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因为她体力无法负荷的关系,诊所暂时休诊一段时曰,居民们也都能体谅,有些慢性病调养的病患早几天前就来拿足够的药。
不一会儿光景,明明是白天,天空却乌沉得宛如黑夜,上头响起闷雷声,豆大的雨打在玻璃窗上,外头变得一片模糊。
坐在餐桌前喝着牛奶配着热腾腾的面包,她有些失神地望着外头雷雨交加,莫名感到心头发慌,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随后又甩甩头,甩掉那令人不安的敏感情绪。
用过早餐,回到房间窝在靠窗的躺椅上,她拿起杂志翻看着,可却始终心神不宁,莫名的焦躁爬上心头,她几次放下杂志走到窗前一手抓着帘幔,看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势。
蓦地,门铃声大作。
心脏突地一跳,她快步走下楼,撑着伞打开庭院大门,许久不曾碰面的辛强站在外头。
管晴见他眉头深锁,不安的感觉益发浓烈。“辛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吗?”
辛强面有难色的开口,“管医师,刚刚我接到方警员来电,上山的路因为大雨冲刷,土石无预警崩塌,义工队队长的巡逻车翻落山谷……”
“队长受伤无法送下山就医是吗?没关系,我这里可以暂时收留,并做基本的检查和治疗——”
辛强打断她。“管医师,队长毫发无伤。”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辛强会突然跑来,定是有要事知会她。
辛强走上前,一手抓住她的胳膊,犹豫了一秒钟,语气沉重的道:“车子是温律师开的,队长说他们在巡视山路的途中也遇上路面崩塌,温律师紧急煞车停住车子让队长先行下车察看,他正打算倒车退回安全地区时,山路崩塌范围突然扩大,温律师瞬间连同车子翻落山谷……”
管晴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身子摇摇欲坠,所幸辛强早有预防,紧紧扶 住了她。“他怎么会突然跑去?”据她所知,这一向是富有经验的义工队员的工作。
“镇长这一次破例让他跟,因为你将临盆,温律师担心下山的路受阻,怕到时候路况出现问题会延误你下山生产,所以坚持跟镇长一起去看看情况,他似乎打算利用私人力量找人来将山路拓宽拓平,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你。”辛强将镇长所说的话如实告诉她。
管晴眼里积蓄起泪雾。“他这个傻瓜……”
辛强轻轻推着她往屋内走。“山下的消防队已经上来救援,义工队员也集合过去协助,我也正要赶过去,你在家里等消息,温律师是好人,他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的。”
管晴压下惊慌难受的眼泪。“辛老板,我跟你去,我保证不会妨碍救援,我只想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拜托你,带我去好吗?”
“你就快临盆,山路颠簸又危险,有什么闪失我如何跟温律师交代。”她的状况令人担心,辛强不得不拒绝。
管晴不死心,坚决的握拳。“对不起,我非去不可,如果你不愿让我搭这个便车,那我自己徒步过去。”
见她心意已决,辛强只好同意带她过去,条件是她必须好好待在车里,不准靠近危险的坍方地区一步,管晴没说话,她已被焦躁担忧给淹没。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现场。
这时雷雨过了,不过天空上乌云尚未散开,还飘落着细细雨丝,消防人员早已经开始进行救援工作,义工队人员也积极加入行列,辛强也跟着所有人一起救人。
管晴坐在车内,时不时引颈朝车窗外望,这里离坍方地区有些距离,看不到现场状况,她急得无法信守承诺,推开门下车想上前看清楚,即便雨打在她脸上依旧没让她脚步退却,这时有人走过来拦住她,不准她靠近。
她顶着半湿的发再度回到车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外头,耳边的声音仿佛都消失,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开来,脑海中掠过两人许多回忆片段——
起初,他给了她很多协助,交往时他难掩对她的深深迷恋,即便公事忙碌也尽量抽出时间约会相伴,他常在深夜造访她的住处直到早晨才离去,一起参加宴会那一晚,他生怕她受到宫家人的冷言冷语,坚持陪伴在身边,甚至不放心的在她跟着姚静离开会场时回头追上来,若不是要保护她,他不会受到波及而受伤,当时若不是他用肉身护着她,她受伤情况或许会相当严重,连命都不保……
她双手捂着脸,低低啜泣着,伤心担忧的眼泪从冰冷的指间渗出,她后悔一再拒绝他的接近,拒绝他卑微的复合请求。
突然,有人拍打车窗。
管晴拿开双手,迅速抹去眼泪,她按下车窗,看着满身泥泞的辛强,她艰涩的出声问:“有消息了吗?”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辛强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消防队的人把温律师用担架抬上来了,他处于昏迷状态,不过你放心,经检查并没有严重外伤也没有骨折,可能是头部受到撞击才导致暂时昏迷过去……”
又是头部受创?这一次管晴做好心里准备,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陪着温家禾一起。
“辛老板,我可以跟救护车一起下山吗?”
“如果你身体能够负荷,当然可以。”辛强比了比救护车的方向。“车子在一分钟后下山,你快过去吧。”
管晴飞快打开车门,她踩着松软的泥土吃力的往前迈进,一步步走到温家禾的身边,接下来无论情势有何变化,他又将她遗忘了也没关系,她会带着两个孩子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管晴坐上救护车,她雪白的小手握着温家禾冰冷脏污的大手,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温家禾,我爱你!等你醒来,我让你回到我跟孩子的身边……”
山路难行,救护车花了一番功夫和时间才抵达山下医院急诊室,温家禾直到被送进诊间依旧未清醒。
管晴万分焦急,抓着急诊室医师讨论温家禾的病情。
温家禾这时慢慢醒了过来,他半睁着眼,眼睛焦距从模糊到清晰,望着在病床前来来去去的医护人员,看见镇长、辛强和一名员警正站在角落不知低头讨论什么。
他的视线蓦地往前方穿透,瞬间定住——他看见一抹熟悉圆润的身影,就站在前方不远处跟一名男医师谈话。
他努力甩开头部传来的阵阵钝痛感,撑着身子想坐起,这时被他紧紧盯着的人儿若有所觉,视线转而朝病床这边调过来。
四目交接,她先是一怔,而后飞快拉着医师的手臂带着一脸忐忑快步朝他接近,她扶着他起身,调整枕头位置,接着又递上一杯温开水。
他喝掉整杯水,干涸的喉咙感觉好多了,正欲开口跟她说话,却见管晴转头催促医师。
“医师,他醒了,你快帮他做更详尽的检查。”
急诊室医师推推眼镜,很尽责的对温家禾进行一连串的基本检查,结果都显示他并无大碍,身上只有几处皮肉伤,不过脑部的撞击还是需要做进一步的断层扫瞄,才能确定是否有其他后遗症。
“方才管小姐提起你过去曾发生过脑部受创造成短暂失忆的现象。温先生,冒昧问一句,你还记得管小姐吗?对这段时间住在镇上的事还有印象吗?”
温家禾定定地望着一脸焦躁不安的管晴。“我——”
“温家禾,如果你又把我给忘了,记不起来曾住在镇上,记不起来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和请求……”眼底满是泪,她强忍着鼻酸,走上前张开手臂将他抱住,“没关系,我不会怪你!不管如何这次我会留下来陪在你身边,直到你恢复记忆为止。”
简短的一个拥抱就感觉到他是真实存在,她遂更加安心的放开纤细的手臂,欲往后退开,手腕却被他紧紧捉住。
她抬头,怔怔的望进他闪烁着浅浅笑意的黑瞳里。
“我记得你。你是管晴,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我两个孩子的妈。我没忘记我提过复合的请求,不过你拒绝我了……管晴,我愿意特别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重新考虑再回覆我,是不是愿意让我走进你跟孩子的生命里,让我们重新开始?”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连考虑都没有就点头如捣蒜,泪眼婆娑的回答,“温家禾,比起你把我给忘了这件事,失去你对我来说才是最可怕的,我不会再笨得将你推开,以后我跟孩子赖定你了!”
很好,看来这回陪着镇长巡视山路是做对了,就算车子翻落山谷让他受到不少惊吓,一度以为自己会没命,但能换得她回心转意,值得。
温家禾抬手替她抹去脸颊的泪水,将她轻轻扯过来,在她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她一改过去的疏离冷淡,双手主动捧起他带着伤口的脸,热烈的回应他。
两人的唇先是摩擦试探,而后深入吻得热情,完全无视旁人。
医师悄悄退出病床范围,好心的替他们拉上隔帘,阻挡外面窥探的视线。
这时,辛强跟着镇长一起走过来。
医师笑笑的说:“咳,里头暂勿打扰,你们还是先去旁边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