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齐贤看着荧幕中身着丧服,侧身站在花圈旁,茫然望向他方的白衣女子,跟着脑海中的另一个身影慢慢重叠――
“是周小姐。”孙奕迦一眼认出。
“嘿嘿,没错,雄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人家留念,现在你们可以相信我了吧?”
“我信。”吴齐贤率先答应。“雄哥也真是的,光是拍照留念有什么用?有喜欢的对象也不跟我们这些兄弟说,找我们帮忙,真是太见外了!阿迦,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帮雄哥?”
杨尽忠嬉皮笑脸的插嘴说:“雄哥帮了她那么多,直接叫她以身相许不就好了?”
“你找死啊!”吴齐贤可不像小时候那么笨小时候那么笨,老跟他一起做蠢事。“想吃牢饭自己去就好,别拉我们和雄哥下水。”
“呿,开开玩笑也不行。”其实他觉得这个主意也没那么差,万一对方也对雄哥有意,事情不就立刻解决?
不过,杨尽忠可不敢说。
因为连孙奕迦也冷眼瞪视他,表情像在说:你有胆试试,我第一个大义灭亲,送你进牢房。
“阿迦,你说怎么办?”
吴齐贤学聪明了,困难的事要交给聪明的人想办法,哈佛硕士的脑袋肯定比他管用。
“简单,见招拆招。”
“蛤?”
杨尽忠和吴齐贤异口同声,全都有听没有懂。
“想当雄哥女友,要先通过我审核。”孙奕迦拉整领带,好看的俊颜露出一丝诡谲笑意。“我先去会一会那位周小姐。雄哥应该在他办公室,待会儿你们如果听见我的咳嗽声,立刻把雄哥拉来门外;如果过了二十分钟我都没出声,就地解散,明白吗?”
“明白。”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孙奕迦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门一关,门外两个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为什么雄哥交女友要先通过他审核?”吴齐贤百思不得其解。
“有件事我早就在怀疑了……”
“怀疑什么?”
杨尽忠鬼鬼祟祟地东瞧西樵,确定没旁人在才说:“阿迦那么好的条件和本事,哪里不能去,为什么要跟着雄哥?我想,搞不好他一直暗恋雄哥,就是那种禁忌之恋,就算爱不到,也要陪在雄哥身边一辈子。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啊你个头!”
吴齐贤白眼一翻。希望从他嘴里听见什么秘密的自己,果然是个笨蛋——
“喂,你就这样走啦?阿迦不是叫我们待命?”
“有你就够用了,我还要回去招呼客人,完全交给助理我不放心。”
“呿,你那些‘客人’又不会爬起来跟雄哥抱怨你摸鱼。”
“是,这些话我会转告给客人听,晚上他们去找你算账别怪我。”
“什么?!不要啦~~看到鬼我一定会挫赛——”
“外面的给我安静!”孙奕迦的狮吼从房内震到房外。
杨尽忠和吴齐贤缩缩头、闭上嘴,各自安静忙碌去,再也不敢出声。
房内,周海蝶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握住皮包,两条腿在桌下颤抖得不成样。
“所以,你不是来缴款,而是付不出钱,想来谈分期付款?”
孙奕迦明知她被自己刚刚的吼声吓到,依然装成若无其事,继续未完成的话题。
“是。”
爸、妈、姐姐……救我……
周海蝶表面镇定,其实心里怕得要死,恨不得时光倒流会到踏进殡仪馆的那一刻,她一定会改变主意,厚着脸皮拜托杨家佳陪她过来。
这位自称是财务经理的孙先生,明明长相斯文俊美,语调平和,像个好脾气、好商量的任务,可是刚才外头不时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也没多大声,他就动怒大吼,音量简直像打雷一样惊人,害她的心差点被吓出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相较之下,她宁愿面对的是任奇雄那位少东。
明明外表有够高大威猛,像是一拳能打死一头老虎,加上看人像瞪人的浓眉大眼,真的很像混哪里的角头大哥,是从前的她还看见就会自动闪边远离的头型。
可是……
在她最脆弱无依的时刻,是他一路帮助她认尸、到加护病房探视受伤的外甥,在她茫然无助时,他主动表示愿意给她打折扣,帮忙承办治丧事宜,知道她捧着家人骨灰坛,祭拜,礼佛完毕,每一个重要环节他都不曾缺席。
结果,不是男友,而是任奇雄这个陌生人,成为她从车祸事故发生后,一路走来的最大依靠。
或许是这个原因,她好像不怕他的凶恶外表,因为她心里明白,那男人其实是面恶心善的好人,不是为了生意才服务如此周到,而是真心想帮助她度过难关。
不过,在商言商,说到钱,她也不知道对方会是怎样的反应?
能确定的只有一点,眼前这位孙经理,绝对没他外表看起来的好说话。
“请问,你是在请求我们先代付费用之前还是之后,知道自己根本付不起四十万的夫妻塔位?”
孙奕迦笑容可掬地询问,但是在周海蝶看来,这男人笑里藏刀,分明是意指她蓄意欺诈。
“之前。”她诚实以对。“可是我不是存心想赖帐,否则也不会来这里请求你们让我分期摊还了。”
“是。那么请问周小姐听说过大礼可以分段花、分批领取、分期付费吗?”
她一愣,想像那画面,立刻冒出鸡皮疙瘩。
“那种事怎么可能……”那岂不是要分尸才办得到吗?
“是了,所以说,死人钱没有在分期付款的。”孙奕迦往椅背舒适一躺,镜片反光一闪。“因为,这种钱让人欠债——秽气。”
周海蝶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恶言相向,几句话就让她感觉自己像被饿狼盯上,正在打量她有几斤几两肉,够不够资格让他费劲生吞活剥?
这男人,不好惹。
即便如此,她好像也没有退路可选。
怕归怕,但想到需要人照顾的小外甥,周海蝶挺直腰杆,逼自己压下害怕和慌乱,把话说清。
“孙经理,原本我以为我姐姐和姐夫他们会有些存款能支付,可是这几天我清查之后才发现,他们投入竹笋种植的钱尚未回本,就算竹林和住处能顺利找到人接手承包,地主和屋主也都愿意退回押金,东加西减还是没有剩下半点遗产,只有十几万的负债。”
她从皮包内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搁到桌上。“我还选了抛弃继承,名下也没有任何资产能抵押,所以目前只能以现有的存款偿还部分帐款,其余的最希望你能宽限我每月摊还——”
“你说说看,有什么理由我必须为你开先例?”孙奕迦的笑意不及眼底,看来冷漠如霜。“你的情况我大致听说过,的确值得同情,不过我们做的不是慈善事业,跟你也不是很熟,与其欠我们钱,不如你想办法向朋友筹钱,或者向肇事者索赔,逼他先拿出一点钱来。据我所知,其他家属——”
“我不打算向卡车司机索赔。”周海蝶打断他的建议,低谈到:“他够惨了。”
“你还同情他?”他脸上的冷寒渐渐有了温度。“莫非你打算原谅他?”
“不,我没有那么伟大。”她心里有挣扎,面容也露出为难之色。“我恨他一次害死我两个家人,所以其他家属上他家理论的那天,我也气愤地跟去,看他满身伤地跪在地上道歉,挨其他家属打,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怜,但是他女儿跑出来,替他向我们下跪求饶——”
她一顿,又叹一声。“一个单亲爸爸要抚养一位失聪的女儿,还要面对罹难者与伤者的巨额赔偿和官司,我不知道今后他要怎么撑下去?我同情的是他女儿,舍不得的是那个才八岁,却得为了他爸爸犯下的错误,向一群大人不断求饶的小女孩。我不想成为逼她们父女走上绝路的凶手之一,反正再多的赔偿也唤不回我的亲人,相信以后我外甥也不会责怪我作的决定。”
“是吗?我明白了。”
孙奕迦轻咳一声,门外立刻传来有人快跑的声音。
等到快睡着的杨尽忠终于等到暗号,完全忘了自己破百的吨位跑起来的声势有多惊人,立刻以万象狂奔的速度朝任奇雄办公室狂奔而去。
嘿嘿,这下他结婚有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