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我片面的推断。你有何看法?”瞧见她诧异的神色,小舞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她回过神,眨巴着眼回道:“我……也不知道。”
小舞讶然挑眉。珞语不是一向对这些江湖恩怨最有兴趣吗?怎么这回反应这么冷淡?
“你不是才刚到,不用上衙门一趟吗?”季珞语忙转移话题。
小舞抬眼看向天际那抹晚霞落晖,道:“多亏你提醒,我得去衙门报备一声!”
他一到临阳城即与季珞语联络,让她陪着先至命案现场勘察,这会儿得赶去临阳衙门报到呢。
“让季实带你过去。”小舞对临阳城不甚熟悉。
“嗯,那你自己当心。”小舞想起什么似,走近她身旁耳语:“好汉楼的事办妥了,就订明日亥时。”
她先是一愣,继而才想起先前请托小舞之事。最近发生太多事,她竟将此预订给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反悔还成。”小舞见她发怔的神情,以为她心生却步。
她眉心微拧,略为迟疑。一个多月前师父突然现身临阳城,她多年未见师父,自是开心提酒备菜前往。那次师父心中仿佛有着事,闷着头猛喝酒,醉醺之际口中低嚷着“媚儿”,她在一旁直纳闷着,倒是师父醉倒前说了句:“好汉楼?媚儿,那可真是你的作风……”
她记在心上,这阵子打听下来,还真有个好汉楼存在,楼主正是媚娘子。因此当心里泛起想要生个娃儿的念头时,她才会想到“好汉楼”。
不管如何,她总得去见见媚娘子。
“我会如期赴约。”她扬起下巴回道。
小舞掀唇又合上,嗫嚅几次,最后才说:“届时我载你过去。”语罢,回头喊了声季实,两人相偕离去。
季珞语静伫原地。满目疮痍的景象,看得她心生凄楚。这几年乔家争夺、关家力守……往事种种犹历历在目,如今竟有着恍若隔世之慨,她不免摇头轻叹。
那一夜,她心里有好些疑惑,冷遥夜却又不告而别。这人忒是过分,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既然他能冷漠无情地离去,她难道就无法洒脱不羁?多想无益,反倒像是她对他念念不忘似。
不不不……她可不是想着这个人,只是有些疑惑盘踞心上,令她百思不解。
“怎么还会有木匣呢?”她嘴里喃喃道。照说木匣应在一个多月前就被师父取出,是谁又摆了回去?
沉思良久,她抬头一望。此时落日已下,西边只余一抹暗霞,正打算归去,忽然咻地一声,一支袖箭以微弱的劲道飞至,她身形往旁一倾,伸手接住。
袖箭上绑着张字条,她解开一看,眉心微微蹙起,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嘛,还当人家是个小娃儿……”当她嘀咕着将字条揣入胸口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飘然而至。
冷遥夜一身白衫,翩然而立;她心中一喜,本欲迎上前,思及刚才接到的袖箭,顿时心虚地杵在原地。
“你都是这么神出鬼没吗?”她揶揄道。
“你呢?来这里寻找什么?”眸光淡淡一瞥。
“回家顺道经过。”
“拿来。你手里的东西。”目光冷凝地盯着她。
俏脸堆起笑,她故作无知地问:“我手里哪有什么东西?”说着,笑吟吟地将双手摊开,白嫩掌心空无一物。
冷遥夜眯起双眸,陡地抓住季珞语右腕,季珞语左手疾起,出掌拍向他左肩,冷遥夜倏地往后一跃,将她整个人往前拖曳,季珞语脚步踉跄,险些往前摔跌。
“嗳呀呀……好疼好疼啊!”她抚着右腕娇嗔道,一双秋水泪光莹莹,令人心生怜惜。
冷遥夜眉心微拧。方才他已放轻掌力,然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方寸不由得一紧。他略去心底的异样,倏地反掌往她手臂轻拍,一支袖箭自她暗袖里掉落下来,他及时接住袖箭,冷冷地看着她。
被拆穿了?她揉了揉手腕,眼瞳滴溜一转,不复见方才娇柔苦楚的模样。
“你一个大教主干嘛跟人抢东西!”她不悦地嘟喽。
冷眸斜睨她一眼,冷遥夜拿起袖箭瞧了瞧,不发一语地将其收入襟口内。
“喂,那我捡到的,还我!”她噘着嘴追讨。
他不理会,反问:“上头的箭书?”
她睁大眼。不会吧?这个他也知道?
尚不了解师父与神月教有何关连,是恩是怨?是情或是仇?她当下可不能轻易泄漏师父行踪。
“什么啊?”她眨巴着眼,打算来个抵死不承认。
冷遥夜嘴角略勾,内敛的眼神、自信的神采,摆明了她此刻犹如瓮中鳖。
“说没有就没有,你能怎地?”她索性耍赖。
他目光冷锐地扫向她胸前,季珞语瞪大眼,不由得往后一退。
“你要干嘛?”双手不由自主地挡在胸前。
冷遥夜眸光一转,迟疑片晌,说:“你自己拿出来。”
“偏不,有本事来拿呀!”她抬起下巴,傲然挑衅,心里赌他堂堂教主,犯不着让自己陷入轻薄女子的罪名吧?
“以为我不敢?”挑了挑眉,一脸傲逸不羁。
他这表情……削肩畏缩了一下,她明眸圆瞪。
“你……我是姑娘家耶!”有必要提醒一下,谁让她老是一身男子打扮呢。
“我不介意。”嘴角似乎微微一抬?
她杏眸瞠大。他不介意?有没有搞错?该介意的人是她吧?
“我很介意!”她气呼呼地回道。
他唇瓣往上一扬,眼中闪着笑意,浑身散发着从容自若的气度。
看准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眸光倏地一闪。
“师父!”她视线往他身后瞟去,惊讶喊道。
冷遥夜讶然转过头,身后空空荡荡,哪有任何身影?回首,她的身形早已疾窜而去。他倒不以为意,望着离去的身影,笃定地扬起一抹笑意。
季珞语施展轻功疾飞,倒不是她认为轻功及得上冷遥夜,而是仗着一点——这儿可是她的地盘啦!临阳城各街道巷弄少有她季大小姐不熟悉之处。于是她净往那些偏僻小巷奔钻,就不信他这个外地人能寻着她。
奔跑许久,在一处谧静僻巷停了下来。她回头一看,未见任何身影追随而来,这才弯下身喘着气息,嘴里喃喃道:“这下子总找不到了吧。”
气息平稳后,她转过身,忽地撞进一具精健的身躯里。她惊吓得哇哇大叫,一抬头才发现挡在面前的正是冷遥夜。
“你怎么可以吓人……男人欺侮女人,大人欺侮小孩……”她被吓得惊慌失色,语无伦次。
“我怎么欺侮你了?况且,你都要二十,还算小孩?”见她惊魂未定的神情,他语气不由得放缓。
忘了惊吓,她好奇问道:“你怎知我即将二十?”
“不难得知。只消在临阳城待上一天,很难不听闻你季大小姐的种种事迹,人人都争相押注,季大小姐能否在二十年华之前招进乘龙快婿。”他调侃道。
打她十九生辰一过,这个赌注随即开盘,随着年限逼近,眼看她纳进夫婿的机会渺茫,且人人多押向看坏的一方,到后来几个月庄家索性规定仅能下注看好招婿这一边。
“也是。”她自嘲一笑。
“东西拿出来。”他忽地冷冷道。
啊?胡扯一番也没让他忘了这事儿?她无可奈何地垂着肩。
“你先告诉我,怎么找到我的?”不信他真能钻探城里巷弄找到她!
“我在你身上下了‘引蝶粉’,周遭方圆几十里内,我定嗅得出味道。”她很聪明,以自己的长处来躲过他的追踪,如果没有“引蝶粉”的香味,他断不可能寻得到。
原来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难怪这么偏僻的小巷内,他也能找到她!
“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她脱口惊呼道。
冷遥夜一怔,微微笑道:“药效会过的。”
季珞语横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认输了,就给你呗!”
她伸手从衣襟里拿出那张小纸条,在毫无预警之下,倏地将字纸揉压,双手迅速往嘴里一送,咽了咽,硬是吞了下去。
冷遥夜瞪大黑眸,不敢相信她竟会这么做!
咳咳……季珞语险些噎住地拍了拍胸口,咳得一双水眸含珠带泪,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你……”他难得面露震愕神情,说不出话来。
“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眼一眨,斗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她的眼泪无端令他心烦,心里一叹,对她的举动又气恼又无奈。
“你该不会想剖开我的肚子取出字条吧?”见他沉默不语,她张着小嘴,一脸骇然。
“这个提议或许可行。”故意冷着脸。这个大小姐脑袋瓜里尽装些怪想法,他心里又好气又觉好笑。
呃?她是说笑的,他难道听不出来吗?
“你……”她咬着下唇,顿时泪眼汪汪。
他眉峰轻拢,取出巾帕轻轻拭去她芙颊上的泪珠。
她身躯一僵,只能仰着颜傻楞楞地望着。见她难得一见娇憨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粉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两人目光交会,红晕染上她两颊,直到一记犬吠声扬起,方惊醒他们。冷遥夜回过神,收回抚上她面颊的掌,深吸口气,敛住飞驰的心绪。
见他欲将巾帕收入衣襟内,她一把抢将过来。见他挑眉睐着,她双颊羞红,一时无法答辩,故意蛮横地说:“这巾帕擦了我的泪,就是我的了。”
他唇瓣往上一扬,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
“别笑!”她羞赧嗔道。
他见状,却是不减笑意,温朗的笑容在唇际荡漾。
这男人笑起来犹如春夜凉风拂面,有着说不出来的舒坦熨贴,教人几乎要融化。原来揭开那层纱所见的笑靥竟是如此诱人……此刻周遭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怦怦然的心跳声——
直到回家,她仍一脸茫然,沉醉于他的笑颜。
稍晚,珠儿帮她备了热水沐浴,宝儿帮她脱下外衫,两人退至屏障外。她打小习惯自己更衣沐浴,丫鬟们只好留在屏障外等候。
褪下里衣时,一个搓绉的纸团掉落在地。她睁大眼,吐了吐舌,险些忘了这张小字条。稍早前,她并未将纸条吞进去,多亏平时和阿爹斗法斗多了,这么点儿戏法还难不倒她,连冷遥夜都让她给唬怔了。
她把字条摊开——
不许插手神月教的事。丫头再胡闹,小心师父一顿饱打!
字条底下没有署名,只划上一片枫叶。
师父来了?为何不见她呢?师父与神月教究竟有何干系?
罢了,寻找师父的事先且搁下,眼下她的心思全让明晚的“好汉楼”预订给占据。该去吗?眸光瞥见挂在屏门上的巾帕——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