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
「你要不要先休息?开车一整天,很累吧?」童年轻拢着眉头看着一脸疲惫的何德。
何德坐在沙发上,旁边的昏黄落地灯照出他脸上的线条,宛若经过刻画的一般。
童年站在这一端看着他,心情非常的复杂。
他的脸庞、他的身影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样,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临摹得出他脸上的线条。
可是他虽然才坐在离她五步距离的那头,她却觉得自己永远也跨不过这短短几呎。人家说的咫尺却天涯,正是说这种感觉吧?
「我是累了。」何德看到她眼里的愧疚,笑了笑好舒缓她的情绪。「不过那是因为我昨天被拖去喝酒,喝到三点才回来。早上七点就被妳妈跟我妈给吵醒,两家子人为了妳的失踪鸡飞狗跳。」
然后他梳洗一下就拿着资料开车出来了,确实是累了一整天。
童年咬了咬下唇,头都快要垂到胸口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妈妈会没看到字条,造成大家的困扰了。」
她明明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让自己接受心爱的人不爱她的事实,怎么会弄得更引人注意呢?
「好了,妳没事就好,等一下记得再拨通电话回家。」何德抹了抹脸说。「有些话我想跟妳谈谈,不过我先去订另一间房洗个澡……」
「这个房间给你用。」童年打断他。她知道他不想跟她同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也好,她不希望自己再成为他的负担了。「我去楼下打电话回家,顺便跟他们再要一间房间,你就先梳洗吧!」
「童年……」他正要反对,童年马上又打断他。
「不要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我不是一捏就碎的娃娃,放心好了。」她说着拿起桌上的钥匙卡。「我先走了,你先休息吧,有事情明天再说。」
童年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怕自己再多待一些时候,她就会哭着求他别离开。她多么想一直跟他在一起,这些年来固执地要他明白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应该在一起的,可是何德从来不这么想,她一直都是他的包袱。
以前她觉得他很固执,现在她发现固执的是自己。她以为他对她是有男女之情的,只是因为其它种种的心理负担,让他不愿意冒险改变彼此的关系,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才会守着他,哪里都不肯去。
只是她的爱让他不能呼吸了。
不管她有多么爱他,他并不觉得快乐,也不觉得幸福。
从这个角度回头去想彼此相处的这些日子,她不禁要骂自己自私了。那天听到霍哥哥跟他母亲的对话,她非常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他的绊脚石了。
她不能这样伤害他。
或许她继续留他在身边,自己会满足、会快乐,就算他不真的爱她,至少她并没有完全失去他。可是爱一个人不该是自私的,不是吗?
她都自私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不成全他?
「童年,妳别哭了。是谁说过要独立的,是谁说过要坚强的?!」她咬住下唇,硬是不让眼底的泪水掉出来。
几个深呼吸的调整后,她到大厅去打了公共电话回家。家人一听说何德找到她,就完完全全地放心了,还说要他俩多玩几天,不必急着回家。
童年对着话筒苦笑。
可惜家人的好意跟她的爱一样--都是一厢情愿。
挂了电话,她走到柜台去。「小姐,我是五零七的房客,我想多要一个房间,最好就在隔壁的。」
「很抱歉,我们现在无法提供。」柜台人员还满客气地说。
「那不用隔壁也成,几人房都可以,我可以先把房钱付清……」童年赶紧掏出钱包来。
「很抱歉,小姐,不是钱的问题。今天因为有团体入住,所以房间通通客满了。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在妳原来的房间加床,只要加一点费用……」
「加床?那不成呀!」童年整个脸都皱在一起了。怎么就客满了?就算加床也是同一间房,霍哥哥不想要这样吧?
「那很抱歉,我没能帮上忙。」柜台人员忙着致歉。
「那也没办法,我想想再说,谢谢妳。」童年只好先回房间去,看看何德怎么说再来决定。
这么晚了,总不能再找家旅馆吧?
边思索着怎么处理这状况,她走回原来的房间,先轻敲了下门,才用钥匙卡开了门。
「霍哥哥,怎么办?柜台说……」她的话在看到室内的情景时打住了。
何德显然已经洗过澡,因为发尾还湿湿的,穿著一件T恤跟宽松的长裤,就这样和衣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轻轻地走向他,低头凝视着他沉睡的脸庞。
他的脸上有疲惫的痕迹,但是这对浓眉,这挺直的鼻梁,还有他线条非常好看的唇,及至他下巴的线条,他初长出胡髭的模样……
她贪恋的眼神在这里留连往返。
这是她所爱的男人哪!
就这样躺在这边,不再咆哮,不再生气,不再温柔,也不再笑,只是沉静地睡着。光是这样看着他,她眼底的水气就热腾腾地蒸了上来。
将床尾的薄被拉来给他盖着,她知道自己该去跟柜台要一床被子,去旁边沙发窝上一晚,可是她舍不得让自己的视线离开。
过了这一晚,她甚至连这样看着他的机会都没有了,教她怎么移得开眼睛?
恋恋不舍地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再出来时他依然姿势不变地沉睡着。她走到另外一侧,轻轻地躺上床,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然后侧着身子看他的侧脸,手轻轻的握住他的,脸偎在他肩膀旁边,假装自己正被他的爱包围着。
闭上了眼,他的气息清晰可闻,她眼角的泪水无言地淌了下来,感觉到自己好幸幅、好幸福。
「霍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赖着你了。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以后我会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你说你想要自由,你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我都懂,至少我现在终于懂了……」
她侧过脸去,轻轻地在他嘴角烙下一个吻,一对羽睫宛若拍着翅膀的蝴蝶,上面还盈满了水珠。
轻轻地叹息一声,她躺了回去。「我保证以后不任性了,以后会长大,会独立。但是霍哥哥,你现在借我五分钟好不好?只要五分钟……」
何德依然没醒,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躺回去,轻轻地闭上了眼,享受她这五分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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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何德醒来时是在一片温暖的感觉中。
张开眼就看到一张甜美的脸蛋。童年侧躺着,枕在他身边,身子蜷缩着。她的眼睫毛很长,像两排扇子,每当她眨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他通常只有投降的分。
她怎么睡在这里?他原本想摇醒她,告诉她这么做有多么不妥,可是看到她的睡容居然下不了「毒手」。
那细致的脸蛋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撷取那抹笑靥。可是一伸手,碰到她光滑的肌肤,却又忍不住流连忘返。
正考虑要叫醒她,还是让她继续当懒猪,目光往下一扫,他马上诅咒出声。「该死的,童年,妳居然就这样睡觉,躺在棉被上?妳想感冒不成?」
难怪她要缩着身子,肯定是因为睡到半夜冷了。偏偏棉被被她自己压着,所以肯定迷迷糊糊间捞半天捞不到。莫怪她要贴着他睡觉,这蠢蛋,真是教人不放心。
「唔……打雷啦?」童年被耳边忽然出现的噪音吵醒,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正好对上霍何德那双带着愠意的眼睛。「霍哥哥!」
「妳这笨蛋!」他瞪着她,又吼了。
这下她终于知道不是打雷,是她的霍哥哥在咆哮。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说躺五分钟就要起来,我要去睡沙发的,那……那个饭店客满了没房间,对不起嘛!」她连声道歉,懊恼得快死掉。怎么就睡着了呢?不是说躺一下就要起床的吗?天哪!
「那妳不会盖被子啊?蠢猪吗?感冒的话怎么办?一年到头是要感冒几次?我真想扁妳。」何德真的握住她肩膀?力地摇晃起来。
童年被摇得晕头转向。
他不生气自己跟他睡一起吗?
童年悄悄地放下心了。
「我跟妳说,妳快点换衣服,等我刷牙洗脸好之后就要走了,妳再拖拖拉拉,我就把妳扔在这儿。」何德说着就走进浴室去梳洗。
童年还呆愣着,他就已经弄好又出来了。
「怎么还坐着?不想出去玩了?」何德忍不住又摇了摇她。「妳不会张着眼睛睡觉吧?」
童年这才醒过来。「去玩?你要带我去玩吗?」
「都来这一趟了,当然要玩一下,不然我是傻子啊!开车过来,又马上开车回去?」何德没好气地问,他的宿醉总算完全醒了。
「好,我马上,马上好。」她开心地拿出衣服冲进厕所,没五分钟就梳洗好,整装完毕准备出发。
两个人到楼下餐厅吃了顿美式早餐,用餐的地方刚好靠近阳台,可以看见旁边的河水。
河边的步道上行人在骑脚踏车,草坪上行人在放风筝,而河里也有人在泛舟。
「妳想去哪里玩?」何德一边喝着咖啡,吃着半生不熟的蛋,悠闲地问。
「去哪里喔……」童年咬住叉子偏着头想了想。「我想去……那里。」
何德顺着她义子所指的地方看去,正是河边。「去那里?妳昨天就来了,连河边也没去?除了那边呢?总不会整天都要在河边发呆吧?」
童年一笑。
「我昨天忙着玩,都没时间去骑脚踏车,我要骑,还有要放风筝。」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
「像不像个孩子啊,居然要去跟小孩抢着玩?」他好笑地看着她因为兴奋而灿亮的眼神,看得有点发呆了。
她的笑容非常的美丽。
以前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今天这样跟她面对面坐着吃饭,他忽然发现他这个身边的牛皮糖已经完全的长成了一个淑女。
「你发什么呆,快点吃,不然等一下脚踏车被骑光了。你看大家都吃饱了,快点快点。」她还真的卯起来吃,一下子就把盘子里面的食物扫光光了。
霍何德失笑,在她的催促下也快快解决了早餐,然后一路被拖着去骑脚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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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不能骑?」童年不服气地拍着何德的肩膀,她正坐在脚踏车后座,而何德正担负骑脚踏车的重责大任。
「为了这些小孩子的安全着想,我怎么能让妳骑?妳忘记妳以前说要学车的惨痛经验?」何德提醒着。
她国中时喊着要学骑脚踏车,硬是吵着买了一辆,结果一路从巷口跌到巷尾,惹得蔡秀情惊声尖叫。最后还是何德去阻止她荼毒大家,不过也因此他好一阵子都成了她的司机,专用脚踏车载她出去玩。
「拜托,那是以前太胆小了,我现在说不定就可以骑得很好了呀!」童年轻轻地搂着他的腰,不敢让那得意出现在她声音里。
能够这样搂着他的腰,任风一再吹拂着她的长发,让他的气息这样肆无忌惮地弥漫在她身边。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哪!
「我看妳的运动神经是很难长进的,别浪费精力了。」何德俐落地转弯,在脚踏车道上如鱼得水的穿来穿去。「啊,那边有风筝,快点去买。」
「是谁说放风筝太幼稚的?」童年好笑地看着他卯足劲往前骑去,没多久真的就停在卖风筝的摊贩前。
两个人买了一个造型简单的风筝,是只老鹰。
把脚踏车停在河堤旁边,童年扶着风筝,何德负责拉线,两个人跑了一阵,风筝就缓缓飞高了起来。
「飞了、飞了,快!飞高一点,此别人的都高,霍哥哥加油!」童年在旁边摇旗吶喊,何德负责跑,好让风筝飞得更快。
风筝终于完全的飞了上去,由于今天的风还算满大的,所以很快的两个人就得以坐在河堤旁边的草地上,轻松地拉着线看风筝飞。
「你不觉得放风筝的感觉很棒吗?我喜欢看风筝飞,好象人也跟着要飞起来了。」童年拉着线,一边凝视着远方的老鹰风筝。
「可是我不是很喜欢风筝。」何德说。
「为什么?」童年转头看他。
「妳看,再怎么样它都是个风筝,就算长得像老鹰,它也不会是老鹰,永远有一条线绑着它,不能自由的飞翔。」他往上指着风筝。
童年愣愣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发呆。
不喜欢风筝?永远有一条线绑着,所以不能自由飞翔吗?
「听你说得风筝好象好可怜喔!」童年的唇边泛起淡淡的哀愁,不过也很快地叙去。「那我们放它自由好不好?虽然它是可怜的风筝,但是遇到好心的主人也可以拥有自由的。」
「妳在胡说什么?」何德根本搞不懂她想干么,就见她把风筝线头塞到他手中,然后看着她跑开。「妳要去哪里啊,童年?」
「等我,我马上好。」她跑跑跑,跑到原先买风筝的摊贩那边,低身跟老板说了几句话,只见她手里不晓得拿了什么,回头就又跑了起来。
「妳跑去那边做什么?」何德还没问完,就看到她笑瞇瞇地掏出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剪刀。
「风筝啊风筝,去找你的自由吧!」她虔诚地对着天空说,然后伸出手一个喀嚓就把线剪断了。
「妳……妳疯了?」何德惊讶地看着她。
「霍哥哥,你说这样风筝是不是就快乐了?它飞得好高、好远哪!」童年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感情,笑起来的模样非常的灿烂。
他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一时间仅能沉默地望着她,任她那灿烂异常,却又眼角含泪的笑容深深烙印进他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