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司机先行离去,等他电话再来接他。
他要一个人细细地回忆和以沅曾有过的点点滴滴,快乐与泪水交杂着的过去。
将额头靠在大树干上,往日画面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她灿烂甜蜜的笑靥、欲语还休的娇颜、水媚盈眸、娇柔依偎,一切的一切是那般清晰,彷佛就在他眼前。
想忘,却忘不了,更是舍不得忘。
一想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但他却再也看不到她巧笑倩兮的皓眸,心就疼痛不已。
他一而再地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叫他怎能不痛恨自己。
好累、真的好累,身体上的疲惫只要有充足的休息便能消除,然而心灵的沉重却怎么也解不开、化不散。
言炫拓不自觉又摸着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炫拓、言炫拓。」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言炫拓在记忆中搜寻着声音的主人,「阿翔!你是阿翔吗?」
「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王致翔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你怎么会来学校,有事吗?」
「只是好久没来了,过来走走。」言炫拓一时之间还没有准备见到昔日故人,「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现在在这里误人子弟。」王致翔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真的吗!」言炫拓也感到意外。
「和你这个连连跳级的资优生比起来,我这个每次考试总是吊车尾的人,当老师似乎有些可笑。」
「你别这么说。」
「以沅陪你一起来的吗,怎么没看到她?」
王致翔一看见他落寞、怆然的神情,心中已然明白。对于以沅每天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新伤回家的事,他已经全都听玥竹提过了。
若不是有他劝着、拦着,只怕玥竹那只火爆的小野猫,早用她习惯用拳头解决事情的方式,跑去痛揍他好几拳了。
尤其她是那样深爱着炫拓,怎能接受自己所爱的男人是这般的残忍。
「阿翔,你应该知道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生日那天我也去了。」当他接到邀请的电话时,的确感到一阵惊讶。
好朋友多年不见,他当然得去聚聚,只是没想到那天会发生那些事,而他也才没和他打招呼。
「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劝劝沅沅,叫她别再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我们找个地方喝杯酒,再慢慢聊吧!」
言炫拓先打通电话通知司机,便由他带着走。
他们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间酒吧,因为现在才下午四点多,酒吧里还没有什么客人。
王致翔看他酒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真有些替这些好酒感到惋惜。
一瓶好酒若让懂它的人品尝,就能彰显出这瓶酒的价值,若只是为了买醉,米酒、红露酒就可以了,何必糟蹋一瓶好几千块的酒。
「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让你非得将用整个生命爱你的以沅从你身边推开,难道就只因为你眼睛看不见。」
「这还不够吗?」言炫拓怅然一笑,眼角泛出酸涩泪水,「她是那么完美的女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总无时无刻地挂在脸上,让人一见她的笑靥,心情就算再低落,总能很快地变得飞扬。而我却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她那让人感到温暖的笑靥。」
「就算是看不见她的笑容,你还可以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啊!」
「她就像是不小心坠落人间的精灵,浑身上下充满着神奇魔力。能认识她,与她相恋相爱,就算只有短短一年,却也足够让我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回忆和她所有曾共渡的点点滴滴、甜蜜与苦涩,而这对我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有没有替她想过,她真能放的开你吗?在没有你的未来,她能过得快乐吗?」
「阿翔,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若一直陪在我身边,只会让我弄得遍体鳞伤。」
「身体上的伤痕容易痊愈,可心灵一但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只怕一辈子也难以复原。」
一整个晚上,王致翔就只看着他糟蹋美酒,自己反倒滴酒不沾,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沦为护草使者,护送他平安回家。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我对她的用心良苦,我若不是太爱她,又何必如此受煎熬。」言炫拓幽幽地抱怨。
「你为什么不让以沅自己作决定,再给你们两人一段时间,到最后她或许会后悔,到时你再放开你的手,让她自由去飞翔不是很好。」王致翔劝道。
「我能这么自私吗?」
「爱情原本就该是自私的,否则那就不是真爱了!」
言炫拓静默了片刻,幽幽地开口,「我没有资格再说爱了。」
「没有资格?」
「在我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台湾的那一刻起,我已经不再有爱她的资格了。」
「不,你是将小爱化为大爱,比起你来,我们都显得太过渺小,若连你都没有资格,谁又有资格?」
言炫拓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世,拥有人人羡慕的家世背景并且打从国小开始年年跳级念书,一般人二十三岁才刚大学毕业,他却已念完博士学位,甚至还修得了水利工程及企管双学位。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却不因此侍才而骄、为人不傲,在学校和同学打球、开舞会样样来,个性豪迈、爽快,是师长眼中的骄傲,亦是同学眼中的好兄弟。
而虽说他们所念的是第一学府,但就算是最好的学校里也会有坏学生──例如他。
但言炫拓从不因为他是个坏学生,翘课、打架样样来就看不起他,相反地两人还因一次打架而成了莫逆之交。
王致翔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人不轻狂枉少年,年轻时想做什么都可以尽情放手去做,但千万别在二十年后回首一看,感到一切都是一场空。」
听起来很八股的话,却引发他最深地审思,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都因为他的一句话。
「我倒宁愿只拥有自私的小爱。」很多事都是有得有失,言炫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酒一杯又一杯入喉,苦涩的酒烧灼不了他火热的情,藉酒浇愁只会愁更愁,当酒醒之后,也只有加倍痛苦。
然而,就算明天过后面对的依然只有痛苦,但在这一刻能忘了一切,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发泄和解脱。
「炫拓,你这么努力想将以沅从你身边推开,是因为顾忌着另一个女人吗?」他想知道真正的症结是不是在玥竹身上。
「我能不顾忌吗?玥竹是个好女人,她明知道我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却依然无怨无悔的照顾我。当我昏迷了三天三夜醒过来后,知道眼睛再也看不见的那一刻,若不是有她,或许我早已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但你并不爱她,不是吗?」
「若非沅沅早已在我心里扎了根,我想我会爱上她的。」
「玥竹不是那种爱你就非得要占有你的女孩,如果你顾忌的是她,尽管放心,以后玥竹是我的责任,你无法给她的爱,我会全部给她,更用我的生命去照顾她。」
王致翔这番心里的话,言炫拓没听清楚,只是不停地叫着宣以沅的名字。
「沅沅、沅沅……对不起、对不起。」醉了之后,言炫拓开始吐露所有真情,「我真的好爱妳、我要妳,我要的只有妳。」
「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许她一个未来?」
「未来?!」言炫拓笑了笑,笑的凄楚、无奈,「未来是多么虚渺的两个字,我还有未来吗?」他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多希望能一辈子就这么沉睡不起,他也不用再这么痛苦了。
王致翔望着好友,考虑了很久,最后作了决定。
结了帐,他先将车子开到店门口,再请服务生帮忙扶好友上车,然后驶进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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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言炫拓一离开公司后,宣以沅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宛如坐困危城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话一通通地打,却是怎么打也打不通。言炫拓存心将手机关机,就连打司机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她知道司机一定是受了命令,除了他之外,不准接任何人的电话。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回家找潘玥竹商量。
「以沅妳先别着急,有司机跟着,不会有事的。」潘玥竹也担心,却只能安慰着她。
「玥竹,他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宣以沅的眼泪,一整个晚上不曾停止过。
「妳不要自己吓自己,相信我们所认识的炫拓绝不是会逃避的人,他若是这种人,也不值得我们的爱了。」
「以沅,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不放心而跟着来的何子凡非常后悔,若不是他说了那些该死的话,言炫拓也不会就这么不见。
「学长,这不怪你。」
「以沅。」他现在才真正看清,不管言炫拓有没有回来,她的心门永远只为他一个人开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走不进她的心扉。
潘玥竹看出他同样为情所困,在心中叹了口气。世上的情爱如一团乱了的毛线球,想解也解不开,一场四角的爱情,早已注定了有人欢喜、有人黯然。
小小的客厅里,霎时安静得听的到三人的喘息声。
门铃声突然响起,宣以沅以为是电话,迅速地拿起话筒,「喂、喂,拓,是你吗?」
「是门铃声,不是电话。」潘玥竹将她手中的话筒挂上,再去开门。门一开,呛鼻的酒味立即扑鼻而来,「他怎么会喝得这么醉?」
「先让我带他进去再说。」
宣以沅一见到醉得不省人事的言炫拓,立刻迎了上去,搀扶着他的另一边,「拓。」
他们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已经醉到连路都走不稳的言炫拓扶进房间。
「我们都出去,就让以沅照顾他吧!」王致翔先拍拍何子凡的肩膀,再搂着潘玥竹的肩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地关上。
出了房间,何子凡不发一语的带着碎了的心,直接离去。
「又是一个爱情傻子。」潘玥竹望着他落寞的背影,颇能感同身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王致翔却是有感而发。
她微侧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今晚妳到我那里住一晚吧!」他没多加解释,便搂着她离开。
而房内──
宣以沅蹲在床边,望着言炫拓紧蹙的眉峰,用拗不了何子凡,才缠着纱布的手,心疼地抚平他的眉心,眼中充满浓浓地爱恋。
她拧了一条毛巾帮他擦脸,再帮他脱掉西装外套,解下领带,让他可以睡得舒服些。
她正准备替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手不经意摸到衬衫内一个硬物,心猛然一怔,伸手将戴在他脖子上的项链拉了出来。
十字架项链!是她在他入伍那天送他的护身项链。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戴着它。
言炫拓忽地蠕动了一下,她倏然放开项链。
「水,我要喝水。」他声音沙哑地嘤呢着。
她马上倒了杯温开水,撑起他的上半身,让他喝水,「有没有好一点。」
他的脑海中十分混乱,彷佛迷失在撒哈拉大沙漠中,尘沙滚滚,让他的双眼睁不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层层的狂沙给吞噬。
他害怕的伸出手随意乱抓,口中不安的叫着,「沅沅、沅沅妳在哪里?别离开我、抓紧我、别放开我。」
宣以沅紧抓住他在空中挥舞的双手,安抚他的不安。
慌乱的心得到了安抚,没多久,言炫拓便沉沉地睡去。
宣以沅就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担心,疲惫袭击而来,没多久,她就坐在地板上,趴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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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言炫拓微睁双眼,感到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全身沉重的使不出一点力气。他用手揉揉太阳穴,晃晃脑袋瓜子,记忆瞬间回到昨天。
记得昨天他喝了不少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没了印象,而空气中传来的花香,让他知道身处何处。
他想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也惊觉紧握住他的柔细手上缠着绷带。
昨天何子凡有说她的双手被烫得又红又肿,她的伤真的这么严重吗?怎么手上还缠了绷带。
真是该死!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
言炫拓小心翼翼地想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另一只自由的手欲轻轻移开她的手,却碰触到她粉嫩的脸颊,立刻被那不寻常的热度给吓着。
寻找到她的额头,再探探自己额头的温度,他忍不住低咒骂一声,「该死!」
「沅沅,妳快醒醒。」他摇着她的肩膀想叫醒她,但不管他怎么叫唤,她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从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他连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
强忍着酒醉后的晕眩,他下床胡乱地在房间里摸索着电话,终于让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了无线电话。他随即照着按钮位置按下119,电话几乎在第一声就接通。
「喂,我这里有人昏迷不醒……地址?我不知道。病人发着高烧,几度?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赶紧想办法派人过来救她。」说完,他匆匆地挂断电话,忽然想起以沅说过玥竹暂时和她住在一起。对,她应该还在房子里。
他伸长手胡乱摸索,花了许久时间才找到门的方向。走出房间,他在客厅里大声地喊着,「玥竹、玥竹,妳在哪里?」但不管他怎么喊,就是没有任何响应。
想起手上的无线电话,他拨打玥竹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就在他急得想将电话给摔了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
「喂!」王致翔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入睡,睡没多久便被电话声给吵醒。
「潘玥竹人呢?」
「她还在睡觉。」王致翔尚未完全清醒,因而没有认出是言炫拓的声音。
「你马上叫她赶回宣以沅这里,快点。」
他一听到宣以沅三个字,整个人立刻清醒,「炫拓,我是阿翔,以沅怎么了?」
「以沅她发高烧,现在人昏迷不醒,你快点过来救她。」言炫拓只顾担心宣以沅,完全忽略潘玥竹为什么会在好友那。
「好,你别急,我现在马上过去。」
「快点。」
言炫拓挂断电话后,反身摸回房间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宣以沅身边,蹲下身将昏迷的她紧紧抱在怀里。
「沅沅,妳绝对不可以有事,否则我真的无法原谅我自己。沅沅,求妳撑着点,阿翔马上就来了,妳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