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舍——”
“是,是我,霏霏,是我,我好想你,你不想我吗?霏霏……”他吻她的唇,吻她的鼻,吻她慢慢沁湿的眼。“你去哪儿了?我在你隔壁的橄榄园盖宫殿,怎么也看不到你,你去哪儿了?我亲爱的霏霏——”
犹若吟诗,他的嗓音充满深情。
明明是喝醉,明明以为是梦,明明可能只是yu/望——他曾经因为这些,犯了错,到现在仍吃着那苦果。
说她不原谅他吗?早已无所谓。没有原谅不原谅。她听见他说想她、要她时,就哭了,哭得满脸湿,像汗水,咸味涩口的汗水,淌在她唇上,她睁开泪眸,才发现不单是自己的泪,而是他也在哭。
她摸他垂泪的俊颜,他偏着脸吻她的掌心,像是不想让她看他掉泪。
她说:“没关系,亲爱的,没关系——”
他们都喝了酒,醉了,可以痛快地相对流泪,做yu/望的发泄。
他说:“霏霏,你是我永远难舍的yu/望,我的爱,我已经无法是双面……”
他们紧紧相拥,唇贴着唇,她把他的舌头含住,皓齿微微咬,让他尝她嘴里的“海神的复仇”,他则轻轻舔她,像条温柔的蛇。
他们缠紧彼此,肢体缝细着,衣物垫在身不比旅店高级羊毛地毯舒服柔软,像一个窝、一个洞。她闻到自己身上香味弥漫,那味道,是他多年前送她的那瓶香水。他说,是她的迷香。
哈雷路亚。
他要旅店用妻子每听必脱鞋的歌曲,作他的起床号。醒来却不是音响系统启动,是他美好的梦结束。
汤舍坐在Soge豪华套房的国王大床中央,有些遗憾这大床没有一个皇后,同时有些庆幸自己单独坐在这儿。那一年他同样喝醉醒来,同样梦见妻子,结果惨烈难堪。
他跳下床,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穿上晨衣,走寻一趟,没有任何他脱下乱丢的衣物,可能是旅店管家、服务员收去送洗,地板上干净得看不出一根掉落的毛发。
那么,就真只是梦吗?
他记得他和妻子先是在玄关,然后在浴室、在床上,还有窗台的软榻。大掌摸着一尘不染的铺垫,汤舍在不愿意只是梦一场,但是又何奈?他现在连妻子在哪儿也不知道。叹了一口气,通信系统响起,他退离窗台,回床畔,按了免持听筒。
旅店老板询问他昨晚没事吧?他们相约海滩酒吧谈工程事,他没到。他说他在房里喝醉了。老板问他需不需要解宿醉的药,要不要旅店驻医上楼?他说不用,他马上下楼和他吃早餐。
继续待在这个让他做春梦、醒来望不见妻子的房间,他只会被心上黑洞般的空幽感觉吞噬。
汤舍梳洗更衣之后,走出房门,不禁看了一眼对门,那门开着,好几个清洁人员在里面,显然住宿之人已退房。他撇开视线,去搭电梯,直下一楼,没被其他楼层叫停打断。开门时才擦撞一抹要上楼的人影。
“抱歉——”两相同声,四眼对看。
“爸!”汤舍叫出。“你怎么在这里?”
汤莱惊讶挑眉,退离电梯,儿子跟了出来。
“你不是在哪个鸟不生蛋的孤岛写文章?”汤舍说,他的父亲现在是旅行作家,这也是汤莱多重身份最具明显指标的一个职称。
汤莱长指点点额际,思吟地说:“你呢?你啊这里做什么?和情人幽会度假?”
“我来工作。”汤舍回答得理直气壮。“旅店老板找我帮他重整这整幢建物,还要设计他姐姐的花店——”
“喔?”汤莱双手环胸,看着儿子。“旅店老板的姐姐是个美女吧?”
“已婚妇女!”汤舍强调,愠怒了。“我现在的生活就只有工作,我未来二十年的生活还是只有工作,我要一直付钱给那个我见不到的妻子和女儿——”
“是前妻。”汤莱提醒儿子。
汤舍不说话了,沉着脸,表情难看。
汤莱指指中庭花园,示意汤舍和他一起走近。汤舍下意识跟着父亲,像个乖儿子。踏下廊厅时,汤舍听见海浪声穿过花园传来,不过,一阵女孩的清朗笑声更近,比海浪近,他放眼循去。
就在流线的碎步道上,一个穿焦糖色灯笼裤、桃红T恤的女孩不知看到花丛里什么趣事,格格笑个不停。
“你母亲还在楼上餐厅,我正要上去催她,你看着办。”汤莱声线压得低低的,在儿子耳边沉语。
汤舍若有似无地点头,眼睛离不开女孩,双脚迈了过去。
汤爱翔觉得花叶上的瓢虫好有趣,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么?她轻轻用手指一碰,它居然翻到像乌龟!
“呵呵呵呵……”
“爱翔——”一个叫声在她正开心的此刻,打扰了她。
汤爱翔分神转头,眼睛一望。汤舍加快了步伐,来到女儿面前。
“爱翔!”他几乎要哭了,好似寻女万里的痴父。
汤爱翔仰着脸,对往高大的男人,一开始没什么表情,后来微笑了,她嗓调波俏地发出。“爸爸,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电视上看起来比较胖,在书里看起来比较瘦——”
“现在呢?”汤舍笑了,蹲低身躯,与女儿平视。
汤爱翔拍拍他丰厚的头发,说:“现在刚刚好。”
“刚刚好,不胖也不瘦?”汤舍笑着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她很漂亮,越来越像母亲,眼神灵动,活泼聪明。
“奶奶看到你在这里一定会很生气,她说你不能见我,这是法律规定——”
“妈咪呢?”汤舍打断女儿娇甜的声音。“你妈咪看到爸爸在这里会不会很生气?”
汤爱翔沉了一下,垂眸像在看自己的鞋子,鞋尖打拍子似地点两次,才又看着父亲,说:“妈咪没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妈咪你偷偷来见我。”
“没来——”真只是梦……汤舍怅然若失,却仍有一半满足安慰,视线聚回女儿脸上,他又问:“爱翔,你和你妈咪不住尤里西斯街,你们搬家了吗?”
汤爱翔歪头一愣。“妈咪回去住了啊。”她说:“妈咪被伟特大舅公叫去祭家海岛工作,我就去那边念白家学苑,妈咪现在调回苹果花屿,我换来这边念寄宿学校——”
“你要在这边念寄宿学校?”汤舍吃惊地问。“你一个人?”毕竟女儿在他看来还太小。永远嫩生生,需要呵护。
汤爱翔倒是一副胸有成竹。“嗯,我告诉你喔,爸爸——”顿住语气,她又看鞋,点了点脚尖,抬眸睨父亲。“这种事不可以让你知道,但我偷偷告诉你,我要念奶奶的学校,我们学校都是女生,可是他们让女生划船、骑马,还有射箭和攀岩喔!我喜欢帆船,我昨天出海了,自己驾小帆船呢!奶奶说我大一点,要换大船给我,我最喜欢帆船了!”说到最后,脸庞一片辉灿,是真的开心至极。
汤舍神色韦柔,不再那么担忧。“爱翔,你喜欢帆船啊?比喜欢爸爸还喜欢吗?”
“比喜欢爸爸还喜欢。”汤爱翔直言。
汤舍一脸受伤,苦笑。“比喜欢爸爸还喜欢啊……”
“你别难过嘛。”汤爱翔拍拍父亲的肩膀,补道:“妈咪喜欢你就好了呀!”
汤舍眸光一亮。“你妈咪跟你说喜欢爸爸?”
汤爱翔摇头。汤舍脸又垮下。小女儿逗要父亲似地接着道:“生气又不是讨厌。妈咪也没说过讨厌你呀,她让我看你上电视,可是,爸爸,你如果是讲帆船的故事,我一定会喜欢,城堡真的很无聊,我不想要那一套,你还说“我的小公主爱翔”,害我好丢脸,我在白家学苑的同学都笑我……”
所以,不是妻子把他的作品退还!
汤舍弯咧唇角,俊颜笑开 。“对不起,爱翔,爸爸不知道你不喜欢——”
汤爱翔一听,怕父亲又受伤,于是说:“爸爸,你的嗓音不要放在机器里,比较好听。”
汤舍颔首。“谢谢。”最后一问:“爱翔,你呢?你看见爸爸在这里,会不会像奶奶或妈咪那样生气?”
汤爱翔眼波一溜,说:“你刚刚打扰到我愉快的自然观察——”
汤舍哈哈笑,起身,牵起女儿的双手。“爱翔,你长大了,转一圈让爸爸看仔细。”勾提女儿的指尖,让女儿像跳舞地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笑声被海浪淹没。
汤舍以为自己是喜悦地回到苹果花屿。他完成加汀岛的任务,一归返,便直奔尤里西斯街,虽已是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他欲将那日美梦实现。他要拥抱妻子,和她做爱,她是他永远难舍的yu/望。
他飞车到了那幢有美丽花园的双层楼房前,一下子驾驶座,屋门里走出他思念的人儿,她行过花园,挺着微凸的肚子,看见了他。他们都僵住了,隔着白栅,相视。
她提高公事包,掩着肚子,仿佛不想让他看见。
他心一震,像人说的刀割。“你再婚了?”割破心头,声音就自那淌血的缝冒出来。难怪女儿说她没去,她再婚,自有生活要过。他头一回,没说第二句话,上车,离开了。
莫霏美颜一顿,转身,进屋去。她内心激动,靠着门板颤抖,她该说什么?这孩子是那一夜怀上的,她想生,即便他们没了婚姻关系,苹果花屿没规定未婚不能生子。他没有权利管她,就算她再婚!他定好!最好不要再来!
汤舍跑到蓝络法研中心,在蓝获得办公室大肆发泄。
“怎么可以?”这简直令他难以接受,他看着坐在办公室那头的蓝获,问:“她怎么可以再婚?霏霏怎么可以再婚?她是我的妻子!”
蓝获眼皮都不掀一下,只道:“她是你的前妻——“
“我要告她通奸。”汤舍大概疯了。
蓝获放下办公的钢笔,站起来,转动一下办公椅。“你们已经离婚——你大概忘了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
“那是误会。我被设计利用!”汤舍是真的气急败坏。“她呢?她怀孕,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比手画脚做动作。
“又如何?”蓝获一针见血地说:“汤舍,你和莫霏离婚了,你们各过各的生活,你娶她嫁,两不相干。记住,你无权了。别再胡闹,赶快回去工作——”
“我干么回去工作赚钱让她用我付的赡养费和那个浑蛋过好生活!”一口闷气难消,他槌胸顿足,像头愤怒公狮,拱起肩,双掌按着办公桌边缘,眼神恶狠狠。
“你不帮我,我找君特舅舅,我要告那个弄大她肚子的浑蛋——”
“你看到那个浑蛋了?”蓝获坐回办公椅,抬眼一问。“你想打莫霏一顿吗?”
怎舍得?汤舍一愣,呆了许久。
“你气得像要杀了她一样,很难看。”蓝获重拾钢笔,继续书写文件资料。
汤舍回神,徐徐转身,和来时的风风火火不一样,默默提起行李离开。
晚间,他重返她的屋前,带着一张字迹工整的经咒,他亲手用毛笔抄写的。这次,他按了门铃,不出声。她在对讲机感觉不到人,就出来查看,一个人出来,没有那个浑蛋在她身边。她站在门厅,看见是他,似乎迟疑了一下。
他便喊她的名。“霏霏,呃,有东西要给你,拜托——”
她走了下来,到白栅门前,像早上那样与他相望,但她没再遮掩肚子,手伸向门锁。
他摇头,说他不进去,法律规定他不能出现在这儿,他能这样站着就好了。他拉起她的手,像多年前那样,把一个图筒交给她。
“我可以吻你吗?”他忽然问。
她没回答,他的嘴已经啄了她的唇一下。然后,一句“再见”传扬在船艇汽笛回鸣的夜空中。
那是莫霏对那一夜最后最后的印象。
她再也没见到汤舍,媒体上没有,路上偶遇更不会有。
她生产时,才从蓝君特口中得知他去了图尼埃法尔。坐月子期间,她天天掉泪,日京子说她得了产后抑郁症,她将儿子取名“莫晴空”,真不理想。
她问蓝君特,他会不会死?蓝君特说,会先审判,如果他被抓到的话,得由国际军团押解,送到罗布林瑞斯审判,再交回图尼埃法尔吊死。
于是,她决定,她要成为义务的战俘人权律师。
几年过去,未见他在法庭受审。她相信,他不会被抓,更不会死,他会回来,因为这儿有他永远难舍的yu/望。
考拉瓦利经常说,应向任何一个女人鞠躬,不管她是小姑娘,妙龄女郎,或者太婆,也不管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绝不可以欺骗女人,对她说不义之言,对她行不义之事;亦绝不可以打她。所有这些行为都会阻止人们修成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