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辰亲自驾着马车载着冰荷离宫,他会甘心冒着此等危险,完全是为了讨好姝妃。
旋转的车轮忽然停下,坐在车幔后的冰荷,不禁伸手掀开布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阳辰回过头,佯装一抹笑容道:“前方的山路马车无法行进,所以我们必须用走的。”
“喔。”冰荷探出头来,浏览四周的风景,虽然不知道这里离宫中已经多远,但是她觉得应该可以靠自己了。
于是她下了马车,客气有礼地对阳辰道谢:“谢谢你愿意助我离宫,过了这座山林,应该会有村落吧?”
“嗯。”阳辰沉重地点了头。
其实他在说谎!
这里是位于皇陵别院西方一百里处的一座山林,往眼前这条山路一直走,就算走到天黑,也不可能看见半个村落,因为山路的尽头便是一处绝崖──
他将要在此杀她灭口!
“继续往前走吧。”阳辰催促她。
冰荷察觉不出丝毫杀机,她的心中只对阳辰和姝妃怀有感谢。
“既然走过这座山林就可以看见村落,送我到这里就行了,只要能离宫,我就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家。”
“还是让我送你到更远的地方吧。”
“真的不必麻烦了。”冰荷对阳辰感到有些抱歉,助她离宫,应该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吧?
“这是姝妃的吩咐,她要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我必须服从。”他语带双关地说。
“姝妃的吩咐吗?她怕我一个人遇到坏人,是不?”她笑道。
“原本我以为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没想到她会答应帮助我,而且还是一位如此热心、体贴的人。”
因为她们是情敌,只要她离开,姝妃自然就少了一位对手,所以姝妃才会一口答应助她离宫,但是株妃会特地吩咐阳辰,送她到安全的地方,可见姝妃心地十分善良。
“你回宫之后,麻烦替我向姝妃道谢,好吗?”冰荷纯善的笑容,在脸上浅淡浮蒙。
阳辰不自主地回避了目光,像是于心不忍。
“可以吗?”
阳辰默不作声,冰荷只好再提一次。
他沉静地看着她,点了头。
“谢谢你。”
“继续走吧。”他一手搭在剑把上,没有任何赘言。
“嗯。”
既然阳大人执意要奉守姝妃的吩咐,将送她到最安全的地方,那她何不欣然接受呢?
冰荷转过身走在前头,路只有眼前这么一条,相信往前走绝对不会错,但是只要越过这座山林,她和他的距离就愈来愈远了……
他们之间就只能这样收场吗?
是呀……
他们之间就只能这样了。
若是他对她的深情款款、含情脉脉都是因为贪鲜而产生,她眷恋又有何用?根本不持久呀。
不如聪明地选择离开,或许也只有选择离开,才能勉强维持那仅剩的尊严和真心吧。
明知道他的虚情假意,他愈陪伴在她身旁,她愈觉得心痛难当,可是此时此刻远远离开了有他的地方,她的心却像在瞬间被狠狠摔碎一般,无法感受到一丝丝逃开的喜悦……
原来她并不为此感到庆幸!
离开了他,也等于离开了幸福微笑。
他在她身边时,她会不自主地拥有喜悦的心情,即使亲耳听见他无情的戏语,她仍然觉得他能带给她幸福和快乐。
是不是相处愈久,愈会有这样的错觉?
在他身边怎么可能得到幸福呢?
他对她根本不是真心,即使她陪伴在他身边一生一世,得不到他的感情,便不可能得到幸福!
她还是认清了事实,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逃离他身旁,在他厌倦她之前,让她先保有自尊地离开,不要承受最后的羞辱。
冰荷一步步地往前走,丝毫没发觉一路走来有任何异样,直到她走到这座山林的尽头,脚临绝崖,才猛然一惊……
“这、这是……”
阳辰握住剑柄的手忽然一旋,亮晃晃的剑身立刻出鞘,在刺向冰荷的刹那间,她恰巧转过身来,闪过死劫,但是纤细的藕臂,却活生生地被划出一道鲜红的血口子!
“啊?!”
冰荷惨叫一声!险些失足跌下山崖,幸好她反应得快,即时稳住身子的重心。
“阳、阳大人──你?!”
她一脸惊愕地张望着阳辰,不明白他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这难道是……姝妃的‘吩咐’?”
阳辰一脸沉默,她却是愈想愈心惊……
送她到更远的地方……
送她到安全的地方……
原来姝妃是想杀死她?!
“对不起,冰荷姑娘。”
“不……”
冰荷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她不敢相信自己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手臂上的伤口,怎么会这么该死地和上次的箭场是同一处呢?旧伤复创,她简直快痛晕过去了。
但是她绝对不能倒下!
她一定要想办法逃跑!她不能死在这儿……
冰荷往前一扑!在阳辰措手不及之下,往一路走来的山径狂奔而去!
嘴边连一句救命也没喊,因为她知道在这荒山野岭,除了她自救之外,压根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没命地逃!最后钻进了一处高草堆中,以为可以借此躲过阳辰的追缉,得到生存的机会。
熟料一道冷剑倏地抵上她的下颚!
“呃……”
她吓了一大跳!冷不防地倒抽一口气。
“我会让你死得很干脆。”这是他惟一能给的弥补方式。
“不!”
冰荷害怕地闭上双眼,紧紧地、紧紧地合上!死亡的阴霾铺天盖地而来,仿若将她打入永世不得超生的阿鼻地狱──
冰冷的身子承受着强烈的颤抖,以为死亡的浪潮,即将淹没一身无助的她,但是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她始终感觉不到阳辰下一步的动作,于是她大胆地缓缓张开双眼,却意外地见到她的救星──
“济?!”
她真是又惊又喜!晶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斗大地往下直掉,强忍着手臂上的伤痛,奋力地从地上爬起挨近地宽阔的肩。
“救我!他要杀我!”
李济手握一把凌利长剑,指向阳辰的颈穴,当看见冰荷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脸庞,他心里头不由得一紧!
“你没事吧?”
他一把揽住了她,产生无限心疼!
“没、没事……”她佯装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容,但是却非常失败!因为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早已经泄露一切。
“你竟然胆大包天,敢妄动我的女人?”
李济冷漠的问话是针对阳辰的。
只见阳辰因为颈穴上抵着李济的剑而不敢擅动,整个人如槁木一般哀立原地,握住剑柄的手掌不断沁出汗水。
李济语带戏护地微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对姝妃有不寻常的感情,但是我没料到,你居然会真的为了她而反叛我,看来我真的不是神仙,有太多事情我都料不准。”
包括他对冰荷的感情发生──
他以为一切都是因为新鲜,日子久了,他总有一天会厌倦她,如同烦厌所有女人一样。
没想到对她的感情竟然会日益加深,直到她消失的那一刻起,他才蓦然惊觉事情的严重性!
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消遣玩物,他也无法漠视她的存在。
“卑职为爱所困,不得不做出这种事。”既然已东窗事发,阳辰也不再逃避。
“好一个为爱所困。”
李济轻旋剑柄,锐利的剑尖,立刻在阳辰的侧颈兜出一道血痕,阳辰缓缓闭上双眼,甘心受死──
“不!”
冰荷全身颤抖抖地,伸手制止李济握剑的手,辛苦地请求道:
“请你原谅他吧!我能体会他的心情,也能体谅他的决定,当自己无法自拔地爱上一个人时,会愿意不顾一切、心甘情愿地为爱去闯,谁不是这样呢?痴情男子难得,请你放过他吧。”
李济暗自深忖着,最后居然移开了抵在阳辰侧颈的长剑,冷声道:“既然你为爱所困,本主就大发慈悲,让你回头去问你所爱的女人,问她是否愿意陪你亡命天涯。”
李济说完这番话之后,阳辰不禁心底一骇!二话不说,他立刻旋身狂奔回宫,为自己寻找一个结果。
见阳辰离去,冰荷全身的力气像是忽然被抽空似的,身子一软,扑进了李济的怀里。
“你没事吧?!”李济一脸担心,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心里有股触目惊心的感觉,这是他之前从没拥有过的心情!
“不准你有事,听见没?”他霸道地说。
冰荷看着他着急的神态,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她语气淡然地说:“不需要再对我逢场作戏……我早已经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
“你不知道。”他搂紧她。“之前你听见我和姝妃的对话全是假的!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不是吗?”
“不是。”他自嘲地笑道:“我害怕自己承认爱上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的人,可是却偏偏对你放不下,我喜欢你,对你也很有感觉,但愈和你相处愈让我慌张!我担心我无法将你的心留下,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真心真意,可是我却说不出口。”
他贵为皇子,也是天之骄子,却不懂得对爱付出,因为他根本不懂,要如何开始去爱!
自从冰荷出现在他面前,他渐渐了解何谓心动,更慢慢地迷恋上,她陪伴在他身旁的那股舒服感……
一开始他想拒绝这份情愫的产生,但是当他想斩断所有情像时,他却发现一切变得困难。
曾几何时起,他已经无法抗拒她的魅力了。
“你又在骗我吗?”冰荷惨淡地露出一抹笑,愈见出奇的美丽。
她想相信他,但是可以相信吗?他是真心想挽回她?亦是不想这么早便失去乐趣?
“你可以不必费心哄我。”她笑。“现在的我……早已经可怜无用地爱上你,想逃离你身边,就是不想让自己尸骨无存地,坠入你爱情的深渊里,你知道我的爱变得多么辛苦吗?”
他低头吻住她,庆幸地笑道:“很高兴听见你说这些话,因为这是我最想听见的。”
“你……真的想听见吗?”
“我想!当然想!我多么渴望,有个人能天长地久陪在我身旁,那一晚在别院里和你彻夜畅聊,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相信吗?”他先替她止住血,再将她横抱起。
“如果我相信,你可以不让我失望吗?”千万不要让她对他的感情失望,她真的好想爱他呀!
“我真的需要你,当我在宫里疯狂找寻你的身影时,我终于可以老实面对自己的心情,我很爱你!我希望有你陪伴,无论将来遇见什么转折,我都希望你在我身旁!”
冰荷定定地看着他真挚的神情,忽然间,她冷静下一直想逃开的情绪,如果再一次放手去爱,就可以得到幸福,她何不放手一试呢?
她的双臂缓缓圈上他的颈子,伤口又被扯痛了,可是内心却有股释怀后的轻松感。
“不要离开我,如果没有你,我铁定会过得很惨。”他语气温和地说:“换我求你,好吗?”
冰荷没有赘言。
她静静地将头枕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等待痛楚离开她的身体,让信任和爱情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还是渴望他的怀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