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通完电话,周御丞上扬的唇角还迟迟回不了原位。
下午才说要去台中找她表姊和小外甥,顺便过一夜再回来,现在又突然来电说没他在身边,她睡不着,所以改变心意连夜开车回来,要他立刻回家「陪睡」。
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当成人肉抱枕,但是听见可杏那么说,他还是打从心底开心,就算三天两头得在半夜起床洗冷水澡「灭火」,他也甘之如饴。
或许他并非全无希望,如果可杏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越来越黏他,或许真的能让他盼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一天。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只好当自己是在「修行」,无欲无求地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只希望老天早点让他守得云开见日出。
把重要文件锁进保险箱后,他拿了钥匙离开办公室,搭上电梯直达停车场。
周御丞踩着愉悦的脚步,满脑子想着娇妻,一点也没发现停车场的梁柱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地由侧边接近他……
打电话给他的同时,吕可杏已经开车进了停车场,想突然现身给他个惊喜,然后大声说出她心里满满的爱意。
她要告诉他,她是真心愿意成为他周御丞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和他共度一生。
她红着脸,蹑步悄悄接近,但是走过第二根梁柱时,她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个身穿黑色连帽风衣的男人,也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她觉得可疑,就看见眼前银光一闪——
「不要!」
在黑衣男子高举刀子奔向周御丞的同时,吕可杏想都不想便冲了出去。
黑衣男子似乎也被她的出现吓到,却收不住冲势,脚下一个踉跄,刀子反而往她腹部刺入——
周御丞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转过身的瞬间,看到的竟是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
「杏杏!」
他接住向后倒下的妻子,看见插入她腹部的刀柄,全身血液瞬间冷凝,心也凉了一半。
行凶的歹徒来不及抽刀便转身狂奔,周御丞也没有心思缉凶,眼里只有瘫软在他怀中的妻子。
「好痛……」她痛得紧揪住他的手。
「杏杏,撑下去,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等不及救护车,他把人扶上车,油门踩到底,朝距离最近的医院狂飙。
「纪翔,我是御丞。」他一边开车一边忙着连络熟识的外科名医。「我太太被歹徒刺了一刀,现在正送往你们医院,你能不能马上赶回医院为她主刀……谢谢!我……我……」
一只冰冷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哽咽的他匆匆结束通话,紧紧握住妻子渐渐失温的小手。
「别哭。」她忍着痛,强打起精神安慰他。
「嗯。」他点头答应,眼泪却掉得更凶,握着她的手跟她一样微微颤抖。
「还好……你没事……」
「我宁愿出事的是我!」他气吼,重槌了一下方向盘,还闯了一个红灯。
「没良心……要我那么年轻……就当寡妇……」她强撑着力气逗他宽心。「放心,我不会死,我……我要霸占你一辈子,我……」
「好,这辈子、下辈子,你要永远霸占我还是使唤我都可以。」他飞快深情凝视她一眼,再把视线调回车前。「杏杏,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吗?你不是一直想去学滑雪?等你养好伤,我马上带你去——」
「嗯。」她点点头,眼中的他开始有些模糊。「御丞……我……」
「乖,医院就快到了,别说话,安静休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他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让我……再说一句就好。」她喘息着,眼前的他不只模糊,还渐渐消失。「我……我不做你妹妹,做你妻子好不好?我……我爱……你……」
「杏杏、杏杏!我爱你!我也爱——」
放在心上最重要的话说出口,她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但是等不及听见他的答覆,便坠入无声无觉的漆黑世界……
*
「纪医师,请问『永盛集团』总裁夫人伤势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
「纪医师,请问周夫人受的是刀伤还是枪伤?」
「纪医师,听说您是受周总裁请托,临时取消休假赶来执刀,请问您和周总裁——」
一直敛眉,酷着一张脸不理会媒体采访的纪翔,终于受不了身后那堆跟屁虫,回过身面对蜂拥上前的麦克风,鹰眸一勾、薄唇一掀——
「干你们屁事!」
他中气十足的声量远远盖过了吵杂的人声,认识他的记者立刻乖乖闭嘴,倒退三步,只剩一些菜鸟记者被帅哥医生的那句话吓到,握着麦克风僵在他面前,没发现那双淡漠的黑瞳正迅速燃起火光……
「还不滚?!」
纪翔大掌一挥,顶在他面前的麦克风噼哩啪啦落一地,酷男顿时成了狂狮。
「不知道我最讨厌记者吗?缠着我干么?!想捐出大体让我练刀是不是?!」
他一吼,警卫立刻闻讯赶来,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保护那些吓到脸色发青的记者。
毕竟纪翔的医术和火爆脾气可是一样有名,和其他把双手当性命的其他外科医生不同,家中开空手道馆的他至今还三不五时在家「兼差」,那双手劈柴、劈砖,不爽时还顺便「劈人」。
「纪医师。」
感觉到有人扯了扯他的白袍,他火大地一瞪,看见露出苦笑的元龙。
「请跟我来。」
纪翔明白是周御丞托人来找他,狠狠瞪了那群记者一眼,警告他们别再跟着,便匆匆随着元龙来到加护病房。
「不是说熬过昨晚就过了危险期吗?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周御丞一见纪翔,立刻忧心忡忡地上前追问。
纪翔拍拍他的肩膀。「别急,我进去看看她情况。」
纪翔说完,便单独进了加护病房,元龙则守在周御丞身旁,小心留意周遭有无任何可疑人物接近。
担忧妻子而一夜没睡,一早警方又派人前来询问吕可杏遇袭的情形,周御丞的疲惫全写在脸上,却仍强撑精神,不肯离开加护病房一步。
我……我不做你妹妹,做你妻子好不好?我……我爱……你……
一想到昨晚妻子陷入昏迷前说的话,他便心痛如绞。
他一直盼望能亲耳听见可杏那么说,但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她的爱意。
她没来得及听见他的回答,便失去知觉,他好怕来不及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怕自己就此遗憾终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就像被人搁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地凌迟。他多希望受伤的是自己,也好过受这种精神折磨,如果可杏有什么万一,那么他此生也注定与幸福无缘了——
「御丞……」纪翔走了出来,脸色却不太好看。「抱歉,你快去看看她。」
好友的抱歉宛如死神在他面前敲起丧钟,周御丞脸上血色尽褪,什么话也问不出口,立刻换上无菌衣进入病房。
「杏杏?杏杏?你别走,张开眼看看我!」
他看不出仍陷入昏迷的妻子究竟和先前有什么不同,但是纪翔的话明明是暗示一切已经回天乏术,一直冷静等待的他,至此也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杏杏,你真的爱我,就不准抛下我!」
自从父亲死后,不管遇上再大的艰苦、再多的挫折,他也不曾掉过一滴泪,可是此刻他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情绪,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爱你!」他紧握住妻子稍嫌冰冷的小手。「我把你当成妹妹是假的,我一直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子,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被你的美震慑,我觉得你是天使,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我喜欢你,只要你开心,我甘愿被你差遣,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当我在杂志上看见你拍的照片,那种心情比谈成了几百亿的建案还兴奋,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高兴,只是看着你的照片我就心跳不已,只想快点见到你。这辈子我只想对你好,只想看到你幸福,可是……我却害你不幸……为什么我没能早点看出你的心意?我只想着为你好,不能为了自己以恩情留住你,以为那样为爱牺牲很伟大,结果却伤你那么深……」
他将脸贴在她的手心,万般懊悔地低诉:「对不起,是我自尊作祟又太自卑,一直无法坦白对你说出自己的心意。我明明是那么爱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如果我先说,昨晚你也不会专程跑来给我惊喜,那么挨刀的就会是我,不是你……」
他哽咽着。「杏杏,为了我活下去,给我弥补的机会,不要放弃!只要你活着,我保证让你当全世界最幸福的妻子!求求你,不要放弃我——」
「说你永远爱我。」
「我永远爱你!」
两秒后,周御丞忽然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抬起头,竟然看见吕可杏睁着一双略显虚弱的眼,含笑凝望他。
「杏杏……杏杏?」
他瞪大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是她真的清醒过来,立刻情不自禁地抱着她。
「那么开心?不怕我只是回光返照?」
她轻轻一句话,却在他心中重重一击。
「我去叫纪翔——」
「我没事。」拉住心急如焚的丈夫,吕可杏不好意思地坦白。「刚刚是我叫他帮我骗你进来的,我没事,真的。」
「你真的没事?」他一点也不在乎被妻子要得团团转,一心记挂着她的伤势。「这次真的不是骗我的?」
「嗯。」她伸出手,他立刻握住。「对不起,我怕你一知道我清醒,又会把话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所以才小小设计了你一下,你会生气吗?」
他摇摇头,带笑的眼还含着泪。「不会,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开心,你想怎么要我都可以。」
「……笨蛋!」
积累在她眼眶的泪水刚刚滑下,立刻被他伸手轻拭。
「是,我是笨蛋!」他不舍地凝视她。「这个笨蛋很爱、很爱你,爱到快成疯成狂,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心里早被他的话感动。「知道,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是我不懂,我对你一点都不好,小时候使唤你、长大又折磨你,就算发现自己爱上你、想讨你喜欢,还是什么都做不好,也改不了脾气,这么一无是处的老婆,你还是要吗?」
「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你小时候虽然爱使唤我,可是我觉得那只是你习惯依赖我。何况你对我并没有不好,以前朋友送你的巧克力,你分了我一半,还用压岁钱帮我买新球鞋,怕我被鬼抓走,还抱着祖先牌位陪我睡了一夜,记得吗?」
他深情款款地告诉她:「你任性,却也有你的温柔,也许别人不懂,但我懂。要你喜欢不容易,可是一旦喜欢上了,你会毫不保留地付出真心。对我,你甚至连命都愿意赔上,这么情深义重的老婆明明就已经零缺点,还说什么一无是处?」
「我是零缺点老婆?」她不禁轻笑。「是你说的,那以后不许嫌弃我任何地方,更不准『退货』,我从鬼门关前回来就是为了和你共度余生,『离婚』这两个字死都不准再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好,我答应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轻吻她的唇,以吻封缄,永志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