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中计了!”
仇战的亲信丁冁颤抖着身子说,“这下子咱们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废话,他仇战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要这家伙多嘴,真是个废物!
“去你妈的,你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我看你八成是那姓季的小子派来卧底的!”
仇战一肚子鸟气正无处宣泄,这小子竟在此时说出这种“实”话,当真是活得不耐烦!
仇战怒吼了声,手上巨斧顺手一扬就将丁冁砍成两半,斧落血喷,惹得身旁的人一身腥臭,丁展肚里的肠子狂泄而出溅得旁人一身臭,却没哪个人有胆敢去擦拭,谁都知道仇战在气头上时,杀个人比捏死只蚂蚁还要来得容易,偏生有个不怕死的却选在这个时候进谄言——
“主子砍得好,这丁统领真是不会说话,谁都知道咱们主子神勇威猛,所向皆捷,今儿个一定是故意落人此境,让敌人松了戒心,事实上咱们主子腹中另有玄机呢!”
“机你个屁!”
仇战反手又是一砍,且对准了这马屁精的肚眼,大斧落下,那家伙的眼睛还来不及合上就进了枉死城,旁边的人又闻到一阵血肉横飞的腥臭。“老子倒要看看你腹中能不能藏个屁,看看什么叫‘腹有玄机’!他妈的哪个没知识的会故意让自己被人追杀包围?废物!全是废物!他妈的老子养了几十年的废物!”
其他的人在目睹两人惨状后,军心渍散,未战皆败,个个噤若寒蝉,眼睛觑着空直想偷溜,仇战疯了,这战已经打不下去,还是保着自己的小命要紧。
怎么可能,他仇战怎么可能会败,而且还是败在一个没没无闻的后生小辈手上!
仇战怒手揪紧了发,险险连头皮都要被他的蛮力剥下一层。
约莫三个月前,这个姓季的年轻人便开始向他挑衅,先是突如其来地击溃了他用来掠夺海上商旅的船舶,将他抢劫的财物俘虏全部释走,害他白忙一场,之后那姓季的年轻人便开门见山地放出风声,是的,他的目标正是自己!
他正是十九年前被他屠戮的季风之子,他是回来为父报仇的,妈的,仇战怒火丛丛,当年是哪个痞子向他回报说季风遗族已全部屠歼,一个不留?
仇战原是兴致勃勃抱着同他玩玩的心态,派出几员猛将领了批战船迎战,他心底低哼,这家伙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看看他仇战是何等人物,会容个小毛头向他挑衅?
但在连月来的挫败、损兵折将后,仇战总算体认出一件事实,这个年轻人绝非他想像中的容易应付,根据探子回报,季寒不仅本人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更可怕的是他超凡的调兵遣将本事,应敌制胜的谋略,他能轻易地看出对方用兵的心思,永远在你反应之前将你的军。
仇战日前亲自领军,他领着荃湾最勇猛的战士,在几个月来长久的挫败后终于首尝胜利,几次甜头后,仇战志得意满地将兵力一分为三,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将对方主帅一举成擒,当时他还不屑地狂笑,这叫季寒的小伙子也不过尔尔,最终还是要败在他仇战的手上。
万万没料到,他一意贪胜,孤军直追,到了底才知道根本是入了对方的陷阱,所谓败逃不过都是障眼法、是诱饵,是将他这只大鳖骗人的假象罢了,在陆续收到左军歼灭,右军粮绝的消息后,仇战忍不住仰天长啸,难道真是天要灭他仇战,可他着实不甘呀,他连那该死的对手都还不曾看个清楚。
敌军像收网似地缓缓朝中心逼了过来,尤其对手手中还有着威力强大的火枪,轰隆一声便将他们击得肢体碎裂,魂飞魄散,其实仇战也有不少火枪,却在使用前遭季寒派人找出藏匿处,悉数销毁,害他落得只有挨打的份!
不少仇战的部属就是忌惮于这玩意儿的威力,纷纷抛下长矛、斧头,一个个跪在地上抖动着身子求降,开玩笑,再厚的盾牌也决计敌不过那轰然的炮火,更何况是凡人的血肉之躯?
仇战见了满地跪降的部属心中更恼,他杀红了眼,矫动着身子,让这些废物全死光算了,竟敢跪在地上求饶?!真是丢尽了他仇战的脸,没关系,死光了也不打紧,只要他今日能活着离去,来日方长,他迟早会卷土重来。
心意打定,仇战几乎是踏着尸体杀出重围,不过他用的尸体可不分什么敌方我方,信手捻来,随便拎了个替死鬼便挡在他身前当肉身盾牌,帮他挡去了如雨般的箭矢及枪火,用完一个换一个,用烂一个丢一个,反正人命在他眼里一律平等均如草芥,全是用来保住他仇战性命的东西罢了!
仇战杀出重围,漆黑夜色中他朝着岗上潜行,这儿地势他虽不顶熟,但他知道过了这座山头便是辽阔的海,只要跳到水中朝着荃湾方向泅去即可回到他的老巢,只需休养数日,他就会利用剩下的残兵联络上海琊、洛昱的兵马一起剿平这小于,以报今日之仇!
山路上长满了芦苇杂草,仇战瞪大了眼潜行在崎岖难行的曲径,忽地,他脚底一空往上腾起,这才发现跌入了个用麻绳编成的大网,被吊在半空,由于绳网另一头系有铃铛,这会儿随着他的腾起响起清脆铃声,在夜里格外引人注意。
若依他平日的谨慎断无可能着了这种雕虫小技的道,今日实是败得太惨,逃得太慌才会沦落于此。仇战恶狠狠的咒骂声方才出口,却听得下方传来女子银铃似的甜笑声。
“网着大鱼喽!素来听闻仇战是个大恶霸,今日看来,原来也不过是条会掉入陷阱的大鱼罢了!”
“臭丫头!快放我下来,否则待会儿老子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才不!”
少女哼了声,“主帅有命,逮着你这条大鱼的人有赏,我还想着拿你去讨赏呢!”
仇战冷哼了声,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以为他仇战是什么人?
由得她戏耍?就凭她的本事捉得住他吗?
仇战狂吼了声,双手一挣竟将粗如拇指般的大麻绳扯了个口子跃出,落地前他一个翻身便将那丫头制伏于胸前,夺下丫头手中的剑,一手拧着她手臂,另一手则持剑抵在她颈下,待觑清了那丫头模样,仇战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你是洛昱的女儿?”三年前御海族祭典上他见过这丫头,“怎地你会在季寒那小子麾下?该死的丫头,竟敢联合外人来对付我?”
虽被制住,洛晴丝毫没有惧色,她轻哼了声,“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内人’!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御海族的恶霸罢了,人人得而诛之!”
仇战微一施力,洛晴上臂传来“喀啦”声响,她忍不住叫疼唉了声,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下,仇战只是略施薄惩便将她的手拧至脱臼,若想取她的小命可真是易如反掌。
仇战哼了声,“小丫头嘴真刁,要不是看在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香消玉殒有些可惜,我仇战可不在乎多用点儿力气!”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仇战前方扬起。
仇战睇着眼前二十步之遥,一个高大冰冷的男人,男人额心烙着一枚弦月印记,正是传言中那位害得他落魄至此的罪魁祸首,男人冰冷无波的眼神亮着骇人青芒,右手持了柄十字弓。
此时夏威等人也已赶至,虽围住了仇战,但忌惮着洛晴在他手上,谁也不敢妄动。
“你就是季寒?!很好,”仇战点头冷声,“总算见识到你了,咱们之间的帐今儿个也该清一清了。”
“放开她,”季寒睇着他,“你想算什么帐在下奉陪。”
仇战喷啧有声,“看你急成这样,这丫头肯定是你的心肝宝贝,好不容易到手的护身符,怎么可以随便放掉?”他冷眼睇着季寒,“将手中武器扔掉!”
季寒平淡地回视仇战,右手一抛,将弓箭扔向前方。
“你腰际还有一把匕首!”
季寒自怀中取出短刃,顺手一扬,刀子飞掠刺入树干三寸深,发出嗡嗡鸣声,力道劲厉。
季寒讥诮,“需不需要全身脱光让您端详个仔细?也许我身上旁处还藏有武器。”他哼了声,“仇战威名赫赫,我原期望的是场惊天动地的决斗,但看来你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小人罢了!”
“喀啦”一声伴随着洛晴的惨叫,仇战拧脱了洛晴的手腕关节,狰狞着面孔朗笑道:“说得好,我仇战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你再多语,接下来就不是拧脱手骨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老子多的是折磨人却又不让对方死透的办法,啧啧,我只担心小美人承受不住呦!”
季寒冰冷如昔,只是阒黯的瞳眸沉淀着的阴影更深了。“你要什么?”
他冷冷地问。
“让我想想,”仇战作思索状,“我想来场公平决斗,你先卸下一只膀子,废一对招子,削去一对耳朵再斩去双足,然后,咱们再来比试过!”
“好公平的决斗!”季寒面无表情。
“是呀!我还帮你留下一只手够你用的了!”仇战哼了声,“不过,你这些日子搞得老子乌烟瘴气,胸中一口恶气怎么样都顺不下去,你先在你这些手下面前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祖爷爷让我消消气再说!”他语带威胁,“别搞鬼,否则当心你的宝贝丫头!”
季寒清冷冷脸着他,轻语,“不过是磕个头罢了,有什么困难;”
语毕,众目睽睽下,季寒双膝落下跪在地上,双手前伸伏于地面,一声“祖爷爷”当真喊出了口。
仇战见状得意地扬起朗笑,这种滋味当真妙不可言,笑声未尽,蓦然,“波”地一声响,仇战笑声犹在空中回荡,却已断了气。
当时局势转变太过突然,连洛晴都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仇战额心已中一箭。
原来季寒趁伏地时,蓦然一个翻身单手捉起十字弓,不需瞄准,“咻”地一声,一箭射去正中仇战额心,分毫不差,劲道之厉,箭矢甚至穿透了仇战头颅!
仇战兀自睁大了眼,一脸死不瞑目!
众人先是一愣,继之叫好声及鼓掌声四起,周遭气氛沸腾良久。
夏威等人涌上前拉开仇战还紧箝着洛晴的手,洛晴偏过身子看见那恶人瞠目结舌,恶心透顶的死状时,也忍不住作呕,季寒走近洛晴,将她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心疼地抚着她受伤的手臂。
“你当真够胆,”她依在他怀中,嗔大了眼,“不怕伤到我吗?”
季寒拥紧她,不愿承认方才有一刻他几乎手软,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知道我不会出错!”
“不愧是我的英雄!”洛晴轻柔地甜笑,“难怪我会这么爱你!”她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将他拉近,“波”地一声就在季寒脸颊印上一个响亮的吻,洛晴对于她的情爱向来不会遮掩,季寒也坦然受之,反倒是身旁的夏威红了脸。
“少主!”夏威清清喉咙,提醒两人身旁尚有一大堆拉长了耳朵的人在,他开口道:“洛姑娘的伤……”
“我会处理!”季寒拦腰抱起洛晴,交代夏威,“夏叔叔,仇战大军已灭,寇首已除,降服那些残兵应该不是大问题,你领着兄弟们放话说仇战已死,明早趁胜攻下荃湾,”季寒眼中凝起寒雾,“还有,将仇战头颅割下挂在荃湾入港处,让他那些徒子徒孙们看个清楚!”
交代完毕,季寒抱紧了洛晴,踱出众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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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抱着洛晴来到临海一座洞穴,洞里阴暗潮湿还听得见澎湃海潮声,虽然洞里湿而冷,她的手臂又不停地发着阵阵痛楚,洛晴却甘之如饴,有他相伴,哪儿都是天堂,尤其这阵子,季寒忙着行军作战的事,两人压根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这会儿的安宁真是弥足珍贵。
“你说擒着了仇战有重赏,指的是与你单独相处吗?”洛晴笑着问得认真。
季寒失笑,一边同她说话一边在岩洞里燃起火,灵动的火焰跳跃在洞中岩壁上倒为两人添了几许浪漫,“为了能与我单独相处,你宁可受伤?”
他语气中带着责难,“你今天实在过于莽撞大胆,居然自个儿设下陷阱要擒那恶霸。”
洛晴不依,“是你说捉着了这坏蛋有赏,我才会去偷看你的行军图,得着了你预测他的遁逃路线,所以我会受伤说到底还是你的错!”
季寒叹口气,对她无可奈何,“把衣服脱了吧!”他神态自然。
洛晴却羞红丁脸,”这儿?!现在?!”她轻喘口气,脸上却漾起期待,“你好歹该先通知一声,让人家准备一下嘛!”
季寒轻敲她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他忍不住被她逗笑,“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看得到你的手?仇战弄脱的是你的手腕和上臂,隔着衣服我可没办法治,不然我干嘛特意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傻丫头!”季寒眸中溢着柔情,揉了揉她的发,“就像方才仇战所言,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会在这种地方要了你!”他轻语,“就算我再如何不解风情,不善言辞,至少也该给你备个舒适的卧榻。”
“我倒无所谓,”她睇着他一脸深情,“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对我而言都是天堂!”
“傻气!”季寒又笑。
话虽如此,当洛晴脱去外衣只剩一件粉嫩的兜儿时,两人间的气氛还是陡然诡异了起来,洛晴将外衣挡在胸前,嫣红了脸颊,火光掩映下她那被日光啄吻成均匀麦色的嫩肤,流转着诱人波光,叫人移不开眼,两人只觉周身温度骤升,她在他毫无忌惮的目光下心跳加速,身子软软发着烫。
季寒吸口气,恢复昔日冷静,他在她纤嫩的臂膀上摸索探勘,蓦地一个使劲,洛晴痛呼了声,泪眼婆娑,趁着她疼,季寒觅着另一个伤处,迅疾再拧一下,却让洛晴疼得晕死了过去。
待她醒转过来,人已平躺在角落里,身下垫了季寒的外衣,他安静地在她伤处敷上膏药,并用衣衫下摆扯成长条充当纱巾裹紧了她的手臂。
“这几天都不许用左手,这伤若不能养好,日后可难治了。”
“不能动手?”洛晴嘟着嘴,“那日子多无聊!”
“我陪你!”他说得自然,“仇战已灭,咱们将有一段空档可以休息。”
“你自个儿说的,可不许反悔,”她伸长右手小指,“打了勾勾就不能赖,到时你若还是整日坐在会议桌上,我便去放火烧了桌子!”
季寒顺着她打了勾勾,“你何时见我说话不算话了?快睡吧,明儿个才有体力。”
季寒盘膝而坐依着平躺着的洛晴,握紧她没受伤的手。
片刻后,洛晴困扰地睁开了眼睛,“潮声太大,我睡不着,你唱首歌给我听吧!”她语带骄蛮。
“我不会。”季寒傻了跟,为着她的要求。
“那就说故事!”她退一步。
“我也不会!”他据实以告,首次发现在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他不会的事情。
“你很笨耶!”她有些不能接受,叹口气,“那么——我来讲吧。”
季寒点点头闭上眼靠着岩壁,为了仇战他已有好几天不曾合过眼,这会儿在这岩洞里,听着忽而逼近忽而远离的潮音,身旁再偎了个她,时间仿佛已经停止。
季寒轻轻抚着洛晴的发,她舒服得闭上了眼,但她可没忘了要说故事的事,她想了想,甜甜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山洞里。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从外头回来时恰巧肚子饿,瞧见娘亲放在桌上的一枚大圆饼,男孩饿极,二话不说,攫起饼就啃,待娘亲回来时已来不及阻止,饼被孩子吃了一半,娘亲可气了,她说,这饼原是要献给灶王爷的供品,怎么可以偷吃呢?谁都知道灶君是最最小心眼的了,他若回到天庭奏上一本,谁也受不起的。”
“后来呢?”季寒有些好奇那孩子的下场。
“后来?”洛晴耸耸肩,“后来灶王爷虽然很不高兴,却碍着对方不过是个孩子也就没去告状,只是他可不吃剩下的东西,手一挥便将那剩下的半个圆饼黏上了男孩额心,这半个饼黏在孩子额上却被旁人看成了半个月亮。”她说着说着原是一本正经,最后倒也忍不住咯咯笑起。
“你竟然说我额上的烙印是偷吃饼的代价。”季寒轻笑敲了敲她的额头。
“是呀!这就是那烙印的由来,”洛晴轻哼了声,“还有下文呢!后来这孩子长大想讨老婆了,于是他便去问灶君,‘灶王爷呀!您在我头上贴了这半个饼,倘若没有姑娘肯嫁我,这笔帐该如何了结?””
“灶君回答了吗?”
“灶君说:‘姻缘天定,你将来要娶的姑娘,她的胸前自然会有你吃下的那半个饼。”
“在胸前,那该如何相认?”季寒问得有些傻气,倒忘了只是在听洛晴胡诌的故事罢了。
洛晴起了睡意,打了个好大的呵欠,声音渐渐微弱,“是呀!他也问了跟你一样的问题,结果灶君便教他只要把姑娘踢到水里就可以看个分明,于是,自那天起,这额上烙了半个饼的孩子便有个坏习惯,当他见着了个陌生姑娘时,二话不说,一脚就把人家踹入水中,看她胸前有没有半块饼,看她是不是他未来的媳妇儿。”
季寒睁开眼睛朗笑,原以为这丫头不会记仇,没想到,初见面时将她踢落水中的事情,丫头记得可清楚呢!
故事尚未说完,洛晴已酣然入梦,季寒悄悄将她身子放妥,凝着她娇俏可人的睡颜,忍不住倾身在她额心烙下一吻,他低语
“晴儿,不用再找,我肯定你就是那个拿走了我半枚饼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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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戟岛 御海厅
“仇战遭歼,他治下以荃湾岛为主的岛屿也全数被征服了。”说话的是洛昱的大儿子洛煦,他外型粗犷,浓浓的八字眉这会儿黏成了条黑色大毛虫,他满脸纠髯,不易窥出情绪,这会儿只能从他纠结的浓眉看出忧心。
御海厅占地极广,是个可以同时容纳千人的议事大堂,昔日御海族人都要在此大厅商讨出海掠夺事宜,配上席中不间断的美酒佳肴,又常有人要借着酒意一言不合动手互殴,是以此厅空间必须够宽敞,才能容得下这群莽汉,所幸大伙儿都是大嗓门,也不用怕说的话别人听不清楚。
“你说的这家伙,到底是何来历?”洛昱开口问道。
问此话时,洛昱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仇战这家伙骁勇善战,手下亦多猛将,但他行事暴躁嗜血腥,当年除了洛湟,其他人都没有本事管束这莽徒,是以洛湟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另辟山头自立为王。
这些年来御海族之所以声名狼籍让人闻之丧胆,全是拜仇战所赐,过往商船若不幸被其盯上,不仅钱财货物被洗劫一空,连人都要遭殃,他会用尽各种方式让对方生不如死,令人闻之丧胆。
真没想到他竟会在三个月内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辈打败!
听到仇战死了的消息,洛昱不能否认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随之而起的忧虑则是不知继他而起的会不会是个更加凶恶的暴徒。
海琊重权,洛昱重文,仇战重武,现在三者中最勇猛的竟被别人降服,叫人怎能不心惊?
为了这事儿,海琊带着孙子海轲及大批部属再次来到石戟岛。
自从半年多前他们迎娶晴儿扑了个空后,海琊曾扬言除非此事善了,否则不再踏上洛昱领地,这回若非事态严重,要想再见到这家伙可不容易。
海琊低沉着嗓音开了口,他身材不高,是个清瘦的汉子,虽已年届七十,但精神奕奕,脸上精光毕露,丝毫没有老态。
“那家伙自言姓季,额心烙着一枚弦月印记,不到三十的年纪,善使长弓火枪,本领极大,听说他能在波涛汹涌的浪头间一箭射中远处船上敌人的心口,寡言,出手狠准,仇战与他激战数回,均尝败绩,几个猛将都是死在这男子手上。”
洛昱颦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若是个歹人,会是个大祸害。
“听说仇战的头颅被像放纸鹞似地遥遥挂在荃湾入港峡处七昼夜,这家伙活着是个凶神恶煞,死后那瞋目狰狞的模样更令人触目惊心,骇得那些原来尚在顽抗中的部属们个个弃械投降。”说话的是海轲,他今年二十二,身材瘦高,面目清秀,俊秀斯文的大眼还带点儿稚气。
海轲自小偶尔随着爷爷来到石戟岛参加御海族祭奠时,便对洛晴这个常常搞得大人们人仰马翻的小丫头饶有兴味。
小丫头对任何事情均兴致勃勃,什么都要试试,好强得很,即使是游戏,也不容许输,加上前头八个哥哥护着,她是洛昱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儿,备受娇宠,自小便是石戟岛上的小霸王。
虽是小霸王,她对人倒不曾无礼,脸上漾着的甜笑总会叫人闪神,打小与她一起时,只要是她开口要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拒绝。
海琊属下这几年控制着海上通航关口,所有途经东海海域的船只都会尽量事先向海琊报备,挂上海琊的旗号,可减少遭到仇战的骚扰,毕竟是同族人,仇战忌惮着他,还是会卖他面子。
年前,海轲奉海琊之命来到石戟岛,多年后首度踏上石戟,他见着了十八岁的洛晴,孩提时的记忆使他差点儿认不出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大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倔强着脾气男孩儿似的玩伴。
洛晴纯真率直的脾气及甜美的笑容让海轲动了心。
海轲一趟石戟之行,回来后三魂少了七魄,海琊为着孙子亲自走了遭石戟,逼使洛昱同意了亲事,但洛昱同意不表示洛晴同意,婚礼前夕,新娘子突然失踪,洛昱翻遍了岛上也找不着她,海琊派人严格控管海上过往隘口亦无所获。
洛晴留了个残局让洛昱面对着海琊的咆哮,海琊对海轲自视极高,万万没有想到世上会有不长眼睛的女人,居然舍弃他这个完美的孙子遁逃他乡。
为了这档子颜面尽失的事,海琊压根不愿再上石戟!
今儿个若非兹事体大,他绝不会再来。
这个打败了仇战的年轻人是个棘手人物,他虽自称是季风之子,但季风死了这么多年,这事儿谁又能做证?
荃湾岛是御海族东海群岛中第三大岛屿,向为仇战盘踞之所,这会儿竟被个毛头小子攻破占据,这事儿已成了东海之域近日里最大的消息。
环顾在座三十多位肃着脸的御海族长老,洛昱清了清喉,“那么依海爷的意思……”
族中辈份较高者,众人会以“爷”辈称之,即使是身为族长的洛昱亦得对其礼遇,海琊辈份同于洛昱之父洛湟,是以称他为海爷。
“咱们族里目前虽一分为三,但系出同族,不能坐视不理。”
海琊一心想用武力惩戒。
“对此人意图及实力,咱们还不清楚,轻言兴战似乎不安。”洛昱不赞同。
“洛族长宅心仁厚众所皆知,若此徒狼子野心,咱们再有迟疑,恐遭灭族命运。”
“其实仇战这些年来的作为,大伙儿心里有数,只是因为没本事动他,否则老实说,他的死对咱们御海族的声誉倒还有点帮助。”
说话的是族中年纪最大,今年已百岁高龄的戎奇,他年纪虽大,但脑子清楚,说的话向来极有份量。
“就算要清理仇战也轮不到这个后辈小子!”海琊哼了声,在洛昱尚自沉吟思索间,起身要求众人表态,在他的强势下,最后还是通过了采用武力的决定。
“有关此事当然还要一点时间弄清楚对方的底,在这之前,我会留下轲儿领些人手守在石戟,一方面也可帮洛族长提防恶人。”
洛昱深知海琊性子,此举其实是为了监视自己,但碍着海琊,他的反对声音只得吞回肚里。
“轲儿留在这儿还有一个原因,”海琊冷瞥了洛昱一眼,“你那宝贝女儿离家多日也该回来了吧,当日婚礼上虽少了个新娘子,但这事儿众人均已认同,洛晴名份上已是咱们海家的媳妇儿,见着她,轲儿有权随时将她带回居山岛。”
“这个自然!”洛昱点点头,他虽不喜欢海琊,但信守承诺,这门婚事是他自己点的头,加上海轲这孩子品行端正,配上他那逆女绰绰有余,依晴儿那种火爆的倔性子,嫁给这么个温文又深爱她的男人,今生当可无虑。
洛晴的大哥洛煦在听到海琊重提小妹婚事时,不禁窃笑,幸好他满脸胡子遮着,笑容谁也看不见。
几个兄长里,晴儿同他最亲,当日也是他替她掩护上了那运丰轮的,这些日子里小丫头音讯全无,他倒不为她担心,这丫头有本事得很,有的是办法: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那个温吞的海轲居然还不死心,妄想守在石戟岛等丫头自投罗网。
洛煦了解晴儿,她不肯做的事情,就算拿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也没用,对这丫头痴情无疑拿着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洛煦摇摇头,对着那个生得人模人样却生了副猪脑,笨到去爱上洛晴的傻男人用力地、猛力地、毫不迟疑地再次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