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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小猫咪 第七章

  “我相信你能用你那双大大的眼睛跟她沟通!”

  克伦接着摇晃着身体,从椅子里爬出来。她想要绕过餐桌去扶,但他立刻挥手要她离开。她咬紧下唇,随他自己去,然后她走进厨房,开始摇头晃脑地向安雅表达她的谢意,赞美对方煮了顿佳肴,再加上手势表示要喝咖啡。安雅的眼神友善而锐利,马上就点头表示意会了。

  克伦已经不在客厅了。萝芙必须自己找路出去,她穿过楼顶玻璃温室的绿色丛林,最后终于从迷宫中摸出来,踏上露天的屋顶阳台,才发现他倚靠在一座红砖烟囟上,眺望着整个台北市景,和远方的淡水河。

  “哇!这里真是壮观!”她爬上去坐在他的身边时惊叹。  

  “当一扇门关闭了,老天就会打开另一扇门,”他像是说出一道谜题,然后就开始简短的解释;若不是他的舞蹈生涯被迫落幕,他一定仍在世界各地马不停蹄巡回表演,根本不可能想要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这座剧院的公开标售来得正是时候,就像是个天赐的礼物。我想,这是老天为了曾对我做过的事,表示某种道歉或赔罪吧。”

  他仰头望天,脸上充满质疑的神情,仿佛在期待上天此刻来个闪电表示回应。然后,他等不及回答。低头转向萝芙,握住她的手,用同样充满感情的语调对她倾吐。 

  “我想好好吻你的唇。我想得快疯了。我一定要吻你。”  

  他的手滑上了她的手臂,接着,修长的手指滑进她宽松的袖口。

  “我一直想要拥你在我怀里,想了好久好久了。你可知道,就像有一辈子那么久!”他低声细语,他熟练地轻抚立刻掀起她体内一股突涌的激情,兴奋和狂喜在心中奔窜。

  “你的面孔完美无瑕。”

  他的脸低垂下来,贴在她的V字领口之间,他压推着她的背部,拉她投进他怀里,她本能的拱起背,无力地紧贴着他。

  “你绝无法想像,我成天看那群像男孩子一样平胸的女孩,看得有多腻,能够拥抱一个真正的女人,如置身世外桃源。”

  萝芙从头到脚都在震荡地颤抖,她好不容易咽了下口水,润润唇,“我相信你身边就有很多符合这种条件的人。”

  “我真幸运。”他带着讽刺的口吻回答。

  他正编织着浪漫的激情,她毫无经验来迎接这一刻,只能随着他挑起的狂乱情潮,直觉地反应,任她的理智笼罩在迷或的醉意中,让所有的自制随风而逝。

  “等会儿,宝贝,安雅要出来了。”

  克伦轻声耳语,依依不舍地拉下她的运动衫,把双手放在她肩膀上,然后低头凝视着她。安雅应此刻从拐角走出来,托着一盘咖啡。安雅一见到他们俩的姿势,立刻爆出一串飞快的法语音节,然后朝克伦恶作剧的一笑。

  萝芙虽然听不懂她对他说些什么,但也猜得到必定是责怪他们俩不害臊,在这片露天阳台上……。她咬紧下唇。

  “别在意,她有种乡下人的幽默感。”

  克伦突然呻吟一声。顷刻之间,他已抬头,迷蒙的眼光望进她眼底。她低垂眼脸,感觉四周的一切好模糊,她同时感觉喉咙间蹦出—股投降的嘶喊,茫然之中,她又感觉克伦一把抱起她,让她贴近他强有力的叽肉。狂热地吻她。

  “我很抱歉——”

  萝芙低语,开始想挣扎,她羞得满脸通红,不敢相信她居然让自己沉没在他爆发的狂猛激情之中,她觉得自己就好像着了魔似的,完全屈服在他自由奔放的热情里。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拚命叫她逃,可是,她的身体却在喊不,不愿放开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拴住,牢牢粘固。

  “不如我来得抱歉——”他低声呢喃,拨开她颈背的浓密发丝,“不过,理由或许不大相同。”他的唇轻拂过她的发间,温柔地送上一波波安慰的轻吻。然后,他凝视着她,轻蹙眉头,淘气地挤了个鬼脸;

  “这并不是计划好的,萝芙。至少,我早晓得自己恐怕无法抗拒你可爱的嘴唇,尤其是你噘着嘴的时候,我简直疯狂得克制不了。可是这……”他试图放松自己仍旧紧绷而震荡的身体,“这绝对不是事先计划的。”

  他缓缓地,慢慢地松开她,然后退开了几步,走到角落坐下来。“我想,我们最好让它冷却,你觉得呢?”他的眼神是两池浓黑的深渊,拉着她陷进去。

  “冷却?”她茫然地应了一声。此刻她唯一不会感觉觉到的就是“冷”。她正处身一团狂乱的火海世界,即使他现在已松开她,甚至离开她身边了,她仍旧感觉他的抚触贴在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间。

  克伦的唇抿成一条线。“可恶,我们还得一起工作。萝芙。我重视这种合作的关系,远胜过任何放纵的关系。前者是长远的,值得小心珍惜;后者毕竟短暂,而且随时要有就有,”他冷酷地评论着,“你能为舞团提供的设计太珍贵了,不值得冒任何险来来危害这种关系。”

  她感觉被鞭打似的颤抖不已。她的双手刮着背后的砖墙。她设法镇定自己,但就是无法挤出任何声音回答他。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很高兴你也同意。你很聪明,也很有野心,你一定明白这么做对你最好。”

  他霍然起身,撇过头让她不看不清他的脸。“喝你的咖啡吧,我十五分钟后就得进行下午的排练。你不妨在这里坐一坐,等楼下工厂开始上工时再下去。”他转过来,再次面对她,“忘掉刚刚的一切好吗,萝芙?我很抱歉让它发生了,我真的很抱歉。你的咖啡要加糖吗?”

  “什么?”

  她睁大了眼盯着他,无法置信,然后,她发抖地深呼吸,默默点点头。她仍旧紧紧地攀贴着身后的砖墙,好支持住不断震荡的躯体。然后他似乎没发觉她的慌乱。他为她加好糖,轻轻搅拌,然后递给她。她拼命强迫自己表现正常点,倾身向前接过来,刻意避开他的眼神。她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悄悄冻结,而他却控制自如,东谈谈西谈谈,彷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她只能点点头摇摇头,偶尔嗯哦应几声,尽力维持一种普通的日常对话。她明白她必须重拾理智,坚强地面对他,可是她能吗?

  *  *  * 

  他们随后就下楼,走进剧场,萝芙却己强烈地感到他们之间已经隔开了好远好远的距离。

  她回到早上那个前排座位,茫然地望着舞台上开始排练,内心里正承受着一股煎熬,她只能静静坐黑暗中,看着他在明亮的台上,放射出比灯光更灿烂的光芒和热力,汜取他全身每一处动人心弦的线条。

  不久她就到地下室,开始监督工人们制作各组背景。整个下午,她的脑海里浮动的都是—些警告的讯号:尔凯说过,克伦—向控制自如。克伦晓得如何控制他剧场中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像钟摆—样,规律而准确,一切都有目的和意义,一切都在他的支配之中。

  萝芙一直在工厂忙到过了六点,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来,到后台去取回她的私人物品。

  克伦正在走廊上和几个舞者谈话。他看见她走过身边,伸手拉住她。

  “暂时别走!我们还有一些事要安排一下,记得吗?”  

  “有吗?”

  他抗议地摇摇头“你真健忘,葛小姐。”他匆匆结束了谈话,舞者们纷纷告退,然后他再度转向她,露出一丝无力的苦笑,“就我所知.今晚的约会仍旧算数。”

  “今晚?约会?”她皱着眉头.想起午餐时的邀约,以及随后他们俩共同立下的承诺。“你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况卜还能这么做吗?我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她的思绪早巳开始狂野奔涌,想像他们在一起的情景。

  “在公开场合绝不会发生任何事。我会带团员一道去,确保万一,好吗?”

  她点点头,“同样的条件罗?”她反问他.冷静的眼神扫过他的脸,质询着他。彷佛她也控制自如了。

  “妙透了。真让我难以应付!”他撇过头,发出—声嘶哑的笑声。他接着又转过来面对她,“我刚刚想起来,我不知道你住那儿。”

  “没关系!”萝芙赶紧回答。“我会坐计程车来。”

  她不敢想像他知道她的住处的结果,那是她仅剩的秘密避难所了,唯一个他力量所不及的安全小窝。

  他看来仍在犹豫不决,有点担忧,但她果断的表情说服了他,于是他便不再争议。

  “九点左右到这里来。尔凯和稚仪要和我一起吃晚饭,讨论财务问题,所以应该不可能有任何——”他突然停顿一下,“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 

  *  *  *

  克伦的预测准确极了。

  当天晚上十点左右,他们俩和尔凯、稚仪,以及舞团里三、四个团员,一起浩浩荡荡拥进一家高级俱乐部。

  克伦显然是这家俱乐部的老顾客,因为他们抵达时,里头早巳为他们预留了好几张桌位,上好的香槟酒瓶摆满了桌面,在舞池灯光厂闪闪发亮。几个舞者立刻冲进舞池,仿佛白天排练了一整天还没把体力消耗完。萝芙羡慕地望着他们生动的舞姿,他们早己吸引全场惊艳的目光。

  “比这里严常排的秀棒多了!我猜经理该付点酬劳给他们,”克伦评论道。他望着团员在闪亮的灯光下不停旋转,脸上漠然如纸,“时光——”他感叹一声,随即住口,“管他呢!嘿,我们轻松一下吧!我们等会说不定可以凑和着跳一会儿,如果你能忍受我的重量,再扶我转一圈的话。”

  她了解他得咬紧牙关,才能坐在这里旁观别人在舞池上狂欢起舞,她能体会那种痛苦,就像她自己一样,眼看着自己的最爱就在前面,却永远不能接近。“这其实设什么好惊讶的。”克伦转过头,朝她一笑,“我妈是法国人。一位六尺二寸的法国美女。”他见到她的吃惊状,大笑起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我怎么会有个象法国人的名字‘克伦’?”

  她点点头承认,“我以为或许是你的艺名之类的。”

  “才不!”  

  “跟我说说她的事!”她热诚地提议,开始在她脑海里组合他这方面的新印象,她更希望听他亲口谈起他的家庭。

  “她是一家夜总会的驻唱歌手,‘克伦’这个名字对她而言,代表着生命活力、才华洋溢、灵感巧思。她是在我父亲做巡回表演时认识他的。他们的相遇和结合,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我出生在法国,直到三岁以前都住在那里。然后我被送回舞团去接受教育,我就是在那里学会芭蕾舞。这是我父亲的希望。”

  “如果是你自己选择呢?你会选择一辈子当个芭蕾舞者吗?”  

  他微笑。“我猜这是得自遗传。我的血液里天生就流着舞蹈因子。”

  “那么你觉得哪里才是你的家呢?”萝芙问他  “家?我以为‘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难道不是吗?或许这对我们的创意专家葛小姐来说,又是一个大老套?”

  “我又逐渐适应老套了?”她坦白,“难道你没发现吗?我的生活里似乎充满了一连串的老套。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她说着,满脸羞红。

  “你是在说今天午餐的时候吗?”他尖锐地问。

  萝芙点点头。

  “我真的很抱歉,萝芙,”他伸出手越过桌面握住她,“危害一个这么好的工作关系真的是太……太疯狂了——呃,怎么说,这种事充其量只会是一场瞬间即逝的迷惑。”

  “对你而言,是吗?”

  他似乎沉思了好久才找到勉强及格的答案,他的语气阴沉忧郁得如台北的大雾。

  “不只是对我,对你也一样。你是这么……这么年轻,萝芙。你的需求和渴望不断在改变。你现在才刚刚开始要塑造你自己,直到完全定型之前,你还有好长—段路要走。”

  他发出粗嗄而刺耳的笑声。尽管他表面上谈笑风生,故作幽默,但她又再一次瞥见他灵魂深处那激痛的黑洞。

  “克伦,”她低声耳语,她的心为他刺痛,“我不能让你抱持这种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你绝不是过气的人,永远也不会是。天哪!若果真如此,那其他人还有什么机会?”

  “也许他们是从来不曾出名或永远不会出名的人,”他尖酸地讽笑.此刻—位待行走近桌旁,他伸出手,“再拿点香槟来!今晚为什么这么沉闷?”他靠叫椅背,侧头呼唤另—桌的同伴,“罗娜,许少聪,为什么没人喝酒?怎么都板着—张脸?来!我的伙伴们,我们就要迎接一次最伟大最创新的冒险!来吧!让我们为未来的闪亮前景干杯吧!”

  要不是已经听到了他先前那番话,萝芙大概也跟旁人—样,察觉不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也不会注意到他说话时嘴角突然的扭曲。当香槟酒砰地开瓶声四起,每个人举杯欢笑祝福之际,似乎只有她—个人体会到他那股深深的绝望。

  *  *  *

  如果说,舞者在排练时像纪律严谨的军人,那么,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性格。

  尤其是艾琳。这句话应用在她身上再适合不过了。这位瘦如竹竿的首席舞星,居然能在这么公开的场合和克伦当众调情,那种放纵的态度和言词,萝芙就连私底下想起来都会脸红半天。

  不过,萝芙记起了克伦说过对平胸女孩的评语,不禁怀疑罗娜是否在浪费时间?然而,她懊恼地发觉,克伦似乎已经忘汜他说过的话了,而且还挺陶醉其中呢?他不时闪着邪恶的目光,用法语亲昵地耳语,萝芙不用猜也知道内容是什么。然后,她假装不去注意他们俩,但仍瞥见了那位长发美女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克沦走进舞池。

  罗娜不断以娇柔的身躯,搓绕着他几乎没动的身体,那种姿势真教旁人捏把冷汗,恐怕—不小心就会摔倒任地,但是罗似乎乐此不疲。萝荚—直没机会和他共舞,因为几位美女争相夺占他,她感觉有些失望又有些不幸。

  接着,尔凯拉起她起身,走向舞池。

  “我们设计师应该随时团结在一起才对!和这群人到舞池来竞争真是有点不自量力。不过。这事关设计界的尊严,以前我总是孤军奋斗,现在真高兴有你在这里做去精神的后盾!”他年停地开玩笑,幽默地鼓励地,几分钟后,他赞许地注视着她,“我猜我话说得太早了。你的舞跳得真不赖!”

  她微微一笑,有点洋洋得意,然后她忍不住反问他。

  “而且长得也不赖,嗯?”她满意地看着他如预期一般满脸惊讶,淘气地扮了个鬼脸,有点心虚地补充说明,“我面谈那天做了件很糟糕的事,说起来真的是纯属意外,我偷听到你和克伦在争论我的事。后来我一直觉得良心不安。我希望现在提出来,你不会介意吧! ”

  尔凯大笑,双臂紧抱着她的腰,然后随着音乐旋律和她旋绕在舞池间,开始亲切问她事情的经过。她一五一十告诉他,并表示后来她发现克伦改变心意真是大吃一惊。

  “其实我先前已经在候选名单上桃出了—些人,而且都排在那天上午面淡,”尔凯解释着,“我把你保留到最后—个面谈,因为我早就直觉你是我们要的人。不过,我要克伦也石看其他人,这样人才能对照比较,看出你的优点。老实说,我第—次见到你的作品时大感震惊,我当时就知道你很独特,而且我知道他也看出来了。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假装对你充满疑惑而不信任。”

  然后,她感觉尔凯的双手滑过她柔软的皮裙,轻推她贴近他。她赶紧藉着变换步来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尔凯顺从了她,看出了她暗示的用意。他的眼眸善意的一闪,“克伦是个热爱自由的人,萝芙。他一向不喜欢受任何人束缚,别伤害了自己。”

  她脸上血色全失,“我真的这么容易被看穿吗?”她不禁发抖,觉得自己的防卫开始瓦解,泄漏出她的心思。

  “你还好。只不过,这是所有接近克伦的女人都必经的考验,或许应该说是一段痛苦的煎熬。”他伸出手紧掘住她的手腕,体贴地捏她一下安慰她,“我一直是失恋者最好的听众,你记得这点就够了。”

  接下来的整晚,萝芙尽量不再瞥克伦。当她逐渐相信自己可以安全度过今晚时,他却心有灵犀似地伸出手,越过桌面握住她,毫不理会罗娜嘲弄的斜瞥,彷佛在向她抗议又像在恳求,当着众美女的面,他坚持要她陪他进舞池。

  “我不会跳舞哦。”她警告他,同时也向众人解释似的。她羞红了脸,强烈地感觉着身后又串批判的目光紧跟着他们。

  “把我也算进去,正好让我们配成天生一对。”

  他的口气充满的嘲弄。一进舞池,他立刻拥她入怀。

  “你刚刚好像跳的不错啊。”她勉强挤出一句,霎那间她的理智就卷入层层风暴之中,呼吸停顿,全身融化在面前这个男人原始而狂野的热力里。

  “你称那个叫‘跳舞’啊?”他眼里突然涌进一股激痛,但他旋即甩开它。接着,他立刻挑逗地将双手滑过她背部,“我猜,你今晚若是穿着你那些宽松的运动衣的话,或许还可以保持安全,”他在她耳边呢喃,“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穿了我最爱的这套黑皮衣……”他的眼神一闪,“我喜欢情不自禁玩火的女孩,我只希望你能应付自如。”

  “你答应过我会安全的。”她反驳着,拼命想保持直立姿式,别再融入他怀中,但是好难,她必须用尽全副意志力,“你会遵守诺言吧?萧先生?”

  “我当然会,葛小姐。注意这个间奏!”

  她不晓得他在说什么,等他不再开口,让她专心听乐曲时,她才了解他的意思。尽管她使出全身的自制,依然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什么节奏或间奏上,她依然只能感觉他贴近的身体。她只听见嘶哑的声音对她耳语,和他无法无天地对她暗示着一些暧昧如谜的含意。无论如何,她最后还是设法度过了这段热血澎湃的危险期,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能熬过来。

  直到午夜时分,大伙才纷纷走出俱乐部。计程车先送她回家。然后,她站在公寓门口的走廊上,望着车子消失在夜色中,继续把车子仅剩的两位乘客送达目的地。

  那两们乘客是克伦……和罗娜。

  *  *  *

  离首演夜只剩下倒计时的几天了。日子将会充满兴奋、狂热、骚动、繁忙……萝芙相信,她的整个脑海都会盘据着舞台设计和背景工程的各种细节问题,她绝不会有时间去揣测克伦的私生活。

  然而情况不从她愿,恰好相反。他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占据着她每分每秒的思绪,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像个阴险的掠夺者,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突袭着她,就连她隐密的梦境也不放过。她试过各种方法。她把佩笛送的积极思考的书—读再读,几乎倒背如流。她还考虑报名静坐班,或是嫌恶心理疗法。她和尔凯出去共餐过—两次,还和雷铭及班上一些老同学参加过几次舞会。可是没有一样有用。尽管她在夜晚的欢乐中暂时抛开一切恼人情绪,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只要一见到克伦,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她又回到原来的起点。而克伦呢,却好像早已忘记曾经吻过她的唇,只把她当作是—种运转流畅的大机器中的小齿轮,偶尔需要他加加油鼓励一下就行了。

  “这效果太棒了!”

  技术排练的前一天,他不经意地转身.正好碰见她就站在舞台侧翼,他们俩四目交会,他露齿—笑,对她称赞。

  “这种丝纹纸的质感就跟真正的丝绸完全一样!”

  “这是你的构想!”

  “哦?是吗?”他满疑惑,“不管怎样,你把这整组布景搭得完美无比。”

  他看来心不在焉,于是她转身离开。这是他们整整一星期以来唯一次近似“对话”的对话。他们之间就像死寂的严冬,或是停滞熄灭的死火山。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没错,而且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春暖花开的希望。她提醒自己,并不时用尔凯的话警惕自己,为此她该感激上天才是。

  *  *  *

  技术排练的当天早晨,萝芙在她前排的老位子坐定。

  不久,尔凯也过来加入她.接着灯光全亮之际,杰生和文斌也摸进来坐在他们后排。

  萝芙紧张地静默无语,不晓得待会这三位设计专家对她的辛苦作品会是什么看法?她觉得又回到学生时代等待成绩揭晓的那朴时刻。

  然后,克伦出现在侧翼的门口。哦!天啊,她的心揪得好紧,他正要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她紧抓着座椅的手,灯光再度熄灭,满院漆黑,但她仍清楚地感觉着他熟悉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她,接着滑进她旁边的位置。她全身感官都在敏锐地回应他的男性魅力。

  天哪,她绝对无法专心了。她拼命克制转头看他的渴望。把眼光死盯在前方,然后,灯光一亮,她的设汁成果在舞台上展现出来。

  “惊心动魄!”

  尔凯立刻高呼—声。他抓起她搁在膝盖上的手,当舞者开始出场时他仍然握着,萝芙想抽回手却没办法。尔凯好像已忘记还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克伦在她旁边全身僵硬。

  杰生和文斌接着献上他们无尽的称赞和祝福。

  “哇塞!我看得好嫉妒”,杰生的呼喊声大得全场都可听见,“我真希望我还是二十一岁,充满青春的创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爬过三十几的巅峰了。”他亲亲她的两颊,“过去种种苦恼总算没有白费。”他最了解她制作过程从头到尾的心境变化了。

  “苦恼?”罗娜突然岔进来,“没关系,”她亲腻地拍拍她的肩膀,“你的事业拥有灿烂夺目的前途。”

  杰生望着罗娜走开,然后抛给萝芙一个古怪的眼神。“哦!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最新消息?”

  萝芙摇摇头,“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杰生。”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看出了你前途无量。”他拍拍她的手臂,“尔凯应该得个大吻做为奖赏!”

  萝芙撇开眼神,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尔凯,但也仅止于此。

  随后克伦做了些指示便解散大家,每个人都急着想去休息一下,准备明天的重头戏。萝芙正披上外套准备回家时,克伦却走向她。

  “再待一分钟,”他心不在焉地说,“我想再做点小小的变更。”他向身边—个人道别再转向她。

  “这设计的效果很好,大家都很满意。不过,我在想,是否能挪动一下那道柱门,让许少聪出场时能再多一点点空间?”他提到的出场是很壮观的一场舞姿,包括一连串高难度的回旋转圈,和许少聪著名的大跳跃。“我可不愿见到他出场才五分钟就跌断脖子!”他又补充一句。

  “我更不愿见到他跌断脖子,无论什么时候。”

  他匆匆闪给她—个灿烂然的微笑,“如果他真的出意外,要负责任的是我。你的确已经做好了一切安全措施,不过,听着——”他转身,作手势要她跟他走,“——这是我希望的方式。”  

  他痛苦地蹒跚走在柱门旁边,开始和她讨论改变的技术细节。等他们结束时,他微皱眉头,注视着她。

  “我刚才听到的苦恼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装出满脸困惑。

  “别骗我。是谣言吗?”

  “什么?”她避开他的眼神。

  “你明知道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很抱歉,我实在毫无头绪。你是指你和罗娜的事吗?”她温和地问。

  “罗娜个头!我根本不是在指她,你明知故问!”

  “也许你该知道一点,萧先生。如果这里有流传任何谣言,也绝不会涉及到我们俩,你几乎不承认有我这个人存在!”她激动地冲口而出,话一说毕,她本能地赶紧伸出手捂住嘴,发觉她差点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我告诉过你了,萝芙,我绝对不能让我们俩之间发生任何事。我负担不起。”

  “哦?我管得着吗?我又在乎吗?”她提高声调追问着,“你当然不会以为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吧?这整个世界多得是男人任我挑选。”她发出刺耳的干笑。

  “我猜他们也一向能随时吻你吧?呃?”

  “即使是又怎么样?”她怒目瞪视他,她满脸苍白,但语气狂热,“为什么不能有其他男人吻我?”

  “例如尔凯?”

  “是又怎么样?”

  “我看见他刚刚一直握着你的手。这种情形已经有多久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萧先生!”她忍不住吼叫。她拚命想克制自己,然而她的心痛如绞。

  “我必须知道我的舞团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吼道。

  “必须?为什么?好满足你深入隐私的好奇心?你真像个心胸狭窄的独裁者]”她怒喊,“你想要时刻监视我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嗯?我们的私生活跟你有什么相干?”  

  “我没兴趣监视每个人,我只对你有兴趣。而且,这当然和我相干:包括你做什么;你跟谁——”他突然停顿。

  “怎么样?呃?”她讽刺地追问。

  “你跟谁上床!”他最后低声说出来,同时转身,蹒跚移向侧门,准备切断她任何回答机会。

  “真的吗?你真的想知道吗?”她朝他身后大喊,气他那种态度,彷佛他已经完全拥有她了,他有权利干涉她的一切。“运气真坏!呃?咬着鸡肋骨不放的萧先生,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不是吗?”

  他猛然转回头,他的脸阴沉如暴风圈,“哦?真的吗?我不会知道吗?”他以惊人的神速冲回她面前,她心痛地看着他眼里痛苦的神情,“过来!你这只狐狸精!”他低吼。

  “你竟敢叫我狐狸精?”她顿时失去控制,火冒三丈。

  过去几天积聚的种种纳闷、挫败和忧恨,加上首演前夕的紧张不安,还有深知他永远不会属于她的刺痛……全在那一刻涌现,卷走了她心海深处真正的柔情。她猛然向前—步,逼得他们俩只剩下心跳的距离,她直视他眼底,差点就相信自己会举手打他耳光。

  然后,羞愧淹没了她,她的脸涨得通红,泪水在她眼卫转个个停,她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甩开泪意。

  “我实在无法忍受你这种男人,萧克伦。你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认定所有碰见你的女人都会爱慕你、迷恋你。你的心已经死了!你麻木不仁、你冷酷无情,你的心永远是零度冰点!现在清你滚开!滚开我的生命!我讨厌见到你!滚开!”

  成串的泪水早已飞快滑落她脸颊,她用手使劲抹掉,然后,匆匆瞥了他最后—眼,就冲出舞台侧门。 

  *  *  *

  首演当天早晨,所有舞者义穿舞装正式排练了一次,下午则休息以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晚上的首演之夜。

  萝芙一夜无眠之后,在早上十点抵达舞台。整个空间充满—触即发的紧张震荡,她决心避开和克伦面对面接触。不过他—直在后台忙个不停,也根本没到前台来观赏排练,她注意到那道柱门变更忙效果奇佳,许少聪还翘起拇指称赞她。

  她觉得自己分内的工作已经大功告成了,于是趁中场休息时就提早离开了,搭地铁到台北广场去走走,尽可能远离克伦的势力范围。

  仲夏的天气闷热,她漫步在广场中央的鲜花市场之间,热浪一波波袭来.她才惊觉到气候的变化。她明白这阵于和克伦在一起,整个心思全是他,根本没注意意到四周环境、她又有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就历尽沧桑,如今她的心湖再也无法子静了:

  她昨天为什么对克伦说那些话?她真的觉得他的麻木不仁、冷酷无情吗?她以为是的。虽然她整个晚上不断反复问白己,一遍接一遍地回想他们相处的每幕情景,然而,她百思不解,找个出—个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她能体会—个如日中天的芭蕾舞星,突然之间跌落谷底变成跛子,不但不能再在舞台亡接受掌声,就连迪斯可的舞池都没办法滑—圈的痛苦折磨,可是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承受过更大的煎熬不也都熬过来了?而且他们仍有足够的爱心去关怀别人啊?为什么他不能试着敞开心门接纳别人呢?

  难道是他受伤的自尊在作崇吗?难道他不了解他又重新站在成功的顶峰了吗?今晚的首演就会是个活生生的见证!他能看清吗?他会因此改变吗?他会因此改变吗?萝芙疑惑不已。

  她随后就到附近的时装店去购买晚礼服,好应付晚上的首演和首演之后在后台举行的庆功宴。

  淑琴,佩笛,还有以前班上一票人都会来观赏首演并留下来参加宴会,他们兴奋地像要参加化妆舞会一样,然而萝芙自己却几乎不敢面对今晚,她必须鼓足最大的勇气求应付每分每秒,不仅要回避萧克伦,还要迎接她第—次设计展现世人面前的评价。

  开演之前,她接受了尔凯的建议,没有再到吵闹的后台去,直接走进台前的贵宾席位。整个剧院座无虚席,每张脸上都洋溢了兴奋和期待的神情。然后她屏住气息。

  灯光全熄,全场陷入一片寂静。接着舞台上音乐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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