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宫俊生和母亲温以柔正低着头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大哥宫明洋则背着病床望着窗外,病床边趴着一个身穿昂贵晚礼服的年轻女子,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讶然的喊道:“Michelle?”
这一声呼唤惊醒了所有人。
周悦舞从椅子上跳起来。“Benson,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温家禾尝试忽略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皱着眉头想坐起来,周悦舞忙不迭扶起他,调整枕头让他的背靠在上头。
他再次掀动干涩的薄唇。“我……怎么了?”
周悦舞眼神一闪,没答腔。
病房里另外三个人急切的走到病床边,宫明洋直接按下床头的红色铃,通知护理站。
“家禾,你可醒了。”温以柔紧紧抱住儿子,忍不住又掉下眼泪。“你这孩子,妈差点被你给吓死了呀!”
“妈,可不可以先给我一杯水?”他喉咙又干又痛,讲话吃力。
“我来。”周悦舞殷勤的转身倒了一杯水交给温以柔。
温家禾将整杯水喝到一滴不剩,接着又喝了一杯,这才感觉好多了,干涩的喉咙也舒服许多。
这时,医师和两名护士进入VIP病房内,旋即对温家禾展开一连串的基本诊疗和问诊。
除了后脑勺还有阵阵钝痛之外,没有呕吐或晕眩症状,整体看来状况不错,不过为求谨慎,医师跟家属达成协议,温家禾必须继续留在医院做一些精密的检查。
医护人员走了之后,病房内又只剩下宫家人和周悦舞。
爱子心切的宫俊生和温以柔心中大石落下,催促温家禾躺下好好休息,别多说话。
温家禾皱着眉头。“可不可以先让我搞清楚,我怎么会躺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Michelle,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从纽约回来的?”
温家禾并未急着找管晴,就连自己受伤的经过似乎也一无所知,这让站在病床旁的四个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家禾,有关整件意外的始末……你想不起来吗?”宫明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意外?温家禾眉头比方才攒得更紧。“我的头持续痛着,难不成是感冒发高烧留下的后遗症?嗯……我好像想起一些事,我当时人正在开会,突然一阵头重脚轻,接着就失去意识了。”
感冒?高烧?
所有人一怔,面面相觑。
温家禾小时候体弱多病,后来送到美国读书时有知名的营养师帮忙调养身体,加上他养成运动的好习惯,身体逐渐变得强壮,鲜少生病。
去年冬天,一次寒流来袭,温家禾得了重感冒却依旧埋首工作中,因高烧不退加上缺乏休息体力透支的关系,导致他在一场会议中途昏了过去。
那是他成年之后唯一一次生病,被紧急送医后,躺了几天才痊愈。
“让医师再来检查一次。”宫俊生沉声吩咐。
宫明洋迅速又按了一次铃。
温以柔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快晕过去,宫俊生见状及时扶住她,让她先到沙发上坐着。
主治医师很快又赶至病房,紧接着又是一番检查问诊。
“脑部是很精密的,受到重击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不过初步的检查显示温先生目前状况还算良好,至于选择性失忆可能只是暂时性,也可能永久无法恢复,总之,得等做完相关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给各位更明确的答案。”
选择性失忆?他失去一部分的记忆?哪一部分?温家禾皴眉。
“我忘了什么?”
“家禾,你手头的案子就暂时交给明洋接手吧,至于生活上的琐事不必费神去想,这几天你好好休养,等身体好了之后再进公司上班。”宫俊生淡淡吩咐着,他的神色一改先前的凝重,显得放松许多。“喔,对了,有件事你倒是不能不认帐,你已经答应我跟你大哥一起接管集团,这事可不能反悔。另外,周小姐从纽约特地回国探望你,顺便陪周副总裁一起前来商讨合作案,看来我们跟SA集团的合作不会再有任何变数,我想这都是托周小姐的福。”
他何时答应过接管集团?
美国SA集团合作案又是什么鬼?
Michelle跟SA集团的周副总裁又是什么关系?
温家禾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是在什么状况之下改变想法答应接管集团的?这应该有原因吧?
他尝试着去想,后脑勺的钝痛感却变得更强烈,最终他只能躺下来,无力的阖上眼。
温以柔担忧的替他拉起被子盖好,弯身轻声安抚儿子。“听你爸的话,别费神想,你忘掉的只是一些大不了的事,不要紧的,别给自己压力。”
“嗯。”身体出状况,他怕是暂时也没心思多想。
温以柔心疼的还想开口说什么,宫俊生阻止了她。“让家禾好好睡吧,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他。”
周悦舞不想离开,她必须利用机会争取和温家禾独处,好发展感情。“宫总裁,请允许我留下来照顾Benson。”
宫俊生倒没有反对。“周小姐,家禾就麻烦你了。”
身为SA集团总裁的长孙女,周悦舞的家世背景简直无可挑剔,加上她在纽约的名气以及和儿子过往的私交,两人若能趁此机会顺理成章在一起,那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走出病房,宫俊生有点不放心,他走离病房一小段距离之后,低声提醒妻子和大儿子。
“你们别跟家禾说太多,也别提起管晴这个名字,既然姚静不可能了,我属意周小姐跟家禾结亲,有了周小姐这个后盾,将来力石集团和SA集团便能联手做更多的生意。”
“家禾只是暂时失忆,他很快会想起来,”温以柔并不认为该隐瞒。“或许这只是误会一场,我们不能片面相信姚静的话。”
意外发生经过倘若真如姚静所说,是管晴将儿子推下楼,她自然对管晴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但若事实不是这样呢?以她对管晴的了解,管晴不像是会讨要土地的人……“俊生,管晴该不该离开,应当由家禾自己来做决定,我们不能插手。”
“爸,我同意温姨的看法,让家禾恢复记忆才能知道览手到底是不是管晴。”宫明洋不认为隐瞒会是好的决定,毕竟这场意外现在成为了罗生门,发生意外的楼梯口并未装设监视器,没人能得知意外发生始末,唯一的目击证人姚静,听说今天一早已启程飞往欧洲,至于管晴,她并未有机会替自己澄清,因为从事件发生到现在,父亲下令立即开除管晴,不允许她再踏进集团一步,更严禁接近在医院VIP病房区域。“依我看,以家禾的个性日后一旦想起来,后果我们怕是无法承担。”
温家禾表面看似温和,即便生气动怒也从未听他对谁说过一句重话,总是冷静的表明自己立场,但被隐瞒、被朦骗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这件事涉及感情,宫明洋担心一旦弟弟恢复记忆,怕是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等家禾恢复记忆再看吧,我们只是不说,又没杜撰谎言欺骗他。”宫俊生执意以利益考量。“总之,家禾没有恢复记忆也无所谓,不管是不是管晴做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我不会追究这件事,但也不准管晴再接近家禾一步。”
他中意的媳妇人选姚静已经选择退出,宫家和姚家的合作破了局,要不是又冒出一个周悦舞,恐怕他们力石的利益会下滑许多,他绝不允许管晴再来搅局。
温以柔看宫俊生态度强硬,她也只能选择闭嘴,不再和他争辩什么。
而宫明洋就算想替管晴说话,却也只能听从父亲和温姨的决定。
三个人短暂交谈做出决定之后,宫俊生和温以柔暂时先返家休息,宫明洋则必须赶回公司坐镇。
管晴被力石集团开除,工作没了无所谓,她一点也不在乎。
但她已经整整一周见不到温家禾,打电话给他总是转入语音信箱,每每到医院护理站询问,也被挡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
有关温家禾的状况被保密得滴水不漏,但她仍旧天天到医院,这样持续到第八天,被她追问到很烦的某护士给了讯息。
“温先生今天早上已经出院,他身体状况恢复良好,”这无疑是好消息,对管晴和每天被追着问的护士而言都是。“小姐,你以后别再来这儿烦人了,要找温先生去他家找吧。”
管晴一得到消息马上转而赶往温家禾的公寓,她手里持有门卡和钥匙,但却被认识的警卫挡在一楼大厅,连电梯都不准搭。
“管晴小姐,真是抱歉,我们当警卫的也是按令办事,住户提出的要求我们必须遵守温律师有特别交代,除非他同意,否则不能让访客擅自上楼。”
管晴傻眼了,她连忙拿出手机。
过去几天,每一通拨出去的电话都转入语音信箱,她传过去的讯息温家禾都不曾读取,今天这通电话却连打都打不通——因为她拨的号码是空号。
她持续又拨了几通,还是一样的结果。
“管小姐,请回吧。”在警卫深感抱歉的目光下,管晴黯然离开。
她实在想不透,温家禾为何不肯见她?电话也不接,甚至连手机号码都换掉?她无法理解,低着头走出大厅,心绪陷于一片混乱之中……
“管晴。”
一声叫唤让管晴停下脚步,她倏地抬头循声往右看,周悦舞就站在不远处。
管晴眼眸一亮,带着一丝希望快步上前。“Michelle,你见过家禾了吗?我联络不上他,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怕是帮不上忙。”周悦舞连考虑都没有便开口拒绝。
“你也没有家禾的消息?”管晴感觉心中的迷雾更深了。
“不,事实上,我现在每天都跟Benson在一起。”周悦舞甜蜜一笑,所说的每一句都打击着一脸惊愕的管晴。“Benson答应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我们的关系深受两家长辈看好并祝福,等我跟Benson举办婚礼之后,未来我们两家将会进行许多合作。”
管晴以为她听错了。“我跟家禾彼此相爱,我了解他,他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我认识Benson十年了,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他,更适合他?管晴,别再纠缠Benson,今天我是看在朋友一场对你提出劝告,你对Benson而言并不重要,要不他不会轻易就将你从记忆中抹去——”周悦舞突然闭上嘴。
“这话是什么意思?”管晴更加陷入五里雾中。“Michelle,请你把话说清楚。”
“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死心呢?这样吧,我明白告诉你,我跟Benson会在近期内宣布婚讯。”
“不可能!”这绝非温家禾的作风,如果他不再爱她,会亲口告诉她,绝对不可能透过其他人来转达。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又不太确定了,这几天他没有一封讯息一通电话,分明是在躲着她……
“很快的,你会死心,也非死心不可!”周悦舞越过她走进大楼里,管晴恍惚的看着她在警卫殷勤的带领下踏进电梯。
她被阻挡在外,周悦舞却备受礼遇。
亲眼所见,她感觉眼眶微微刺痛,心口呼吸困难。
同时间,温家禾穿着睡袍站在落地窗前,垂眸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
他看见一抹桥小的身影缓缓走过宽阔的马路,那女人抬头朝他这个角度望着,他眯起眼,想看清楚那女人的面容,可距离太过遥远,怎么也看不真切,他想推开落地窗踏出阳台,可头部突然产生的钝痛感让他打消主意。
头痛的症状已经逐渐减轻,身体经过检查并无大碍,因此医师同意让他出院回家休养,原本母亲坚持他必须回宫家或者聘请贴身看护就近照料,两项提议通通被他拒绝,在经过几番协调加上周悦舞主动提议之下,为了让担心他的家人放心,他勉强同意周悦舞暂时搬进他的住所,就近照顾自己。
比起跟陌生看护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宁可选择熟悉又合拍的周悦舞。
大门传来声响,他一转身,看见周悦舞带着灿烂明亮的笑容进门。
有一瞬间,她的笑容跟另一张模糊的笑靥重迭在一起……
“Benson,我买了小笼包,这可是我花了四十分钟才排到的呢,你可得赏脸吃啊。”她走到他面前,邀功似的拿高食盒。“怎么皱眉头呢,我记得你很爱吃小笼包的,难不成我记错了?”
他回过神来。“我都回台湾这么多年,小笼包早吃腻了。”
“哼,明知道我在纽约有多想念台湾的美食,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炫耀倒没有,不过我最近是不是曾去过一趟纽约,带了人同行,他看过护照,几个月前的确有入境纽约的纪录。
她僵了一瞬。“Benson……你想起来了?”
他皱起眉头。“并没有,只是一些非常琐碎的片段,一闪而逝。”
她暗自松一口气。“你的确来纽约找过我,不过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你带了我最爱吃的牛肉三明治,那天我们还一起在顶楼花园喝了红酒,你陪了我整个晚上,那晚,我们很快乐……”那是她心底最大的奢望,能拥有他的独宠和陪伴。
“抱歉,我忘了。”温家禾半点也想不起来。
她并不介意。“Benson,你无须刻意去回想消失的记忆,那一点意义都没有,我问过宫大哥和伯母,这几个月来你的生活一如往常,跟过去没什么两样,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唯一不一样的是你在律师界的名气扶摇直上,听说连国内最知名的王牌律师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呢,真是厉害。”
“Michelle,比起你的成就,我还差一大截。”纽约最炙手可热的年轻画家,多少知名品牌争相合作。“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没听你提起,原来你后台这么硬?”
“嘿,这是后悔当年在纽约时没殷勤的追求我吗?现在还来得及,我就在你面前,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次你可要好好把握喔。”
温家禾只是笑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朝餐厅走去。“小笼包都要凉了。”
看着他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身影,周悦舞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她嘟着嘴走过去,半开玩笑似的抗议,“Benson,我究竟哪里不好,你说说看嘛,难度不要太高的话,我可以考虑为你改变。”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淡淡的回道:“Michelle,你很好,不需要为我改变,我只是……”
他顿了下,黑色瞳眸里闪烁着让人猜不着的深沉情绪。“我目前并不想谈感情,一切以工作为重。”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让周悦舞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过她并不气馁,既然从纽约追回台北,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从管晴手中抢回自己身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