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元以伦柔声哄她。「心瑜,不要让那些谣言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相信我,嗯?」
「嗯。」
元以伦听出她声音闷闷的,敷衍大过认真,似乎真的很不快乐,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
他真的很爱她。
他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竟是一旦爱上便痴心到底的多情种。
外人看他过往情史丰富,的确也曾是不少美人的入幕之宾,动了真心却仅只一次。
明明老婆是自己的第一任女友、初恋情人,说出来却没人信,大家宁愿相信媒体制造出的假象,好像他婚前婚后都是优秀种马,美女全逃不过他魔掌,靠近他的都和他有一腿。
加上那些故意藉他炒新闻,哄抬知名度的小明星刻意渲染,他就算剃度出家,恐怕也会被说成花和尚,风流形象早在众人心中根深柢固,连近亲好友都不信他没偷吃。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无法不在意老婆对他的不信任,明明婚后除了工作,其他时间两人几乎都在一起,连朋友聚会也带她同行,努力消除她心中的疑虑,她的担忧却一天胜过一天。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成就越高,她越是担心会被嫌弃,但是他不可能因为爱她、想让她安心,就辞去工作或改调任不喜欢的内勤职务,甚至舍弃工作,成天待在家里不跟任何女人接触。
他心目中的理想婚姻,应该是夫妻俩在人生路上相互扶持、相辅相成,能够一起成长,而不是成为对方的阻碍。
婚后,心瑜将生活重心放在家庭,那个曾经立志要靠自己成为豪门的小女生,似乎已经安于当个小小粉领族,只在乎他会不会爱她到老,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能得到妻子全心全意的爱和珍视,身为丈夫的他很感动,也很开心。无论工作多晚、多累,只要回家时看见心爱的老婆笑脸相迎,他就觉得一切全有了意义,如果老婆不喜欢工作,只想当个单纯的家庭主妇,他也乐意给她最优渥、最自在的贵妇生活,只要她开心。
但是他知道,心瑜并非对事业毫无企图心,她聪慧、热情、敢于冲刺,具有女强人的潜质,不是能每天待在家中等着老公回家吃晚饭的居家女性。
因为太爱他、太想讨他欢心,她一方面强迫自己放弃事业心,专注于家庭生活,当个众人眼中的贤妻,一方面又自觉没什么成就,担心他恋上更好的对象,恶性循环之下,自卑与疑心只有与日渐增。
他试过劝她、哄她,可惜成效不彰。
想到她的才华与抱负将会渐渐被婚姻消磨殆尽,而自己竟成了阻碍她的绊脚石,他很怕,有一天心瑜会后悔为他付出太多,后悔成为他的妻子。
「心瑜,我上回建议你去报考观光事业学系的硕士在职专班,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他不希望她每晚在家里空等,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趁两人还没生育计划前再去深造,对她有益无害。虽然上回提过她不太开心,元以伦还是想再劝劝她。
「不要。」她想都不想就拒绝。
「我是为你着想,毕竟升迁跟学历多少有关,难道你想当万年小公关?」
「我不要,你工作那么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少,我去读书的话,连晚上和你吃顿饭可能都得等上几个月,那我们还做夫妻干么?做你客户见到你的时间都比做你老婆多!没错,我只是个小公关,如果你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就——」
「心瑜!」
听见丈夫不悦的嗓音,钟心瑜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大,立刻噤声,明明心里明白他不是那个意思,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却低不下头先开口道歉。
「不管你从事任何行业,或者无业,我一样爱你。」
她以为丈夫被自己气得不是开骂就是挂电话,但一听见他示爱的轻柔慰哄,感动与懊悔让她红了眼眶。
「听好了,我元以伦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钟心瑜一个人,不管你信与不信,这辈子我会爱你到死,所以再也不要为了那些谣言伤心,因为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其他人——有人来了,总之你什么都别多想,一切等我后天回台湾再说,晚安。」
「以——」
手机里传来嘟嘟声,让她来不及对丈夫说出「对不起」。
「钟心瑜你这个笨蛋!」
她懊恼地敲敲头,后悔地哭了起来。
等了一夜电话,不该说的全说了,最想说的话却没说出口。
我好爱你、好想你。
明明这才是自己最想向他倾诉的真心话……
她,到底是怎么了?
★★★
在「博曼大饭店」旁的星巴克里,几个刚下班的饭店女职员聚在一起闲聊,话题全围绕在今天最新艺能八卦上。
「你们中午有没有看过新闻?听说精灵歌后汪嘉嬿的新欢,就是我们公关部钟姊的老公喔!」
「我今天早上在报纸上也有看到,之前他们在巴黎一起出席时装发表会,还说只是好朋友,当时我就不相信,现在不是被拍到他们手勾手单独吃饭,还从汽车旅馆一起出来的画面?所以说,男人跟女人绝对不可能有纯友谊。」
「也不能这么说啦!钟姊她老公实在太优,长得比明星帅不说,还是『吉兆精品集团』的传媒总监,围绕在他身边的不是豪门公主就是美丽女星,钟姊怎么比得上?他们到现在还没离婚已经是奇迹了。」
「她一定很爱她老公吧?从他们结婚到现在才两年多,她老公的绯闻没断过,亏她都能忍住不闹。」
「大概因为以前都没拍到铁证,所以她还能自己骗自己,这回都被拍到从旅馆出来了,是女人都很难接受,搞不好真会闹到离婚。」
「那钟姊就太可怜了,去年协理本来要推荐她去法国总店实习,她应该是舍不得和老公分隔两地,把机会让给年资比她浅的胡姊,结果今天人事异动公布,胡姊下个月回来立刻调升管理职,钟姊和我一样继续待在低阶,胡姊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多尴尬,一天连受两个打击,我看她一整天无精打采,怪可怜的。」
「她不会做傻事吧?你要不要打电话安慰她?毕竟你们同部门嘛!」
「我不要,我最不会安慰人了,总不能劝她节哀顺变、下个男人会更好、要不要我帮她介绍新男友?」
「你少三八了!」
「我就真的最怕安慰失恋的人,何况她更惨,是丈夫外遇……」
她们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拿别人的伤心事讨论半天,然后嘻嘻哈哈地说好要去KTV便结帐离开,浑然未觉当事人就背对她们坐着,从头听到尾。
啪答一声,一滴泪混入咖啡,在杯里掀起一阵涟漪,瞬间又恢复平静无波。
钟心瑜多希望自己此刻的心情,也能像杯里的咖啡一样,就算曾经动摇,也能立刻恢复平静。
但是她做不到。
胸口深处彷佛翻着滔滔巨浪,一遍遍猛力击打着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像是非要它千疮百孔不可。
她真的好傻!
同事们说的没错,她没志气,拒绝晋升的大好机会,只想待在老公身边,因为她真的好爱元以伦,哪怕能多一秒和他相处也好。
她是鸵鸟,不管有多少绯闻,只要没有铁证,她就说服自己相信丈夫的说辞——只是朋友、只是礼貌性的颊吻、一切全是取景角度的问题。
可是她看了报纸,半版全是连拍照片,载着女明星离开汽车旅馆的的确是她丈夫——那个烧成灰她也不会认错,说会爱她到死的男人。
这回该怎么说服自己想开?他的心或许还是她的,只是rou体出轨,叫他洗干净就好?
她冷静地笑,佩服自己竟然还能想出这招。
可惜,她没那么豁达。
两年的婚姻只有半年甜蜜,接下来多是苦涩,连工作都搞得乌烟瘴气,她真的觉得好累……
可悲的是,她依然爱他,一整天等着丈夫来电向她解释,却只有家人、朋友打来关心、安慰,他一通电话也没打过。
那就回家直接面对吧!懦弱地窝在这里耗时间也不是办法。
钟心瑜终于下定决心回家,但进门以后,她发现向来比她晚归的丈夫,难得地比她先到家,正在房里收拾行李。
「回来了?」元以伦注意到出现在卧房门口的妻子,一如往常地微笑以对。「吃过饭了吗?我买了你爱吃的小笼包,还在电锅里保温,吃过的话就留着当宵夜。」
钟心瑜闷闷地走到床前。「你没其他话对我说?」
「其他话?」他疑惑地挑眉,随即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报上的绯闻是假的,我和汪嘉嬿不是那种关系。还有,我待会儿要和总裁会合飞美国一趟,这次要巡视欧洲各分店一趟,预计停留一个月——」
「『我和汪嘉嬿不是那种关系』,就这样?」钟心瑜瞬间心凉。「你被拍到和她从汽车旅馆出来的画面,就只撂下这么一句话?元以伦,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老婆?」
「如果不当你是老婆,我连解释都不会解释。」他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正视她。「事实就和嘉嬿在记者会上说的一样,因为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遇上麻烦,所以我和嘉嬿一起去接她,当时对方醉倒在后座,所以记者没拍到——」
她冷笑道:「隐形第三者?这藉口真好,要人证也能随便抓个人充数。」
「你不相信我?」
「换成被拍到的人是我,这种解释你会相信?」
「会。」元以伦直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对于丈夫的信任,钟心瑜反而觉得悲伤得可笑。
「你答得那么爽快,是因为知道依我的个性,绝对做不出和别的男人去旅馆开房间的事。但是你和我不同,结了婚,我一切以你为重,和所有异性保持安全距离,你的红粉知己却是有增无减,我十只手指头不晓得要数几遍才能数完那些绯闻女友,而且她们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知名,我一个也比不上,你应该很后悔和我结婚吧?」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结婚。」元以伦两手轻放在她低垂的双肩上,柔声道:「你想太多了,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女人及得上你,我和她们真的只是朋友,有的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那些绯闻全是炒作。婚后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女人,你要对我有信心,更应该对你自己有信心。」
钟心瑜拨开他双手。「你在哄三岁小孩吗?我对你的信心,早就被一次次的绯闻摧毁殆尽了——」
「我说的全是事实,不是哄你的假话。夫妻之间本该彼此信任,无谓的猜疑不只伤了自己,也会伤害对方。心瑜,别闹脾气。」
「都被拍到和别的女人进出旅馆的照片,还叫无谓的猜疑?」
她听不下去,固执地要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除非你答应我,立刻表明从今以后和汪嘉嬿绝交、老死不相往来,以后再跟谁传出绯闻全部比照办理,我就相信你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再也不提这件事。」
钟心瑜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
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有一点点相信丈夫的说辞,可是自卑、猜疑和嫉妒,将她逼到了极限,对丈夫的信任更加岌岌可危,她急需一些他深爱自己的证据来强化信心。
换作是她,她愿意为了丈夫答应跟任何男性友人绝交,所以只要他愿意为了她——
「不可能。」元以伦果断地拒绝。「我不可能为了顾及你的感受就和朋友断绝往来,光是我的工作就不容许如此荒唐的做法。心瑜,你理智点,我们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
「你不答应,我们就离婚!」
话一出口,钟心瑜自己也吓得傻了。
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她不想离婚,只是丈夫坚定拒绝,她一时气不过才脱口而出。
可是,难道又要像以往一样,气一下就原谅他,一切就算了?
新闻搞那么大,如果丈夫不出面澄清,那她的自尊呢?
她不想要亲友和同事们同情她、可怜她,她知道也有些人等着看笑话,至少得要丈夫公开和汪嘉嬿划清界线,她的尊严才能保住,更能证明他重视自己胜过那个女明星。
「就像你说的,夫妻互信是基础,没有信任的婚姻勉强在一起只会彼此痛苦,你做得到我就愿意相信你,不然——我要跟你离婚!」
「你已经一连说了两次离婚。」
元以伦像在提醒她,脸上表情看不出不悦、震惊或慌乱,平静得像她提出离婚要求并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统计次数。
「对,我说我要离婚、离婚、离婚!」
「你认真的?」
「非常认真,如果你不发新闻稿就是不爱我,这个婚姻当然失去存在的必要。」
他越是表现平静,钟心瑜越是难过、气恼,更加铁了心要逼他就范,证明自己也能左右他。
「和你结婚一点也不快乐,你忙着工作、忙着交际应酬,根本不管我越来越寂寞、难过,我不想在这种婚姻里葬送一生!除非你从答应我这件事开始改变——」
元以伦突然展臂将她抱入怀中,她一时怔忡,未完的话语消散空中。
他怕了吧?
钟心瑜回过神,心想丈夫应该是舍不得她,才会忽然将她抱得又紧又牢。
所以,她的激将法奏效了吗?
看来祭出「离婚」这险招,他终于明白事态严重,再也撑不住超然淡定的姿态,急着要挽回她了。
钟心瑜郁结难解的心情总算舒坦了些。
好吧!谁教自己那么爱他,只要丈夫愿意依她的条件去做,她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