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早。」甄富贵一看见年老夫人,忙起身一福。
「早,妳比我还早呢!」年老夫人看了看天色,慈祥地问:「妳这么早来,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到底在做什么?」
「娘,我在种花。」甄富贵正在翻土,把五年未整的花园整一整。
「种花?啊,对,妳家是种花的……」年老夫人望着甄富贵忙得不亦乐乎的模样,不由得怀念道:「以前妳公公也老是这样,种花种得自己一身脏。」
「富贵前来种花,没有事先请示过娘,希望娘您别介怀。」她为了让朱丹得以健康成长,才会动手整理,但她一见到娘才想起自己尚未请示过她。
「无妨,我想老爷也不愿见这花园荒芜的。」年老夫人走近甄富贵,取出条手帕为她擦拭额头冒出的汗水,「劳烦妳了,我不会种花,琴棋书画也不太会,唯一可取的,就是骑术与算术,老爷常笑我的女红差。」
「相公也是,老拿我的成品笑我。」她婚后有找时间练习女红,只是成效不彰。
她似乎天生与针线犯冲,衣服的破洞补得歪七扭八的,还有许多失败的囊袋与荷包,多到她都不敢拿出来献丑,偏生相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在笑完她的成品后,便献宝似地带着到处现,有人问起,他还喜孜孜的说是她缝的……
「看来我们婆媳俩手都不巧。」年老夫人的笑容更加柔和,忽地,她的目光落至朱丹身上,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种很深很深的情感就这么涌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蹲在朱丹面前,仔细端详。「这是什么?」
甄富贵见年老夫人望着朱丹的表情十分温柔,心中猜想年老夫人是否察觉到什么。
染……染裳!朱丹醒了,正唤着年老夫人的名字。
年夫人伸手抚了抚朱丹的芽叶,「富贵,这是什么花?」
「牡丹。」
「是牡丹啊……」年老夫人心头那异样的情愫依然滞留,未曾消散。「不知道他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染裳……染裳……朱丹努力唤着,但年老夫人依旧没任何响应。
「别唤了。」甄富贵忍不住阻止。
年夫人面带疑惑地看着甄富贵,「怎么了?」
「没什么。」甄富贵连忙挤出个笑容。
染裳,染裳……朱丹仍不停地唤着,唤得那样的专注与深情,让一旁的甄富贵不忍再阻止。
「哦。」年老夫人转回头继续看着朱丹,着了迷似地凝望着,她忽地一皱眉,「奇怪……」
「怎么了?娘,您哪儿不舒服?」甄富贵见年老夫人伸手抚住心口,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突然有人在唤我。」年老夫人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从我嫁给老爷后,就只有老爷会唤我的名,方才……我以为老爷在唤我。」
甄富贵闻言一愣,心头一阵起伏,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却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深吸口气,道:「娘,您有没有兴趣?想不想试着照顾这株牡丹?」
「嗄?我不行的……」年老夫人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光采出卖了她的真心。
「种这株牡丹很简单的,只要娘您爱他就足够了。」甄富贵笑道,「他唤朱丹,您试着唤他的名字看看。」
「朱丹!」年老夫人一惊,「妳说他唤朱丹?」
「是。」甄富贵见年老夫人脸色大变,有些不知所措。
「朱丹是老爷的名字……他总不让我唤他相公,要我唤他的名。」
啊……原来如此。甄富贵恍然大悟,她望着朱丹,终于明白他与年老夫人的牵系是如此的牢固不易斩断。
「那可真是巧呀,娘,您要不要唤唤看?」
年老夫人在甄富贵鼓励的目光下,开口唤道:「朱、朱丹。」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年老夫人一唤,朱丹的幼芽似乎又长大了些,「咦?富贵,他、他长大了!」
染裳,我要为妳开最美的花……朱丹的声音听起来比前几天有活力。
甄富贵眼眶突地一红。娘一个轻唤,竟能让他活力百倍,而娘似乎也与朱丹心有灵犀,虽然娘以为是错觉,但她知道,那是朱丹的深情,方能穿透一切,让娘听见。
「娘,您要不要试着种看看?」甄富贵眨眨眼,将泪意眨掉,再问。
「好……」年老夫人露出美丽的笑容,答允。
朱丹喜悦地晃动了下,但只有甄富贵看得见。
「娘,那明日开始,朱丹就交给您了。」甄富贵瞥眼朱丹,语带哽咽地说。
「富贵,妳怎么了?怎么要哭要哭的样子?」年老夫人不谙内情,只觉甄富贵似乎遇到什么伤心事,「妳同春儿吵嘴了么?」
甄富贵摇摇头,低头拭去蓄积眼底的泪。
「春儿这孩子,打小因为毁容,个性称不上太好,长大后就爱耍嘴皮子,不过个性倒稳重不少。若妳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千万别搁在心底,娘支持妳同春儿吵嘴,有时候不吵他不会知道妳的心事。」年老夫人拍拍甄富贵的手背,挽住她的手,道:「走,陪娘吃早点,花园的事,我明天一起帮忙。」
「嗯。」甄富贵含笑点头。
花园里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唯有朱丹傲然挺立,那青葱绿芽成了园中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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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啊,朱丹竟然就长大了,相公,你说,这不是很好么?」甄富贵一边说一边仰头寻求年靖春的认同,「而且朱丹正好是公公的名字,这样娘照顾起来必定更开心……」
年靖春将她的头扳正,「看铜镜。」他拿正着梳子替甄富贵梳开纠成一团的发,动作十分轻柔,但还是不免会扯痛她。
「噢!好痛……」
「谁让妳不肯让万紫替妳梳好头再去花园种花。」那发丝万紫使尽气力也梳不开,原本在一旁翻阅账本的年靖春看不下去便接手。
「人家急嘛!而且今早我睡迟了,我不好意思让娘等我。」甄富贵嘟起红唇,责怪地瞥眼正在跟她的发丝缠斗的相公,「都是你!」
「我怎么了?」年靖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终于将甄富贵的头发梳开,他拿着梳子替妻子梳顺发丝。
「要不是你昨晚跟我讲那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会睡迟。」甄富贵想到就气。
昨天晚上年靖春用他过往的相亲经验吊足她胃口,结果她什么也没听到就因为「研究」得太认真而累到睡着,隔天早上才会睡迟了。
「娘子,分明是妳体力不继,还怪我。」年靖春梳好发,搁下梳子,「好了。」
「你是妖怪!明明白天奔波来奔波去的,晚上还那么有精神。」她花房、年家来回跑就已十分疲累。
因为年家与甄家花房几乎隔了一座长安城,若她与年靖春出门的时刻错开,她便只能乘轿,可她并不喜欢乘轿,因为每回只要轿子一停,她整个人都差点跌出轿外,事实上,这样的情形也的确发生过一两次,为免甄富贵直接摔出轿,年靖春便命人在轿门加了个门坎,结果证明这只是多此一举,不过让甄富贵跌得更惨罢了。
「因为我是男人啊!」
年靖春揽腰抱起她,惹来她一声惊呼。
「相公,你干什么?」
「上床睡觉。」年靖春将她放上床,自己则拿了未看完的账本,坐在她身边翻阅。
甄富贵还未有睡意,见相公正在处理公事,也不想太过打扰他,只调整姿势,趴在他的腹上,「相公啊……」
「嗯?」
「你想公公是爱娘的么?」在她眼中,公公的行为太执着,很恐怖。
「当然。」年靖春搁下账本,看着他妻子,「我爹和娘,是我见过最相爱的夫妻。」
「所以公公去世后,娘才会那么伤心。」甄富贵想了想,笑出声来,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
「妳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年靖春挑眉。
「没、没什么。」这几天娘与公公的事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什么妳会这样问?」年靖春比甄富贵想象中的还要了解她。
她眼底掠过一抹心虚,「其实,我有事没同你说……」
「什么事?」年靖春眉挑得更高了。
「嗯……」甄富贵迟疑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年靖春等着下文,但甄富贵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说不出口。」
「无论是妳其实是男儿身或者真正的妳有三头六臂,我都不会休妻,所以说吧!」年靖春笑着点点她的鼻尖。
「我是女的,我只有一颗头、一双手臂,你当我是妖怪啊!」甄富贵恼得搥他。
「所以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年靖春大笑出声。
她真会被年靖春气死!她起身,先狠狠踹了下他才开口:「娘的居住不是闹鬼么?」
「嗯。」即使提到闹鬼一事,年靖春眼中的笑意仍在。
「那个鬼其实是……」说到这儿,甄富贵又停住了。
「说吧!」年靖春双手环胸,催促。
「他其实是公公……」
「我爹?」年靖春一愣,指着自己。
「对,他长得很像你。小兄弟……就是染裳牡丹原本的花精,开口老爷闭口老爷的,而那个鬼又不时唤着娘的名字,我才发现……发现他是公公。」
「原来如此。」年靖春讶异过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你一点也不惊讶么?」甄富贵因年靖春的反应太过平淡而惊问。
「我很惊讶。」年靖春承认他的确颇感讶然,但细想,若鬼是他爹,那么娘这些年来生病,几度垂死,说是他爹造成的也不为过。
「那、那……」
「富贵,我虽然讶异,可如果妳明白爹对娘的执着爱意,就会像我一样冷静接受了。」
甄富贵眼中满是疑惑。
「我爹在世时,不能一刻不见娘,因此他常带着娘到处跑,娘一不在,他便精神恍惚,什么事也做不了。」年靖春伸手轻抚甄富贵的脸颊,「娘一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我、年叔还有其它管事,都早已习惯商讨公事时我娘在场,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甄富贵陷入沉思,「难怪公公死后,还执意要带走娘。」她陡然打了个冷颤,偎进年靖春怀里,「好可怕的情感……」
「习惯就好。」年靖春笑道,「我从小看到大,觉得那样的爱才是爱。」
「我爹娘也很相爱,我娘早死,我爹还为她守身至今,未曾续弦。我小时候还曾经缠着我爹说长大以后要嫁给他。」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
「那可不成,妳是我的娘子。」年靖春亲亲她的额头,搂着她。
「相公,我们会像公公跟娘还有我爹我娘一样,很爱很爱彼此么?我很喜欢相公,可是我……」
「我也很喜欢富贵妳呀,不,该说喜爱,我很喜爱妳。可是我也无法像我爹跟岳父那样,我不知道若是妳死去,我会不会续弦,我也无法想象若我死了,我还会不会执意留恋人世……妳会觉得我无情么?」年靖春突然如此问。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无法想象富贵死后,他的日子会少掉多少欢笑。
甄富贵摇摇头,「不会,因为我也是。」只是她无法想象少了年靖春的日子,她该怎么过活。
年靖春抱紧甄富贵,笑得开怀,「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呵!」
甄富贵但笑不语,用力回抱,她合上眼,觉得没有一刻比现在满足。
年靖春则重拾账本,继续翻阅。
两人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甄富贵若无法爱年靖春,那么,她的本命牡丹又当如何育出?育不出本命牡丹,甄富贵的性命能保住么?
这个问题竟在两人相互表白心中感觉的这一刻被忽略了,在将来的几年,也被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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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立春一过,年靖春便带着甄富贵一道回洛阳,一回洛阳,甄富贵便收到甄家管事的急书,要她携同年靖春先行逃难。
甄富贵一看完信,马上脸色大变,她捏紧信,拉着相公就想往外跑,「快逃,不走来不及了!」
「洛阳平平安安又没什么大灾难,为何要逃?」年靖春不明所以。
两人还来不及跨出门坎,年全即现身报讯,「主子、夫人,有客求见,说是夫人的亲戚。」
「哦,那快请。」
「等等!」甄富贵尖叫一声,「等等,先别去,我……我们要逃才行,我们要快逃!」
「富贵?」年靖春很少见甄富贵如此惊慌,往日她即便遭遇生死大事,也是喊个几声「我不想死」,大哭一场后就算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富贵如此惶恐。
「夫人?」
「你去同客人说我们尚未回到洛阳。」她可不想一到洛阳就让相公给那些人形野兽吃了。
「可是……」年全才刚启口,便教人打断。
「我说贵妹妹啊,妳就这么厌恶我们么?连一面也不想见哪?」一群男女,约莫五人,男的丰神俊逸,女的丰美艳丽,未请即入大厅。
与这些人一比,甄富贵相对之下平凡许多。
「甄浩仁,你怎么也回来了?」甄富贵一见到那开口说话的男人,便往前站,将年靖春护在身后。
「啧啧,小贵儿,妳怎么能同妳堂兄这么说话呢?咱们一到洛阳,听说妳嫁人了,就很好奇到底是谁娶了我们家小贵儿……」甄浩仁手执一柄扇,摇啊摇的,好不悠闲。
「是我嫁人又不是你,你好奇个什么劲?」甄富贵后退一步,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双手扠腰,挡在她相公身前。
「贵儿,我们是关心妳呀,怕妳被人骗了,妳怎么不等我们见过那人再成婚呢?」一名不笑也像在笑的女子道。
「少假好人了,你们还不是想要欺负我相公,才会这么热心。」她才不相信这群堂兄姊会这么好心为她看相公。
「原来是堂兄堂姊,靖春见过诸位堂兄堂姊。」原来这些人是富贵的亲戚,「请堂兄堂姊入座。年全,沏茶,准备一些小点心。」
「茶就不必了,酒来点才是。」甄浩仁笑道。
「就照堂兄的意思。」年靖春再唤:「年全,快去准备吧!」
「是。」年全忙领他们入座,随后又赶忙吩咐厨房准备点心。
「还是贤妹婿识大体,贵妹妹妳可要好好学学人家。」另一名气质儒雅、飘逸似神仙的男子如是道,他仔细地端详年靖春,「你便是贵妹妹的相公?嗯……果然如传言一般,就不知你纱帽底下容貌如何?」
「靖春只怕吓坏各位兄姊。」
「相公!」甄富贵急得跺脚,生怕相公被这群堂兄姊欺负。
「富贵,不要紧的。」年靖春拍拍妻子的手,「初次见面,未来得及准备见面礼,望堂兄、堂姊见谅。」
「对我们别这般客气了,贵妹妹可是我们的宝贝,我们个个都疼她疼得紧……」甄浩仁说得口沬横飞。
「哼。」甄富贵冷哼一声,但没反驳甄浩仁的话,「你们别欺负我相公我就谢天谢地了。」
「谁敢欺负妳心爱的相公呀!」那名仙风道骨的甄家人笑道。
「甄艾澜,你才是最有可能欺负人的那个。」甄富贵冷冷回道。她紧紧握着她相公的手,怎么也不放,预备随时落跑。
这些堂兄姊向来散居各地,平日虽有书信往来,可鲜少见面,他们若是凑在一起,就只会成天窝在甄家逗她,让她对他们忌惮甚深,不过若有事他们也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因此甄富贵口里虽这么说,但跟他们的情感其实不错。
「你们不能欺负我相公。」甄富贵这么一开口,所有人都笑了。
「贵儿,瞧妳如此护卫妹婿,便知你们鳒鲽情深,我们向天借胆也不敢放肆。」
「希望如此。」她还是不放心让年靖春与他们相处。
「哎,我们难得回洛阳一次,妳戒备还这么重,我们好伤心啊……」
「酒已到,不如我们边喝边聊吧!」年靖春见年全领着婢女进厅,遂招呼道。
「当然!」一见到酒,甄家人全都笑开了脸,眸里散发着诡异的星芒。
「我们家贵妹妹酒量深不可测,就不知妹婿你酒量如何?」甄浩仁笑得脸都快抽筋了。
「酒量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酒品如何。」甄艾澜立刻接口。
「是啊,从一个人的酒品可以看出这人的人品,妹婿,你可有胆量同我们拚酒?」
年靖春望眼甄富贵,后者正抿着红唇,莫可奈何的回望,「你保重,千万别赢。」不然甄家大军会于隔日杀到。
他笑了笑,一拱手,「请堂兄堂姊手下留情。」
败下阵的,当然是甄富贵那几个爱玩的堂兄姊,从他们口中,年靖春也得知不少甄富贵小时候的趣事。
隔日,得知年靖春也是海量的其它甄家人全都上门来串门子,想测出年靖春酒量的极限。
年靖春这时方知甄家氏族说三百人还太少,那根本是数不清的,而且今年因甄富贵成婚,他们都想见见他,年家整日门庭若市,就连甄家也人来人往,热闹不已,加上甄富贵归宁之日要补请客,光是席便开了百桌,当日,年靖春更一直被灌酒,向来不知疲累的年靖春也累了。
到后来他才发现,他会一直被灌酒是他头上的纱帽惹的祸。
因为甄家人听闻年靖春毁容,皆十分好奇,因此无所不用其极地想看看他纱帽下的真实面貌,有好几次他们就快成功了,但全教甄富贵给挡住,可几次后,甄富贵也被缠着灌酒,自身都难保。
「他们为什么如此好奇?」他头一次觉得易容是一件很蠢的事。
「因为那顶纱帽很碍眼呀!」甄富贵一副「我老早就说过了」的表情。
「是吗?」年靖春浑身酒气,虚脱地坐下。
「今年他们没得逞,明年……」甄富贵未竟的话,透露出甄家人性格里的执着。
「什么?」年靖春闻言脸色大变,「妳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再来一次?」
甄富贵点点头,她也被灌了不少酒,现下全身热烘烘的。
他年靖春活了二十几年,还没真正怕过什么,可甄家人却让他怕了,「我明白了,我今后不再易容,也不再戴纱帽了。」
「嗄?这样你就怕了?」她以为年靖春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之人,原来他也有怕的东西啊!
「我怕的是每年的拚酒。」再来几次他真的会带着富贵落跑,可又想到甄家人遍布天下,他怎么逃都有可能遇着甄家人,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一次满足好奇心,省得日后纠缠。
甄富贵闻言狂笑。
「谁知道你们家的人好奇心那样旺盛?」年靖春这回算是踢到铁板,苦头吃尽,但他也十分识时务。
反正现下他已找到一名不论他相貌如何,都能一眼识穿他内心的珍宝,这些外在的东西并不需要再掩饰。
甄富贵从后环住她相公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背,「不论如何,都好。」
「我知道。」年靖春握住她环着自己腰的手,笑了。
此刻,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他与甄富贵两人的枕边细语,心中此时塞得满满的无名情感,他突然明白其名为何--
那是,爱。
是的,他爱他的妻子,爱他的富贵呵……原本他一直以为真正的爱情应似他爹娘那般的激烈,却没想过原来爱情的面貌百百种。
他与富贵之间,平淡温馨,何尝不也是爱?
「富贵啊……」
「嗯?」甄富贵语带困意地应和。
「妳睡着了?」
「嗯……相公的背……好舒服嘛……」甄富贵就这么抱着他入睡。
「妳最近怎么这么爱睡?」年靖春转身面对她,抬起她因少了依靠不停轻点的下巴,看着她的面容,瞧着她的气色。
「嗯……就很爱睡……」甄富贵口齿不清的说着。
年靖春失笑,抱起妻子,放她上床,为她换过衣裳,盖上被子。
「相公……」甄富贵尾音拖得老长。
「嗯?」
「嗯……不能吃鱼……吃鱼会吐……不要塞鱼给我……呜呜……相公替我吃……」搞了半天,原来甄富贵在说梦话。
「好,我替妳吃,乖乖睡哦!」年靖春忍不住笑出声,却有些担心妻子的身体。
来洛阳后,富贵除了吃就是睡,对其他事物都失了兴趣,只有在他快被灌醉时会挺身而出救他一把,其余时间,她大多蜷成一团在睡觉,现下她更练就站着也能睡的功夫,着实令人担心。
「对了,相公……」
「嗯?」年靖春知道甄富贵是在说梦话,却还是应和着。
「那个……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甄富贵拉拉年靖春的衣襬,年靖春低头一看,发现她不知何时又醒了。
「什么事?」
「今天……桃红跟我说,我有孕了,我本来不相信,后来请大夫看诊,才知道真的有了……」
「什么?!」年靖春大惊失色,「咱们成婚不是才一个多月而已么?」
「嗯……孩子应该是……嗯……」甄富贵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她当妻、当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因此她什么都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何时有的,而且也没有感觉……」
「是啊,才一个月……」年靖春摸摸她热烘烘的脸颊,「大夫有没有说什么该注意的?」
「相公你想要小娃娃吧?」甄富贵突然问。
「当然想要。」年靖春笑道,「妳想到哪里去了?」
「因为……咱们成婚才一个多月,就有小娃娃了……」
「我比较担心妳,妳太瘦了,我怕妳无法承受生产时的疼痛。」
「我很健康的,我听厨房的大娘说过,生小娃娃就像……嗯哼……一样,嗯一下就出来了。」
年靖春闻言哈哈大笑。以富贵对初夜一无所知的情况判定,她对生小娃娃的知识肯定一样贫乏,只是……她怎么能将这种话说得如此好笑呢?
「难道不是这样?」看他笑成那样,恐怕她又说错了。
「真实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从今天起,真的要将妳养得白白胖胖才成。」他不想富贵太早烦恼生产之事,便迅速将这话题带过。
「哦。」解决心中事,甄富贵又想睡了,「相公要替我吃鱼哦……」
「好。」年靖春爱怜地俯首亲亲她。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眼一合,安心地入睡了,年靖春则望着她的睡颜,缓缓地勾起唇。
「富贵?」
甄富贵低应一声,但没清醒。
「我爱妳。」
甄富贵虽然没醒,但嘴角微微弯起,年靖春见了,心神荡漾地倾身吻住她弯起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