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出国七年来,第一次回国的日子。
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她却莫名的有种陌生的感觉。
回来了?
好像昨天才刚搭上起程的飞机似的,怎么一下子就过了这么多年呢?提著轻便的行李,金远香做了个深呼吸,准备走出机场。
忽然间,一群人潮往她这个方向涌来。
金远香停下来,对这些尖叫声及不时亮起的闪光灯,有种熟悉的亲切感。就算过了很多年,这些迷哥迷姐的反应还是依旧如昔,只是他们喜欢的偶像大概早已物换星移,流行是很容易变心的。
看了一会儿,金远香耸耸肩。虽然她的心态会比以前开放许多,但是要她跟从这种盲目的冲动,她还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拎起随身的行李,正打算走向门口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香?」
她回头,看向人群。
从镁光灯的闪烁里走出来一个人影,是他?
她的心里响起了红色的警讯,她不敢留下来,只能没用的逃走。走到门口拦了辆计程车,把那个人狠狠的甩在脑後,就像七年前一样。
虽然她知道他不会追上来,但是他的压迫感却依然没变。
按著胸口,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跳超速,金远香没想到她刚回国的第一天就遇到她最怕看见的人。
「小姐,你不舒服吗?」司机先生体贴地问她。
「没有……」只是、心痛。
报上了路名,金远香无力地躺在後座,刚才的一瞥已经够了。没想到一回国竟然就会遇见他,难道真的是命运吗?
想到「命运」这两个字,金远香摇摇头。
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回事,那么她跟他就不会分开这么多年了。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跟她联络过,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这表示什么?
他没有原谅她,没有原谅抛下他的她。
闭上眼,金远香的心情好沉重。
这几年来,她却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司机扭开了收音机,女主持人的声音传出来——
「接下来为您播放的是丁伟的新作,勿忘影中人。」
金远香听著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勿忘我,勿忘我,可惜你终究记不得,我。」
她跟他也是这样的错过啊……闭上眼,金远香回想起这几年的点点滴滴。
离开丁伟之後,她到国外选读进修课程,後来进入大学读海洋生物,再考进研究所。待了两年,准备攻读博士的时候,她的指导教授出了意外,她也无心再念下去,这时家里通知她,老爸进了医院,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虽然老妈要她不用急著回国,但她还是打算回来尽一下孝道,至少让她这个当女儿的有点用处。
在她离开的头几年,金进靠著丁伟的名气赚了不少,但他跟丁伟间的不和时有所闻,後来丁伟并没有跟金进续约,而是跳到另一间国际公司发展。後来金进没有找到第二个丁伟可以代替,在此时发现他有肝硬化跟胃穿孔的毛病,为了长期静养而结束了公司,现在正跟妻子在乡下养病。
短短几年间,丁伟已经变成了国际性的大明星,在国外也可以看到他演出的电影,据说好莱坞也在跟他谈合约的事情。跟当初的丁伟相比,现在的他更是登峰造极的星中之星了。
而她……金远香苦笑了一下。
她所学的跟丁伟的世界是天差地别的,而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丁伟有任何接触了,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不要再想他了。
人,要往前看啊!
只是记忆中的过去,却是那么的鲜明、那么的清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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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找到父母的居处,金远香有点不敢相信她眼睛看到的。
原本奢华成性的爸妈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得这么朴实,立在她面前的房子不是独幢别墅,也不是豪华大厦,只是乡间常见的红瓦房,随时像会定出一个挑锄扛担的农夫似的。
等等,不会说人人到吧?
「哎呀!老婆,是远香啊!」眼前农夫打扮的不就是她老爸金进吗?
「爸?」金远香没想到这个穿著汗衫短裤的欧吉桑就是她那个整天穿著花西装的骚包老爸。接下来看到的更让她吃惊。「妈?」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通知一声?」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正擦著手跑出来,让金远香吓了好大一跳。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以前那个有纤细腰肢的老妈,可是去年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没有变形成这样啊!
「你怎么一脸见鬼的样子啊?」金进问女儿。
「你们……」金远香说不出口,怕伤了父母的心。
「变了很多,不是吗?」老妈看出女儿的心事,笑笑替她拿起行李。「先进来再说吧!」
「嗯。」金远香跟著走进了这个传统的红瓦厝,里面的摆设还好没有房子那么古老,至少家具电器用品还是新款的,金远香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怎么会突然搬到这里啊?」
「这里空气好,对你妈的身体有好处。」金进笑著说。
金远香吓了一跳,不是说老爸有病,怎么现在连老妈都出问题了?「妈?你怎么了?」
「别听你爸胡说,我身体好得很,会搬到这里是因为你爸老了要退休了,所以我们才搬到这里的。」叶静瞪了老公一眼。「有病的人是他啦!」
「是啊是啊!」金进笑了起来,跟老伴要花枪。
之前老爸还一副雄心不死的样子,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从雄霸一方的制作人变成现在朴实的农夫?虽然之前在电话里听老妈稍微提过,但是金远香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是什么让老爸有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
「你刚回来,也应该累了吧,我带你到你房间去。」还是老妈比较体贴。
金远香跟著老妈走到房间,忍不住开口。「爸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说来话长,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辛苦了那么多年,总是要有放下的一天,只是这天来得快一点罢了。」叶静很想得开,对於现状并没有不满。
「发生了什么事?」金远香很有求知精神。
「香,你听好,那都不重要了,真的,就算有什么事也都过去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好,而且我跟你爸现在过得很平静,这样就够了。」叶静阻止她问下去。「来,这是你的房间。」
「我的东西都在?」金远香楞住了,这个房间等於是把她之前的房间整个移植过来似的。
「嗯,你爸舍不得丢掉,就都带过来了。」叶静闲闲地说。
「不会吧?连我的课本都留著?」看著熟悉的房间一切如故,金远香忍不住掉下眼泪,这需要花多少功夫重整啊?「妈……」
「好了,哭什么啊,又没什么,房子这么大,放点东西罢了,你干嘛这么激动啊,真是的。」叶静安慰女儿。
「不是的……只是……」金远香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的感受说出口,那是一种什么都变了、只有父母对她的爱永远不变的感动。
「别哭了,怎么还像小孩子呢?」叶静抱著女儿,也跟著哭起来。「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
伏在母亲的臂弯里,金远香终於有了回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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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远香在乡下住了一阵子,每天从虫鸣鸟叫中清醒,这样的日子虽然写意,但是住久也会闷,便打了几通电话联络老同学,约好时间见面。
这几年来,金远香跟吴克婷一直靠著网路写E-mail联络。
除了交流感情之外,金远香也靠著吴克婷这个老同学得知丁伟的消息,因为吴克婷在大学毕业以後,就加入了丁伟的经纪公司。原本就是丁伟後援会长的她,现在更进一步成为丁伟的宣传,每天跟在丁伟身边工作。
金远香回国以後,没有马上跟吴克婷联络,因为她跟著丁伟出国去了,直到今天才回她的电邮,但是信里没有写很多,只说找个时间再详谈。看到这封电子邮件,金远香觉得吴克婷好像在避她似的?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唉……」金远香忍不住叹息。她的确想太多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人都会变的,不只吴克婷,不只是她,还有他。
这几年来丁伟的改变,金远香都看在眼里。在她离开之後,丁伟的气势更旺了,从一个偶像变成了新天王,这段期间他办了大学休学去当兵,两年後的复出没有影响他的人气,反而让他更成熟更有男人味。
他演出的电影虽然没有得到艺术上的佳评,却改写了卖座不佳的国片票房,让他的身价再度水涨船高;他的唱片则屡获佳绩,从卖脸蛋的偶像歌手转型成创作型歌手,他的成功除了运气之外,还有他的努力。
虽然身在国外,但是他的每张专辑,金远香都有。
她可以从他的声音里获得一些抚慰,听到他的呐喊、他的心声,听到他的声音所传达出来的温度,仿佛他还在她身边一样。
自欺欺人,她知道。
是她先背叛他的,他不原谅她、不来找她也是应该的,而他每每有新恋情的新闻传出,她的心就碎一次,即使吴克婷写信告诉她,那都是为了电影新片宣传才放出的消息也一样。
是她先转身的,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变心?
这几年她在国外的生活过得很平静,她本来就不是爱热闹的人,就算跟同学邻居间也只有最简单的接触,每天不是埋首书堆就是做研究,大家都以为她是书呆子,最欣赏她的异性是可以当她爷爷的指导教授。
金远香苦笑。要是可以,她也宁愿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可惜事与愿违,因为她的指导教授突然离世,整个实验室因为这样而停摆,她不想加入後来的研究,收拾包袱就回国。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愚蠢,就这样放弃到手的学位,每个人都说这样做太可惜了,可是她就是不想留下来。
她不想面对死亡,不想再面临离别。
她没有参加教授的丧礼,只在隔天到他的墓上致意,告诉他自己将要离开的事情。她心里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像她爷爷一般的好好先生已不在人世了,她不想面对其他人的视线,不想跟任何人交代,更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後来是老妈的电话,让她有了回国的想法。
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失去教授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父母,不然她在这个世界上会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回来之前,只跟吴克婷通了封电邮。
在文字里书写她的心情,她为什么决定要回国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她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还对丁伟念念不忘的事实。
会不会太晚了?
金远香苦笑。这么多年以後,她并不期待丁伟见到她的时候会像以前那样热情,或许他早就把她给忘记了也说不定,毕竟都过了这么久了。
她记得的,不代表别人忘不了。
「香,吃饭了!」母亲的声音唤醒她的冥想,金远香这才从记忆里回神。
即使是她忘不了的,别人大概也不记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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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远香搬了新家,她没有待在乡下跟父母同住,因为老妈老爸并不需要她照顾,要她到处走走看看,不要把青春浪费掉了,只要有空回来看看他们两个老人家就可以了。
金远香知道父母的好意,看出她在乡下闷著也无聊的事实,她也就不客气,背著她的手提电脑跟简单的行李就离开了。
租了一间套房当基地,金远香开始安顿下来。
她在网路上找了几个研究单位寄了履历,不过她的外国学历并没有给她什么帮助,因为国内的研究环境不是她一个外来者可以入侵的世界,加上她没有人事背景的帮助,她写的一堆应徵信件没有一封有回应的。
一个月过去了,她的新生活并没有什么进展。
这段时间她也约了一些老同学,发觉有不少人已经嫁作人妇,看著她们携儿带女的样子,真的很难相信她们是同年。
二十五岁说年轻不年轻,但已经不算少女了,但是要说老又不算老,毕竟老吾老,还有人更老,可是四舍五入也好算三十岁了,这种尴尬以前不觉得,可是现在金远香亲身体验了。
听著老同学们开始讨论妈妈经,说著一个月跟老公炒几次饭,金远香乍听还会错意,以为老同学们人人好命,每个老公都懂得下厨,笑得同学们每个前仰後合的。
「你搞错啦!此炒非彼炒啦!」
「别欺负她了,她在国外讲的怎么会是炒饭啊!」
「Fried rice?」金远香问。
「哈哈哈,不是啦,我们说的是make love啦!」
「呃……」
金远香这时才能进入状况,一张俏脸马上飞红,跟那些已经变成黄脸婆的年轻欧巴桑们相比,这个同学还真是脸皮薄啊。
「对了,你们还有跟吴克婷联络吗?」金远香打听老同学的消息。
「她很难找人的,之前我小姑还托我跟她问问有没有办法拿到丁伟的签名照哩,你现在提起我才想到。」
「是喔……」金远香有点失望。
「她好福气啦,跟著大明星红了,听说是他的经纪人呢!看样子说不定以後还可以嫁给丁伟呢!」
听到这个八卦,金远香有点不能置信。「她跟丁伟在一起?」
「谁知道?虽然她说没有,可是杂志上都拍到他们同进同出的照片,要说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吧!她又那么迷丁伟,你忘了她以前可是丁伟的歌迷,现在这样可就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对啊,还记得那时她还四处打电话要人看丁伟的电视剧,真是见鬼了,那时忙著考试哪有空看戏啊!」
「这应该算是『求仁得人』吧!哈哈哈,不知道她拜哪里的庙,改天我也要去拜一下,看看能不能掉个帅哥给我?」
「你不怕被你老公打死啊,都死会了还想外遇啊?」
听著朋友讲著八卦,金远香忽然觉得胃沉沉的。
丁伟跟吴克婷,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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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了很久,吴克婷都没空,没想到今天她主动来约,不过她只是传简讯而不是打电话,看到手机里的讯息,金远香楞了一下。
今天?
本来下午有个面试,但是老朋友跟工作间,她还是选择友情。工作可以再找,吴克婷可不能错过。
下午三点,金远香依约出现。两人约在以前经常去吃蛋糕的小餐厅,不过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吴克婷。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金远香看到了一则简讯,原来是吴克婷临时改地点,还派车来接她,要她在原地等待。就算无奈也得配合,谁叫吴克婷现在这么忙,不像她这个闲人可以到处混也无所谓。
坐在黑色的BMW里,来接她的人并没有跟她交谈,只是替她开了车门让她坐定,就坐进前座开车,一副不打算跟她说话的样子。
金远香只觉得这个司机有点怪怪的,格子衬衫跟牛仔裤的随性打扮,戴著一顶盖到眉毛的渔夫帽,加上一副遮住半边脸的黑眼镜,还留了满脸的落腮胡,虽然是常见的样子,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对了!他太整齐了,一般会做这种打扮的人,不会费心把衣服烫得那么笔挺,他整身就像刚把新衣服套在身上的感觉,却故意要装出已经穿很久的自然样子。而且虽然没有交谈,但是她知道墨镜底下有著一双不时注意她的眼神。
「你要载我去哪里?」金远香问。
「咳……」一咳泄底,熟悉的臭药丸味道传来。
是他?
「这样的演技,我很好奇你真的得过奖吗?」金远香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见到他。「丁伟。」
车停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丁伟不相信的回头,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功了?
「你怎么以为我会不知道?」金远香以前只要闻到正露丸的味道,就会想到丁伟。这么多年了,他的肠胃还是一样差啊?
「好像从来都瞒不过你啊,香。」丁伟也不掩饰了,脱掉帽子跟墨镜。「这些玩意儿热死人了。」
「为什么这么做?」金远香接过他的帽子,好奇的试戴起来。「故布疑阵还搞得这么差劲?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不会是吴克婷通风报讯的吧?」
「我怕你不想见我。」丁伟避重就轻的答。上次在机场要不是赶著出国,他真的会追回逃走的金远香。
「哈哈哈!」金远香忍不住又嘲笑他一次。「你的演技真的没进步啊!」
「你侮辱我没关系,但是我的对手们会很恨你的。」丁伟认真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这种烂演技可以得奖,那些没得奖的候选人是不是该切腹自杀了?」丁伟是前年的影帝,还不忘比了比拿奖座的手势。「能得到这座奖,我首先要感谢的人是……啊,名单太长了,可不可以保留一小时让我念完呢?」
「哈哈哈……」被他一逗,金远香笑得更夸张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丁伟爱怜地看著她,但他告诫自己,不能太急进,不然会吓著她的。
「抗议。」金远香止住笑,戴上太阳眼镜,避免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你是说我一点进步也没有吗?」
「唔……」丁伟叹了口气。「其实我原本想的不是这样。」
「你想怎样?」金远香也有这种想法,她想了很多次跟丁伟重逢的画面,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的。
「我本来想绑架你,然後跟你爸妈勒索……」丁伟煞有其事地说。
「不不,你的剧本写得不太好,你已经够有钱了,不需要这么做,逻辑不合。」金远香指正他的bug。
「那如果我绑架你,然後……」丁伟挑了挑眉毛,摆出他在电影里演出舞男一角的样子。
「然後怎么样?」可惜金远香没搞懂他的暗示,让丁伟有点下不了台的感觉。「你干嘛脸红?」
「没事。」丁伟低下头,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高兴的是金远香还是像小白兔一样纯洁,难过的是他这几年学会的勾引招数对她一点用也没有。
「你想绑架我,然後你想做些什么?」金远香还是很好奇。
「你那么想知道吗?」丁伟忍不住跳到後座,摘下她的眼镜跟帽子。「你真的想知道?」
金远香没想到会这么接近他,丁伟的眼睫毛快要扫到她似的,在她眼前不断眨著,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似的眸子,让她不知道是该再接近然後被他的魅力吞噬,还是转身再逃走一次?
逃出他的视线、他的追逐?
闭上眼,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烫著了她的唇,他就要吻她了吗?
不!
「专心开车吧!司机先生。」推开他,仿佛要推开自转中的地球一般困难,但她还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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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丁伟的老家,金远香才知道丁伟也是临时起意,因为老房子里的冰箱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到熟悉的陈设一点也没变,金远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了,而每一项都是她跟丁伟共同拥有的。
不过看得出来,他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因为所有的家具都有著一层厚厚的灰。金远香不愿去推想这间房子空置的时间,或许时间就从她离开那天停止了也说不定……
「你打算请我吃空气吗?」金远香不想陷在感伤的氛围里,她选择了,就不会後晦。「吃饭皇帝大,你总不会要我饿肚子吧?」
「喂!这么久不见,你一看到我就想到吃的?」丁伟真希望她能像那些影迷一样,光看他就饱了。
可阶秀色可餐这回事对金远香不管用。「我本来就是出来吃饭的,结果你一点准备也没有?」
「有泡面要不要?」丁伟终於找到不知何年何月制造的半箱速食面。
「不然咧,我能奢望你变出一桌菜来吗?」金远香无奈地说。
「你变得更罗嗦了,香。」丁伟瞄了她一眼,希望她能接手煮面的工作。
「你不是说我没变吗?嗯?」金远香顶嘴功夫更加精进,两手抱胸等著看好戏。「别指望我煮、你吃。」
「现在知道哪里不同了。」丁伟哀怨地想,看来她是不会帮忙了。
金远香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两个人顾左右而言它的扯了半天,就像他们以前那样胡说八道起来,像回到七年前一样。但又跟七年前不一样的是,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恣意碰触彼此,连一个再见面的拥抱也没有。
如果刚才她没有逃,那个吻会不会改变什么呢?
金远香不知道,丁伟的话打断她的妄念。
「你要用泡的还是用煮的啊?」
「用煮的比较香吧,我每次泡都不会熟。」金远香想起她哀怨的留学生涯,刚开始靠泡面过活瘦了好几公斤,一直到现在都没胖回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丁伟又蹲到厨台下翻锅找盆,好不容易被他翻到一个还算乾净的锅子。「洗洗就可以用了!」
「你会煮吗?我很怀疑你会不会开瓦斯耶。」金远香怀疑地看著他。
「有什么难的?不就把面丢在水里煮熟就好了吗?」丁伟说了就做,拆开速食面的外包装就要往锅里丢。
金远香按住他的手,想自己来煮。
「喂!你到底会不会啊?水没滚之前不可以丢面啦,这样会煮糊掉。你会不会啊?算了!我来好了!」
「没问题的啦!」丁伟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手。「你的规矩怎么那么多,不是只要煮熟可以吃就好了吗?」
「喂!小心!」金远香没想到丁伟会挥开她的手,一锅热水就这样在无预警的时候——洒了。
覆水难收,而热水更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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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脱、泡、盖、送,是烫伤的处理原则。
不过伤患比没受伤的人冷静的倒是不多,一锅热水照手淋下来,丁伟哼也没哼一声,转开水龙头就开始对著伤口冲水降温,倒是在一旁的金远香看得脸色发白。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丁伟一边冲水一边吩咐,他已经习惯命令别人了。「帮我搬张椅子过来吧,我站得有点腿酸了。」
「喔,好。」金远香这才回神,照他的话做,挪了张餐椅过来。
「你干嘛哭?」丁伟用没有受伤的手摸著她的脸。「我没事,别这么急著掉眼泪!」
「哪有啊,我是被你的水喷到了。」金远香真的没哭,不过她很紧张倒是真的,就算她在实验室玩惯危险液体,什么大场面她没见过,但是看到丁伟被热水烫伤,那一刻真的让她好後悔,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怕失去他。
「真的没哭?」丁伟有点失望地问。
「等你真的死了我会考虑的。」金远香冷漠地说,她必须武装自己,不然她很容易就被他的魅力掳获,虽然丁伟十分迷人,但是她却害怕把感情交到他手中,危险的红色警戒灯不住在她心中闪动。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残忍。」看来她还是没什么变,这让丁伟有点高兴也有点伤感,高兴的是她没有改变的态度,难过的是她没有把他视做特别人物,他在她心里似乎无足轻重?
「谢谢你的赞美。」金远香松了口气,终於可以不必再跟他视线相对,她找了张离他有点距离的位置坐下来。
一阵沉默,只有水声哗然。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丁伟沉不住气,他需要她的回应,他不喜欢这样的沉默。
丁伟问得没头没尾,但是金远香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好奇她为什么不好奇,但是她不能解释在她心里早就演练无数次相遇的画面,对她来说,他从未远离过,那么她有什么好意外的?
但她不能承认他一直在她心里的事实,她不想这么快就被他看穿她的心事,她只能回避他的眼神。「有需要吗?」
「不需要吗?」丁伟甩乾手,走到她面前,要她看著他。「你能不能别老是看著地板,我不在那里。」
金远香盯著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只好别开脸。「我肚子饿了。」
「这里有红烧熊掌一只,你要不要尝尝看啊?」丁伟有点不爽,举起湿淋淋的手扬了扬。「保证原汁原味,口味一级棒,就怕你不敢吃!」
「谢谢。」金远香想也不想的,就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下。
丁伟吃痛,马上抽回手。「你还真的咬?」
「为什么不?」金远香理所当然的应他。
看著她,丁伟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败给你了,香。」
「你从来就没赢过。」金远香不爽地说,他的笑声让她很生气,好像在嘲笑她的孩子气似的。
「七年了,应该是好久好久的时间,我怎么有个感觉,我跟你昨天才见面呢?」丁伟顾不得手痛,拖了张椅子跟她面对面。「这些时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撕了七年的日历纸都到哪里去了?」
「你想太多了。」金远香没想到他也跟她有一样的感觉,她的心里忽然涨满了回忆,仿佛她从未离开,他跟她还是一样相爱……
丁伟牵起她的手,感受她的体温,还是一样冰冷的小手。「是啊,我每天都在想你,都在想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没有。」金远香摇头,她想否定自己,她想逃。
但丁伟不放过她。「说谎。」
「你才说谎。」金远香忍住泪,她生气的反问。「如果你像你说的那样,每天都想我,那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我……」丁伟语塞。
「别说你不知道我在哪里。」金远香抽回手,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系。
「知道又怎么样,你在大学里跟男同学嘻笑快活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丁伟也生气了,开始跟她计较起来。「一定没有,对不对!」
金远香冷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你呢?每个月新闻一定有你换女朋友的消息,你可别否认,那些照片登得那么大张,我才不相信那是作戏。」
「你生我的气?你吃醋?」丁伟忽然高兴起来,原来她是关心他的,不然不会注意那些新闻。
「吃你个死人头啦,我没有必要吃醋,记得,是我先甩掉你的!」金远香不想让丁伟太得意。「怎么了,没话说了?」
「很痛。」丁伟闷闷地说。
「手很痛吗?还是去看医生吧,都起水泡了。」金远香检查他的伤口,刚才没注意,现在才知道他伤的不轻。
「不,手还好,我说的是心,我的心好痛!」丁伟按著胸口,半真半假地说。「我第一次知道心碎的感觉。」
「你痛个鬼啊!」金远香觉得他演得太夸张了。
「怎么不痛?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丁伟瞪了她一眼。
「有那么严重吗?」金远香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气什么?
「我没想到七年後我才知道自己失恋。」丁伟无力地垂下头,像斗败的公鸡似的。「我现在才知道我被甩了……」
「神经病,你到底想说什么?」金远香要他把话说清楚,这件事不是早就已经在她信里写得很清楚了;如果他愿意等她,就来找她,如果不愿意,就即时分手,以後男欢女爱各不相干。
这七年来,他的反应很清楚地说明了他选择分手啊!
「我等了你七年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