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被古典乐坛喻为“咏叹天后”的女子,年仅二十,有着白玫瑰般清妍殊美的绝色容貌,但她以哀怨悲凄的咏叹调为主的创作风格,却又使她像极了神秘的黑玫瑰。
因此,尽管这场音乐会发表的是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咏叹调,尽管这新曲目所描写的是一名女子为蓝色而疯狂至死的诡异故事,但欧运琛的绝色容姿与不为人所窥探的神秘感,仍吸引了那些着迷她个人魅力的非乐迷与爱好她作品的歌剧迷,以至于今晚这场新作发表会座无虚席、人气沸腾。
“叩、叩、叩!”规律徐缓的敲门声在沉寂的后台长廊响起。
“谁?”休息室内的欧运琛颦眉问道,轻柔醉人的嗓音中有着被干扰的不悦。
“欧小姐,快谢幕了,请准备上台接受献花。”舞台总监隔着门板道。
“我不上台。”欧运琛不耐地回道。每每有新作发表她都只在开唱前露露脸而已,并没有上台谢幕的习惯,难道他们不清楚吗?
“欧……”门外不死心的叫唤突然消了音。
欧运琛倚着古典的沙发椅座,重新合上双眼休息。
“嗯!后台果然安静多了。”一阵低沉的男音略带笑意的在空气中传散开来。
欧运琛倏地睁开美眸。只见一名身着燕尾服、散发着尊贵不凡气质的挺拔男性,正倚在门边对着她笑。
“烦人的总监被我打发走了。”不待她开口,男人迳自走入休息室内,将手中大把长茎白玫瑰送至她面前。
“怎么是你?”欧运琛细声低喃,柔腻的嗓音中有着不协调的淡漠。
不理会她的一脸寒霜,男人微微笑着。“给你,拿着!”拉起她纤白的柔夷,他将花束塞入她怀里。
欧运琛有些不悦的站起身,捧着花绕过他半蹲跪的身躯至化妆抬前,随意将花插入花瓶中。“为什么不在座位上听?你有很好的贵宾席。”
男人看着她挺直骄傲的背影,又看了看花瓶中的长茎白玫瑰,不禁轻笑出声。
“笑什么?”欧运琛转身,淡淡的问。
男人并没回答她的问题,依旧一派潇洒的坐在双人沙发上,温和中带着兴味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一袭白丝长礼服加上她冰冷的气质,她的确像朵带刺的长茎白玫瑰,美得吸引人,却又骄做得不为人所近。
那双本应是灵活慧黠的丹凤美眸,却总是闪着冷光与戒备,而那本应是柔美的纤白颈项与无瑕背脊,总是挺得笔直,像是努力地强撑坚强般。
光洁饱满的额、新月的细眉、丰挺却秀气的鼻、红玉的菱唇、修长凹凸的身材、披挂于左胸前使她更加妩媚娇柔的黑发……她合该是个柔情似水、万种风情的女子,但她却偏偏是个倔强坚强、清冷孤傲、冷漠至极的冰山美人。
“看什么?”欧运琛不悦的道。
“冷淡的声调不适合你那柔腻如夜莺的嗓音,就像白玫瑰的外表不适合黑玫瑰的内在一样!”男人摇头叹道,为她总是糟蹋美声而惋惜。
“那是我的事。”不理会他的意有所指,欧运琛撇开视线。“你不该来后台的。”
她缓缓地坐到梳妆台前,由镜中看着沙发上令人发怒的男人。她气他老是滥用特权在后台来来往往,更气那些屈服于他权势淫威下的工作人员,使他能随时来打扰她。
“我当然可以来后台。忘了吗?这座国家音乐厅已被我们‘罗瑟集团’认养了,再说,我来这儿的目的跟台下大半的男人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来目睹你的风采的。”
“路敦逵!你若不是来听歌剧,尽管离开,别仗着特权来烦我!”欧运琛生气地打断他未完的话,明眸怒瞪着他。
“生气了?我真是幸运,不但能来后台献花,还能亲眼目睹‘咏叹天后’的娇怒!”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够了没!”欧运琛压下怒意,闭上眼不想再见到这恼人的男子。
“这么快又要冰冷以对呀!”男人笑了笑,起身步至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她,眼神转而正经的说。“你才二十岁,应该快快乐乐的,不要老是编谱残酷、凄凉、可怖的咏叹歌剧。”
“我的事不用你管”欧运琛反驳道。
“我要你快乐!小琛。”男人轻轻地抚上她裸露的雪肩,柔声说道。
“我没有什么不快乐的!”欧运琛站起身,避开他的抚触,走向一旁的挂衣杆取下披肩围住颈项与肩膀。
“小琛。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路敦逵!我们不过认识三个月,你知道什么!”欧运琛冷言打断他的话,倔强地背过身子不看他。
“你不快乐,小琛!”男人强调着。
“别自以为是。”欧运琛冷嗤。
“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你心里明白,别再欺骗自己!小琛。”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
“什么时候开始,‘罗瑟’少东有这么大的兴致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欧运琛不以为然的反唇讥道。
“小琛!你明白的。在我路敦逵心里,你从来不是别人。”路敦逵,全欧洲最大华人集团‘罗瑟’少东,语意深远的说道。
“可是,对我而言,你一直是‘别人’!”欧运琛优雅的转身,冷冷地看着他道。
路敦逵之于她,除了是‘别人’外,甚至可说是陌生人。她只知道,他是“罗瑟”少东,也是全欧室内乐协会的幕后赞助人;在他名下除了维也纳国家音乐厅是他认养的外,尚有“普契尼歌剧院”、“韩德尔音乐厅”是他所属的,因此,在欧洲只要有他出面,不论要开演奏会或发表会,都是不成问题。而她,就是这样认识他的。
“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就不会是‘别人’了。”路敦逵苦笑。
欧运琛不理会他的话,坐回化妆台前,将原来拨垂于左胸前的秀发盘在脑后,把典雅的蔷薇发簪插上,重新审视脸上的淡妆,起身走向路敦逵道:“最后一小节唱完了,我决定去谢幕。”擦过他的肩,她傲然的离去。
路敦逵看着她不驯的背景,嘴角再度勾起迷人的弧形。
不一会儿,前台传来热烈的掌声与如雷的惊呼。显然,欧运琛这位绝色才女的魅力与神秘感,又一次震慑了乐迷、非乐迷们。
幽暗的午夜里,女人的血液一滴滴的由腕上割断的血管中淌入注满温水的浴缸里,涣散的眼神停留在逐渐渲染为深红的水面。襁褓中的双胞胎儿子、俊挺体贴的丈夫……过去一幕幕天伦画面浮现于无波的水面,女人满足的勾起唇角,泪静静的自眼尾滑落……
“妈,你在里面吗?”儿子带睡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嗯……冱儿……去睡吧……你……明天还得……上学……”使劲的说完该说的话,女人转头看着门板,不舍的泪汨汨直流。实在无法这么放下儿子,但,她真的好苦……活得好苦、好累……
“妈!开门!你怎么了?妈……”也许是母子连心,也许是儿子过于机灵。焦急的拍门声不断的响起。
“砰!”门板赫然被撞开。
一室的血红、满缸的血水、母亲垂挂于浴缸边缘的孱弱身躯……就这么直接、残忍的闯进凌冱纯净的蓝眸里。
扑鼻的血腥味更无情的直窜他脑门……
“妈!妈!”凌冱惊恐的尖叫巨吼在狭隘的空间旋绕不去。“妈……”
“喝!”凌冱低吼了声,猛然自梦中惊醒。
探手拿过床边的闹钟,黑暗中更显清亮的蓝眸直视指针——清晨七点。
披上晨衣,下床走进浴室。
梳洗后,他轻轻的将指上薄巧的隐形眼镜嵌进左眼。看着镜中,双眼一蓝一黑的自己,思绪不禁又往远处飘荡而去。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十年来,他每天都会梦见母亲自杀的那个午夜。
凄厉的红色、呛鼻的血腥,每每在他醒来后,仍清晰的萦绕着他的视觉与嗅觉。
这样真实的感受、实际的经历,总是在午夜时分提醒他,那未报的家仇血恨。
望着镜中的自己,他不禁苦笑,他所背负的家仇血恨,似乎在他未出生时,便已注定了,这笔家仇血恨的渊源得溯及两个世代——
凌冱的祖父凌政,年轻时,曾迷恋一名唤做沙露琳的蓝眸混血女子。就像大多数喜好美色的男人一样,凌政对沙露琳的迷恋,就像是中了蛊般,无法自制,为了沙露琳,凌政几乎是抛妻弃子、冷落家庭,只求一亲芳泽。
只是,沙露琳对凌政,避之犹如洪水猛兽,甚至远嫁他人,想要彻底摆脱凌政的纠缠。
沙露琳嫁人后,凌政因爱生恨、誓死报复,凌政偏执的认定,沙露琳是因嫌贫爱富,才会弃他而去。因此,凌政用计整垮沙露琳丈夫的公司,让沙露琳及其丈夫忧愤贫病而死,使沙露琳的女儿沦为孤儿,尝尽人间疾苦。
然而,命运弄人,多年后,凌政的大儿子却在留美期间,结识了沙露琳的女儿。两名不知上一代恩怨的年轻人,情投意合,很快的陷入热恋,继而互许终生,生下了一对瞳眸异色的双生子,蓝眸的是哥哥,取名为凌冱;黑眸的是弟弟,名唤凌清。
双生子满月后,夫妻俩欲回台湾凌氏,与亲友分享喜悦,但,年轻的管家兼伴读韩贞,却反对凌大少爷与少奶奶的决定。因为,自小在凌家下人圈里长大的韩贞,曾听闻嘴碎的下人们谈及,凌老爷与沙露琳的那一段过往,而在知晓少奶奶的姓氏与家世后,韩贞几乎可断定少奶奶便是那名可怜的孤女,因此,他极力反对凌大少爷回台省亲,只是,他无法对不知情的大少爷和少奶奶,说明自己反对的理由。而凌大少爷对于韩贞所持的反对态度,只当韩贞是因为在美交了女友,舍不得离开的关系,因此,凌大少爷让韩贞留在美国,自己则带着妻、子返台。韩贞在有理却无法道清的状况下,只能在心中祈求,凌政不会认出少奶奶的身份,让大少爷夫妻的探亲之旅能顺利平安。不过——
悲剧还是发生了。凌政一见着儿媳妇那神似沙露琳的容颜,以及长孙凌冱那对冰蓝的双眸后,着实已明白儿媳妇的身份是昔日“仇人”之女。因此,凌政恨意重燃,利用凌冱的蓝眸,扣给儿媳妇一个不贞的罪名,说她淫荡滥交,才会生下凌冱那种蓝眸杂种,硬是将凌冱及其母亲赶离凌家,仅留下与大儿子十足像的凌清。而凌大少爷在得知此事后,为了追回妻子与大儿子凌冱,途中竟意外身亡,葬身于大海,留下了无限的悔恨。
凌冱与母亲回到纽约投靠韩管家,韩贞在得知少奶奶的遭遇后,非常悔恨自己当时没坚持留住大少爷,但,一切为时已晚。他唯一能做的是,将凌冱及大少奶奶照顾周全,上慰大少爷在天之灵。
他们母子在韩贞一家子的照料下,平稳的过着生活,没人对凌冱提过台湾凌家的事,直至凌冱十二岁那年,其母因长年抑郁,加上过度思念丈夫及小儿子凌清,而自杀身亡后,凌冱才由韩管家的口中与母亲遗书里知道自己的命运,他的一双蓝眸竟成了凌政诬葳母亲、报复外祖父母的借口,而造成了这一切的悲剧。
凌冱因而对凌政怀有极大的恨意,甚至开始计划着如何复仇。他想到母亲遗书中提及的“双胞胎弟弟”,认为这个从小被凌政养大的弟弟,会是他可利用的“工具”。凌冱打算以凌清的身份,进入凌氏、接近凌政、并吞凌氏,看着凌政一无所有的死去。至于,他的弟弟,也就是真正的凌清,他得找个方法安排……
为了这样的复仇大计,凌冱十二岁起,开始戴上黑色的隐形眼镜,游走于两个角色之间,等待着复仇的最佳时机……
十八岁那年,凌冱以“天才”之姿,申请了全额奖学金,进入普林斯顿念医学,而韩管家也在纽约一个华裔富商欧由华家里,找到新工作,更为凌冱的复仇大计找到了新契机。当时,欧由华欲培养年轻的后辈,来壮大自己的企业体,但,却苦寻不到人才。于是,韩管家有意无意地将凌冱透露给欧由华知晓,没想到欧由华对凌冱大感兴趣。欧由华认为,凌冱十二岁时,便能策划那么长远、周详的复仇计划,可谓是不可思议,他断定凌冱的将来大有可为,于是表明愿意延揽凌冱进入他的企业体,成为凌冱对抗凌氏的后盾。他甚至愿意等凌冱自医学院拿到学位后,给予他另一阶段的帮助。
如今,他已经二十二岁,他知道,自己的学位应该快到手了,下个阶段,他将弃医从商,学习商场一切,以便日后顺利的并吞凌氏。至于他的弟弟凌清,从多年以来韩管家给他的资料中,他知道凌清的身边,有个“忠心”的仰慕者夏彦,至此,他终于决定了如何安排凌清的出路……。他的复仇行动已开始一步一步地展开……
“叩、叩、叩!”
划破宁静的敲门声,硬是扯回凌冱的思绪,利落的将另一枚隐形眼镜贴戴于右瞳,他步出浴室,去应门。
“啊!你刚醒呀!恰巧我煮了咖啡,一起喝吧!”来者是隔壁寝室的佟尔杰。“九点有一场‘亨廷顿氏舞蹈病’的研讨会,你会参加吧!”跟随凌冱的脚步入内,将咖啡置于书桌上,而后落坐于旁边的沙发上。
“不会。”凌冱将室内窗帘拉开,驱走一室的黑暗。
“不会!”佟尔杰有些讶然的重复他的话,皱眉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有兴趣,毕竟那和你研究的阿兹海默症一样,都属痴呆类型的病。”
凌冱不言,徐徐走向书桌边,执起佟尔杰带来的咖啡壶,将里头香醇的液体注入桌上一只空杯内,倚着桌缘优雅的喝着咖啡。
“对了!听说你发表的论文已通过了,看样子你的博士学位到手了!”佟尔杰佩服的说。对于这位被喻为“医学天才”的年轻男子,他不得不佩服。因为这家伙可是普林斯顿里,继爱因斯坦后,最有资格被称为“天才”的人。这男子只花了四年,就把别人要费时十几年、好几阶段才能得到的学位,轻松掌握于手。
闻言,凌冱眸光一闪,看了看佟尔杰,问:“什么时候的消息?可靠吗?”
“怎么?你几天没到研究室了?这已不是新闻了,也许今天内,你就能拿到博士学位的证书也说不定!”佟尔杰笑说。“说真的,二十二岁就是博士,你心里有何感觉?是倍感压力还是快乐无比?医学博士哦!”
凌冱笑了笑,对他摇头。“问你自己呀!”
“呵……我哪知道,我二十二岁时,拿的是硕士学位,现在都二十四了,博士却还遥遥无期,我可是倍感压力呢!”佟尔杰叹了口长气笑着。
“你的论文不也送审了吗?我想,你没问题的!”凌冱执杯轻碰了下佟尔杰的马克杯,信心十足的对他微笑。同窗四年,他多少清楚佟尔杰的能力不在自己之下。
“哼……真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佟尔杰依旧和煦的笑着。“对了!学位拿到后,你的研究会更无后顾之忧的,据说已有药商要赞助你。”
“他们是对我的药有兴趣吧!”凌冱不以为然的笑。
“那倒也是!你研究出来的药剂,用在白老鼠身上,的确有抑制脑细胞中——乙醇胆素的减少,若经人体实验也是如此的话,那么你的研究便可造福那些即将面临痴呆威胁的老人们……”
“也盈满药商的荷包!”不待佟尔杰说完,凌冱轻声嗤笑。“尔杰,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准备继续从事医学的研究……”
“什么!”佟尔杰瞪大眼,惊呼着。“你是开玩笑的吧!嘿……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笑笑就算了的……”
凌冱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举步走向明亮的窗边。
佟尔杰看着被阳光照得清朗的凌冱,忍不住再度打量起这位身着晨衣的男人。对于这位同窗四年的“天才”,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
看着与自己等高的六尺三寸颀长身躯,不禁要赞赏他那一身属于王者才有的体魄,是文弱精瘦的自己所不能及的。也难怪他会是艺术学院学生争相邀请入画的最佳模特儿。
细细的端视他的五官,不难发现,卓尔不凡的天才气质,其实就写在他脸上。
具有智慧的宽额;飞扬跋扈的鹰眸底,沉浸着天才独有的平稳;贵族般挺直的鼻,彰显他非凡夫俗子;不是无情的薄唇,亦非多情的厚唇,他性感的唇形,常引女人遐思;饱满有力的下颚,配上他线条利落的脸形,他的确是个兼具才智与俊容的男人。
只是除了他出众的外表与卓越的医学成就外,真正属于他个人心灵层次的内在,却是那么隐密、那么不被人了解。
“‘凌清’!”看着沉默以对、立于窗边的他,佟尔杰不禁开口叫他。
听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凌冱眸光一闪,顿了一下,才转身看向佟尔杰,“尔杰,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我打算学位一拿到,便离开普林斯顿。”
“你要放弃你热爱的医学?”佟尔杰不敢置信的问。
“我不得不!”凌冱简短地答。纵容自己在医学领域四年,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如今,他该进一步地进行策划已久的复仇计划。
“什么理由让你不得不放弃研究……”佟尔杰问。
“家务事!”凌冱淡淡地说。“我得弃医从商。”
“是吗?”佟尔杰困惑的皱眉。“说真的,认识你四年来,今天我第一次听到你提及‘家’这个字。”
闻言,凌冱脸色一沉,转身看向窗外。
佟尔杰未曾察觉,看着他的背影,追问:“凌清!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像你这样、平易近人的天才来?”
“平易近人?呵……”凌冱轻笑出声。“尔杰,很多人、事、物并不如表面简单易懂的……也许我不如你所言的‘平易近人’哦!”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内在其实是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的无情之人。
“你的确不是个简单易懂的人。你……真的要离开普林斯顿、放弃医学研究?”佟尔杰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
“没错!我要离开、放弃,这是早已决定的事情。”凌冱回过身,对佟尔杰摊了摊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心意已决。
佟尔杰颓然地叹了口气说:“你的决定一定会严重打击到实验室内所有研究者的!这不仅是普林斯顿的损失,更会是医界的遗憾!我不会忘记你这个‘平易近人’的天才的,敬你!”语重心长的说完话,佟尔杰以咖啡代酒敬向窗前的凌冱。
“拜托!别像在念我的‘墓志铭’般,尔杰!”凌冱双手环胸,看着他轻笑。
佟尔杰苦笑一声。“再见了!平易近人的天才!”语毕,他自沙发上起身,宛如失去战友的士兵般,垮着肩、拖着步伐,沉重的走出凌冱的寝室。
凌冱目送着他离开,若有所思的低喃:“平易近人?呵……真是讽刺!”接着,他像要发泄什么似的狂笑不已。
苦涩的笑声中,有着为人所不知的心力交瘁。
拿到学位后,凌冱果然在普林斯顿的校园,消失无踪。
他的存在与消失,就像闪电、旋风般,让人来不及眨眼、措手不及。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的凌冱,正身处于纽约郊区的一幢豪华巨宅里。
“你的事,我都听韩管家说了。”男人威严沉稳的嗓音,在充斥着紫檀木淡雅清香的空气里响起。
凌冱端坐在雕功精巧的古典木椅上,不急于回答男人的话,只是沉默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事。男人,年约五十五,浑身散发着王者的气魄。他正是北美最大华人企业“欧氏联盟”的领导人——欧由华。
欧由华自太师椅上起身,缓步绕过紫檀木矮方桌,行至凌冱后方的陈列柜则,打开柜门,取出一只木盒,在其中挑选出上等的古巴雪茄,剪了头、点上火,品尝般的抽了起来。
“我会安排个职位给你。”欧由华神情严肃的思量着。“让我看看你的商业才能是否也同医学才能般,与生俱来。”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凌冱沉着的回答。铁灰色西装下的身躯依旧直挺挺的。
“嗯!”欧由华满意的点头,移身坐回凌冱对面。“权势可让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学习让自己的羽翼丰厚,面对仇人时,你会更得心应手。”
凌冱抬眼,眸光坚定的望向远处。“我了解!”
“那么,你就以我欧由华义子的名义,在这儿住下,我会让韩峻跟着你,有不了解的事就问他。”欧由华沉沉的说。
凌冱明了的颔首。
欧由华按下室内通话机,召来韩管家的儿子韩峻进来。简短吩咐他协助凌冱了解“欧氏”的状况后,便让两人离去。自己则留在室内,继续抽着雪茄,沉思着。
早在见到凌冱的第一眼,他就清楚,此人非池中之物。
他犹如光与暗的综合体,清朗俊颜和有礼、平易近人的态度,往往让人忽略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深沉内在。
他的聪明才智与内心怨恨,将是促使他前进的动力,让他接管欧氏,会是一项绝佳的投资。
“好好的表现吧!哈……”欧由华期待般的大笑出声。
时光荏苒,凌冱在欧家巳待了三年,这三年间,欧由华就像要考验凌冱的学习能力般,在短时间内把所有商场上的应对进退全教授给凌冱。
而凌冱也不负欧由华的期望,他在“欧氏联盟”中开创出一番属于自己的新格局,他除了备受欧由华的重用外,在欧家,他更是人人敬重的“少爷”。
三年来,他的日子可说是顺利平稳,一切都如他所愿的进行着,但,就像世事难料般……或者,也可说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上个晴朗无雪的冬日清晨,欧由华被佣人发现,安详的在睡眠中死去。
没有疾病、没有伤痛,就像水在空气中蒸发般,欧由华没有惊动任何人,安安静静的走完他的五十八年。
简单而肃穆的办完欧由华的丧礼后,凌冱所面对的便是“欧氏联盟”里,各个股东对继承权的争夺战。
由于,欧由华是突然猝死的,因此他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明定谁为继承人,才导致“欧氏”今日的混乱局面。
“叩、叩、叩!”
正当凌冱出神之际,门外传来扰人的敲门声。
“进来!”凌冱揉揉酸疼的鼻梁骨,冷冷的命令。
韩峻无声无息的来到凌冱桌前。“欧小姐回来了。”狭长的狐狸眼,无波无纹地看着凌冱。
闻言,凌冱放下手中的钢笔,自案上抬首看向韩峻。“人呢?”短暂而冷漠的语气,传达出些微愤怒的因子。
“欧小姐在老爷的墓园里。”韩峻无平仄的淡答。
“是吗?这时候才知道尽孝道?”凌冱冷冷的嗤笑。起身走出办公室。
韩峻望着凌冱不若平日沉稳的急促步伐,深知少爷是真的被激怒了。
凌冱驶着快车离开位于纽约中城的“欧氏联盟大楼”。一路上,他的思绪始终不离那位与自己“素未谋面”的欧家小姐。
他一直都知道,欧由华有个独生女。只是在欧家的三年来,始终未曾见过她。
一度,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存在的真实性。因为,在欧家并没有任何关于她的物品,像是照片之类的。会知道她,也是一次欧由华酒后不经意提及的,此后,他便没有听说过她的事。直到欧由华骤逝,韩管家提醒他,该通知海外的她,回来吊唁自己的父亲,他才又想起她。
只是,通知她之后,他等了她一个多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原来他以为,她至少会赶在丧礼前出现的,但,事实上,她一直都没回来。
而今,欧由华已入土三个月了,她才霍然出现。
他无法猜测她回来的原因。是为了欧由华身后的大笔遗产吗?抑或,为了欧氏的正统继承权?他就是想不透,这位如谜的欧家千金,到底为何选在今天现身?车子出了闹区,凌冱将油门踩到底,直往郊区狂飙而去。
欧运琛一身素白,站在父亲欧由华的墓地前,明眸毫无悲伤地瞪着大理石上父亲意气风发的照片。
久久,她开口:“你连死都要这么对我!”声音是那么的柔美悦耳,但,口气却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柔荑。“不闻不问,果然是你擅长的手段。”随字逐句,美丽绝伦的脸庞泛起层层霜雪。
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她像是控诉般地继续说:“在我的生命中,你总是那么无声无息。没有关爱、没有责骂,你甚至没有叫过我一声‘小琛’、‘运琛’,或者‘欧运琛’……你知道吗?我几乎忘了你这个父亲。”
像是不想让美颜上的冰冷被热泪破坏般,她强撑着眼睑,不让眸中任何一滴泪滴落。“走得这么无声无息,也是对我的漠视吧!”
“因为我不是你最爱的女人生的小孩,所以不够资格在你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吧?”充满悲切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从她口中轻泻而出,透露了她心中极欲隐藏的情绪。
“不参加你的丧礼,是因为我还有这点自知之明。”讽刺般的轻扬唇角,她银铃般的笑声细细地飘在风里。
细不可闻的女性轻笑声,随着风,鼓动了凌冱的耳膜,顿住步伐,他微微眯起星眸,将焦点调至远处——
一抹纤纤白影就这么映入眼帘。
是她吧!她就是义父欧由华的独生女?
凌冱敛起眸光,迈开修长的腿,踏着墓园里的碎石小径,走向欧运琛。
“你可出现了,欧小姐!是回来尽孝道,还是为了遗产?”凌冱悄然的站定在欧运琛后方两公尺处,一开口便是讥讽之言。
随冷风而来的清冽男低音,让沉思中的欧运琛一凛,她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像是被冰蓝的海水浸入鼻腔,欧运琛霎时乱了呼吸,十岁时的记忆,随着眼前男人的脸,浮现在脑海。
恍若海水已侵蚀她的中枢神经,她的意识瞬间模糊,在还来不及听清楚男人的话前,便掉入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