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莲从头到脚都是黑的,除了那张脸蛋,惨白得吓人。
颖儿被荻莲脸上的表情给吓着了,从没看过她如此伤心愤怒、绝望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发觉冷如冰。
“小姐,您怎么了?别吓我呀!”颖儿着急地说道。
荻莲只是不发一语越过她,坐到梳妆台前,瞪着铜镜发呆,对颖儿急切的呼喊充耳不闻。
奇怪!此刻的她应该是要好好大哭一场,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痛苦统统发泄出来,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现在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根本就不想娶妻的……
──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厌恶被她“选中”……
──离开最好,省得他费心……
喝!抛下所有贤慧女子的外貌,率性的改装,以冠绝天下的家传独步轻功跟踪丈夫,果然可以探查真相,虽然知道他在外面没有别业,另外包养女人,足以让人心慰,但当从他口中得知他对她的看法,竟是如此伤人。
原来如此呀!
无论这一年来,她做了什么,甚至为他改变了原有的自己,他依旧没有接受过她,喜欢过她,甚至认为她离开是最好的。
“颖儿……”
“是?”太好了,小姐总算肯开口说话,颖儿暗吐一口气。
“我是不是很差劲的人?”她轻轻问道。
“胡说八道,您哪里差劲了?您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颖儿睁大眼睛说道。
“可是,在我们姊弟三人中,我最不成材,既没有荻兰姊的聪明和勇气,也没有荻柏的执着和不畏世俗眼光的率性……”
颖儿摇摇头。“我承认大小姐、少爷很了不得,但您也很棒呀!您可知道,老爷、夫人、大小姐和少爷以及所有下人,最喜欢的人可是您呢!因为您待人真诚、厚道,大家都很疼您、很亲近您呢!”
荻莲幽幽望向颖儿。“你现在说的,是那个以前的我吧?”
啊!颖儿张开了嘴,突然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然后眼眶渐渐红了。“小姐……”
荻莲自嘲的笑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自己变了,难得回娘家一次,却从不对爹娘说实话,老说我过得很好、相公待我好,跟弟弟也净说些客套话,还告诉他,一个大男人别管绣坊的事较妥当……唉!我怎么会这样呢?”
“小姐……”
“颖儿,我问你,若是我把那些什么《女诫》、《女则》全都扔了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差劲。”
“我很乐意帮您放把火烧掉它们。”颖儿乾脆地说道。
荻莲瞪着她半晌,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格格笑,然后是开怀大笑,后来竟夸张到抱着肚子趴在床上。
颖儿被她的狂笑模样给逗笑了,但笑了一会儿,发现她一点都没有止住的迹象,这才觉得不对劲。“小姐?”
荻莲笑得肚子发疼。“哈哈……放火烧掉,说得好呀!哈哈……早该这么做了……”她边笑边撑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将抽屉拉开,把放在里面的几本书拿出来。
“哈哈……颖儿,去绣阁将放在那的几本书都拿过来……哈哈……快去……”
颖儿有些担心的望着笑个不停的荻莲,犹豫了起来,此刻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情况真的、真的非常不对劲。
“快去呀!”荻莲将她推出门。“我在这等着,快去快回呀!哈哈哈……”
颖儿无奈地咬紧下唇,展开自小在戚家同荻莲一道学习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绣阁去将书拿了回来。
当她回来时,发现荻莲不知从哪找来一个瓦瓮摆在房中央,里面已堆了好几本女字开头的书,这些书多半是姑爷赠给小姐看的一些记载烈女贞妇的书籍,和贤者对女子教育的看法。
荻莲虽不再狂笑,但脸上带着的笑意却充满了狂气,颖儿忍不住吞口口水。天!小姐到底有多少面?即使一同长大也仍摸不清,唯一肯定的是,她非常、非常害怕眼前这个小姐,小姐看起来好像……快疯了。
荻莲一把将她手上的书夺过,毫不留情的丢进瓦瓮中,只留下那本《女诫》,颖儿再度吞口口水,是不是又要发飙了?
出人意料地,荻莲未像过去一样,将班昭好好痛骂一番,相反地,她若有所思盯着那本书半晌。“其实,班夫人写的也不是太糟,有满多算是教人修心养性的,但为什么只规定女人要做到,而不是要求男人?为何就只有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呢?男人也可以从母、从妻、从女呀?”
颖儿眨眨眼睛,这论调……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外人若听到的话,大概会囗吐白沫吧,她注视荻莲将那本《女诫》放在烛火上,没一会儿那本书便着了火,然后毫不留情将之丢进瓦瓮中,瞬间,整个瓮里的书便烧了起来。
颖儿被那烟弄得呛咳了起来。“咳!小姐,这烟太大,咳、咳!我们先到外头避一避吧!”正想拉荻莲到外头透气时,却发现她满脸泪水的注视着那一瓮火。“小姐?”
荻莲泪眼蒙胧注视着那瓮火,随着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那些规范女人的书,还有这一年来那个莫名其妙的自己以及对……靖尧的爱恋。
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早该学学她大姊,为了找回自己心爱的男人,不惜诈死以逃避世人的耳目,虽然结局是令人惋惜,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但她却以另外一个方式找到自己的归属,姊姊既然可以如此勇敢的面对失去爱人这项事实,她有何不能?尤其是,那个男人根本末曾将她放在心上!
她眼泪不停肆流,当整个房间都充斥了烟,让人再也无法忍受,颖儿牵着她冲到外头透气时,她都毫无所觉,最后她竟像个孩子般哭倒在颖儿的怀中。
当火渐渐熄了,所有的书都已变成黑灰时,哭号声已变成低泣,但泪水仍不断的流出。
颖儿红着眼将她扶到床上躺着,看到那双耸动的肩膀,再低头看着胸前已湿得可以拧出一缸水的衣服,轻轻叹口气,这下将如何是好?
烧掉一瓮书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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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夫人!老爷交代过,除了我等隶属于‘觉梦书院’的下人可进书院做打扫整理工作,‘闲杂人’等概不准进入。”负责掌管书院的四个奴仆,个个面容严肃地挡在书院门囗。
这四个面容俊秀的男仆。年纪约十五上下,皆自小就进了骆家府,在骆靖尧亲手里练下,行止与府内其他奴仆不同,但也更加傲慢并只接受骆靖尧的差使,其他人皆动不了,而他们这四人的名字也挺有味的,全都冠上骆姓,依年岁大小分别被名为甲、乙、丙、丁,现在代表所有人同荻莲说话的正是为首的骆甲。
站在荻莲身后的颖儿抿了抿唇,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仆人,居然敢用那么硬的态度对女主人这样说话,真是的,不过她望向并没有因侍童傲慢的言辞而面露不悦的小姐,其实现在最教人担心的是小姐的反应。
自昨晚将一整瓮的书烧个精光,并大哭一场后,今早的小姐看起来出奇的平静,彷佛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遇。
但,在用过早膳后,荻莲神采奕奕的对她说要到“觉梦书院”时,并说了些什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等之类怪怪的话,她才相信,昨夜那一切真的不是在作梦。
若是假的,小姐断然不会想到要到“觉梦书院”,这个专属骆靖尧的禁地。
不会吧!小姐该不会是嫌昨晚烧掉的书太少了,而打算来将姑爷书房中的相关书籍也全都烧毁吧?
尽管心头的不安挥之不去,但颖儿还是咬牙跟着,反正她这一辈子是跟定小姐了,即使上刀山、下油锅亦在所不惜。
荻莲面带微笑来回审视眼前这四个少年,这一年来,每当靖尧回到家时,第一个回来的地方不是去见她,而是躲进书院中,在她不顾颜面过来要求见他时,这四个小鬼可都摆足了架子,不仅不许她进书院一步,连帮她通报都不肯,说什么老爷有令不准“闲杂人”进去干扰,无论她怎么低声下气拜托、要求,他们皆充耳不闻;若非碍于靖尧为他们撑腰,她早就好好修理他们一顿了。
不过,如今她已不在乎了,也无所谓了,她今天会来书院,不是为了要见良人,反正他又不在,而是另有其他目的,不过骆甲刚刚说的那句“闲杂人”,可将压抑在心中多时的怒气给掀了起来,好家伙,若今天她不报仇,她就不姓戚!
倏地,她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乍然见到,骆甲、骆乙、骆丙、骆丁不由得骇了一跳。
“我是谁?”
这个问题让这四个少年愣了愣,骆甲垂下眼。“您是……夫人,”
“老爷不在时,这个家是由谁来做主?”
“是夫人。”
“那我姓‘闲’名‘杂人’吗?”
“不是!”
她嘴角扬起冷笑。“原来你们还知道这点呀!既然如此,若是我执意进去书院,你们能奈我何?”
四人脸色大变。“夫人……别为难小人呀!”
“我偏要为难呢?”她可不是在说笑,相当认真的。
“这……”饶这是他们头次见到这位夫人端起当家的架子,全都有些傻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荻莲举步走到他们面前,气势迫人,四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骆甲僵着脸说:”夫人,若让老爷知道,您我都担当不起。”
她冷哼。“怎么个担当不起?把我杀了还是狠狠打我一顿?”
“是……家法处分小人。夫人,您就别害小的。”话虽这么说,可是他们仍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我就偏要害,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不害白不害!”她扬起手,四人眼前一花,顿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颖儿,将他们全绑起来,嘴巴塞上东西后,再为他们解穴。”语毕,荻莲已拂袖走进“觉梦书院”了。
颖儿有好一会儿只能张大嘴巴,眼睛不断眨着,天!小姐。真的是豁出去了,但她喜欢。
她可不愿意再看到过去一年那个拘谨,将自已所有真实感觉封锁起来,一心只为那个冰块而活的小姐。
绳子?颖儿美目转了一圈,然后笑吟吟走向那四人,将他们身上的腰带解开,一边动手,嘴巴上还不停叨念。“我说骆氏甲、乙、丙、丁呀!希望今天这一课能教你们学会,平常待人要多顾些人情,要不……可是会现世报……”语气倏地变冷。“告诉你们,我早看不惯你们四个这副同样。”
荻莲吸了口气,方将门推开,凝目打量整个书房。
来这里好几回,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坐在书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身上,全神“聆听”他的教诲,眼睛只敢往地下飘,根本不敢四处张望,如今,总算毫无牵挂的可以尽情浏览。
果然整室都是书,缓缓走向前去,看完这些书起码要数年的时间,而她一点都不怀疑,他早就全部都看完了,随手拿下一本翻读,页页都可见到他用毛笔写下的注解和看法。
看到那精辟、一针见血的文词,心中不禁再度涌上对他的仰慕之情,伸手温柔触摸那工整优雅的笔迹。
陡然,她像烫着般缩回了手,她在想什么?难道她忘了,这个才华洋溢的男人根本不要她呀!咬着下唇,将书放了回去。
别忘了,今天硬闯进这间书房,当然有反抗、挑衅的意味存在,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呢!她开始寻找她的目标。
颖儿将甲、乙、丙、丁等四个人处理好后,便进了书房,一进去便看到荻莲在层层书架中穿梭。
“小姐,您在找什么呀?”
“你快过来帮我找书。”
“什么书呀?”乖乖!这间书房可真大,里面的书起码有数千本以上吧!颖儿不禁咋舌。
“帮我找本朝的律令和刑统等书。”
“找那个作啥?”不会吧!烧了《女诫》、《女则》,小姐想改看法令书籍?
“找就是了!”
主仆俩费了半个时辰才找到,颖儿满头大汗望着荻莲埋头苦翻,不禁好奇问道:“小姐,您到底在找什么?”
“你知道休书要怎么写吗?”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什么?颖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休书?小、小姐,姑爷……给您休书了吗?”
“他给我?”荻莲抬起头瞪她一眼。“不!是我要给他的。”
“咦?”颖儿吓得大叫起来。
“别嚷嚷了。”荻莲迅速将大宋律令和法律判例翻阅一遍,然后面露满意的笑容。“果然。颖儿您瞧瞧,咱们女人若是犯了七出之条,男人就有权休掉我们另外再娶。”
“可是……小姐,向来就只有听过‘休妻’,从未听闻有人“休夫”的,您这么做,岂不是太、太……”颖儿脑袋里一片混乱,怎样也没想到,小姐竟打算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没有前例的,罢了,先不提这个,咱们法律虽然只规定了男人该如何休妻,却没有说女人不可以休夫的,既然这么做不会违法,那就做吧!快来帮我磨墨。”
天!小姐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快呀!还杵在这边干么?写完休书之后,还得要整理行李离开骆家,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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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靖尧一脸铁青的看着手中那张纸。
我,戚荻莲嫁入骆家已一年,因与夫婿骆靖尧感情不睦、貌合神离,是以情愿立下此休书,与骆靖尧结束夫妻关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永无争执。
立书人:戚荻莲
“这个女人疯了!”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少华将之捡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哇,靖尧兄,你被休了耶!”他惊叹地说道。
“简直是荒谬至极!”靖尧平静无波的脸庞出现难得的怒容和激动,显示出他被妻子这事先毫无预兆的疯狂惊世行为,弄乱了向来不易起伏的情绪。
当他们在翰林院内处理公务时,靖尧突然接到家里小厮送来的急报,说什么夫人疯了,将“觉梦书院”的看守书僮全绑了起来,之后人就带着随身侍女颖儿失踪不见了,现在骆府上下全都乱成一团。
他们闻讯后立刻赶了回来,谁知一回来便看到书桌上端放着这纸“休书”!
“是挺荒谬的,从未听闻妻子休夫的,靖尧兄,你这可称得上是千古奇闻!不过,你是犯了什么错,会让嫂夫人把你给休了,这休书上写得很不明确,也没说你犯了‘七出’中那几条,淫,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守身如玉’的男人,从不近女色;不顺父母,唔!令尊、令堂已驾鹤西归,至于你岳父母则云游四海去了,至今不知去向,无从不顺;多言,要你开口真难;窃盗、恶疾、好妒不可能,那剩下的……就只有这项了。”少华像发现真相般,兴奋地叫了出来。“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孩子!”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靖尧以难得的愤怒口吻说道。
老天爷!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如此失常过,也从没如此觉得被羞辱过,他……骆靖尧的妻子,居然随意留下一纸休书,什么也不解释的就跑了,这算什么?
是的!他承认他并不想要这个妻子,可是当她不要他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骆甲敲门走进书房。“老爷!所有下人已聚在院中了。”
靖尧勉强收拾起怒气。“叫管家和厨娘进来。”
“是!”
待管家和厨娘进来后,他冷冷望向他俩。“我问你们,平常夫人可有何不对劲之处?”
厨娘和管家互看一眼,随即摇摇头。“夫人平常都没什么事。每天都会定时巡视府内上下看有何不妥之处,厨房内的事务,除了金钱进出控制外,她皆放手让小的来打理。”厨娘说道。
靖尧沉吟了一下。“那……夫人她可常出门去?”
总管摇摇头。“夫人甚少出门,嫁进咱们府内一年来,除了前几个月,因老爷您不在家,夫人会进庙里拜拜外,其他地方也没见她去过。”
“是这样吗?”不知怎地,靖尧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娶进一年的妻子,全然不了解,连她平常在做什么都不知晓,更别提能察觉出有何异端。
“府内哪个下人同夫人比较好?”
“夫人只让从娘家跟来的颖儿服侍她,不让其他人亲近。”
“为什么?”
总管表情怪异地望着主人。“这……小的不知。”你这做丈夫都不知道了,他们这些下人又怎么会清楚?
少华看一眼好友,忍不住出声了。“总管,近来可有什么客人常来府里走动的?”现在他们想知道的是戚荻莲有没有送顶绿帽给靖尧戴。
总管摇摇头。“府内甚少有客人来访。”
接下来,他们连续追问了几个下人,却一无所获,没有人能为戚荻莲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提出合理的解释和相关的资料。
不过,他们却从奴仆中的谈话,多少知道了这名女子的事情,颇教人讶异地是下人对她都挺敬重的,因为她赏罚分明,从不做不合理的要求,仆人犯错时,她会查明缘由,再依情形责罚。
另外,他们也指出,夫人只要老爷不在的时候,人都会显得比较没精神,阴沉沉的,可是若事先得知老爷要回来的消息,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开朗、有活力极了,但老爷一走,整个人又会像泄了气的皮囊无精打采的。
一听到此,少华忍不住对他咬耳朵。“瞧,我说得没错吧!谁叫你不常回家,难怪会气跑老婆。”讲完这番话后,差点没让靖尧给打死。
最后从几个比较常接触戚荻莲的丫鬟口中得知,近几个月来,夫人经常勤跑绣楼,而且有令,不准其他人进入──就像“梦觉书院”一般,绣楼是属于夫人的禁地。
骆靖尧闻言,眼睛眯了起来,看样子可以在院后的绣楼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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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骆靖尧来到后花园,不禁停住了脚,讶异地看着园景。
“这里什么时候种了一池莲花?”此时是盛夏,亦是莲花盛开的时节,满池皆是粉红色、白色、绿色,而池畔种满柳树,景观美丽极了,而号称“君子花”的莲,更是他这个“君子”的最爱。
少华瞪了他一眼。这里到底是谁的家呀?怎么身为男主人的人,居然不晓得自家有莲池?
紧随在旁的总管连忙答道:“这是夫人数个月前种的,夫人知道老爷您爱莲,因此夫人特地托人从江南宫家带来的莲根种的,每回老爷您回来吃的莲子炖鸡汤,可都是从夫人娘家送来的上等莲子。”
靖尧抿紧唇不发一言,每次回家,随意填饱肚子,只要味道不错,哪会在意入口的是什么东西?而且一回来,便立刻钻进“觉梦书院”研读书籍,根本没什么心思去别的地方晃,更不会跑到后花园来,因为他觉得这是她的地盘,所以他不想涉足。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会把原本简朴的后花园弄得如此雅致清幽。
发现所有人都以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他心一凛,怎么?难不成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太少回家,所以妻子才会休了他?
别说笑话了,大宋律令可是清楚记载,除非丈夫三年都没回家,妻子方可诉请离异,他起码一个月都有回来一次,她有什么好埋怨?
不!他不认为事情有那么单纯,虽然他对妻子一点都不了解,但是女人……哼,戚荻莲绝对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才会跑了!
他沉下脸,转身走进绣楼,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这里烧过什么东西?”好呀!该不会是把“证据”都给烧了。
骆甲、骆乙、骆丙、骆丁一听到主人如此说,立刻像训练有素的狗,开始在绣楼中四处搜寻,靖尧和少华则继续走上楼梯。
楼上的房间中间放了一台织布机和一座绣台,织布机旁收了几匹白绢,倒是绣台上放有两只鞋,很明显都是男鞋。
靖尧走过去拿起来看,其中一只鞋本来已经快完工了,但全又叫剪子给绞开了线,将之弄坏,至于另一只完好无缺的鞋,看到布面上用黑色线绣的繁花图样,他眼睛眯了起来,这鞋相当的眼熟……
少华放眼打量整个房间,这里摆设简单,壁上挂了几幅绣功精绝的绣画,还有一件看起来非常眼熟的披风。“咦?靖尧,你看这厚披风,是不是去年冬天嫂夫人差人送到翰林院去的,说是怕你冷着,和你手上拿的那只鞋一起的嘛!咱们所有人都好羡慕你有此贤妻,谁知你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嫌这些绣得太花……”
靖尧沉下脸。“花?你告诉我,有哪个翰林大学士会披着绣个大鹰的披风,穿着鞋面是绣花的,若真穿上后,看起来像话吗?难道不会像一只孔雀?”
少华忍俊不禁。“没有那么严重吧?”他伸手取下那件披风,欲试穿时,却发现披风下另挂了一幅绣画,而看到那绣画的图样时,在场的人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张画像,而那容颜正是……骆靖尧。
绣功和画功虽然称不上绝顶精妙,但也算得是中上,并把骆靖尧的气韵和形姿拿捏得入木三分,每一针、每一线都可以看得出绣的人对画中人的情意深切、令人动容。
少华看向靖尧,正打算发表他的看法时,却被靖尧脸上的神情给骇了一跳。
从未见过靖尧表情如此迷惑和……震撼。
这时骆丙和骆丁抬着一个瓦瓮进房内。“少爷!我们知道夫人烧了什么东西。”他们从黑灰底下抽出几本尚未完全烧毁的书。
靖尧接过翻阅了一下,随即抿紧唇。
“是什么?”少华问道。
靖尧没理他,只是将那些书丢回瓮中。“骆甲、骆乙、骆丙、骆丁,你们立刻带人外出寻找夫人的下落,找到后立刻回报。”
“是!”
“总管,下令全府不得张扬此事,若走漏风声,我唯你是问。”靖尧冷冷地下令道。
看到所有人得令后匆匆行动的样子,少华皱起眉头。“你找到嫂夫人后打算如何?”
靖尧望向那幅绣画,眼胖充满冰冷。“把那张乱七八糟的‘休书’撕了叫她吞进肚子里。”
“啊,然后呢?”
“然后?”他冷哼一声。“我会重新写一份休书给她的!”
这下,少华完全说不出话来。
无论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哼!没有人可以这样羞辱他,也没有人可以不要他,只有他方可以“休”了她,她“休”他……门都没有!靖尧阴沉地下定决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