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笨婆娘最好有点什么收获,否则他这回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叫你去找个金创药找半天,你是跑到关外去找了,是不是?”男人睁开眼,一双虎目直瞪着她。
“对、对不起!”春日微抖着手,递出了紧紧护在掌心里的纸包,“那、那个房大夫一直待在药房里,我没法儿进去。那个……你、你的伤还好吧?”
“没有药,好个屁?!”
嘎?春日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人讲话真是有够粗鲁的!
他两只手指拾起她掌心的纸包,一阵药气扑鼻而来,他一闻,心底偷偷松了口气。算这笨婆娘识货,还知道要拿这种东西回来!
“拿好!”他又将纸包递给她,还不忘警告道:“摔着了我就揍扁你!”
春日连忙伸出手捧住了纸包,眼底有着委屈,明明就是他用两只手指拾着,那么不小心的拿法,摔着了哪能怪她呀?
“那、那你要上药了,”春日将纸包放到桌上,转头就想溜,“我、我到外头避一避。”
“站住!”
才走了一步,被他这么一喝,春日像个木头人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她回过头,“还……还有什么事儿吗?”
“谁准你走的?!还不快滚过来替本大爷上药!”他真的会被这笨婆娘给气死!
“嘎?”
“嘎什么,你再杵在那儿试试!”
“我、我不会呀,”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不过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朝那男人接近。
“不会也得会,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春日只能很认命地回答。但是,她实在很怕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只怕还没上药,她就会先晕了,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似的,男人又出言恫吓:“要是你敢啥鸟事都没做就晕过去,哼哼……”他忽地怪笑两声,“那正好让我奸杀你!”
“啊——”春日一口气险些顺不过来,就算想晕倒也给吓醒了。她的名节比那些伤口重要多了,她绝不能晕倒呀!
“啊什么!还不快去给我拿块干净的白布来!”
她真的很怕他,每次他一喝,她的手脚就开始不听使唤地自己有了动作。
不一会儿,她就从木柜里拿了块白布站回他面前。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捧着纸包凑近他,费了大约一盏茶工夫,她终于把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全给一一上了药。
现在惟一剩下的、也是最麻烦的,就是插在他左上臂那柄飞镖。
一听到他叫她把飞镖拔出来,春日一连吓退了好几步,更别说是接下来还要帮他把毒血吸出来了,
“还不快滚过来!”
该死,他都快撑不下去了!这笨婆娘还在拖拖拉拉,想害死他不成?!
“我、我、我……我怕……”春日两片唇儿抖呀抖的。
“别让我过去‘请’你,否则你会更害怕。”
“你、你、你想做什么?”
“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全身剥光!”
“啊——”幸好她还懂得及时捂住嘴,“下、下流!”她眼底全是惊恐和控诉,又是连爬带滚地赶紧坐回他身边。
“我就是下流,你管不着!”
谁叫他碰上这种一无是处的笨婆娘,要活命真的只有靠下流手段了。
“少废话!现在两只手全给我握在镖柄上!”
要不是他另一只手受了刀伤使不上力,他根本不必靠这成事不足的笨婆娘。
幸好他还有先见之明,在发现镖有毒时便先封住了伤口四周围的穴道,避免毒性蔓延,否则让她这么一拖拉,他早嗝屁去见阎王了!
两只手颤颤巍巍地覆在镖柄上,这一凑近,才看到伤口四周围的肤色全变黑了,她吓了一跳。
“那、那个镖有毒!”
“废话!我刚说的你全当放屁呀!”男人没好气地说道,霍地喝了声:“拔!”
春日又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整个人往后一缩,也连带牵动了她的手劲——
“嘶——”男人痛得发出抽气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伤口看去,发现镖才被拔出了一半,但这一动,血已经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嘶……要死了你!还不快拔出来!”男人痛得咬牙切齿。“啊!喔、喔!”他看起来好痛好痛的样子!春日咬着牙,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和力气伸出手,一口气扯出了飞镖,她还因为用力过猛,连人带镖仰倒在床上。
她赶紧爬起来坐好,他交代的事还没做完呢!
才一坐正,男人高大的身躯已经朝她倒了下来——
“呀!”吓得春日赶紧张开双臂撑住他的身子,还要顾到他的伤口,使尽吃奶的力气,又拖又扶又拉的,才终于让昏迷的他躺到枕头上。
她气喘吁吁,却还得赶忙下了床,拿了个茶杯和方才的白布,准备帮他吸毒血出来。
他昏迷了,看起来总算比较不凶、也比较没压迫感了,春日重重呼了口气,紧绷的心情总算稍稍有了缓和。
看着几乎占满她床铺的高大身躯,想到要用嘴帮他将毒血吸出来……那、那她和这男人不就有肌肤之亲了?春日的脸无法抑制地一阵烫红,但又想起这人吓人的脸色,她就好像被兜头淋了盆冷水般,背脊开始凉飕飕的。
“啊!”春日拍着自个儿脸颊自言自语,不断给自己鼓励,“别想了、别想了,现在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我得赶快帮他把毒吸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呀!”
她深吸口气,低下头,唇儿凑到男人的伤口,她不敢看那血淋淋的模样,紧张得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大口血后,赶忙将嘴里的毒血吐到杯子里。
如此反覆做了几次,直到伤口附近泛黑的皮肤渐渐褪了颜色、流出来的血也终于不再是黑色的后,春日总算放了心,她挖了纸包里的药膏涂在伤口上,又小心翼翼地用白布将伤口包好,最困难的工作终于大功告成。
又惊又怕地折腾了大半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和体力,她真的累坏了。
她随手将装着毒血的杯子放到地上,因为她已经累得连拿去桌上摆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软绵绵地趴在床沿,沉重的眼皮直往下垂……
这回换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昏倒还是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春日突然听到了可怕的打雷声和感受到强烈的摇晃感,吓得她连忙惊醒过来。
当惺忪的睡眼还搞不清楚状况时,身边男人兜头就骂了她一顿——
“你猪啊!要我用踹的,你才会醒是不?!已经有人来了,这笨婆娘还呼呼大睡,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还累得他得叫她起床!
男人眉头又拧了起来,迟钝、拖拖拉拉,警觉性——无!判断力——无!他真的、真的没看过这样的笨女人!
被他这么一骂,春日就算再想睡也给吓醒了。“你、你醒了!是不是伤口疼?”
男人深吸口气,也懒得说了。何止伤口疼,他给她气得脑袋都疼了!
“你现在给立刻到外头去!”
“啊?”春日连忙坐直了身子,去、去外头做什么?”
“有人来了!”
“有、有人?嘎!”一弄懂了他的意思,春日霍地像火烧屁股似的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说道:“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小姐来的话,一定会进房里来,这样你会被发现的!”
“不管来的是谁,现在立刻去把人打发走!”
“喔。”不敢多瞧他那吓人的脸色,春日也只能乖乖照他的吩咐去做。
可是,她还是担心呀!开门前,她又回过头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那万一我不行的话,你自己要躲好喔。”
男人只是哼了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废话!他已经作好最坏的准备了,反正他压根儿不奢望这笨婆娘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来!
他看着娇小身影闪到外头,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对话声——
“你早呀,小翠。你端这些东西是?”
“春日姐,你早膳时没出现,二夫人担心你饿着了,吩咐厨子再做了些蒸包,差我送过来。”
春日?原来这笨婆娘叫春日。
“呃、啊、那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我又睡过头了,小翠,真谢谢你!给你这么一提,我还真有些饿了呢!”
笨就是笨,撒个谎也不会!瞧她那副心虚的口吻,一听就知道有鬼!
太好了,有东西吃,他也饿了,还不快把东西端进来,笨婆娘!
“春日姐,我帮你把东西端进房里吧。”
“啊!不用、不用了!我自个儿来就行了!小翠,你忙你的吧!二夫人那儿,我待会儿就会过去请安的。”
“那我走了,春日姐。”
“小翠,谢谢你喔!”
“甭客气啦。”
待脚步声走远了,他听到重重吁口气的声音。
“蹬、蹬、蹬……”春日笨婆娘上楼了。
门一打开,一阵面味混着肉味的香气飘了进来——
他一看,脸登时黑了一半。
托盘上只有一个碗和两个拳头般大的蒸包,这么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
“我、我回来了,幸好来的人是小翠,不然就完了!你瞧,有东西吃哩!”春日露出傻笑,不过一瞧见他的脸色,她立刻噤了声,“那、那个……你怎么了吗?”
“那么点东西,你在喂猫啊!”
“那、那这些你先吃好了,我再想办法……”虽然她也饿了,不过受伤的人最大,而且……她也怕他,所以还是让给他好了。
“塞牙缝都不够!”他老大摆明了不领情。
“那……你还要多少才够?”
“最起码也要十五个!”
“啊?!”春日一双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得圆圆的,“十、十……十五个?!”那她不就得带包袱去装才行?这人的肚子究竟有多大?她完全无法想象十五个包子一起装在肚子里的情景。
苦恼的神色爬上春日圆圆的脸蛋儿,光是带十五个包子在身上就很显眼了,宅子里人来人往的,想要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更难了!
“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笨春日!”
“嘎?!”春日再度受到惊吓,“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这时候,她的肚皮还很滑稽地发出咕噜、咕噜声。
春日又窘又恼。自从这男人闯入她的房间以来,她没有一件事儿是顺利的,更丢脸的是,她的丑态全让这男人看光光了!一定是这男人开口闭口老骂她笨,弄得她真的变笨了!
“没有本大爷不知道的事,哪——”他大发慈悲地递给她一个包子,“快点吃,吃完就快去张罗本大爷的早膳。”
“可是……”春日一脸为难的神情。
“还是你比较喜欢我奸杀你,嗯?”
“啊!”春日吓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上长凳,“你、你……我、我…”
“少罗嗦!快吃!”
在他的盯视下,春日就像小媳妇似的,满腹心酸兼满脸委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他塞给她的包子。
幸好今儿个大当家和二当家各自带着夫人们到外头巡视商行去了,她才有机会溜到热闹的大街上去。
为了不让府里的人发现那男人的存在,她只好心疼地拿出平常省吃俭用下来的私房钱,到外头去买些吃的;在回去的路上,她又想起他身上那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于是又再绕去布庄买了些布料。
等她偷偷摸摸地回到春香小居时,已经快晌午了。
一进门,就瞧见他捧着纸包,正在替伤口上药。
热心的她看到这等情景,包袱还没放下来便凑了过去。“可以吗?要不要我帮忙?”
“叫你去张罗些吃的,你又混去哪里了?”他盯着她背后鼓鼓的包袱问。
“我、我没有混呀!就、就去大街上给你买些吃的而已,不、不好意思喔,让你久等了。”春日走到桌边卸下包袱。
包袱打开后,里头除了一个大纸包外,还有两块不同颜色的布料。
她先将大纸包打开递给他,里头摆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什么馅饼、包子、馒头、烤鸡、肉卷子、刈包统统都有了。
“那个我、我不晓得你爱吃什么?”她嘴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淌血!那都是她好不容易省下来的积蓄哩!入了他的口,注定是要不回来了!他那么凶又难伺候,她只希望他快把伤养好快离开,这样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跟他计较这些银子?
“那是干什么的?”男人看着桌上灰色和藏青色的布料。“你、你衣服都破了,伤好了穿出去也奇怪,所以我……”
“哼,你倒挺识相的。”看着香气四溢的各式食物,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春日愣愣地瞧着他大咧咧的吃相,再次惊讶于男女的不同,一个她要吃上老半天的包子,他竟然两口就解决了!
他的手掌好大,几乎是她的两倍,就算坐着,感觉上还是比站着的她高大。她发现他和两位当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两位当家都是斯文俊逸的男子,而他粗犷得像江洋大盗,凶起来时就更不用说了!
“看什么看?”
“呃,对、对不起!”春日脸烫了起来,视线连忙落到地上去。
“昨儿个我昏过去后,你做了什么?”
春日老老实实地回答:“就、就照你说的,把毒吸出来,然后……然后再上药、然后再缠上白布。”
“然后呢?”
“就、就没有然后了。”怎么了?他为什么会那么问?难道她还遗漏了什么没做的吗?春日心里纳闷着。
“用什么把毒吸出来的?”
“用、用嘴。”
他看着那两片小小的、粉色的唇瓣,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它贴在他皮肤的情景。他眸色一黯,很快又消失不见。
“谢了!”他别过脸,含糊不清地说道。
“啊?你、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他会不会因此又发脾气了?
男人一口气差点儿顺不过来。想他威爷破天荒头一次向人道谢,而且还是对个婆娘,结果竟然是……
“谁说话了?我看你是见鬼了!”他恼羞成怒,索性也不承认了!
春日吞了口唾液,有些紧张地张望了下四周,“天、大白天,你、你别乱说啦!我、我会怕的——”
“笨就是笨!”随口胡诌的她就信,该听的却没听到,不是笨是什么?
“我知道我很笨……”春日终究是没胆顶撞他,只能越说越小声,把话含在嘴里嘟嘟哝哝起来,“但也不能这样老、老骂人家呀!人家、人家小姐都不会这样……”
“有胆就说大声点。”说那么小声就以为他没听见吗?
“没、没事儿。”她赶紧识相地闭上嘴儿。
无话儿可说了,春日像小媳妇似的正襟危坐在一旁,等着他吃完食物。
虽然怕他,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抬眼偷偷瞧他,因为:她还是对他感到好奇呀!比如说他是打哪儿来的?又怎么会受伤的?还有,他叫什么名字?偏偏他却什么也不说,只会端着一张恶脸,指使她做这做那的。
呜,也许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好的。他那么凶、又动不动就想“奸杀”她,她还是别问好了。
但是……但是万一日后她落了个窝藏钦犯的罪名,那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喂!”
不耐烦的呼喝声拉回了春日的思绪,“啊?你、你叫我?”“废话!这里就我跟你,不叫你叫谁?”
“喔、喔。有、有事儿吗?”他可别再丢什么苦差事儿给她才好。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噗——”一口气哽住,“咳、咳咳……”害得春日剧烈呛咳起来,她眼底除了乱窜的泪花外,还有着难以置信与指责。
“我、我才没有!”她义正辞严地反驳,完全忘了自己怕他的这回事儿,“你、你别胡说!”
“是吗?那你做什么一直偷瞧我?”
“我、我……”春日涨红了脸,却结结巴巴地无法反驳,“才、才没有!”
“没有最好,就算有……”他老实不客气地下了结论,“像你这种既笨又迟钝又拖拖拉拉、长相平庸、身材平扁的笨婆娘,我也看不上眼!”
听清楚了他说的话后,春日突然觉得脑际“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了开来,让她气炸了心肺。
她叉腰站了起来,一双眼儿瞪得圆圆的,怒气已经让她完全忘了怕他这回事儿了,“你、你也没什么了不起!脸色凶恶、个性又差、只会欺压良家妇女,送给我我都嫌累赘!”
天、天呀!她、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春日连忙捂住了嘴。
完了!她在心底哀号一声,她怎会气得口不择言而顶撞了他呢?他……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吧?!
“哼哼!”男人冷哼出声,连眼睛都危险地半眯了起来,“累赘是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天!他要杀她了!他一定是要杀她了!
“哇!”春日尖叫一声,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