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傅燕云开口问著被派来服侍她的婢女,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床榻上的女孩,仍然是那一张腊黄而平干的脸孔,他极想看一看她藏在易容术下的真正脸孔。
“是的,堡主。”彩香回答道:“小姐她一直都未曾清醒。”
傅燕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先退下吧。”
“是。”彩香行礼后退了出去。
傅燕云走到床榻旁坐下来,他的那一掌震伤了她的经脉,她受的伤不轻,而他原本无意伤她的。
看著她,他心中再度浮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藏在衣衫下的肌肤雪白细致,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孔才配得上那样一双慧黠灵活的眸子呢?他实在是非常好奇。
听见她逸出一丝呻吟,眼睑微微颤动,他明白她就要醒过来了,而这令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与期待。
寒铃缓缓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中的竟是傅燕云那张俊美的脸孔,她立刻再度闭上眼。为什么她的恶梦还没有结束呢?傅燕云不是已经一掌打死她了,为什么她连死了都还会看到他?唔——她的胸口好痛,都是那个家伙害的,居然那么用力的打她一掌。
咦?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睁开眼,看到傅燕云依然坐在床边,而此刻他那张好看的脸孔上剑眉轻皱,略带不悦的看著她。
“我没死吗?”她嗓音沙哑的问道,一开口才发觉喉咙很干。
“你宁可死掉吗?”
她摇摇头,却发现这个动作使得她的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你别动。”看见她蹙起了眉,傅燕云连忙开口道:“你受伤了,必须躺著好好静养才行。”
“是你把我打伤的。”她语带控诉的道。
“你想要刺杀我。”他平淡的指出事实,她分明是恶人先告状。
“但凭我的功夫根本不可能伤到你,我只是做做样子想乘机逃走而已。”
“是吗?”他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但她成功的加深了他心中的愧疚感。“我会负责把你的伤医好。”
“你可不可以倒杯水给我?”
他立刻转身去桌上倒了杯水,将杯子凑到她唇边。
“我可以自己喝。”口中这么说,但她却已开始贪婪啜饮杯中甘甜的水。
“还要吗?”
她点点头,连喝了三杯,才摇头拒绝。
她望著他,见他俊美的脸孔上毫无表情,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开口问道:“你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再把我关到地牢吗?”
他剑眉轻皱,说道:“只要你告诉我你真正的身分以及潜入堡中的目的,我可以放你走,算是弥补我打了你一掌。”
她狐疑的看著他,他的做法一点也不像是传闻中冷血无情的“银面修罗”,居然说要放她走,她再一次肯定江湖传闻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若我不肯说呢?”她试探性的问道。
他剑眉微挑,冷然道:“那——我只好把你再度关进地牢了。”
他的回答让她轻蹙起黛眉,她可不想再被关回去,这次进去必定是逃不出来的,她凝目注视著他,问道:“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会放了我?”
“大丈夫一言九鼎。”
“唔——好吧。”她掩口打了个呵欠。“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你猜的没错,我是欧阳世家的人,我的名字叫欧阳寒铃。”
“那么你与慕容世家又是什么关系?”他追问。
“家母出身慕容世家。”
“原来你是欧阳肖义的女儿。”他立刻明了她的身分,原来她是欧阳世家的掌上明珠。
“你知道的不少嘛。”她又打了个呵欠,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你的目的?”他继续问。
“这……我听说问心剑在黑鹰堡,所以我……”
“想把剑盗回去。”他替她把话说完。
寒铃略微恢复精神,一笑道:“你很聪明嘛。”
他神色一冷。“你怎么会知道的?”
“唔——反正就是听说嘛。”她觉得傅燕云好唆,她都快睡著了,他还问个不停,为什么他老是在问她问题?
“别想用这种理由搪塞过去。”这件事是堡中的机密,不可能流传出去的。
“我真的是听说的。”寒铃干脆把眼睛闭起来,她的确是听他说的没错啊。
“你——”看来她似乎真的很累的样子,虽有些不忍,但他还有一件事没问。“你的易容要怎么弄掉?”
“我的衣袋……有个绿玉小瓶,把……溶在水中……”她闭著眼含糊不清的说道。
“欧阳寒铃——”
“别吵……我……”
傅燕云微叹口气,她竟然真的睡著了。无妨,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去掉她脸上易容的方法,他即将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
将欧阳寒铃的易容卸掉的工作原本应该交给婢女做就好了,但是傅燕云实在很想亲眼目睹她的真实样貌,所以他决定亲自动手。
取得了她所说的绿玉小瓶,弄来了一盆清水,他将小瓶中的粉末倒在水中溶解,然后拿了一条手巾浸湿。他走到床边执起她的手开始擦拭,很快的,腊黄的颜色褪去,雪白细嫩的肌肤显露出来,当他将她的双手拭净,手巾已被沾染成黄色。他换了一条手巾,开始擦拭她的脸庞。先是皎洁的额头显露出来,接著是粉嫩的双颊以及俏挺的小鼻子,然后是细致的下巴,最后是她纤细柔美的颈项。
他十分细心的将她的脸庞全部拭净,一张秀丽绝美的脸孔显现在他眼前。
是她!他曾经见过这张脸的,在那次抢夺流莹剑时,他逮到她躲在灌木丛中窥视,而她自他手中逃走。
没想到她会是欧阳寒铃,原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偶发事件,与她终究只是萍水相逢。但她居然会为了盗剑而易容潜入堡中,使他得以再一次的遇见她。
难怪他会觉得她似曾相识了,他伸手轻触著她的面颊,虽然之前与她仅是短暂的接触,但他已对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原本以为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如今她却自己送上了门。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
寒铃再度醒过来时,傅燕云已不在了。她环顾著周遭陌生的环境,她在什么地方呢?
“小姐,你醒了。”彩香穿过门帘步入寝室,走到床前站定。
“你——是谁?”
“婢子名叫彩香,是专门服侍小姐的。”彩香圆圆的脸带著和善的笑意。“以后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婢子,婢子一定会替你办好的。”
“麻烦你了。”寒铃微微一笑,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里是冲霄楼。”
冲霄楼?这不是傅燕云所住的地方吗?寒铃又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婢子就不清楚了。”
寒铃蹙眉想了好一会儿,却也不明白原因何在,决定将这个问题先丢在一旁,问道:“你们堡主呢?”
“堡主在书房办公,需要婢子去请堡主过来吗?”
“不用了。”寒铃连忙拒绝,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那么小姐一定饿了吧,婢子去准备些吃的给小姐。”
这么一说寒铃还真觉得自己饿了,她有多久没进食了?“麻烦你了。”
彩香离去后,寒铃陷入沉思之中。事情发生以来,她还没有机会好好的想过,当初决定混进堡中盗剑终究是个错误的决定,要不她现在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但——没盗到剑她还真是心有不甘哪,她好想要把问心剑送给爹爹当寿礼,如今这个心愿看来是难以达成了。她若能平安的离开黑鹰堡就该庆幸了。
“你醒了?”
一个清亮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她抬头望去,见傅燕云倚在门边,脸上是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情,她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个家伙长得实在是太过俊美了,有这样一张脸,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戴那一副鬼面具。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提出心中疑问。
“你受伤后我直接把你抱过来的。”
“可是……这是冲霄楼,你让我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恰当!”听见他说抱过她,她不禁微微红了脸。
他离开门边走到她床前。“你目前的状况不适合移动,等你好一点时我会让你搬到其它地方的。”
虽然觉得不太合宜,但她的身分是人家的阶下囚,也只好听任安排了。这样躺著和他对话好奇怪,她试著想要撑起身体坐起来,却立刻牵动胸口的伤,她一窒,痛得脸都白了。
他很快的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你躺著就好,又何必坐起来。”
在他的扶持下她终于坐起身,他取了个靠垫塞在她身后,看她额心微微泌著汗,他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我请大夫来?”
“不用了。”她闭上眼好一会儿,复又睁开。“我没事的。”
此时,彩香端著一个托盘掀帘走进,看见傅燕云她有些讶异。“堡主?”
傅燕云看了托盘一眼。“你还没吃过吗?”
“彩香,你先服侍小姐吃东西吧。”他吩咐道。
“是。”
他看向寒铃,说道:“我待会儿再过来找你,我有些事想要问你。”说完他便走了。
虽然饿但她却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粥后她便吃不下了。
“我现在不想吃,把东西撤下吧。”
“那我把药端来,刚才煎好的,现在应该凉了些。”
寒铃靠在垫子上,说道:“端过来吧,我现在喝掉。”
喝完药之后,寒铃又再度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了。
寒铃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她躺在床上,不知是谁点上灯的,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她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她再次挣扎著坐起身,这次可没人帮她了,她轻喘著气将靠垫塞在背后,躺在上面轻吁了口气,开始打量起这间房间来。
房子布置的简单舒适,她推断外面应该还有一个房间,这一间厢房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过能住进冲霄楼的,想必一定是傅燕云很重要的客人。
对了,她现在已经住进冲霄楼,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寻找问心剑。她并没有放弃盗剑的这个念头,虽然她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傅燕云,但那并不代表她放弃了,她可不会轻易错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当傅燕云掀起门帘走进来时,看见的是寒铃一脸坚决的表情,他有些困惑,问道:“你在想什么?”
寒铃吓了一跳,她没有听到他走进来的声音。她迟疑的望著他,总不能告诉他她想要偷他的东西吧。
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也无意追问,走到她床前站定,带著评估的眼神打量著她。
“你是河边那个女孩,那天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寒铃摸摸自己的脸,原来她的伪装已经被卸下来了,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她。她一笑,道:“你们说的那么大声,要听不到很难。”
“所以你临时起意决定混进黑鹰堡盗剑。”
她不以为然的说:“问心剑是欧阳世家的传家之宝,我只是想取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但早在数十年前,欧阳世家便已失落了这把剑,现在我得到了它,它便已属于我。”
“只有强盗才会说这种话。”她瞪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是强盗头子。”
她一滞,她差点忘了,强取豪夺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光看他对付镖局那些人的手段,就可以明了他没什么慈悲之心。虽然截至目前为止他对她还不错,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间痛下杀手?
“你答应过要放我走的,你不会改变主意吧?”她有些担忧的提醒他。
他凝目注视著她美丽的脸孔,神情显得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是当然。”
她略微安了心,好奇心却跑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收集五大名剑?”
他瞪著她,似乎有些讶异她会问这个问题,她连忙说道:“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你必须承诺不会把有关于五大名剑的事泄露出去,我才会告诉你。”傅燕云并不希望他收集五大名剑的事在江湖上传开,那可是会惹来不少麻烦的。
“这……”若是她不能把问心剑的下落告诉父兄,那就只好由她亲自取得了,无论如何必须要让问心剑重回欧阳世家。
“好吧,我答应你。”她虽承诺不说,但可没答应不偷。她的唇角忍不住弯起一抹笑意。
他狐疑的盯著她,不明白她因何而笑。“你笑什么?”
“没有啊。”她故作不解,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吗?快说吧。”
“我是帮我师父收集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令师?”
“五大名剑是两百年前由同一个铸剑师所造,而那位铸剑师是我师父的先祖,所以他才想要得到那五柄剑。”
“就这样?”寒铃有些失望,还以为有故事可以听呢。
“没错,只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已。”
她望著他,总觉得他似乎有所保留。傅燕云的师父“青云先生”武功虽然高强,但据闻也是个行事十分特异的人,他既然要收集这五把剑,理由应该不会如此单纯才是。
“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
“小昭。”
寒铃睁开眼习惯性的喊著贴身婢女的名字,当她看见一张有些陌生的脸孔时,她才想起自己并非在欧阳山庄,她现在正身处黑鹰堡。昨夜她很晚才睡著,看著自古缝中透进来的阳光,该不会已经中午了吧?
“彩香,现在什么时候了?”
“才刚过了辰时。”彩香推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回头问道:“小姐想先用餐还是想先梳洗一下?”
“我要先梳洗一下。”
寒铃坐起来,看来她已躺了超过一天了,她的骨头都开始酸了,亦或她的酸痛是因为被傅燕云打了一掌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她都很想下床走动一下,她掀开被子将双脚放在床下的踏板上,试著要站起来,而这个动作使她的胸口开始抽痛起来,她屏住气直到自己站稳身躯才再度呼吸。
“哎呀,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呢?”彩香立刻将手上的铜盆放在桌上走过来扶她。
“没关系的。”寒铃轻按著胸口,浅浅一笑:“我没事的,只是躺久了反倒有些难受,想下来走一走。”
“可是……”
“等一下我就回床上躺著,现在我想先洗个脸。”
略微梳洗后,彩香端走盆子送来了早餐。寒铃的胃口比前一日好多了,她坐在桌旁吃完了早餐,在彩香的坚持下只好又回到床上。
彩香收走了餐具便没再回来,寒铃半躺在床上,轻抚著依然隐隐作疼的胸口,她明白这个伤非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这也代表著她被困在这个地方了,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个机会盗走问心剑,而首先她必须先想办法知道问心剑被收藏于何处才行。
经过几日的休养,寒铃的身体已逐渐在复原中,她精神不错,人醒著的时候也多了,但苦于无法下床走动,为了打发时间,她要彩香帮她搬了几本书来。
这一日,她半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表小姐,你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到底谁住在里面?”
“堡主吩咐过了,不可以让人随便来打扰她的。”
“我偏要进去看一看。”
寒铃听著不禁皱起眉,是谁想要看她啊,想看进来就好,这样吵吵闹闹还挺烦人的。
“表小姐!”
一个红色的身影冲了进来,彩香紧随在后,一脸歉然的道:“对不起,寒铃小姐,表小姐一定要进来。”
“没关系的,彩香。”
寒铃好奇的打量著闯进来的女孩,她长得很美丽,桃腮杏眼,体态丰腴,身著红衣的她模样十分娇艳。
女孩同时也打量著寒铃,杏眼不悦的眯起。“你是谁?”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她虽然气势汹汹,但寒铃一点也不惧怕的淡笑说道。
女孩一怔,深深的看她一眼,说道:“我姓苏,我的名字是苏琳倩,傅燕云是我表哥。”
“你好,我叫欧阳寒铃。”寒铃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有伤,没有办法起来招呼你。”
“你受伤了?”
“是啊,被你的表哥打了一掌,差点连命都没了。”
苏琳倩一脸狐疑的看著她,问道:“我表哥为什么会打你?”
寒铃唇角弯起一抹笑。“因为我逃狱啊。”
“逃狱!”苏琳倩的声音提高。
“我原本被傅燕云关在地牢里,是因为逃走的时候被他打了一掌,所以才在这里养伤的。”寒铃解释道。
苏琳倩脸上显露出困惑的神情,不是很明白她的话。
“倩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燕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说道,他的目光在苏琳倩的身上停驻一会儿,随即落在寒铃的身上。经过多日的休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秀丽的脸孔上此刻含著盈盈笑意,看来甜美可人。
“表哥。”苏琳倩立刻挨到他身边,拉著他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嘛?她为什么会住在你这里呢?”
傅燕云收回目光,说道:“寒铃的身体不适,我们别在这里吵她,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
傅燕云说完便走了出去,苏琳倩回头看了寒铃一眼,目光中似乎别有含意,然后也跟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