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苓看著手上简单的资料发笑。
这是谁调查的?不但内容简单得可以,措辞更是好玩……
床局?她听过赌局、饭局、牌局,就是没听过有床局这玩意儿。
“这资料哪儿来的?”郑秀苓抬头看著她的顶头上司威尔森。
威尔森耸耸肩,不置可否的说:“有这些资料你就该偷笑了,要不是有门路,你连这些资料都看不到。”
“这样的任务中心也会接?”郑秀苓持怀疑态度。
“联合看护中心”在美国是一个属于大规模的医疗机构,郑秀苓是看护中心旗下的一员,其个性非常多面,有时连相处多时的威尔森都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郑秀苓的真面目。
不过这只是表像,其实联合看护中心的成员都具有多方面的能耐,能静、能动,能文、能武。
所以,别看郑秀苓表面温柔婉约,如果真有需要,她也能是冰冷无情的女人。“没办法,谁让他们‘白虎帮’是旧金山华人的第一大帮,有大把银子让中心赚,又可以攀上一层关系;只要不赔钱,说什么中心都该接下这个任务。”威尔森一副市侩的模样。
而上面既然都说得这么明白,想必已经没有她置喙的空间,看来她也只能乖乖接下任务。
“他是我要照顾的对象吗?”
“当然不是,他是你这次任务的障碍。”威尔森皱著眉头。
“怎么说?”
“其实这次的雇主是连伟的父亲,你要照顾的对象则是连伟的儿子。而连伟不同意他老头的决定,除非你愿意扮演他的情妇。”
原本以为郑秀苓会因此而退缩,没想到她却一口应允。
“非常有挑战性,我喜欢!”
郑秀苓已经答应接下任务,准备送客,但是威尔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秀苓,最近还好吧?”威尔森一反常态的坐著不动,任务已分发完,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留下来关心下属,这不禁让郑秀苓起了戒心。
“干嘛忽然关心我最近好不好?”郑秀苓竖起身上的刺,神情戒备。
“别这么敏感好不好?不过是关心你一下。今年二十好几了吧?什么时候可以喝你的喜酒?”
“别开玩笑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喝什么喜酒?”威尔森似乎越说越离题。
从事这种工作都是单独一个人,既没有搭档,更不可能对外泄露自己的身份,想恋爱谈何容易。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对象?”威尔森忽然变得热心起来。
“谢了!等哪天我想开了,自然会替自己打算,现在暂时没有那个念头。”郑秀苓推得干净利落,打消他想做媒人的机会。
她知道威尔森的用意,但她宁愿装作不知道。
世界上的男人,根本无法给女人一个安定感,虽然自己无所求,但女人嘛!总是需要一点稳定的安全感,她可以不要鲜花、甜言蜜语,却亟须一个能与自己心灵契合的男人,否则这男人至少也应该能给她一份喜悦与快乐的感觉,才能让她甘心接受情爱。
但是,男人最最缺乏的就是女人想要的东西。所以她宁愿没有爱,也不要一份残缺的情。
严格说来,她对爱情有绝对的唯美理想主义,既然明知道男人缺乏这样的认知,她何苦在男人面前自讨没趣?
人类其实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动物,虽然藉由学习和传承来延续生命,但不管是否发自内心,每个人的心里总是有著自我保护意识,不管是以任何形式、任何方法存在,每个人总是想尽办法将自己摆在第一位,尤其是遇到感情方面的事情时,更容易产生这种现象,这个现象在男人身上尤其明显。
这么说并非要吓唬女人,也并非要让大家从此不再恋爱,而是婚姻、恋爱都需要靠成熟的智慧来经营,如果一味的以自我本位为取向,这样的爱即使有结果,必定也无法持续。
这是郑秀苓一贯的想法与作风。
虽然爱情也可以很简单,只要时时为对方著想、换个角度、换个立场都会有不同的领会与结果,当一方没有了感觉,不要苛求别人必须对自己忠诚一生,退一步必定能海阔天空,这样世界会有什么事?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至少到目前为止,郑秀苓自认自己做不到,既然如此,又怎么去要求天生博爱的男人做到这一点?
在郑秀苓的观念里,她的人生并不复杂,生活也很简单,端看自己如何去定位。
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她努力将自己塑造成无情绪的人,但并非冷酷无情,纯粹只是一种与热情相反的情绪。她不想让情绪左右她的一生。
人要能够无情才能自由创造情绪,大胆享受浪漫。
她要做情绪的主人而非奴隶,一个能成为自己生命主人的人,才会有能力爱人,因为生命的主人不会被无常的情绪困扰,而那样的人至今还没在她的生活中出现。
也许就是这样的人生观,所以她才能在面对所有的诱惑时不心动,即使身处在这五光十色的社会中,置身在如此紧张、忙碌的工作里,她依然保有一颗纯真的赤子心。
威尔森见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便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你都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我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威尔森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口
看著他的背影,这时郑秀苓才恍然明白威尔森话中之意。
原来威尔森在向她示爱!
噢!老天!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察觉?她是不是太迟钝了点?
看来,趁这次扮演人家情妇的机会,她可真得好好替自己上一课。***
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旧金山已经成为中国人的居住地,是一个在美国的异国文化象征。
因为语言、风俗习惯的不同,这里几乎和周遭高度发展的美国世界隔离,俨然成为一个自治体。
在生活方式、饮食烹调和生活结构方面,旧金山的唐人街简直就是另一个在美国的中国。
不知道是谁说的,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帮派,虽然有很多人不赞同,但事实却不容狡辩,旧金山的华人圈子中,的确存在著许多帮派。
很难去判定帮派的存在与否对社会型态会造成什么影响,不过不管喜不喜欢,帮派的确存在著。
一年一度的白虎帮嘉年华会,在白虎帮老大的别墅里盛大的举行,在边享用佳肴的同时,大家不免对形单影只的老大“白虎”做出诸多的揣测。
连伟,外号白虎,是旧金山最大的华人帮派——白虎帮的老大。一道浓密的剑眉加上深邃迷人的眼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让人看见他就很想咬他一口。认识他的女人几乎无不对他为之疯狂的,加上高大健硕的体格,举手投足间的性感,更是让一些觊觎他的女人用尽心机想主动接近他,就算只能和他拥有一夜的露水姻缘,也觉得不枉此生。
但是身边从来不缺女伴的连伟,却在这么盛大的宴会场合,孤家寡人一个,令人颇费思量。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连伟的残暴个性、古怪脾气,还真的找不出一个女人能够忍受他一个月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藉此吓退那些想紧紧黏著他的八爪女,总之,他的心思没有人捉摸得到。
尽管外界对他有著诸多揣测,但是所有的事情只有连伟自己心中有数。
这五年来,他将白虎帮搞得有声有色,在美国的华人帮派中拥有一定的声望和地位,只要他使个眼色,一阵腥风血雨便会消弭于无形,更可能因为他的一个举动,掀起旧金山华人帮派的大恶斗,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
但是人在高处不胜寒的无奈感有谁能了解?
这些年来,他虽然夜夜流连花丛,却从来不敢认真的去找一个能与他契合的女人,搞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男妓一样,每晚到不同的地方去发泄精力,也不知道是那些女人在取悦他,或是他拼了命去满足那些女人?
总之,他累了,累得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但是身为老大,身边总不能没有个女人,像现在,他只不过是想安静一下,众人就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好像他是个怪胎似的。
其实他何尝不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安定下来,每晚有个知心的人陪他吃晚饭、替他等门,能抱著她一夜无梦到天亮。但这些对一个黑帮老大而言,简直就是白日梦!
甭说手底下有一些虎视眈眈的异议份子,外头更满是对白虎帮觊觎的家伙,大家恨不得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下来打鼓,或者宰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虽然他并没有那么可恶,但谁管那么多!只要手上握有实权,就会成为争权夺利者的公敌,一辈子别想过安稳的日子;除非卸下身上的权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样的他,怎么敢想拥有一个女人、家庭,那些全都会变成敌人用来控制他、威胁他的最大筹码。
即使他有风、火、雷、电四个贴身保镖的保护,都难免偶尔出一些小状况,他不敢想象,如果找到了一个足以令他倾心的女人之后,万一她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能不能受得了那种打击?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要遇上能令他倾心的女人,如此大家皆可永保平安。
何况,最近道上就有一个传闻,说有人想杀了他取而代之接收白虎帮。
虽然只是传闻,但是无风不起浪,更何况有这种想法的人非常多,只是看对方有没有能力、够不够胆与白虎帮为敌。
所以他不介意趁此机会引人犯罪,诱出想不利于白虎帮的人,更替旧金山的华人帮派做做清道夫的工作,扫除一些自不量力的家伙,还给旧金山华人帮派一个干净的黑帮环境。
也许这些话听起来很矛盾,但是他的确有心朝此方向进行,谁说黑帮不能是干净的?
就在连伟沉思的同时,宴会厅里突地掀起一阵骚动,接著群情哗然。
一名身材高挑艳丽的混血女人,手持烫金的红色邀请函,笑容可掬、风情万种的走进来。
那一头红色卷长的秀发,随著脚步的移动,在微风中飞舞著,神秘感十足的琥珀色眼睛瞬间溜过全场,找到目标之后,她腰肢款摆地走到连伟的身旁,将细白匀称的手臂伸进连伟的臂弯里。
连伟一阵错愕,但是具有王者风范的他并未显出怒意或是惊讶的神色,因为他看见了她手上的邀请函。
她大概就是美国联合看护中心派来的人吧!
果然名不虚传,人长得够艳,身材也够辣,这样大概能掩人耳目。
美国联合看护中心是一个以医疗为掩护,实则是个多元化经营的机构,无论各界需要什么疑难杂症的人才,几乎都难不倒美国联合看护中心。
连伟虽然看过郑秀苓的书面资料,却没看过照片或本人。据说联合看护中心里人才济济,他实在想见识见识这混血女人的本事有多大。
就在连伟沉思的同时,郑秀苓忽然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而他们所站的地方则多了几个弹孔。
原来有人乔装成服务生混进来想枪杀连伟。
对方失手之后,随即被场内白虎帮的人制伏。
“郑小姐,你可以起来了吗?”连伟脸上有著几不可见的笑容。
当郑秀苓发现有枪对准连伟时,一种保镖的直觉反应让她扑向他,一心只想让他免于成为枪下冤魂,一点也没考虑到别的,所以才会形成此刻坐在他小腹上的尴尬场面。
但是连伟的话并未使郑秀苓脸红,她以优雅曼妙的姿态,从容不迫的离开他的身上站起来,微笑的向全场的来宾点头致意,那甜美的笑容让所有的男人迷醉不已。
但是这种情形看在连伟眼里,胸中不禁升起一把无明火。
她到底是来当保姆,还是来这里招蜂引蝶的?
“各位慢慢玩,我有事先离开。”
语毕,连伟便拉著郑秀苓的手,匆匆的上楼,留下一室目瞪口呆的宾客。
***
踏上通往楼顶的阶梯,来到连伟的书房。周遭的摆设充满冷冽之气,墙壁上挂满中古时代的铠甲、弓箭,还有日本武士刀、中国刀剑等等的长短兵器,活像是一座兵器博物馆,一点也不像是书房。
光看这些摆饰,就可看出他冷酷无情的个性。
连伟一走进楼上的书房,在外面的佣人随即听见书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玻璃制品撞击在墙面、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虽然隔著一道墙、一扇门,但对于在书房外的佣人而言,仍然像身历其境一样的有临场感。
每次帮主发脾气就像地震一样,威力可媲美洛杉矶大地震,尤其他们身处其中,那种震撼的感觉更强烈。
他们不禁替刚刚随帮主进去的小姐担心,不知道她会不会遭到池鱼之殃。
不过,他们显然多虑了!
郑秀苓一进书房,便找了一个适当的位子坐下,冷眼看著连伟将书房砸得一塌胡涂。她既不劝阻,也没显现出害怕的神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根本不存在。
以往,只要连伟发脾气,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劝阻就是哭得梨花带泪,这反而让他更心烦。
然而,这该死的女人竟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冷冷的坐在书房的一隅,冷眼旁观的看著他砸掉所有的东西!难道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他愤怒的转过头瞪视著她。“为什么不阻止我?”
郑秀苓看了一眼有如灾难过后的书房,挂在小牛皮沙发后方的字画歪斜了一边,碎裂的玻璃洒在沙发上,文件、纸张、文具散落一地,像是刚刚经历过龙卷风的侵袭一样。
“如果有人阻止你就会停止,那么你肯定是一个理智的人,既然是理智的人,就不会拿这些死东西出气。”她的声音相当平静,脸上却带著虚假的笑容。
连伟望著这个不知死活的红发混血儿,她竟然拐著弯骂他没有理智,取笑他是个无理取闹的男人!
连伟不禁研究起她来。
她的面容给人一种飘忽感,那双凝著笑意的眼有些虚假,那笑容仿佛是专门拿来应付他一个人,他觉得她好假,假得不像是这个地球上的生物。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她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令他怀疑这项工作她是否真能胜任?
“我当然知道!”郑秀苓最讨厌别人怀疑她的能力。
“那么作为一个情妇的基本原则都不懂,你如何胜任?”这女人自大得惹人厌。
“连先生,请你谨记:第一,我的主要任务是你儿子的看护,而非你的情妇;第二,你是我的雇主并非我的男人,所以请别在公开场合以外占我的便宜;第三,不是我份内的工作,我一项也不会替你做。”
这女人可真骄傲!
虽然请看护是他父亲的意思,但却是他所下达的命令,再怎么说她也应该表现出一点对雇主应有的尊重,但是看她冷淡的模样,倒像是他在求她一样!
连伟勉强压下心中燃得旺炽的怒火,但是黑眸中那两簇光芒却毫不保留的泄露了他的情绪。
不过他随即挑起眉头,激赏的看著她。敢这样当面顶撞她的女人,他从来没遇过,何况她现在受雇于他,竟然敢开出条件要他谨记在心?这女人未免也太大胆了!
不过她刚刚说什么来著?公开场合以外不准占她便宜?
那就是说他可以在公开场合对她做一些情夫该做的动作?
连伟的的脑海忽然窜过一个很好笑的画面,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在那种情况下的表情。
“明晚你就陪我出席一项慈善晚会。”连伟用下达命令的口气道。
谁知郑秀苓以一贯的笑容回应他。
“对不起!参加应酬这一项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她不愠不火的声音,激扰连伟几欲抓狂的心。
也许是因为连伟一向被女人追逐惯了,所以她的拒绝让他顿觉下不了台。
他的男性自尊怎能容许一个名为他情妇的女人不为他著迷!
“你很不喜欢我是吗?”连伟说出自己的看法。
郑秀苓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问出口。
“这和喜不喜欢扯不上关系,我说过我只做我分内的事。”
“这是命令!”连伟的脸色倏沈,显然郑秀苓点燃了炸药的引线,即将引爆他满腔的怒火。
想要抚平他满腔的愤怒和受伤的自尊并不容易,但是郑秀苓采取让他自体疗伤的方法,连伟在她这里受到的小小打击,他一定会想办法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回来,这种工作不必她来效劳。
“对不起,你的命令对我而言不具任何意义,我只是来帮你演一场戏,最终的目的是找出想不利于白虎帮的人,以免动用白虎帮的人员调查而打草惊蛇。而我相信今晚白虎帮帮主遇刺的事,已经足够轰动整个旧金山,所以我想,应该不需要再陪你出席任何宴会。”
真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女人,她这样子哪像是一个拥有保镖执照的人?那笑容和说话的样子仿佛在引诱他……
连伟第一次对女人感到没辙。
修长浓密的眉毛往眉心聚拢,恼怒的瞪视著她,他知道他的霸气吓不了她,于是放软口气。“要怎么样你才愿意陪我出席?”
她想不通为什么连伟一定要她陪他出席,据她所知,连伟的身旁从来不缺女人,只要他一通电话,多的是打扮得妖娆美丽的女人等著他,他何苦对她如此低声下气?
或许是她不屑的态度惹毛了他,让他兴起征服她的欲望?
那么她该接受他的挑战吗?
他似乎真的将矛头转向她。
为什么?尝遍了冶艳的玫瑰,想换口味试试路旁的小野花?
她心里不禁暗笑一声。是连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或是低估了女人保护自我的能力?她该不该接受他的挑战,然后再挫挫他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