,又转身向目送她的阙行骞挥挥手,然后才进店里打卡上班,心头里仍是甜蜜蜜的,嘴角不自觉全是笑意。
「哇,卿卿我我的,羡慕死人了!」同事周美芳笑声响起,还对她暧昧的挤眉弄眼,其实心里还真的羡慕死了。
解语粉脸乍红,羞怯的转身去整理货架上的物品。
「ㄟ!看得出来,他很疼你嘛,每天都亲自送妳来上班,那他自己来得及上班吗?」周美芳好奇的问。
想到他的体贴,解语又是甜到心坎里去,笑咪咪回道:「他目前没有上班。」
「啊!他失业喔?」
「不是啦!他刚从美国回来,是公务员退休,所以不急着找工作……咦,有客人要结帐了。」解语推推周美芳,要她去柜枱服务。
心里不禁想着阙行骞待会儿回到家,一定又窝在书房里看书吧?她也很喜欢那个书房,像个小型图书馆似的,还照着图书管理的方式排书,可见他的学问一定很好,她喜欢看书,更喜欢有学问、有修养的男人,也许这是为何认识不久,她就愿意嫁给他的原因之一吧。
周美芳结完帐,又跑过来继续聊,「哗,他那么年轻就退休?」
「全球经济不景气,公家单位也鼓励退休嘛!」她记得阙行骞是这么说的。
「那么,退休金一定很可观喽!有多少啊?有没有五百万还是一千万?」拿的是美金,一定很好用,想到都好羡慕。
「呃,我不知道。」解语摇摇头。
「不知道?他是妳老公耶,怎会不知道?」周美芳纳闷。
「嗯,我不好意思问他。」她回答得有些虚弱。
照常理,夫妻俩应该没什么不知道或不好意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自己的丈夫仍然存有一份陌生感。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认识才一个月多就结婚,所以她对他的感觉好像欠缺了什么。
是了,她确实对他的了解很有限,可是,都已经嫁给他了,有的是时间慢慢去了解。
不过话说回来,她很肯定阙行骞对她真的很好,连带对她的家人也很好,这样就够了。
「小语?!」周美芳见她抱着货架上的饮料发愣,大叫了一声。
「什么?」她回过神。
「我问妳,准备什么时候去渡蜜月?」
「没有呀,我们没打算去渡蜜月。」解语回道。
「嗄,不去渡蜜月喔!小语,妳是不是傻了点,哪有人结婚不摆桌请酒、不渡蜜月的?别让他欺负妳。」
「那都是我的意思啦!这样可以省很多钱。」也许从小家境不好,她早已养成节俭的好习惯,认为经济实惠才是美德。
所以她坚持一切从简,两人去法院公证,穿礼服拍了婚纱照,然后一家人吃顿饭庆祝。
「哼!是我才不要咧!不请客妳的公公婆婆也答应,还有小姑或小叔都没有意见?」
「他是独子,父母很早就过世,后来爷爷奶奶也不在了,他就单身一人。」
「哟!听起来挺神秘的,我很好奇,妳说他刚从美国回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解语甜甜一笑,回想到一个多月前──
记得那天,冬季的天色早已经漆黑,还下着细雨,满街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反映在水迹里。
她在上班时间接到弟弟解达的电话,说爷爷病倒,便匆匆告假赶来医院。
当时街角传来救护车呜呜的响声,让她更担心爷爷的病情。她含着泪赶路,眼前是一圈圈炫黄的灯光,看不清路上的水渍,一不留神,脚底一滑便要摔倒,霎时间,她只想到:糟糕,要受伤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及时紧紧把她拉住,从容不迫的稳住她的身子。
她在情急之下撞进结实温暖的胸膛里,惊惶之际,她涨红了脸,轻轻抬头向对方说道:「对不起……谢谢。」
乍见她抬起头来,阙行骞倒是呆住了。这双眸子他在哪见过?彷佛正在哭着,却依然黑白分明、清晰晶莹……
对,他肯定见过这双眸子,如同多年的梦里一般,像星星般纯净的眼眸,照亮了他的黑暗,此刻紧紧锁住他狂放的心而无法自拔。
「妳有没有怎样?」他深吸一口气,关心问道,同时察觉她身子微颤着,像迷路天使似的,原来她衣衫单薄,连外套都没穿,似乎出来得十分匆忙。
「解语、解语,我在这儿。」解达在急诊门口向她猛招手。
她无心逗留,站稳了身摇摇头往急诊室奔去,阙行骞眼里有某种情绪闪过,跟在她单薄的身影后面,以放肆贪恋的目光盯着她看。他知道她不记得他了,毕竟那时候她还那么小。
他锐利的眼色,就像猎人目光炙热得似要吞噬猎物一般。她是他期待已久的「目标」,当年一别再也没见过面,但那些思念全埋在他心头,逐日盘踞扎根,所以一退休他便选择来这里,他坚信自己会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