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鼾声遗漏一拍,接着又继续。“杜雷蒙!”柯提文再次唤道。“该死的,给我醒来。” 鼾声停止,柯提文可以听到杜雷蒙庞大身躯坐起时的声响。“什么事?”愠怒的咕哝声传来。“姓路的溜出营地去了,我打算跟踪他。如果你听到枪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杜雷蒙说道。
柯提文没再多做解释便尾随路柏恩而去,后者已离开营区,他只能藉着微弱的光线尽量不跟丢人。他不信任路柏恩,整个晚上他一直想着姓路的在告知任何人之前,曾一人置身那座庙宇。如果钻石真的在那儿,他会把它“留”在那里,还是取走它?柯提文太清楚如果换作自己置身相同的情境下会怎么做,路柏恩又怎可能有什么不同?他从不认为姓路的是照规矩行事的人。
柯提文离开后,杜雷蒙爬出他的帐篷,大手中握着手枪,悄悄静立着,门牙微露的微笑中带着残酷的期待。睡在最邻近杜雷蒙的帐篷里的瑞克,咕哝地翻个身,再度沉入梦乡。
派比与罗吉皆在柯提文发出第一声轻呼时便醒来,两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黑暗中。
一种怪异的警觉感令婕安突然醒来。她非常专注地倾听。她没听到帐篷外有什么动静,但能听到……某种声响——呼吸声。是不是有肉食动物跑到坑道里了?不太可能,她想道。坑道里没有半点光线,而没有动物会自动跑到它根本看不到东西的地方。她伸手去拿手电筒,打算拉下一小段帐篷拉链,照照外面那不知名的东西。
其他人则安稳地酣睡着。
柏恩屈着单膝跪下,拨开包裹着钻石的手帕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他拿起手帕并抖抖它,如此才不致给他的衬衫沾上太多砂砾,然后重新将钻石包好。
“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柯提文不怀好意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狗屎!”柏恩低咒。手电筒在他反射地往地上扑倒时脱手而出,但他天杀的肯定自己并未放掉“女王之心”。柯提文朝他开火,黑暗中失去了准头。营地里,枪声令每个人惊醒,准备爬出各人的帐篷。派比及罗吉拿刀划开帐篷后幕,逃离营地。文森是第一个出帐篷的人,杜雷蒙一个狞笑,朝他的头开枪。
营地传来的枪声在四野里回响,正在掏枪的柏恩血为之冻结。婕安!他朝柯提文开枪,但未费神瞄准。他的子弹一偏,但达到令柯提文扑倒的目的。柏恩连忙爬起,拼命朝营地奔去,知道暗淡的光线及浓密的树丛能给他绝佳的掩护。他稍后再来料理柯提文的事。现在他必须先找到婕安。
婕安是第二位出帐篷的人。杜雷蒙并未朝她开火,只是以那个野兽般的狞笑盯住她,心里想着他会多尽兴享用她几分钟。乔吉爬出,杜雷蒙朝他开枪,但乔吉躲开这一击。在他身后,瑞克探出半个身子,双眼困惑地圆睁,他看到文森,看到杜雷蒙持枪站在那里,看到婕安。他大叫“婕安!快跑!”杜雷蒙转向他。在如此近的射程下,杜雷蒙不可能失误。第一发子弹穿入瑞克胸膛中央,令他倒地,第二击甚至未激起他些许抽动。在那恐怖的一瞬间,婕安惊呆了,然后才钻入树丛。她四肢着地向前爬,柏恩的指示在耳畔响起:朝坑道去,别让他们超过你,死命地逃。柏恩!她绝望地想道。噢,老天,柏恩!她会照他的话去做,但如果他没马上跟来,她会冒险回头找他。
枪声依然,接下来是诡异的岑寂。
她来到坑道,投入那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地奔跑,直到撞上岩壁才想起手中的手电筒。她没有打开它,因为如果有任何人在跟踪她,光线会暴露她的所在。于是她一手扶着墙引导自己,仿佛她真的瞎了一般地在宽浅的台阶上踬绊前进。她闭上双眼,发现如此较有利于她,就像睁开的双眼会令完全的黑暗迷乱了她的大脑。直到她认为启己已绕过一个弯道,她才扭亮手电筒。经历适才全然的黑暗,光线如今显得刺目,但和强大的黑夜比起来又是那么渺小、微弱的力量。
她继续跑,心脏在胸口鼓动得有如雷鸣,耳畔轰隆作响,单调的石壁不变地掠过她两旁。她感觉仿佛被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里。
噢,上帝。瑞克。柏恩。绝望几乎令她瘫痪。
柏恩碰到派比,临开枪时才在黎明的灰暗中认出他。“派比,”他嘶声道,攫住那名小印地安人的肩头。“她怎么样了?”
“她逃走了,”派比有礼貌地说道。“跑进那长长的黑洞里。”
“干得好。我这就去追她。保重,派比。” 派比点头。“我们会等。等那些坏人走了,我们就离开这地方回玛瑙斯去。你必须找到先诺拉。”
“我会的。”柏恩沉郁地说道,前往坑道。他知道柯提文在找他,而杜雷蒙也仍在营地里,笑着朝周遭任何莫名的动静开枪。柏恩将全副注意力放在找寻婕安的事上。当婕安终于跃出坑道,她的肺部有如火烧,胸腔感觉几欲爆炸。她摔倒在掩蔽坑道出口的大石上,大口地喘息。为她所惊扰的鸟儿慌乱地向天空展翅。
天已破晓,第一道灰光渗入树丛,更高处一定比这儿明亮些,但在林地里则是永恒的薄暮。她靠着手电筒的光线绕过大石,来到外面的世界,喘得无法辩别是否有人窥伺在后,但她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她必须赶快找到一个藏身处,因为喘不过气来的她已无法撑下去。尽管危险,她爬入浓密的叶丛中,浑身虚软,恐惧已让她筋疲力尽。
“天杀的!你说他们跑了是什么意思?”柯提文怒吼。“钻石在姓路的手中!他可能在这里的任何地方,甚至已经在回玛瑙斯的路上,一路笑着回去!”
“我可以逮住他。”杜雷蒙道,低垂着小头,就像只蓄势待发的公牛,刻薄的双眼仿佛闪着红光。
“哼,是啊。”柯提文啐道。“他大概正在坑道另一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干掉。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该死——不,等一下。姓薛的说还有另一条坑道,他们在庙里发现的。我们可以出去。”
“对。”杜雷蒙道,怪异的微笑又露出他狼一般的牙齿。 柯提文嫌恶地看营地一眼。“你所必须做的只是在他们爬出帐篷时朝他们开枪,却还是他妈的搞砸了,只撂倒了两个。你知道这样我们还得解决几个吗?”
杜雷蒙耸耸肩,然后举起枪,冷静地朝柯提文的眉心送进一颗子弹。柯提文倒地,双脚抽动两下便归于岑寂。“王八蛋,”杜雷蒙道,朝柯提文的尸体吐口水。“没有你,我可以更快找到姓路的。”
仿佛那三具尸体根本不存在似的,杜雷蒙开始收集补给品。他已经任姓路的我行我素几星期了,但现在等待已结束。他会追上那杂种,杀了他并抢过宝石,然后和那女人来场乐子再干掉她。柯提文笨得以为他可以控制杜雷蒙,姓路的也会得到同样的教训。路柏恩以为他对丛林一无所知,但他会明白事实并非如此。杜雷蒙将有如野兽般地追踪到他,他绝无逃脱的机会,因为杜雷蒙知道那杂种上哪去了,他所须做的只是比他早一步到达那里等待。
柏恩终于出了坑道,包着钻石的手帕安稳地塞在他的衬衫内,手枪则握在手中。他不愿再重复这段恶梦般的经历——由于他在柯提文突袭时丢掉了手电筒,因此只得摸黑前进。汗水自他前额滴下,滑入他眼中。当他奔下那些台阶时,全部注意力放在脚下及阻止自己为别被活埋的恐惧而惊慌。婕安已先他一步进入坑道的认知支持着他走下去。美妙和天堂的晨光欢迎着他。直到见着它,他才知道自己的神经绷得多紧,而重见光明对他是多大的解脱。他绕过大石块,光线变得更明亮,阳光在森林投下点点斑斓。
没有婕安的踪影。
当他们初抵石城时.他曾未雨绸缪地趁夜在这条坑道出口处藏了一包补给品。此刻他从藏匿处拖出那包东西,将钻石塞进一个安全的口袋,然后背起它并扣好扣环。她不可能走太远,但倘若他不尽快找到她,她可能会也无声息地消失在丛林里。他感觉仿佛有条皮带箍住他的胸膛,而且越来越紧。他必须找到她。
有人刚出了坑道口。婕安的身躯一僵,不敢抬头,深恐这动作会暴露她的行踪。她脸贴住地面躺着,双眼紧闭,血液轰隆在她耳际作响。她试着屏气以稳定她的脉搏,如此才能藉着声音判断来人的行动。虫子在她耳下的腐植土内蠢动,她的手指插入土中。
有可能是柏恩。这念头爬入她的意识。他可能在第一声枪响时便遭杀害的恐惧是如此强烈、如此吓人,因此她几乎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但柏恩是坚韧的,几乎无所不能。他知道他们必须抢先柯提文和杜雷蒙离开坑道。为了一探究竟,她得冒险一试。
她小心翼翼地一时时抬起头并拨开一片树叶,依然什么都看不到。那人发出的声响渐渐离她而去。她不顾一切地坐起身,半爬出她的藏身处。一双背着背包的宽厚肩膀正欲消失在树丛中,肩上过长的黑发卷曲在衣领上。
释然的感受刺穿她,强烈得和稍早的恐惧一般慑人。她跌坐到地上。“柏恩!”
她不敢太大声唤他,但他听到她了——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因为他止步并旋身找寻掩蔽。她抓住手电筒,挣扎着站起身。“柏恩!”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三个大步便来到她身边,将她压向他的怀抱。他俯向她,脸颊贴住她的头顶。她紧攀住他,泪水在她跟中灼烧。他坚实的身体安全、完整地靠着她的感觉是那么震撼,令她永远都不想放开他。在这宛如地狱的一小时内,她不知他是生是死?那份痛苦令她几欲心碎。她已失去瑞克,要是柏恩也出什么事,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嘘,”他低语。“我找到你了,不会有事的。”
“瑞克死了,”她抵着他的胸膛哽咽地说道。“杜雷蒙射死他,我亲眼看到。”
他轻抚她的秀发。就他个人而言,他不觉得薛瑞克的死是什么大损失,但,该死,他毕竟是婕安的手足。
“我很遗憾。”他开始催她前进。“走吧,甜心,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我们必须前进,?而且要快。”
她跟着走,心思再度开始动作。“我们为何不能留在这儿等着他们出坑道来,再给他们一场突袭?”话才出口,她想起还有另一条坑道。“不,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一条坑道出来,对不对?”
“我打赌是另一条,既然我们不知道它的出口在何处,那是最安全的选择。他们将得摸索一阵子,但他们必须回到这里以便追踪我们的行迹。我们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尽量拉远他们和我们的距离。”
“乔吉和其他人怎么办?”
“派比说他们会躲起来,等杜雷蒙和柯提文离开后,再出发往尼果河。他们熟悉丛林,会平安无事的。”
她再度沉默,节省一点气力。柏恩几乎是推着她往前跑。她不愿去思考,因为如果她这么做,她会去想瑞克,到时她定会当场软弱地哭出来。以后会有时间让她痛哭一场的——等他们安全了,等震撼褪去而哀恸再无法藏匿。现在她所须做的是尽快迈出每一步,不再像往常一样瞻前顾后。
当遭追杀的危险终于暂时解除时,柏恩令她慢下步伐并站到她身前。“我们现在可以放松一点了。”即使他未侦察到任何有人追踪的迹象,他仍压低声音说话。“调整一下步伐,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很长的一段路,她想道。一千哩左右,或许加减个一、两百哩,。这念头很吓人。他们走了那么远才到这里,但回程将处于非常不同的情况——没有物资的支援。柏恩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包补给晶,但里面的东西不可能支持他们整趟回程。他们将必须猎食,但任何枪声将引来柯、杜两人。一个振奋人的念头窜入她脑海:乔吉和其他人加起来的人数凌驾柯、杜两人;他们可能制伏他们。她与柏恩或许根本不会遭受追杀,但他们无从得知,也不能冒这个险。昨夜入睡时她还想着自己从不曾如此快乐,而今震惊已令她麻木。她的手足在她面前遭人杀害,而她与柏恩正为了活命而逃。这样的讽刺令她想大叫,但她也不敢这么做。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唯有活下去才能希望见到杜雷蒙受正义的制裁。
“我们今天必须穿过岩棚才行。”柏恩道。她记得那片岩棚,这念头令她起了反弹。“我们不可能走那远!它远超过一天的行程,记得呜?当我们在发现那条坑道前,我们离开岩棚时已几近正午。”
“由于你的肩膀,我们不疾不徐地前进而且经常休息。它其实大约是一天的行程,我们甚至得采取更快的速度。如果他们在那里追上我们,就把我们困住了。一旦我们穿过岩棚,他们就没办法在瓶颈处找到我们。”
“我们在那片岩棚上花了好几个钟头,”她指出。“那里一片漆黑!”
“我知道。”他沉郁地说道。她的抗议并非出于争执,只是在陈述横亘在他们眼前的任务之艰巨。话一旦说出口,她便将它逐出思绪,全心全意完成它。他们必须穿过岩棚,那么他们便会穿过它。不论他规定用什么速度,她都会跟上。约莫一个小时后,他们休息片刻喝点水止渴。他们当然都还没吃过东西,但食物可以等。柏恩以锐利的眼神端详她的脸庞:虚弱又苍白,但他可以在上面看到决心——她撑得下去。
这天早晨活脱是一场恶梦,穿越丛林以赶往岩棚则是另一场。她惊讶于恐惧可以多么不同,:而恶梦却依然持续。瑞克、为柏恩安危操心的恐惧、坑道、惊慌,以及这段耐力赛——当她又饿又累且为所发生的一切而目眩时。恶梦的形容与内容是非常不同,但终归都是梦魇。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再度停下来饮水并吃罐水果。“我们明天再停下来好好吃点东西。”柏恩向她保证。
“我知道。”她站起身说道,准备继续前进。“我没事的。”
他的大手轻抚一下她的发丝,两人再次上路。
他们持续穿梭在雨林中,尽管里面的湿气令他们又冷又难受。他们有许多时间赶路,但即使如此,当他们抵达那夺走马丁性命,且差点也带走瑞克的冗长岩棚时,仍几乎已届日落。当时她虽救了她哥哥的性命,但却仍在一星期后失去他。她努力不去想它。
他们暂停片刻,注视着它。“记住,”柏恩道。“紧贴着墙前进。”
“我们得稍后再使用手电筒,”她说道。“否则后来的人会看见它。”
“这是我们必须冒的险。我已经摸黑穿过那条该死的坑道,但我们不能那样走过这片岩棚。”他虽事先在这个补给包里准备了一支手电筒,但在坑道里却尚未有那个包裹。所有的手电筒虽都填装了强力电池,但谁也说不准他们能支持多久。他们在岩棚里将只使用一只,另一只留作备用。
她继续走。自破晓以来她便一直走着,而现在已是黄昏时刻。黑暗逐渐深浓,但她不允许自己放松。她扭开手电筒,希望他们已距谷口好几个弯道,如此后来的人不致见到这点光线。
疲惫令她的双腿打颤,那一小罐水果补充不了多少体力。“你有没有糖棒?”她回头问道。
“没有,但有一些我留下来的熟饭。”
他将那袋饭递给她。她探手进去抓了一把并搓成一小团,然后将袋子传回给他。“谢啦。”她开始咀嚼那团冷饭。它并不美味,但至少是食物。
在她身后,柏恩正做着相同的事。冷饭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只除了它的黏稠性高——方便食用。
她的手电筒光映出一对黄色的眼睛。她浑身一僵,头皮刺痛。
“别紧张,”柏恩低语。掏出手枪并拉开保险杆。“是只长鼻浣熊。它们没有什么危险性,只是有长长的爪子。我们别碍着它。”
她用手电筒照照那只有着浣熊般条纹尾巴的长鼻动物。“我以为它们都生活在树上。”
“通常是如此。我不知道这家伙自己在这儿做啥。走开,老兄。”他拾起一颗石子,朝长鼻浣熊丢去。它一缩,但仍四平八稳地挡在岩棚正中央。
他再丢颗石头,击中它的爪子。“走开!”
长鼻浣熊不为所动,被它眼中的亮光搞糊涂了。柏恩叹口气,捡起一颗更大的石头。“我不想伤害你,‘小家伙,但你似乎正自讨苦吃。”
第三颗石子击中它的后腿,痛苦及惊吓令它发出尖鸣。它迅速地爬向岩棚边,终于不见踪影。他们听到灌木丛的沙沙声,告诉他们那里的悬岩下并非垂直的陡壁。
他们松了口气,继续前进。她思忖倘若他们遇上美洲豹该怎么办?到时是谁让路?
岩棚仿佛永无尽头。这一天尽发生她拒绝去想的事,眼前又是一桩。她不让自己去期待终点或猜想他们已置身其间多久。她所须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等那一刻到来,岩棚将被抛在他们身后,而这一天也将结束。后方的柏恩坚实得有如一堵砖墙。她知道他们第一次进入岩棚时花了他们好几小时,但当时有一场风暴、马丁的死、瑞克的意外及她的伤耽搁了他们的行程。她的肩伤在过去这个星期里已几乎痊愈,鲜少再作痛。她已强壮许多,他们可以前进得快些。不会再太久的。她是如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甚至岩棚结束而丛林再次环绕他们时也没注意到。
柏恩制止她无意识的步伐,大手滑入她的发中并轻柔地按摩她的颈背。“我们办到了,”他轻声说道。“接下来会很顺利。我来找一个让我们今晚睡觉的地方。”
“你从哪里拿来这个补给包?”婕安不解地问道,指指那柏恩正迅速、有效率地架起的帐篷。
“帐篷和背包是马丁的东西。”柏恩道。“在我们抵达那儿不久后,我就从营地里偷运出这些东西。当时它似乎是个未雨绸缪的好方法——天杀的对极了。要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就用不上它。我把它藏在坑道口的石堆中,因为如果真有突发事情,我绝不想在坑道里背着它而拖累我的速度。”
那个小帐篷对她而言有如天堂——一个能让她在今天内第一次好好松驰一下的安全地方。她一直很害怕露宿;当她发现柏恩也弄了个帐篷时,她简直要感激涕零。
“你饿不饿?”他问道。“我不想冒险生火,但这里有些不需煮过的东西。”
“不,我现在一点也不饿。”那个饭团——还有焦虑——已照料了她的胃口。她本来很饿,但他们停下时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喝水。
在他架帐篷时,她负责拿着手电筒。他找到一个不深的突岩来提供一点掩蔽,还割了些羊齿叶和藤蔓来铺覆帐篷,以进一步遮掩他们的所在。
“你先。”他说道,指指帐篷。她感激地爬入,他尾随其后并拉上拉链,将丛林封闭在外。
“就寝吧,甜心。我们不能让手电筒亮太久。”
她疲倦地脱下靴子及袜子,躺到薄薄的塑胶布上并尽量挪出空间给柏恩。他把背包推到角落,手枪摆在方便拿取之处,然后除去他自己的靴袜,关闭了手电筒。黑暗吞没他俩,漆黑是宛如一个实体。柏恩躺到她身边,庞大的身躯温热而抚慰人。
既然她已放松下来,所有她在白天里拒绝去想的事如潮水般冲破堤防。瑞克死了。
“他叫我快逃。”她低语。“我并不是没知觉瑞克的缺点。我们从来不曾亲近过,绝大多数的时候我相信他真的恨我。但是当他看到杜雷蒙拿着枪并明白发生什么事时,他最后一句话是叫我快跑。”
“你在岩棚上救了他一命,这令他开始思索。”柏恩答道,低沉的声音很平静。“在那之后,他就没那么混球了。”“是的,”她说道,想起他们那场短暂的谈话;“的确。”沉默了约莫一分钟,她又开口道。“在我还小时,他有一次偷走我的一个洋娃娃。他毁了它,把它砍得粉碎。有一天我在他房里乱搜,找到了它。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从未提起这件事。”
“你怕他吗?”
“不,他只是似乎?….?不完全是家族中的一份子。我与父亲是那么亲近,现在我知道瑞克也渴望如此,但我与父亲在性情及志趣上如此相像,以至于可怜的瑞克没有半点机会。他只得到父亲一丁点的注意力……难怪他恨我。”
“就算没有你的存在,事情也不会有任何不同。”柏恩道。“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也不会有原来高出多少的长进。”
“这一点我们永远无从得知了,不是吗?”她悲伤地说道。又沉默片刻。“文森死了。他是第一个遭杜雷蒙射杀的人。”
柏恩低咒,然后叹口气。文森一直是个好帮手,一个笑容总挂在嘴边的乐天派。即使柏恩曾给过他的强烈警告也未能救他。
婕安开始发抖。柏恩感觉到那阵颤动,遂转向她,将她拥入他怀中,抱着她克服震撼所带来的反应。他充满生命力的体热十分抚慰人,令她偎得更近。
他并未停下动作。
那一天对婕安而言是个无止尽的恶梦,那一夜也无止无尽——但却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方式。他就是知道如何激出她一个接一个的反应,即使在她认为不可能继续,在她想好好睡一觉时。他对她说些枕边细语,既甜蜜又性感,专注于她的乳房及两腿间。
当他们终于入睡,他仍待在她身上,依然穿透着她。夜里有好几次,他在她体内变得坚挺而再度和她做爱。或者他从未停下?黑暗为一切染上一种不真实的气氛,宛如一出由触感独挑大梁的戏剧。
她熟悉了他的身体。她发现一个在乳头上的坚定触摸,可以令他因快感而颤抖,他也喜欢背部的爱抚。她握住那柔软、沉重的睾丸,他便发出满足的呜呜声。他是个完全的好色者,没有半个羞涩或谦虚的基因。他也熟悉了她的身躯,以她从前听说过却未曾体验的方式碰触她,温柔地令她进入快感世界,然后在她的欲望高升以沉重的旋律敲击时变得一样粗暴。
亲呢的黑暗包裹着他们,让她感受到一股倘若他们看得见东西时,绝不可能有的百无禁忌感。但这一夜是超越时间的,延伸在永恒之上,他们的翻云覆雨全凭碰触主导。他没有一分钟放开过她,总是拥着她,以他的身体驱走她的哀愁。她觉得无比的安全及热情,两人倚偎之紧令她可以感觉到他坚定的心跳,及由他的臂弯加上钢铁般大腿为这一夜所设下的屏障。他的重量将她压入帐篷底垫,美妙得让她喜极而泣,结果她浑然不觉黎明之将至。
她睡着了。事实上,两人都沉入梦乡。但当她清醒时,虽未睁开眼,却知觉到光线——非常微弱——溜入厚帐篷布内,钻过那一层他用来略作掩蔽的羊齿植物,永远结束了这特别的一夜。她一动也不动地躺着,还不想面对这一天。柏恩仍俯卧在她上面,身躯略偏向一侧好让她呼吸,但沉重依旧。他的脸背着她,睡眠中的他,胸部以平稳的韵律起伏着。她的腿仍张着,他的臀部安歇其间。睡梦中,他的一只腿高抬,逼得她其中一只腿高挂在他臀上。现在的他处于疲软状态,但仍栖置她体内。那一夜里,他唯一一次离开她的时候,她想道,是在他们变换姿势时。
猴子们在树上吱喳。柏恩醒来,虽未移动,但她可从他迅速在她体内勃起,及他肌肉里的细微紧绷察觉到。她的手轻巧地移上他的背,跟着一手环住他的颈项;同样轻巧地,他开始律动。她紧闭着双眼,将这破晓时分延长片刻。
事后,他休息了几分钟便道:“我们得准备动身了。姓柯的昨晚八成停留在岩棚另一头,给了我们几小时继续赶路,但我们禁不起浪费一点时间。”他坐起身,一手扒头发。上帝,他多希望和她在这里待上一星期,除了睡和做爱之外什么都不做。
婕安睁开眼,面对现实世界。瑞克死了,但她不能停下来。生命无情地继续着,她与柏恩仍活着——但身处险境。她会为瑞克哀悼,但却是在心里的一个隐密角落。于是她将他的回忆推进角落,坐起身来,准备继续前行。或许,还没准备好。她打量一下自己,说道:“我得洗个澡。”
他咧嘴一笑,躺回去穿上他的底裤与长裤。“我们俩都需要,但那得等一阵子。”
“不能等太久。”她喃喃地道,开始整装,挑剔地皱皱鼻子。“我浑身黏答答的。‘你’何不等到我们回到玛瑙斯时再洗?他们有浴室和莲蓬头。”
他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你在说笑吗?我已经等得有幻觉出现了。禁欲会让我过敏,它导致各式各样的健康问题。”接着他的表情一整,伸手捧住她的下颚,强迫她注视着他。“你还好吧?昨晚我忘了你的肩伤。”“我的肩膀没事。”她让他亲眼瞧瞧,然后挖苦地加上一句:“是有一些痛楚,但不是在肩膀。”
他挑挑眉毛。“真的?有什么地方需要按摩吗?”
“在我洗过澡之前不要。”
她的口气坚决。他说:“噢,该死。”他正经的表情告诉她,他比较把她的要求当一回事了。“好吧,只要我们碰到一条安全的溪流,你就可以洗个澡——战斗澡。如果没碰到,我们就找个宽敞地点淋淋雨。这样可以吗?”她穿上靴子。“怎么都好。”
早餐吃速食麦片粥和咖啡。餐后才五分钟,柏恩已开始收帐篷及补给品,把它们塞回背包,注意到钻石仍被保护得好好的而婕安未曾留意。
上帝,他觉得好极了。和她做爱的感受“远”超过他的想像:震撼、强烈且……怜爱。他的身体舒畅、无比满足且重新充满精力。他可以挑战整个世界并获得凯旋,对婕安既觉狂猛的占有欲又觉强烈的保护欲。从现在起,她是他的人了,他再也不让她离开他。
他们并未采取来时的路径回转那条河流。进来的路上他们必须遵循地图上的方向指示及路标。循原路不单是危险,另一条更直接——也因此更便捷——的路线如今可供他们选择。柏恩估计他们至少能缩短一天的时间,甚至更多。他们必须在柯提文能阻断他们之前先登上船。后有追兵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因为婕安目睹两件谋杀,而柯提文知道钻石在他手上。是的,他们正被人追杀着。唯一的问题是那两名猎人在距离多远。
他尽可能少使用长刀开路,不想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印地安人可以轻而易举追踪到他们,但柯、杜两人没盆么高超的技巧。事实上,姓柯的对此毫无研究。没必要对阻碍他们前进的每一道树丛挥刀,如此反而便宜了猎人。
他们涉过几条小溪,但都太浅、太多水草而不适合沐浴。每天例行的雷雨出现,但就这么凑巧,它在远方与他们擦身而过。柏恩回头,看到她脸上顽固的神情——表示却使风雨与他们绝缘并非他的错,但她仍不改初衷。“等天黑再洗澡会比较好。”他指出。“我们俩都没有换洗衣物。这样我们可能清洗好身上这一套,到天亮时就干了。”
“你的口气仿佛我一路上唠叨个不停。”她说道。
“你有——只是无声地。”
她抛给他定定的一眼。“当我想唠叨时,你可以打包票绝不会是‘无声地’。”
他叹口气。“说得对。”心里对未来的行程抱着愉快的心情。有伶牙俐齿的婕安陪伴,它肯定很有意思,但是有杯事让他笑不出来——当晚他可能无法与她做爱。他毫不怀疑倘若她没能如愿洗个澡,她绝对会交抱起双臂,顽固地拒绝让他碰她。为什么女人得这么挑剔?爱干净固然不错,但他们正置身丛林中啊,看在老天的分上!
但婕安就是想洗个澡。
想凭运气看会不会碰到一条适合的溪流就见鬼了。他开始认真地找。他终于找到的地点没什么好夸耀的;它绝对比不上那个他们曾在其下淋浴的瀑布,或他们途中碰过许多次的水塘。但它的安全性够高,即使连一尺深都不到——它还是因为那场掠过他们西北方向的风雨所挟带来的落水。他找到了清澈且多岩块的地带,两人褪去衣衫后踏入水中,柏恩小心地将手枪放在一个伸手可是又不致被沾湿的地方。
有一样东西他忘了准备——当时他不认为是必要的——肥皂。除了那片干净、微温的水,他们没别的东西来清洗自己,但这已足够。婕安用指尖搓揉她的头皮,感觉她因汗水而纠结的头发重新在水的洗礼下变得松软。柏恩饥渴地注视着她,因为这是她的身躯第一次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的身体明白表示出他的兴趣。
在他兴致勃勃的目光下,她也清洗了她的内衣。
“请问你打算在长裤里穿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可没想到多带条内裤。”
“我们不会再走多久,”她轻快地答道。“这段期间没穿内裤不打紧。等明天更衣时,我就有干净的内衣穿了。”
知道她当晚打算脱衣服就寝,令他松了一大口气,于是只顾着对她傻笑。当然,他明早得再想个法子为两人净身,否则这一切将重演。如果他们有足够的饮水能够浪费,一切会简单多了,但他只有这么多储水,他们得尽可能节省。
“你笑得像个白痴似的。”她说道。踏上岸并弯身拧干她的头发,然后用手揩干自己。
“像只吃锯石南的公驴。”他愉快地承认道。“嗯,公驴倒是说对了,但我不知道锯石南是啥玩意。”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人的说法。”他把湿发向后拨,并踏出溪水。
她看着他着装,突然意识到他正享受着每一分钟。他浑身上下充满着冒险家的气质——愤世嫉俗、足智多谋且无比的能干。她很清楚如果他并未事先准备好补给,并将之藏匿在适当地方,此刻他们处境会是多么危险。光是那个帐篷便是个求生的重要工具——在他们睡觉时保护他们免遭蛇、虫及他动物的侵扰。而他准备的食物意味着他们不必杀生觅食,可以节省子弹供保护两人之用。想到这里,他早自一开始便为他们所面对的每个危险做好准备。
飞快穿上衣服后,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尽可能赶路。等他们扎营时,他生了个小火,两人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罐头鱼配饭。“你知道我现在渴望着什么吗?”她问道,向后一靠并叹口气。“我。”“猜得好,但搞错方向。”“不会是野兽?”“不是。答案是蔬菜。嗯,“肉丸通心面?”他猜测道或许中间掺一些肉。”
“好主意。披萨,撤满火腿和起司。”
他探手进背包,丢给她一罐水果。“拿这个代替一下。”
“谢了。等我们回到玛瑙斯….呃,可能在玛瑙斯找不到披萨店,但等我回到美国,我会叫一个最大号的来大吃一顿。”
他一语未发,但坚定的脸上突然换一个危险的表情。他不置可否地吃他那罐水果。
婕安思忖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这么不高兴,但决定还是随它去,也不想问他。她将注意力放到水果上,品尝着每一口。
柏恩垂眼打量着她。她每以满足的喜色舔一下汤匙——那种不自觉的猫般优雅气质——他的五脏六腑便跟着紧缩一点。天杀的她。她怎能如此顺口提起美国的事。他不打算放她走,但她竟然会想到离去之事委实令人气结。他们昨夜的云雨对她而言,难道真的那么稀松平常而不见任何意义吗?他是有过无数性经验,但他知道昨夜是不同的。她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她站起身,打个小呵欠。徒步穿梭在丛林中一整天,日落没多久她便有睡意。当然啦,柏恩昨夜几乎没让她怎么睡一下也是原因。“我准备上床了,你打算熬夜吗?’,他脸色沉郁地起身,拉她紧贴住他。环境逼迫他们整天赶路前进,他一直克制着不去碰她,虽然欲望在他体内燃烧着。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还不明白她现在是“他的人”了。软玉温香满抱的滋味给他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解脱感,仿佛一股他甚至从来不知道它存在的空虚,突然间被填满一般。他朝她低下头,在她踮起脚尖贴住他、双臂绕住他的颈项并抬嘴迎向他时感到得意。
“我猜你不。”她低语。
他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不什么?’’“不打算熬夜。”
他挤出一声狂笑,引导她的手下巡至他的胯部,令她的手指包住他的坚挺。“你说呢?”
婕安贴着他向下一沉,已然因期待而虚软。她已渴望了他一整天,但仍接受他们必须不断前进的事实。想到自己很快就能随他沉重的冲刺便令她颤抖。“或许我该澄清一下这个问题。”
“我想没必要。”他再次饥渴地吻她。“我们都知道彼此想要什么。”在他扑熄营火时,她爬进帐篷。等他进入时,她已经半裸。他脱下衣服,她任手电筒亮着,欣赏他结实的身躯。他也花了点时间欣赏她的裸体,然后遗憾地扭熄灯,在温暖的黑暗之茧中覆上她。接下来的日夜变成一种公式——虽然用“公式”来形容一件一点也不寻常的事很奇怪。他们整天赶路通常连吃东西都末歇脚。柏恩在白天里很少碰她,不可避免的接触也都尽量保持短暂而无心,但她了解。她也感受到那股挫败感,及每天早上不愿离开帐篷们强烈冲动,甚至在做爱的狂热中忘怀了这趟不得已旅程的急迫性。这情形比以前还糟,仿佛现实远比期待来得美妙似地。
在那些漫长、黑暗的欢乐时刻里,有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真笨。过去几星期来柏恩曾拿来激怒她、嘲弄她的那些粗鲁话全实现了。他的精力之旺盛令人难以置信,令她怀疑他是否知道“节制”这个字的意义,结果证明他的确没有半点这种细胞。视他的心情而定,他会完全控制住她、压倒她、轻声调笑她想回报他的尝试。他以一种强悍、无止尽的韵律驱驰着她,直到她再无法抵挡高潮的到来,无力地在他身下颤抖。在其他时候里,他像只猫那般顽皮——一只大猫,一只小心地保留力量的老虎。接着他会变成一只慵懒的羊,仰卧着扶她跨坐他身上,让她如愿以偿地享有他。
作为一个情人,他教人难以抗拒。对她曾拒绝他这么久,他真的颇气愤且不解。如今想想,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只能将它解释为当时的她并不知自己错过的是什么。每次她看着他——高大、强壮且自信——她总感觉到一阵汹涌的爱意与肉欲,让她好想褪去身上所有衣物,直接躺到他眼前的地上。当然,柏恩就是柏恩,他八成会欢呼一声,扑到她身上。这念头实在诱惑人。
但他们强忍着克制自己,知道一旦他们脱离险境后,有的是时间放纵他们的感官。她决心要安全回到玛瑙斯,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指控杜雷蒙所犯下的罪行。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能连带指控柯提文谋杀,即使他曾对柏恩开枪。她甚至不知道巴西当局是否会在乎一桩美国人对美国人的指控,但杜雷蒙的情况特殊;当局老早就想逮住他,柯、杜两人也有可能逃脱,,但她仍执意提出控诉。当她想到瑞克,喉头经常一紧。她其实想找回他的尸体予以厚葬,但诚如柏恩所言,丛林没多久就会处理好它。柯、杜两人也有可能已搬走尸体,把他们丢到随便一个峡谷里以湮灭证据。
她试着要自己认命她所能做的,只有呈报这两桩谋杀案。
她不让自己去想在那之后要做什么。她已找到石城,但未能带回任何证明。所有笔记与照片皆留在丛林里,她所有的只是陶器碎片。她从不让自己细思它,因为埋怨根本无济于事,然而每一天她都得面对几次这份损失带来的空虚。
她想不到任何可以回石城的方法。其他的考古学家不会比以前有兴趣听这些事,她也绝对没那笔钱组探险队一那正是她一开始为何被迫与瑞克和柯提文同行的原因。她想到要求柏恩帮她回石城,但摒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是有钱人,而是探险家——一名河流向导。他不会有那种闲钱,即使他真有,他也不会有兴趣把它花在这种事上,而她也不指望就因为他们上过床他就会这么做。即使政府支付他们一笔发现者奖金,大概也不够组织探险队的费用。不,她已经失败了,她必须接受它。
结果她将得搭上一班飞机回家。或许柏恩会去送行,给她一个告别之吻和臀部上的轻拍。或许不会。对一个像柏恩这样的男人——见识过这么多女人——而言,什么样的女人才叫特别?此刻她在他身边,他的热情白热化,但等他们回到玛瑙斯,事情便完全不同。她不能怪他。打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她便看出其中野兽的本质。就公平性而论,她现在怎能抱怨并要求他改变?她只能在还有机会时享受他的陪伴。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感谢上苍——遇上柏恩这样的男人。柏恩在其他的秩序世界里可以引发一些严重的骚乱。她自己的生活并不能称作寻常,但自她认识柏恩以来,便觉得自己宛如立于一座活火山上。它既有趣又刺激,但能持续多久?
回到现实世界,她将得决定她的人生该怎么走。如今她知道自己已无机会推展“傅氏基金会”,也绝不可能原谅他们对待她的那种纡尊降贵姿态。她不打算放弃考古学;她太喜爱它了了或许她可以在大学里谋得一职,虽然她对教书这念头没什么兴趣。她宁可亲自去“做”。这些都是未来的事,至于目前,只有柏恩、丛林和紧追不舍的危险。
到了第五天,一声雷鸣令柏恩止步并抬起头。“听来好像它正朝我们而来,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淋个浴。”他说道。“把帐篷搭好,衣服放在里面就不会弄湿了。”
她皱皱鼻子。“弄湿了也无妨。”每当她得穿上衣服时就不禁畏缩。他们衣服脏的要命,要不是有几次机会让她清洗一下内衣裤,她肯定无法忍受。
他朝她慵懒、灿烂地一笑。“我们应该明天或后天一早能到达船的停泊处,到时你可以好好洗洗它们。想像一下,我们赤裸裸地躺在甲板上,衣服放在太阳下晒干。”
“你是不是把你的衣服列入我‘可以’洗的衣服范围内?”她问道,显露出一个喜欢事事求精准的人会有的好奇态度。
他满怀希望地看她一眼,然后沉重地叹口气。“我想不是。”
他们找到一个不大且暂时无遮蔽的地点。那儿的一棵巨树颓倒——或许是由于它本身的过重——露出上方的穹苍。倒下的树木以极快的速度分解,新生的植物会填满这片空隙,但只要空地存在,阳光及雨水可以尽情倾入。
他搭起帐篷,在雷声稳定地朝他们逼近而凉风开始刮过上空时,清理掉一片草地。头上世界的栖息者吵闹地寻找着遮蔽处,等待大雨到来。他们褪去衣物,把它们塞进帐篷。然后站到那块小空地上,正巧迎上第一拨大雨。雨水以惊人的力量打痛了婕安的肌肤,这份不适令她跳了起来,然后风势减弱,浓密的雨帘向他们冲下。
他们几乎就像置身一道瀑布之下。雨水不断拍打着她,令她的肌肤刺痛,她侧仰起头,紧闭着眼站在那儿,让雨水奔流过她的头发,噢,她多希望现在在手上能有块肥皂!这是世上最激奋人的淋浴——利落而狂猛。她的乳头在冰凉的冲刷下紧绷。
一种美妙的自由感油然而生,就像她那一次看到柏恩像个俊美的原始人般在瀑布下洗澡时,所强烈感受到的美感。她赤裸裸地站在这片地球上最大的雨林中央,它的生命力正自天上朝她倾注而下。风在头顶上的树林间呼啸,电光闪过而雷声回响在她四周。他们这么做其实很危险,雨林里其他的生物全找地方躲了起来;但它同时也是令人兴奋的,令她高兴得想大叫。她举高双臂,如此雨水能更自由冲刷她每一时肌肤。她有点晕眩地觉得她这一生中,再也不会有一次洗澡的经验——不论多奢华——能及得上这次这么伟大。
“再一次,”他低语。“我要再感受它一次。”
片刻之后,她懒洋洋地说:“我们在滴水。”
整个雨林都在滴水,水气向上蒸发,包括他们过热身躯上的零星湿濡。他继续抱着她,她则满足于停留在那儿。“我不能动,”他终于贴着她湿发低喃。“只要我一动,我就会摔倒。”
她忍不住咯咯笑。
“你觉得好笑,是不是?”他开始慵懒地爱抚她的臀。“只要我是在上面就无妨。”
“嗯——”有好几分钟他只能发这种低沉的哼声,除此之外就是他徐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她以为自己就要睡着了。
“如果我努力站稳了,你能解开你的双脚吗?”“或许。”“机率多少?”“百分之五十。”“表示输赢各半。”“对。”’
“如果你不能办到,我们大概得再战一回。”
他八成可以,但婕安不认为自己想再来一回。她不记得她这辈子会感觉如此满足,所想做的只有找个地方缩起身子睡个长觉。她遗憾地解开双脚,滑下他的臀部,他们的身体同时解扣。他小心地将她放回地面,直到确定她的脚能支撑住她才松手。有一会儿,她靠着他不稳地走着。在一路走回帐篷的几尺路上,两人不曾放开对方。他连一分钟都不愿放她走。激情过后仍令他微眩,其强烈教他几乎不能相信它才刚发生过。
他们用手尽可能擦干身子。他把他的手帕放到一丛滴水的灌木下浸湿,婕安便用它来擦拭自己。等他们开始着衣,急剧上升的热度使他们的皮肤只剩微湿。
当柏恩突然在她身边一僵时,她几乎整装完毕。“别怕。”他轻声道。
她的手冻结在衬衫扣子上,警觉地猛抬头。在不到十尺之外,站着几名印地安人,在矮树丛的掩蔽之下几乎不得而见,注视着两人的神情莫测高深。他们仅着丁字裤,全副武装着弓与箭,长直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髻。他们静立在那儿,黑眼未曾遗漏眼前的一切。
“是亚诺马米人。”柏恩依旧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有敌意吗?”
“看他们与白人有多少接触,而且是哪种接触而定。通常他们不太仇视白人。”
“我们怎么办?”
“看看他们要什么。”他小心地把手移开手枪。那是一队猎人,六叹长的箭尖全涂上毒药——大概是氰化物——不是他想沾染的东西。他用他们的语言与他们交谈,其中一名最年长的亚诺马米人——一头渐灰的发色,看来颇具威仪——回答。
几句话下来,她看得出那群印地安人放松了,严厉的五官转化成微笑。那名灰发男人说了什么,双手拍了几下,他们全都笑了。
柏恩也发出低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她问道。
“噢,没什么。”
再也没有任何话能令她更狐疑或更好奇。“什么事?你最好告诉我。”
“他只是在猜我们为何在雨里‘那个’,而不在我们有趣的‘摩洛卡’里——那个字是他们话里的‘房子’,我们话里的‘帐篷’。”
当婕安明白原来有那么多津津有味,又不得其解的人目睹他们做爱,她感觉自己整个脸热了起来,但又同时有股放声大笑的冲动。“那个?”她无力地问道。
柏恩的眼里满蕴笑意。“是啊,你知道的。,’他轻拍双手,一毫不差地重现两具湿濡胴体在坚定韵律下撞击的声响。“那个。”
她飞快掩住嘴,但笑声仍然逸出。亚诺马米人又开始笑,友善地与她同乐。
他看来颇为沾沾自喜。“我想他们对我的……就说是‘表现’及技术留下深刻的印象。”
“闭嘴。”她惊喘道,试着压下笑声。“否则我会给你的脸‘那个’。”
他的表情变得一种纯粹的狂喜。“真的吗?”
那族亚诺马米人很乐意表现他们的好客精神,于是柏恩决定拒绝和他们走的侮辱,会比让柯、杜两人先他们一步抵达船只处来得危险。印地安人护送他们到“摩洛卡”——那座全族人同居的公共屋舍。它是座庞大的圆形茅草建筑,自空中无法侦测得知。柏恩发现人数相当少,只有五十人左右,然而所有的部落人数很少超过两百以上。
所有居民皆涌出来招呼这两名客人。裸身的棕肤孩童们害羞地傻笑,女人们则巧妙地隔离了婕安及柏恩,后者被男人们簇拥向另一个方向。
“我该怎么办?”婕安叫道,好奇但有点惊慌。
柏恩回头对她咧嘴一笑。“微笑,让自己看来漂亮。”“谢啦。”她嘟囔道,然后接受他的建言:对女人们微笑。她们的年龄层从一名干瘪、无牙的女族长到胸脯结实的年轻少女都有。这些女人全裸着胸;事实上,全族的人没有一个穿着类似上衣的东西。男人们穿着一种在臀背上打结的缠腰布,女人们则穿着缀有许多绳线的紧身褡——臀部光溜溜地呈现。
她一句也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但很高兴发现她们当中有几个人懂得一些葡萄牙语,因此基础的沟通不成问题。很显然此刻适逢她们备餐的时刻,而她们也很高兴在工作时有她作伴。没多久,她便被请到地上坐——怀中抱着个婴孩,还有两个刚学步的娃娃在她腿上爬来爬去。
男人们和柏恩又出现,看来心情都很好。吃饭时,他对她眨眨眼,但仍与男人们同坐。她继续和那个宝宝玩,一边吃着由鱼、麻尼芽科和新鲜水果组成的简单餐点。她知道麻尼芽科这东西,它是一种管装植物,是绝佳的碳水化合物来源,也是他们的主食。它同时也是绝佳的氰化物原料,用来涂染他们的武器。就像只绿头大苍蝇一样,一个人必须知道如何处理麻尼芽科,否则食用它就是你生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既然没有人毒发,她便假定它已被正确处理过了。
餐毕,柏恩走过来并在她身边盘腿坐下。“嘿,你这么做看来相当自然。”他说道,搔搔婴儿的脚。
她朝他投以最甜美的一笑。“很高兴你这么想因为我把避孕药留在石城那儿。”她并未费事告诉他她一直处于周期尾声,因此怀孕的机率非常小。她相信月经这几天随时会来,只希望能赶在它之前登船。
令她惊讶的是,柏恩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良久,而非她预期中的惊惶。“你介意怀我的孩子吗?’,
她的笑容褪去,低头俯视腿上那个喃喃自语、不停扭动的婴儿,脸上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更柔和,然后看向他。“等它真的发生了再谈这件事。”她终于说道。
他一点头,改变话题。“我们今晚就留在这儿。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但他们此刻似乎很友善,我不希望它有所改变。反而和他们在一起够安全。”
“万一柯、杜两人抢先我们登船呢?”
“族长说他和一些人手明天会带我们去河边。我们比我想像中的更接近河流一些。他们似乎认为能找到我们停船的地点——该死,我们上岸时,他们八成监视着。我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还可能有人正追杀着我们。达塔大沙——族长——说他们会保护我们直到离开。在那之后,就全看我们自己了。”
“再一次。”她说道。
“对。在这里停留是我们必须冒的险,因此我们干脆顺应形势。留在这里,我们会有机会用他们自制的肥皂清洗一番,而且真正地洗我们的衣物。”
“在等衣服干时,我们穿什么?”她礼貌地问道。
那个邪恶的笑立刻闪现。“和亚诺马米人穿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