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外祖母撑着满是病痛的身体,勉强把我养到七岁大。在我念小学的那一年,她再也撑不住倒下,我只好放弃学业想办法养她。」
「天啊,那个时候你才七岁,你如何担起这个家庭重任?」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还是有办法的。」她微微抽动嘴角苦笑。「当乞丐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时常流浪到不同的市场,硬着头皮跟过往的行人要钱。信不信由你,有时我真的能要到几百块,或是偶尔有好心的阿姨给我一千块,让我好几天都不必出外行乞。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有可能一毛钱都要不到,那时候我得另外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想到她小小的肩膀,竟得扛下如此巨大的责任,他就无法呼吸。
「偷。」她冷酷的说。「我曾经做过小扒手,被当场逮到警察局。外祖母赶到警局,当场甩了我一巴掌后昏死过去,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从此不再醒来,永远沉睡。」
「丝缕……」他已经心痛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今我仍然时常回想那一巴掌。」她的表情木然。「至今我仍时常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再撑着点儿?反正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去动犯罪的念头,害我外祖母归天?」
「丝缕……」
「因此当我看见那个小女孩发生相同的事,我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如果那个时候,对方能给我一次机会,不把我送到警察局,或许我的外祖母就不会死,我就不必挨那巴掌,不必看见外祖母失望的眼神,她打得我好痛好痛……」
忽地,她再也说不下去。一阵急踩煞车的轮胎磨地声,阻断了她开口的机会,将她捕往一个强力的拥抱中。
「你不必……」这样抱她……
葛雷摇摇头,加深他的拥抱乞求她不要说话。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让时间填补她心中存留的遗憾,弭平她的伤口。
她被打痛了。
那一只无形的手,到现在仍存在于她的心中,不时伸出来打她。乃至于她一直无法忘怀,一直以强悍的外表包裹她满是伤口的内在,这份遗憾,恐怕到死都会一直跟着她,除非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够差了,谢谢你让我知道何谓幸福。」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慰方式,却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
「你不必……」她依然还是那句老话,依然想推开他,但他紧紧的抱住,说什么也不放。这情形看起来很可笑,她却被深深打动了。
格拉那达的风光明媚,每一个造访它的人都会爱上它。
「生命中最残酷的,莫过于身处在格拉那达,却是个盲人。」
每一个陷入爱情的男女,都会爱上格拉那达,也不愿自己是个盲人。
所以,打开心眼吧!
你会爱上格拉那达的。
当晚,他们投宿在格拉那达市中心的观光饭店,整个晚上两人都在举杯喝酒,感觉上十分悠闲。
手里端着酒杯,眼睛打量着葛雷的侧脸,贺丝缕知道这只是个假象,他的心里有事,否则不会如此心浮气躁。
她瞪了他一会儿,等待他自己憋不住把话说出来。葛雷回过头来对她一笑,显然没有主动吐实的打算,她只得采取行动。
「你到底在烦恼什么?何不把它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贺丝缕难得主动关心人,说这话的时候禁不住脸红,口气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般别扭。
「没有,我没有任何烦恼,你不要胡思乱想。」他随意打发她的问话,心不在焉回道。
「鬼才胡思乱想。」贺丝缕辛辣的回嘴。「你一整个晚上都心浮气躁,还想骗我没有事?」她又不是傻瓜。
「真的没有事,你想太多了……」
「说不说?」贺丝缕二话不说掏出枪,抵住他的胸口。「你若看得懂我手里东西的话,我劝你最好老实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你又掏出枪!」瞠大眼瞪着胸口上的枪管,他抗议。
「谁教你想逃避,活该。」她一点都不同情他。「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却想隐瞒我,太可恶了。」对她来说,她的身世即是她所有的心事和秘密,她已经在今天早上全盘托出,等于是某个程度上让他参与她的生活,当然不允许他转过身对她。
「我不是故意想瞒你,丝缕,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他无奈的一笑,亲眼看她把枪收起来,这才敢放心的吐气。
「这还差不多。」勉强接受这个答案。「但你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此刻你脑子里想什么,你就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
到底她的职业是保镳,怪事也看过不少。除非是桌子长翅膀了,要不然她大部分都能接受,也不会大惊小怪。
葛雷闻言苦笑。他晓得她不会大惊小怪,她的心脏比他强多了,不然也不会一天到晚威胁人家。
「丝缕,你知道这是我们的终点站吗?」他选择这个话题当开场白。
「知道啊!我们在塞维亚的时候,你就说过。」她点头。
「你知道这里是终点站,但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这她就不知道了,她摇头。
「因为我把王冠和权杖藏在这里。」他略显紧张的解释。「我把王冠和权杖藏在格拉那达,所以我们才必须来这个地方……」
「等一等,葛雷。」她伸手阻止他的谈话。「你是说,你把王冠和权杖藏在这个地方?」
「对,我把王冠和权杖藏在格拉那达的阿罕布拉宫中,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整个西班牙几乎都被阳光笼罩,他能想出这个地点,也真够绝的。
「但我以为西班牙已经进入民主时代,应该不再需要那些东西才对。」她想不透他干么保护王冠和权杖,对她来说这两样东西,都只是博物馆里展出的物品罢了,不具任何意义。
「错了,丝缕。」他更正她的想法。「就算西班牙现在已经进入民主时代,那些东西还是有它的象征意义存在,别忘了它们代表王室。」
「它们是代表王室。」西方的历史她多少还懂一点。「但也止于象征意义,没有多大实质作用。」
「问题是还是有人需要这些象征意义,为他的叛变找到合理的藉口,这才是麻烦。」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推翻王室?」她愣住。
「恐怕是的。」葛雷点头。「情报显示,目前掌握军队的卢迪将军,很有兴趣代替现在的国王,坐上他的位置。为此他必须取得王冠和权杖,向全国老百姓强调他的正当性,免得日后位置坐不稳。」
「太可笑了。」她评论道。「就算他取得王冠和权杖也没有用,老百姓不会承认一个跟王室没有任何渊源的国王。」简直异想天开。
「不一定。」葛雷没她这么肯定。「如果他恰巧具有王室的血统又军权在握的话,就有这个可能。」
「你口中的卢迪将军,他也是王室的人?」贺丝缕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复杂,又一次愣住。
「嗯。」葛雷苦笑。「你不能要求王室只有国王一个人,一定还会有许多旁枝散叶,每个国家都是这种情形。」
这话有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室也相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她分析。「以血统上来说,他不算外人。最糟的是他手上还握有军权,若真要发动叛变,恐怕还真的会有支持者跟随他。」
叛变不等同革命,只不过这个口号往往被有心者滥用,用来掩饰军事行动下的真正意图。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冠和权杖落入卢迪将军的手里,我必须保护我的家人。」
他的家人,也就是王室。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把国王当成了他的父亲,绝不容许别人越雷池一步伤害国王。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她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他。
「谢谢你的安慰。」虽然很笨拙。「但我怀疑事情真能像你说的这般顺利。」
「你不要对自己没信心。」她要他拿出自信。「你以前在当斗牛士的时候,不是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将王室的资产管理得这么好?既然你连这么困难的事都能做得到,这次一定也能阻止叛变。」
「那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葛雷摇头。「以前我主动说要帮忙管理资产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面临这种情况,天晓得我根本还没有要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
打从雅各拨电话到斗牛场的休息室,告诉他他终于查出幕后的主使人是卢迪将军那一刻起,他即明白过去他们遇上的那些狙击活动只是开端,还有更严峻的考验等在前面。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贺丝缕没想到他惧怕的竟是这个,过去他一直表现出他是九命怪猫的跩样。
「我原来是不怕的。」他严肃的说。「但后来出现了一个人改变了我的想法。」让他开始畏惧死亡。
「谁改变了你的想法?」她一脸疑问。
「是你,丝缕。」
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让我重新认真思考生命的意义,并从中找到答案。」
「我、我让你重新认真思考生命的意义?」她惊讶到结巴。「并、并从中找到答案?」不会吧?她什么都没做,只有不断掏枪而已。
「瞧你呆的。」他捏她的鼻子取笑她。「你有没有想过,要安定下来?」
「安定?」她还是呆,还是惊讶,甚至到连被他抱入怀中都还处于失神的状态,惹来他一阵轻笑。
「你让我想安定下来,思缕。」他笑说。「你让我产生一股结婚的冲动,更让我起了组织家庭的念头。」
结婚、家庭。这几个字彷佛是天方夜谭,一下子乘坐魔毯飞至她的面前,害她看得两眼昏花,更别说是思考了。
「你怎么说,丝缕?」他笑意甚浓的问她。「我们一起来组成一个家,你觉得怎么样?」
家,过去她曾有一个家,但那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久到她几乎快忘记那种感觉,如今他又再提起,教她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葛雷。」她既诚实也迷惘的回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想要一个家。」
「难道你希望一直流浪下去?」他有些失望、也有些困惑的质问她。而她答不出话,无法此刻就给他答案。
「我没有办法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面对他失望的眼神,她只能说抱歉。「但我可以诚实告诉你,我对你的确有些感觉,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她不会逃避。
「什么样的感觉?」听见这突来的告白,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样的感觉。」她热烈的吻他。「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答案,就看你接不接受。」
贺丝缕用实际的行动,代替语言上的沟通。葛雷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开始动手脱衣服,将两人的关系带入另一个高c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