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靖祏侧首看了一眼一上车就睡着的小姐,他知道她是藉由睡觉来掩饰她在咖啡馆所遇上的难堪。
一路上,他只管开车前往目的地,她没问他要将她带去哪里,他也没主动告知,就任由她睡。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知道她真的是个大小姐,爱花钱、爱面子、有些小任性,偶尔也很倔强,或许是富裕的家境养成她大小姐的个性,但是他想,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才让她变得如此。
他再偏首看她一眼,还睡着呢!
当他收回视线时,不意发现前方路边有个小摊子,像是在卖什么小吃,一旁还围了五、六个看来正在等待的路人。
心念一转,随即把车停在路边,他下了车。
二十分钟后,他再度坐上驾驶座,不禁笑了,因为大小姐还在睡,而且整个头是下垂的,下巴几乎顶到她的胸前。
这样也能睡?不怕醒来后脖子闹酸疼?
他将刚才买来的东西放到后座,上半身横过她,打算调整她的椅子,让她可以安稳的躺着睡。
为了避免椅子往后的动作让她的身子不稳,他先捧住她的小脑袋,轻轻提起,让她的头仰靠着椅背。
正当他伸出左手想要调整座椅时,她倏地张开眼眸。
方从睡梦中清醒,她的意识一片浑沌,张着迷蒙的眼,盯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
大概是他开车的技术太好,她一上车,原先只是想藉着假寐的动作,逃避他那似乎看出什么的目光,怎料却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安稳。
车子里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气味,像是薄荷那般的清爽,加上音响流泄的轻柔音乐,舒服得让她暂时忘了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情。
她还想继续睡,但是忽然间她感觉那股清凉的薄荷味似乎变得更清楚,好像有人拿着薄荷靠近她的鼻子。
她想张开眼,试试看是不是真的会见到一株薄荷草出现在她的面前,没想到她见到的是。
她眨了下眼,确定眼前这人是老爸找来跟在她身边的保全人员。
他靠她好近,近到他的气息在她的鼻腔萦绕,近到她都可以呼吸到他的呼息。莫名的,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小脸泛开微微的暖意。
“我把你吵醒了?”阎靖祏笑睇着她。
她刚睡醒的模样相当可爱,可爱到他多看了她一眼后,才坐正身子。
“我睡很久了?”揉了揉眼睛,她调整一下坐姿,这才发现身上有件薄外套。这件衣物不是她的,那就是。她觑了一眼发动车子后,又专心开车的男人。
“还好。”他看她一眼,正好瞧见她抱着他的外套,那种感觉。他的喉头微微发紧,嗓音略哑的说:“小姐会冷吗?就快到了,再一下就好。”他伸手调了下冷气。
“咦?我们要去哪里?”唐伊贝望着窗外,发现景色不是她熟悉的台北市区。
“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他微勾唇角,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况。
“我想去的地方?”她偏首看着他,一脸狐疑。
“我不知道小姐想去哪个游乐园,只好找离台北最近的。”他偷空又看她一眼,眉目温朗,轻声问道:“小姐,你喜欢小人国吗?”
刚刚绕过欧洲迷你景观区,他们找了一个凉爽的地方稍事休息。
“这是什么丸?”接过阎靖祏递给她的纸盒,唐伊贝嘟着嘴,瞪着那铺满柴鱼片、美乃滋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绿色酱料的丸子。
他浓眉一挑,有些意外她的反应,“章鱼烧,也可以叫章鱼小丸子。小姐没吃过吗?”
说完,他再递了根竹签给她。
“哦。原来章鱼小丸子长这个样子啊。我真没吃过呢!这不是路边摊在卖的东西?”她拿着竹签,犹豫着该不该戳下去。
“嗯,多半是路边摊或是夜市在贩卖。”他顿时明白为什么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了,想来她大概是吃惯了高级餐厅,没吃过这种路边摊贩卖的小吃吧!
“那这个。”她用竹签戳了戳,瞪着绿色酱料,“这是什么?”
“芥末酱,敢不敢吃?”阎靖祏大方的咬下一颗小丸子。
“敢啊!我常吃日本料理,芥末是一定有的啦!”她终于插了第一颗小丸子,拿到眼前,仔细看着。
好半晌,她才转头看看那吃得津津有味的男人,他的盒中只剩下三个小丸子。
路边摊的东西,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阎靖祏察觉她的目光,脸一偏,见她还在迟疑,索性把自己手中的小丸子递到她的唇边,“咬一口就好,要是不喜欢的话,你手中那盒就别吃了。”
她秀眉紧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颗小丸子,露出即将壮烈牺牲的表情,轻启红唇,咬下一口。
起先含在嘴里,发现滋味不差后,她才开始咀嚼。然后她的眉心舒展开来,红唇微扬。
“可以接受吗?”他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入眸底,知道她是喜欢的。
“很好吃。”瞄他一眼后,她朝自己盒里的小丸子进攻。
“冷了,味道有比较差。”他看着她毫不秀气的吃相,双颊撑得鼓鼓的。
“这样也很好吃啊,我没想过路边摊也有美食呢!”她的唇畔沾了些美乃滋。
他盯着她唇角的美乃滋,想伸出手指帮她抹去,但又觉得不妥。
“其实路边摊有很多美食,有的味道并不输五星级饭店的料理,有机会,我再带你去吃。”
“可以吗?”她歪着头看他,上了浓厚彩妆的小脸有着期待。
那坨美乃滋真的很碍眼,才这么想的同时,他的长指已为她抹去。
“小姐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阎靖祏拿出面纸,擦净自己的手指。
她看着那根轻轻划过她唇畔的长指,微微愣住。
她感觉像是有一根线在拉扯她的心,想将她的心拉到某个地方。
“小姐?”见她表情古怪,他轻声唤道。
扬起眼睫,敛下心中那份奇妙异样的情绪,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等一下我可以去坐那个荷兰风琴木马吗?”
他低笑几声,为她那孩子似的言行。
“可以。”
那淡柔的眉目、那温煦的笑容、那体贴的举动,让她的心又被那根线往某个地方拉过去一些了。
她直视他深幽的黑眸,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只要我开口,无论什么事你都会答应?”
“嗯。如果能力所及,我尽可能如此。”
“为什么?”唐伊贝昂起下巴,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冲,“因为我老爸给你很多钱,要你这么对我,是吗?”
他定定的瞧着她,须臾,徐缓的开口,“唐先生确实给我一笔可观的酬劳,但是他没这么要求我。”
“那为什么你要对我好?”
“人与人相处,不该是这样吗?”
“是吗?”她收敛下巴,没了方才那略带敌意的神情,“人与人相处,都该是这样的吗?”怎么和她的认知不大一样?
他看着她迷惘的神情,低声道:“是,人与人相处,都会产生感情,慢慢的,很多事情就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像是帮助对方、关心对方、体贴对方等,这都是人跟人之间会有的一种互动。”
她垂下视线,瞪着纸盒里那剩下的两颗小丸子,良久,才轻轻掀动红唇,“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你是头一个。”
他微感诧异,见她垂着脑袋,左胸紧了紧,而大掌像是拥有自我意识,已抬起她尖瘦的下巴。
他尚未见到她的脸容,掌心便被一股温热的湿意烫着。
“小姐。”她在哭,长睫因为阳光照射而闪烁着光彩,该是美丽的,却教人见了不忍。
“芥末很呛。”她安静的落泪。
“那。别吃了。”他接过她手中的纸盒。
“我。我。我没有哭喔!”
“我知道,是芥末太辛辣。”放下纸盒,他拿着面纸擦拭她的脸颊。
“以。以后你要是买小丸子给我吃的时候,不要再加芥末了。”泪水静静的滑落,秀肩却不停的抖动,透露出她的激动。
“好,不加芥末、不加。”
阎靖祏才擦干她的脸颊,马上又湿热一片。
“大家都知道我家很有钱,所以都不喜欢我。”她突然冒出栈镧马牛不相及的话。
拭泪的大掌顿住,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学的同学们都说我很大牌,上下学还要有司机接送。老爸是学校的家长会长,赞助学校很多金钱和设备,所以每个老师对我都很好,我做错事也不会被处罚,就连校长看到我,也会主动询问我功课好不好。”唐伊贝吸了吸鼻子,“同学们不喜欢跟我玩。”
“那。你都一个人玩耍?”他有几个兄弟姊妹,一个妹妹与他同父同母,其余的皆是同父异母。大人们虽有纷争,但他和那几个兄弟姊妹的感情倒不差,偶尔会争吵,但这才是孩子啊!
是以他难以想像独生女的她,童年究竟有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