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T恤和牛仔裤,站在饭店门口等侯衍,她是真心这么想。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请容她解释。第一,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就给她一份工作,而且工作的内容还任她挑,摆明了滥好人。第二,既然是录用她工作,干么不让她直接跟她的直属上司报到,还多事的请她吃饭?第三,反正饭都已经请过了,按理说应该放人,让她去做自己的事,凭什么硬要她像个傻子,一早站在饭店的大门口等他,只因为他是她的老板?
薛海蕾越想越气,大小姐不高兴的表情全写在脸上,这让远远观察她的侯衍更加确定她的身分。
他的小女孩长大了,长成一个骄傲的女生。
侯衍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以前每次不高兴时,就会拉下脸、噘高嘴,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练,她这个习惯还是没变,依然这么可爱。
侯衍极想就这么站在原地观察她一辈子,但他知道她大小姐等得不耐烦了,最好赶快现身。
「让妳久等了。」经过了一世纪的等待,侯衍终于出现。
薛海蕾僵着脸微笑,其实心中呕得半死,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
「还好,Eric。」诅咒他脸上的太阳眼镜中途折断。「我也比你早到五分钟而已。」
她显然说谎,因为他观察她就不止五分钟,只是嘴巴不愿认输罢了。
「很好,这样我比较不会有罪恶感。」他调整了一下太阳眼镜,令人咬牙切齿的笑道。
「妳知道,昨晚我睡得太好,好到我今天早上几乎爬不起来,不得已只好迟到。」他说得好象他有多委屈似的,差点把一夜无眠的薛海蕾气到翻肚。
这是什么跟什么?她为了怕今天迟到,一夜都不敢睡,他大少爷居然说他睡得香甜?
「很高兴得知你睡得安稳。」她差点把牙根咬断,顺带诅咒他那排洁白的牙齿,最好掉光算了。
「谢谢。」他再次伸手调整太阳眼镜的镜架,帅气的动作,让人怀疑「雷朋」眼镜有没有找错人代言,找他的效果可能比裴勇俊更好。
「我们要去哪里?」气死自己没用,还是搞清楚目的地比较实际。
「去做公共服务。」他的答案令人意外。
「公共服务?」该不会是找她去扫厕所吧?
「去了就知道。」
咻一声。
海盗头子二话不说,拎起她便把她塞进不远处的跑车,以车代船在马路上航行。
她看着他的侧脸,专注驾驶的他,看起来果然就像古代的海盗那么帅,难怪那些女客要窃窃私语。
我好想跟他上一次床哦!
她想起女客们兴奋的尖叫。
如果他能答应我的要求,花一千万代价我都愿意,他实在定每个女人心中的梦想。
一千万,真夸张,那些女人真是有钱没地方花,把钱砸在一个男人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也是紧张到无法呼吸,甚至昏倒?所以乌龟还是不要笑王八,反正都是同一个等级……
「妳会讲笑话吗?」
耳边不期然传来侯衍爽朗的声音,她这才发现,她又错过了他的发言。
「什么?」她第N次露出痴呆的表情,面对侯衍。
侯衍斜斜瞄了她一眼,耸肩说声:「算了。」然后继续开车。
薛海蕾从头到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把车子开进一排破房子附近的一处空地,然后停下来。
这是哪里?
她闷闷的跟着他下车,不明白他何以突然脱掉身上昂贵的西装外套,只留一件黑色的T恤。
「拿着。」他一边放外套,一边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交给她,里面放的是一堆日用品。
「我们要去哪里?」不是说要去公共服务吗,怎么跑到违章建筑来了?
「去探望独居老人。」他耸耸肩,顺道摘下太阳眼镜,放进裤袋里。
「独居老人?」她愣住。原本她以为像他那么活泼的人,应该是去育幼院当孩子王,没想到却跑来这种地方照顾老人。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发愣的表情,反过来问她。
「没什么。」她疑惑的看着他。「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难得她肯主动认错,侯衍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一排教人憎恨的洁白牙齿,笑嘻嘻的引她进入复杂的巷弄。
小巷内杂乱无章,不少户人家的门外并堆放了许多大型废弃家具,行走上相当困难。
她从来没想到台北竟然还有这种地方,一时间蔚为奇观,只顾着左顾右盼,完全没注意到路面的状况。
「当心妳脚下的凹洞。」
果不其然,她上一秒钟才在好奇,下一秒钟脚已经卡进坑洞,摇晃得像具木偶了。
「哇啊!」她两手拚命的挥舞,侯衍赶紧闪一边去,省得无辜被打到。
「快扶住我--」接着,她抱住他的大腿,差点把他的裤子扯掉。
看着倾倒在他脚下的可人儿,侯衍不知道该笑还该哭,她比他还会搞笑。
「幸好我今天的皮带系得够紧,要不然就精彩了。」既然不能哭,他就只好吹口哨,顺便弯腰把她扶起来。
薛海蕾不好意思的站起身,不明白自己为何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一定是风水的关系。
「对不起,我没看到地上的凹洞。」感谢他腰上那条坚韧的皮带,否则她闹的笑话就不只这个程度。
「没关系。」习惯了。「反正妳没发现的事情太多,不差这个。」说完,他并摸摸她的头,当做安慰。
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爬上她全身。她困惑的仰头看他,总觉得他曾在什么时候摸过她的头,但这却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这一间。」
正当她努力寻找记忆中模糊影子的时候,他爽朗的笑容格外清晰。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探访的对象,我们进去吧!」不给她更多发呆的时间,侯衍捉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拉进屋去,面对孤苦无依的老人
「这位是刘伯伯,快打招呼。」
她照例发呆,他也照例按住她的头,硬要地弯腰敬礼。她除了服从之外,同时还惊讶的发现,他对老人真的好有礼貌,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般轻浮。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只能呆呆的听从他的分配,一会儿打扫房间,一会儿清理厨房,还有帮忙处理老人的脏衣服。
「用这个袋子把这些衣服都装起来,我们带回去洗。」侯衍神情愉悦地帮忙她把脏衣服都装进他带来的洗衣袋,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你自己洗这些衣服?」她看着那堆脏衣服发呆。
「当然不是了,小笨蛋。」他乘机捏她的鼻子。「我们有洗衣部啊!干么自己动手?」
「我们?」她还是听不懂。
「饭店啦!」他翻白眼。「在我们饭店的地下室有一个很大的洗衣部,我有拨出一小部分的人手,专门帮这些独居老人洗衣服。」
「可是这样不是要调派很多的人力?」还会浪费成本,她不解。
「无所谓。」他耸肩。「又不是多少钱,我付得起。」
侯衍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一切事情带过,可在她的心里,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虽不参与酒店实际管理工作,也知道控制成本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依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度看来,他恐怕不止为这位老伯洗衣服,而是整个地区,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薛海蕾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她明白像他经营这么大的企业,多少都要懂得一些节税之道,比如捐赠那类的。但他明明可以只捐钱就好,干么还费心亲自动手照顾这些独居老人?难道,这也是公关的一种手段?
「讲笑话的时间到了,我来说个笑话逗刘伯伯开心。」
光照顾不够,还得讲笑话,薛海蕾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我今天讲的笑话,据称是本月最好笑的笑话。」侯衍开心的宣布,而从老人家兴奋的眼光来看,似乎等待已久。
「你快说。」老人用着沙哑的声音催促,更加证实她的想法。
他说的是一则流传在网络上的黄色笑话,内容是有关于唐伯虎跟祝枝山打赌的事。
等他说完,老人家果然开心的哈哈大笑,她也不禁跟着笑,因为那则笑话实在太好笑,害她差点笑破肚皮。
「该妳了。」
她的笑意尚未完全退去,他就给她出了这道难题,害她一时乱了阵脚。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他很严肃的点头。「刘伯伯最爱听笑话,如果妳没有说出一个笑话,就不准离开。」话毕,他并泰山压顶似的堵住门口,害她更加心慌。
哇咧--她来到土匪国了。
快想想,有什么笑话可讲。
薛海蕾拚命从脑中挤出笑话,想了半天还是只有那三个宇--想不到。最后终于灵光一闪,给她想到世界上最短的笑话。
「有、有一个教授在上课的时候点名……」她实在不好意思把接下来的笑话说完。
「然后呢?」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的问她。
「然后……」她吞吞口水。「然后教授问:有没有应到的末到……」
「再来呢?」
「再来……」她又吞吞口水。「再来班长说:没闻到……」
「接着是?」
「接着……」他们干么那样看她?「就没有了……」
一阵沉默。
薛海蕾不晓得这代表什么意思,只得鼓起勇气小声的问--
「不好笑吗?」她可是已经尽力了。
突然间屋子里面爆出一阵大笑,笑声响彻云霄。
「哈哈哈……」
要不是担心刘伯伯会因此而中风,她可能也会加入战局,她讲的笑话,实在太不好笑了。
「妳真有趣。」侯衍几乎笑出眼泪。
搞了半天,不是因为她说的笑话好玩,而是她自己本身很好笑,害她好生尴尬。
「恭喜妳过关,我们可以离开了。」大笑过后,侯衍朝她眨眨眼,暗示她离开。
她马上提起装着脏衣服的袋子,跟着他走。
「我来。」他显然不止对老人体贴,对女士的服务更是不在话下,充分显示他的教养。
霎时,她好迷惘。
他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也和传闻不同,莫非以前的海盗,都这么绅士?
「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在开车回去的途中,她忍不住发问。
「问啊!」他扬起嘴角,斜眼看她,潇洒浪荡的表情,又恢复成一副海盗模样,让她更加迷惘。
「你为什么要来照顾独居老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若不是她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一个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会放下身段,帮老人洗澡擦身体,甚至讲笑话、自掏腰包帮他们洗衣服。
「一定要有好处才能来照顾这些老人吗,这就是妳的价值观?」她原想问出答案,他却倒过来问她。
薛海蕾顿时愣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她的价值观吗?
老实说,是的。她从小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接受菁英式的教育,家庭给她的观念就是利益,就是投资报酬率能不能成正比之类的思考,至于利益以外的课题,不值得讨论,遑论是身体力行。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说过最真诚也最迷惘的话,或许该是她重新调整价值观的时候。
「总有一天妳会懂的。」他也不催她,只是像之前一样摸摸她的头,感觉像对待小朋友,又带着些许亲昵的宠爱,着实教人摸不着头绪。
这一刻,她又陷入迷惘,和无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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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她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
身穿饭店清洁工作人员的制服,手持吸尘器面对空荡凌乱的房间,薛海蕾真想跪下来感谢老天的帮忙。
从她昏倒在侯衍的面前那一天算起,已经过了五天。这五天中,他不是拉她去吃饭,就是把她拎去关怀独居老人,再不就拖着她去钓鱼,今天总算放过她,让她正式上任,怎能不教人欣慰?
不过,这个房间真的好大啊!真不愧是六星级饭店的手笔。
不知不觉地放下手中的吸尘器,靠近凌乱未经整理的床铺,薛海蕾忍不住低下腰摸床单的质料,气馁地发现它竟是丝质的,于是一屁股坐下来怨叹不已。
她家的酒店是四星级的,跟人家根本不能比。十几二十年以前,她家的酒店或许还能搬得上台面,但经过这些年的变迁,早就退流行,再也不复当年风光。
转身压压枕头,薛海蕾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叹。
好好哦,连枕头都是高级羽绒,比她睡的还好。她爹地要是没有投资失败,早就可以改建酒店,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
环视豪华得不能再豪华的房间,薛海蕾的内心有许多感慨,但也不忘偷偷从围裙的口袋中,取出她心爱的数字相机偷拍。
再重申-次,数字相机是现代间谍的最好帮手,她家的酒店能不能翻身,就靠她手上这一台啦!
打开镜头,对好焦距,薛海蕾就这么跪在床上,像个专业的摄影师一样,对着房间内的摆饰又照又拍。她今天被分配到清扫的房间乃属正统的法式宫廷装潢,无论是放在角落的沙发或桌上摆的台灯,无一不美,每一样都有拍照存证的价值。因此她拚命拍,短小轻薄的相机快门按来毫不费力,却因此差点错过了侯衍的身影。
「妳在做什么?」
由背后传来的声音,差点没把薛海蕾吓破胆。她的手一滑,数字相机顷刻掉在床上,她只好赶快趴在床上,一边拉上棉被掩护,一边回头陪笑。
「我在整理床铺。」吓死人,要来也不通知一声,害她来不及藏她的相机。
「这么认真啊?」侯衍单手撑住门框的顶端,另一只手插腰,双腿交叠的看着她,晶亮的眼神充满了调侃。
「这是我的工作呀,当然要认真了。」为了防止身下的数字相机曝光,薛海蕾是一刻也不敢动,就怕被他当场捉到把柄。
侯衍站在原地,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的举动,挣扎着要下要拆穿她的谎言。说是整理床铺,依他看是未必。她身下的脏床单根本都还没有换掉,何来的整理之说?
但他不会揭穿她,因为他还有游戏要玩。
懒懒地、魅惑地,侯衍直起身慢慢地朝床边走去,然后坐上床沿。
「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仔细检查过房间里面的床单了,希望它们品质还是一样好。」侧身抚摸床单,侯衍直朝薛海蕾伸来的大手,差点没把她吓出心脏病,他的手好接近她的相机。
「很好,非常好,我向你保证。」为了不引起怀疑,她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极力赞美饭店的床单。忙碌的小手,同时在被单里面到处乱钻,就怕她心爱的相机会被搜出来。
「妳干么往被单里面钻?」她越是急,他越是喜欢捉弄她。「是不是床单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怕人知道--」
「没有!」她紧急拦住侯衍伸过来的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
她的原意是要挡住他的,怎么知道一个不小心,竟演变成把他拉上床,眼睛对眼睛,胸贴胸,腿缠腿的叠在一起。
薛海蕾的心跳瞬间有如千军万马,乒乒乓乓跳个不停。
「妳打算诱惑我吗,宝贝?」紧紧扣住她的视线,侯衍浓醇的低吟满是调侃。
「否则怎么一见面就拉着我上床?」
这种说法是有些夸张,但的确是她把他「拉」上床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我只是想……」老天!他的脸离她好近,近到可以看见他的瞳孔。
「我不知道妳怎么想,但我倒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懒懒一笑,温热的气息有如晨雾一直在她嘴上绕,麻痹她的嘴唇。
「你在想什么?」她近乎痴迷的呢喃。不对,她不该这么问,她应该推开他的,而不是一直说些不相干的话……
「我在想,如果妳真的打算诱惑我,将是我的荣幸。」他可不容许她推开他,特别在他正感觉有趣的时候。
「真的吗?」她吞了吞口水,他的眼神好诱人。「可是我不是想诱惑你,而是……」
「而是什么?」他把头压得更低轻问,性感的薄唇像是两簇生动的火焰在她眼前乱跳,她一时忘了呼吸,和棉被底下的相机。
「妳该不会又要昏倒了吧?」看着她放大的瞳孔,感受她胸口急促的起伏,他忍不住出言调侃。
她摇摇头,像具木偶似任他修长的手指把玩她丰厚小巧的下唇,心情随之起伏。
「妳时常昏倒吗?」他低沉嘶哑的关心有说不出的诱惑。
薛海蕾清清喉咙,用着同样沙哑的声音回道--
「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其余的时间还好……
「可我怎么记得妳常常昏倒?」他轻捏她的面颊,不以为然的轻笑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说词,薛海蕾一时间无法会意。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的眼神清清楚楚释放出这个讯息,微张的嘴唇也写满了困惑。他轻笑,跟着放开她起身,坐在床沿昂头整理思绪。
「这些工作妳还做得惯吧?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就在薛海蕾一头雾水之际,他又突然回头来上这么一句,害她小愣了一下。
「还、还好。」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她,本来她还以为……
「那就好。」侯衍直直看着被单,和它底下那一小团凸凸的东西,她连忙又把身体覆上去,再一次陪笑。
「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请你不必担心。」她的忧虑是对的,他一直在看她的相机。
「我相信。」再次瞧棉被一眼后,他憋住笑,转身离开房间,一直到离开很远以后才笑出来。
哈哈哈!这个小笨蛋,她想做什么他会不知道?还一直藏。
在侯衍靠在墙上狂笑的同一时刻,薛海蕾也憋了好久的气,一直等他离去,才如释重负。
恐怖的气氛,害她几乎虚脱……
她一边抱怨,一边把相机自棉被里面拿起来看它有没有受损。
糟了!
看清手中相机的状况后,她哀嚎。
她之前拍的东西,全被她不小心清掉,她又得重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