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着眼,翻到日记第一页,再次看清楚日记的拥有人,确认那是黎之浚的签名与字迹。
她过度换气的喘息着,一股尖锐的刺痛穿透了她的心,泪水模糊了视线,那片文字在眼中剧烈摇晃。
那个高傲的混蛋喜欢她,黎之浚喜欢她!
她居然什么都不知情,以为他天生就喜欢以取笑她为乐,以为他是势利眼的混蛋,恨不得他能从云端跌下来,跌得越重越好。
将素描画像塞回日记本,再将日记归回原位,孟颖臻呆坐在椅子上,生平第一次慌乱得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又为何会感到异常的伤心。就算黎之浚喜欢她那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他对她态度恶劣的事实。
只因为他不准自己喜欢上她,所以他故意对她坏,让妯远离他,这种理由未免太可笑……她不接受这种说法,绝不!
她不喜欢那家伙,一点也不。她爱的人是黎湛,不是他,绝对不是。孟颖臻站起身,双脚却是虚浮的,必须用两手撑住桌沿才能稳住。她在慌乱什么?为什么内心的动摇会如此剧烈?
她必须冷静,振作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黎之浚那家伙是活该,他对她不曾好过,一次也没有,他没有资格喜欢她。
安抚好就快崩塌的情绪,孟颖臻强迫自己走出书房,但是当她的双脚踏上阶梯时,膝盖忽然一软,她双手抓住手扶梯,狼狈的跌坐下来。
老天!她喜欢艾德格那个混蛋!
从她踏进纽约的上流圈子起,那个男人,艾德格,便彻底占领她的世界。
无论是因讨厌而起的在乎,或者不甘心被他瞧低的自尊心作祟,她的世界己经被那个男人占满。
想的,念的,记的,全是关于他。
每当她在各种场合巧遇他,她的胃部总会不自觉抽紧,肾上腺素激升,身体温度比往常还高。
她总是绷紧每一条神经,等着他前来挑衅或者下战书,慢慢地,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能被她全心全意记挂的男人,就只有他。
她以为自己是厌恶他的,但其实内心深处,她渴望得到他的认同,渴望解除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敌意。
甚至是,渴望能得到他一记深邃的凝视,而不带一丝鄙夷,就只是单纯的凝视。
她喜欢他,她是喜欢艾德格的!不管他对她有多么恶劣,他们之间有过多少不愉快,她都己经深深喜欢上他,只是不自知罢了。
所以那时在温莎小镇,她才会将黎湛误认为黎之浚,只因为潜意识里烙印着他的身影太深。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是艾德格,不是吗?你会嫁给艾蒙,是因为艾德格的缘故吗?”艾曼达固执的疑惑声,此刻在她耳边讽刺的回响。
别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勾引男人,你一点也不适合。
那晚在曼哈顿的书房里,当黎湛抱着她释放自己时,黎之浚傲慢的脸庞在她脑中闪现,清晰得让她从激 - 情中惊醒。
耳边回荡的黎湛的喘息声,霎时间成了他傲慢的讽刺,清晰得仿佛他人就在她面前。
“不……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将额头抵住手扶梯的雕花铁架,神情绝望的喃喃自语。
她才是那个该死的混蛋,她假装自己分得很清楚,但其实从头到尾,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将黎湛当成黎之浚。
他的微笑,他说话的口吻,他挑眉的神情,他奚落她的那份傲慢……全都像极了黎之浚,真正令她动心的部分,全都是属于黎之浚的个人特质。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回想,她想起的都是出现在黎湛身上,那些与黎之浚相仿的感觉。
那些感觉像魔咒一般骗过她的心,她以为他不是黎之浚,自己便能够放心喜欢他,结果到头来,她喜欢上他的原因,却是因为在他身上看见黎之浚。
她害怕为黎湛生下孩子,因为潜意识早已看穿她自欺欺人的谎言,她爱的人是黎之浚,不是黎湛,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生下黎湛的孩子!
内心深处那一块茫然的区域,终于能拨开涟雾看清,孟颖臻却掉入绝望的深渊,被黑暗呑没,看不见一丝光明。
今晚的气氛出奇安静,黎湛一边切割着盘里的肋排,一边抬眼看着长桌尾端的孟颖臻。她低着头使用刀叉,将肋排上的肉逐一切下来,连配菜的甜萝卜也没放过,全被切成细小的丁状。
她心事重重,脸色惨白得像病人,一整个晚上不曾主动开口,其至没发现他一直在观察她。
“工作上遇到棘手的状况吗?”黎湛放下刀叉时,金属碰撞着瓷器的尖锐声响,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他看见她的肩膀微微耸起,掩在长睫毛下的眼眸荡漾着惊悸,她抬起头回视,惨白的脸色在柔和灯光下并没有好转,反而多了一股无助的柔弱感。
“你还好吗?”他推开椅子想起身走向她。
“别过来。”她忽然扬眸喊住他,眼神盈满了恐慌。
他微愣,眉头深骏。她不太对劲,难道是兆雪跟她说了什么?
“我有话对你说。”她的脸色虚弱,却十分顽强。
“有什么话等吃完饭……”
“我现在就必须说出来。”她反常的态度强硬,眼神含着几分决绝的打断他。
“好,你说。”他沉定的回望她。
“我想离婚。”她毫不迟疑地脱口。
他一震,平放在桌面的双手握紧成拳,俊颜微微抽紧,嗓音沉了好几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要离婚。”她无比坚定的再次强调,然而颤抖的手指泄漏了内心的惶恐。
“为什么?”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怒意爬满俊美的脸庞。
“我没有办法继续这样下去……”她的眼眶泛起潮润,嗓子哽咽。“是我的错,我太慢发现自己对艾德格的感情。”
他僵住,眼神变焊复杂,怒气缓缓消除。“你想跟我离婚,是因为艾德格?”
“我爱他。”孟颖臻抬起泪水满盈的眸,微微颤抖地说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爱他的。抱歉,艾蒙,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但是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会受到你的吸引,全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艾德格的影子。”
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或者暴跳如雷的发火,然而等了又等,她只等到一室沉静。
她有些诧异,不禁努力睁亮起雾的视线,仔细看清他的神情。
没有愤怒,没有暴躁,没有恼恨,只有复杂难测的冷静。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爱的人是艾德格,不是你,我没办法继续跟你一起生活。”
“我听见了。”他说。“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艾德格。”
“你知道?”她错愕不己。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疯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她忽然害怕起来,难道他会接近她,甚至与她结婚,背后藏着某些算计与阴谋?
“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所以我才会跟你结婚。”他想安抚她的情绪,伸手按上她紧绷的肩膀,不出几秒,随即被她使劲里开。
“不,不对,你说谎。”她努力稳住自己,却无法抑制逐渐失控的情绪。
“我没有说谎,我爱你。”只是他有太多秘密,不能向她吐实。
当他听见她说自己爱的人是艾德格,他的情绪是高涨而激动的。然而面对她,他只能选择隐藏,无法直接表现出来。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艾德格,那你就不可能会接受我,我不相信你的包容力有这么大,你在说谎。”
“你认为感情可以伪装吗?在你看来,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承诺,全都是谎言?”
他脸上终于出现不同于冷静的情绪,然而距离愤怒依然十分遥远。
孟颖臻被这席反问弄胡涂了,思绪像一团纠缠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但……如果你真的爱我,你怎么有办法忍受我爱着别人?艾蒙,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是因为艾德格的关系才会娶我,对不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眯起双眸,看似冷静,眸内却凝聚着未知的风暴。
“你看过艾德格的日记,对不对?”她又问。
他突来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她苦涩地笑着,甜美的嗓音因为哽咽而略显沙哑:“你知道艾德格也爱着我,你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才会勉强自己跟我在一起。又或者,你为了鞭策自己向艾德格看齐,所以你尽你所能的接受他喜爱的一切事物。”
没错,这些天来透过黎兆雪与珍妮姑妈的协助,她私下调查过他跟艾德格,她询问过曾经在黎家服务近三十年的老管家,将他们两兄弟的各种特征与习性,全都钜细靡遗的纪录下来。
她将那些纪录与自己所观察到的黎湛,彻底做了一番比对,然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她所认识的这个黎湛,与老管家口中的那个黎湛,完全判若两人。
这个黎湛,反而与老管家描述里的那个黎之浚,近乎同一个人。
老管家更说,从小到大黎湛一直将能力优异的兄长当作榜样,然而他性子太过温和,与黎之浚的果断冷酷截然相反,两人可说是强烈的对比。
“你一直在模仿艾德格,你希望自己成为他吗?”她目光幽幽的望着他,见他脸色倏然转为阴沉。
她猜不透,为何当她说出自己爱的人是艾德格时,他没有动怒,而此刻当她点出这个事实时,他反而怒气张扬。
他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黎湛的脸部肌肉绷紧,眸光深沉得教人窒息,他的呼吸凌乱,几度想开口又抽紧下额,始终没出声。
“先前的我,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才会陷入误以为自己爱上你的错觉,但是现在,我己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所以……”
“我不会同意的。”他冰冷的打断她,凌厉的眼神仿佛就要穿透她。
“为什么?”她激动的反问,两颊因为翻腾的气息而泛红。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同意离婚。”
“即使我不爱你,你也不想放手?”见过太多他冷酷无情的一面,她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包容力,能够忍受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好片刻才沙哑地说:“你是爱我的,我非常确定这一点。”
“不……不对!我己经说得够清楚了,我爱的人是艾德格,你没听懂吗?”她慌乱的重申,不明白他看似清醒理智,为何会将她的话严重混淆。
“洁丝,别逼我,有些话我还不能向你透露。”
“是什么?你隐瞒了我什么?”直觉告诉她,他与艾德格之间恐怕不太寻常,否则他不会总是避谈。
“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目光坚硬冰冷,而且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浓厚沉郁。
“那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她难掩激动的追问。
“够了!我己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会离婚,我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会考虑这个间题,所以你最好放弃这个念头。
撂下狠绝的否定,黎湛阴沉沉的转过身,快步走上二楼,留下错愕而不知所措的孟颖臻独坐卷桌。
她不懂,他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当她逼问时,她能清楚看见他眼中一抹深刻的恐惧,他在害怕什么?
面对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她不曾看过他犹豫或有所顾忌,而她的逼间,却令他感到害怕?
这太不合理了。恐怕他隐葳的,是一个巨大而惊骇的秘密。
这个秘密会是什么?又攸关着什么?
双手合撑住沉重的额头,孟颖臻只觉得一团混乱,而且精疲力尽。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弄清楚,黎湛宄竟在隐藏些什么,黎之浚那场意外的背后是否藏有什么阴谋。
然而,她有这个能耐吗?孟颖臻闭眼苦笑。
此时此刻,她好想见黎之浚一面,再听听他的挖苦与嘲讽,甚至是羞辱也好。
好想见他,真的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