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国王与女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他纠正她,带着她走进出现在眼前的橄榄树宫殿。
最大最茂密那棵橄榄树下的黄石,隐布层层岁月累积的青苔,有多久没阳光照到那儿了?
祭广泽戴着墨镜,坐在车里,看着尤里西斯街六十三巷三百二十一号庭园里,一个人在种树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一套功夫道服,头戴草帽,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他的母亲在干么?
不是很会做衣裁缝吗?怎么让他那副德行?
他越看越不对,想起他跟随小男孩的母亲在橄榄树宫殿几乎过着幸福快乐日子的那些年。当时,小男孩的母亲是他踏实的女奴,虽然她后来对他好像不是那么毕恭毕敬,常常阳奉阴违,但他们还是很美好。
直到有一天,他的死敌——现在绝对是死敌——大爵士入门造访。那家伙那时其实是来谈他看上的演员合约事宜,但却多嘴找碴地问他何时与潘娜洛碧结婚。这问题在他心上扎一根钉,他说他不会跟潘娜洛碧结婚。
大爵士哼哼笑,说:“喔?你爱上了她。也许缤纷也不是我的命定伴侣,想想当初我要是不娶她,她应该不会死……”朦朦胧胧的话,又在他心上扎一根针。
他开始创作不顾,很烦躁,好长一段时间,夜夜坐在床边看着他美丽的女奴。
他不断想起他的两位前妻,她们的脸孔,很模糊,他尝试在脑海描绘,却总是变成潘娜洛碧,一种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抓住了他,让他收回抚着她睡颜的手。
不知过了几年那样的日子,也许只是几个月或几天——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除了潘娜洛碧,他什么都无知,他在夜里紧紧抱着她,忽而匆匆将手从她身上抽回,然后又深深埋进她身体里求安心——
总之,后来大爵士再次找上他,说他既然创作困顿,不如转换环境、转换心情。那家伙讲了很多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的理由,反正那阵子他犹如着了魔道,听大爵士的建议,离开橄榄树宫殿、离开潘娜洛碧,到理想岛全心投入工作,扩充事业版图。
他不稳定的疯性没发作,只是他常常望着海,想找一个归处。他的灵魂不想再漂泊,终于、终于回到他想回的地方。
潘娜洛碧当母亲了,她的孩子叫大爵士爸爸,这才使他疯狂起来,喝醉到她家闹,开车撞她家庭园,挖走她家的树——理所当然、理所当然,他本是疯子,那橄榄树宫殿本是他的,一花一草一木皆他所有,若非遭奸人……
大爵士走出橄榄树宫殿。祭广泽停顿杂乱思绪,瞪着那可恨摸摸小男孩的头,离去了。
一会儿,小男孩的母亲走出来。他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心头猛震一下,手捏紧方向盘。
她出来帮小男孩擦擦汗,递饮料给小男孩喝,而不是依依不舍送那该死的家伙。
很好。祭广泽舒心些许。她还穿他买给她的衣服,一直如此吗?是的,他几次酒醉来她家闹,她依然给他解酒、擦身、更衣。
打开门,祭广泽下车,墨镜底下的眼睛一秒未从女人身上移开。他斜越道路,走到橄榄树宫殿的敞开栅门前。
“妈妈,爸爸跟我说对不起——”
“大爵士为什么跟随你说对不起?”倪霏碧拿下儿子的草帽,用毛巾擦抹他汗湿的头发。
男孩发色不是大爵士的棕金。
“爸爸说昨天有人去他们总部捣乱,害他没办法来我的生日派对,所以给我对不起。”小铁口条清晰地对母亲说。“我知道是那个坏蛋——妈妈以前的老板,爸爸说他爱着别人还强娶罗煌哥哥喜欢的姐姐,真的坏蛋——”
“小浑蛋,你以为你在说谁?”祭广泽拐过矮墙,进入栅门里,现身他们母子眼前。
“啊!我揍飞你!”小铁抡起双拳朝祭广泽挥挥。“揍飞你!”踢腿,再踢腿,努力踢腿。
祭广泽一下也没被小铁打中踢中。他的掌罩抵小男的头,像在抓一颗小皮球。
之前,他就曾这么对小铁,那是他母亲不在的时候,他喝醉,带着他的新作品试看片,想到他心爱的潘娜洛碧,自然而然走回这儿。他在客厅放片子,叫她的名字,说他已经爆好奶油焦糖口味的爆米花。结果跑出来的是她儿子,小家伙满口“爸爸说、爸爸说”,胡乱对他挥拳踢腿。后来,酒力发作,他躺倒,在街头醒来,衣服磨破,头还有好几个肿包。
“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嚣张什么,浑小子。”祭广泽一把拎起小铁。
“放开我!坏蛋!”小铁踢摆着双脚。
“别这样,广泽先生。”倪霏碧开口,柔荑抓住祭广泽手臂。
那柔细温泽透着皮肤传过来,他浑身一颤,回头看她。
她居然说:“回来了,就进屋吧。”
他这次强烈一震,身体不知哪儿松了,意识过来时,她已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小男孩,带他们一起进入橄榄树宫殿。
他听到小男孩说:“妈妈,我的新诞生树还没种好。”
女人回道:“等会儿吃完点心,跟爹地一起种。”
祭广泽坐在楼中楼小餐厅里的国王椅,手搭靠餐桌,长指点着桌面,审凝着对座小男孩的脸。
“看什么看?挖掉你的眼睛!”小男孩拿起他母亲摆好的点心叉,暴力威胁地道。
“说到眼睛——”祭广泽眯细眸,习惯性的神经质诡笑浮现他唇角。“你如果是你爸爸的孩子,为什么你没有一双蓝眼?”
小铁一愣,俊气小脸垮下,好像这个问题困扰她小小心灵许久了。
祭广泽继续打击。“你一定是捡来的,不是你爸爸的孩子,你爸爸那么爱说,难道没告诉你,他在海上探险,常常捡到孤儿?你一定是孤儿,才没有你爸爸的蓝眼棕金发——”
“我像妈妈!你乱说!”小铁大叫,带着哭嗓。“我像妈妈——”
“一点也不像。”祭广泽凉凉说了句,神情愉快至极。“你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哇——”小铁大哭,爬上桌,咚咚咚趋向祭广泽,小手直往他头上捶。
祭广泽没预料这小鬼野蛮至此,毫无防备,终于让他得逞,打得脸上墨镜都掉了。
“揍飞你、揍飞你!坏蛋——”
“住手!”真是招架不住。
“小铁!”倪霏碧端着茶点进门,赶紧把托盘往门边餐具柜摆放,绕过餐桌,抱住儿子。
“妈妈、妈妈……”小铁哭得好伤心。
“他跟景上竟一样野蛮。”祭广泽戴回墨镜。他脸上的瘀青不是小鬼打出来的,是昨天跟景上竟互殴的结果。“不愧是父子——”
“小铁不是大爵士的孩子。”倪霏碧望着祭广泽,一手拉下他调整墨镜的手,连同墨镜也拉下。“等会儿,我帮你搽药。”
祭广泽浑身僵凝,嗓音一字一字冻住似地说:“他不是景上竟的孩子,是谁的孩子?”
“铁雷马科斯是潘娜洛碧和尤里西斯的小孩……”她说:“你之前不是坐艇出去度蜜月了吗?”
“我已经离婚了!”他神情激动中隐藏震惊。“你看到我的结婚记者会,心里没有任何感受?”玩把戏,他也会!这些年,他被景上竟耍得团团转,最后发现她生了小孩,孩子叫景上竟爸爸,他还是想要她,可她伤害他,他也要伤害她。为了让女孩配合他结婚,他甚至捏造女孩一定想要的夸张合约,女孩接受了。但这烂戏码遇到天兵女奴,演不下去,演得他都烦了,她还不来哭求他回心转意。
他出海一趟,与暴风雨搏斗,决定回来使强。昨天去抢钥匙,今天他要来攻陷城门。
结果,她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得问你我到底要去哪儿,如果这屋子真的变成大爵士的……可是他说,我可以一直住在这儿。我就当是帮他看家——”
“这儿不是他的家!”祭广泽吼了起来。
“嗯,他今天有来跟我说他请蓝获律师办了一点手续,以后这个房子是我的。”
“可恶的浑蛋。”祭广泽骂了句。
“不准骂我爸爸!”以为哭得不省人事的小家伙竟大胆偷听他们讲话!
“你爸爸、你爸爸……我今天就来教教你谁是你爸爸!”祭广泽猛地抱过小家伙,把他时常使暴力的小身躯箍得牢紧。
“妈妈!”小铁挣扎了一下。
祭广泽单臂伸展,也把倪霏碧揽进怀里,凑唇吻她的嘴。
“不准欺负我妈妈!”小家伙夹在大人中间,小手推他的脸。“我爸爸从来不会这样欺负我妈妈……”
祭广泽撇嘴。这是他听过小家伙说的最中听的好话。他继续、深深地,欺负小家伙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