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的敖威仁和师家妘都知道自己被耍了,可是他们都没有起身要离开的意思,好像先走的人就是输家。
「妳现在的身体怎么样?」敖威仁忽然问,他注意到她吃得不多。
「应该还可以。」她淡答。
「要回去复诊吗?」
「每半年一次。」
「英国?」
「能去伦敦复诊当然比较好,如果不能,古伯伯的医院也可以帮我做检查。」这不是问题,她已带回在伦敦的所有病历。「毕竟长途飞行对我的身体也是一种负担,何况一年要两次。」
「那个整型医生呢?」敖威仁又问。
「回伦敦了。」
「妳不会舍不得吧?」他讽刺的道。
「如果我真那么舍不得,我会飞去伦敦看他的。」
对师家妘不甘示弱的回答,敖威仁没有多作反应,只是,他到底该怎么做?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吗?当她在为自己的存活和癌细胞拚命时,她竟没有让他参与,她对他就这么没有信心?
「妳可以生育吧?」敖威仁突地问。
「我又不是拿掉了子宫。」
「但妳的身体……」他还是担心。
「你只担心我能不能生育吗?」她马上表情一紧的反问。「如果我不能生了呢?」
「我不回答无聊问题。」
「这问题无聊吗?」师家妘被激得火气上扬。
「如果妳真的不能生,我相信妳『为了我好』,一定会离开我,然后躲得远远的,搞不好,妳还会找一个会生的女人上我的床,妳不是很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吗?」不是存心要说得这么刻薄,可是他真的受够了。
果然师家妘一副受辱的表情。这会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吗?
但在包厢的门边,她的手腕被他扣住,他一副她别想走的坚定表情。
「受不了了?」
「你令我寒心。」
「谁叫谁寒心啊?」
「敖威仁,如果我们令彼此这么痛苦,那……就当我们不曾相恋、就当我们分手好了,大家从此各走各的路,不要再有牵连。」看破了生死,她已经不怕失去、不怕任何事了。
「这就是妳的决定?」他加重自己手的力量。
「难道你希望我们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吗?」师家妘沮丧的说。「你认为我们能不能回到之前?」
他试探的问:「妳还要嫁我吗?」
「你还要我嫁你吗?」
「如果我点头呢?」
「我……也会点头。」
「这是应付吗?」敖威仁甩掉了她的手。「妳以为我不敢安排婚礼?妳以为我不敢现在就把妳拖进礼堂?」
「我知道你敢,但所有的问题都消失了吗?」她希望他看清盲点。
「妳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咬牙道出自己无法解释的重点。
「我不要你为我伤心、难过。」
「如果血癌是发生在我的身上,妳希望我也瞒着妳吗?」他将心比心的问她。
「我也不回答无聊问题。」
「这些日子妳知道我是怎么撑过去的吗?」
「我不会比你更好过。」她一句话含括一切。「我曾经沮丧到想自杀,骨髓移植的手术令我的身体脆弱不堪,加上车祸……,我比你更不好过,除了心灵上的煎熬,还有身体上的痛。」
敖威仁的眼光不再充满批判。
「我知道殷恒毅的好意,也了解曼纯的用心,但是你……」她耸耸肩。「你无法现在就接受这事实的,如果我骨髓移植失败,我上了天堂,一切会不会凄美一些呢?」
「妳不会死。」他大吼,不愿回想差点发生的事实。
「我差一点就死了。」
「我过两天要出国。」他忍耐的把话题一转。「为了上海设厂的事,我可能要待在那里一阵子。」
「谢谢你告诉我。」
「我需要好好想想。」
「我知道。」
「家妘,我真的恨妳。」敖威仁痛彻心肺的表情。「妳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难受,妳的出发点是善意的,可是我不会感谢妳。」
「那分手好了。」她干脆的说。
「妳希望这样?妳忘了那棵许愿树?」
「很多感觉是不能勉强、很多裂痕是无法修补的,如果我们的复合有可能掺杂一丝丝勉强、委屈、同情或无奈,那我宁可不要,传说只是传说,我们不必作茧自缚。」她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他。
「所以妳觉得那棵许愿树只是一棵树?」
「人世无常,你也说过一棵树能保证什么?」她没有忘记他当时说的。
敖威仁耸耸肩。「妳真的不想再来劲蓝上班?会计主任说妳表现得很好。」
「我去劲蓝只是为了你,现在一切都揭晓了,不用了。」她拒绝。
「那么……我在上海期间妳要保重。」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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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敖威仁去上海,方巧铃找了殷恒毅好好的聊聊,她要知道敖威仁心里的那个女人是谁,她才能知道该怎么见招拆招。
当她知道有关师家妘的事之后,借着-张服装发表会的请柬,她把师家妘「请」到了发表会场,在表演结束时,她在会场的出口堵她,原来她就是那天她在敖威仁办公室看到的那名女子。
师家妘当然知道方巧铃是谁,既然她敢发请柬给她,那么如果她没有出席的话,岂不表示自己是懦夫,所以她单枪匹马的赴会。
为了不被比下去,师家妘特地穿了YSL的当季新装,看起来高贵又脱俗。
「我该称呼妳师家妘或是师雪竫?」方巧铃直攻人心的问。
「反正是同一个人,随便妳叫。」
「去喝杯咖啡?」方巧铃指了指会场。
「有必要的话。」
「相当有必要。」
师家妘跟着方巧铃一起走进场内临时搭设的一个吧台,她们先后往两张高脚椅上一坐,方巧铃接着一个夸张的动作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皮外套,那紫色的皮外套的确是抢眼又华丽。
「威仁送的。」方巧铃炫耀的不问自答。
师家妘的心震了一下,但是她没有把自己真正的感觉表露出来。
「打了折差不多十万。」方巧铃一脸幸福的说。
「很漂亮。」师家妘随意称赞了下。
「穿起来好暖、好舒服。」
「是挺适合妳的。」
「妳也这么想?」方巧铃笑得满面春风,嘴差一点就阖不拢了。「我一直嫌贵,但是威仁坚持要送我,我就说我自己是模特儿,衣橱都快要挤爆了,可他就是硬要送我一件。」
「真是好命。」师家妘还是不动如山。「受宠的感觉一定很好。」
「我相信他是真心对我的。」
师家妘只好点点头表示相信。
「像他这次去上海,就跟我表明了他会尽快回来,要我不要太想他,如果实在想见他,我可以飞去上海看他。」方巧铃讲得天花乱坠,但全是她自己捏造的。
「上海是不远。」
「但我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方小姐,妳真是识大体,有妳这样的女朋友真的是敖威仁的幸福。」师家妘可以理解她的示威心态,但她和敖威仁真的有那么熟吗?若是如此,殷恒毅为什么还要撮合敖威仁和自己?
「所以妳和敖威仁已经Game over了。」方巧铃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吧。」师家妘笑了。
咖啡送了上来,但因为味道一点都不香醇,所以她们都没有人先伸出手去端来喝。
「师家妘,妳不用和我抢他了。」方巧铃脸皮很厚的先声夺人。「妳没希望的。」
「我不用抢。」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妳和威仁已经过去了。」方巧铃冷冷的说。
「敖威仁跟妳讲的?」师家妘还是一贯的优雅姿态,没有变脸。「我无所谓。」
「偷偷跟妳说一件事,威仁已经跟我约好今年一起过圣诞节,我们要去哪妳猜得出来吗?」她向师家妘炫耀,存心要给她致命一击。
「我猜不出。」
「我们要去香港。」方巧铃兴奋道。
「香港?」她皱起眉头反问。
「那里有棵许愿树。」
「许愿树?」师家妘的头马上有些晕眩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
「我自己是不信什么传说啦,但是威仁好像相信,他形容过那棵树到了圣诞节有多美、多迷人,光芒万丈,每个人这辈子都该去那么一次。」方巧铃愈说愈像是真的一样。
师家妘真的是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如果方巧铃和敖威仁没有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管以前妳和威仁的感情有多好,妳都要认命一点,你们已经结束了。」方巧铃端起咖啡,但是看了一眼之后又厌恶的放回去。「主办单位省钱也不是这样子,这么烂的咖啡也敢端出来,连一点点咖啡香味都闻不到。」
师家妘没有接话。
「我知道妳出过车祸,虽然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妳的『福气』绝对和敖威仁无关。」方巧铃眼神一冷。「妳抓到重点了吗?」
「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师家妘反唇相稽。
「所以妳都清楚了?」
「反正妳认定了敖威仁是妳的。」
「他的确是我的。」方巧铃肯定的回答。
「你们真的有共识了?」
「他不能没有我。」方巧铃拿起皮外套,然后像是怕人不知道她有多宝贝似的穿上。「他对妳可能会有歉意、不舍、同情,但他爱的人是我。」
师家妘点点头,好像同意她的话。
「这就好了,不要怨威仁无情,你们只是没有这个缘份而已,而且以妳现在这张整过容的脸,一定找得到其它的对象。」她虚情假意道。
「妳讲完了没?」
「完了。」
「谢天谢地。」师家妘露出了终于解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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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则消息,到上海不满一个月的敖威仁马上又赶回了台北,丢下了一大堆的厂务不管,才回到台北,他先去了内湖,可是住在那间套房里面的人已不是师家妘,于是他再马不停蹄的赶到师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告诉他师家妘的去处,他只好冲到了殷恒毅的公司。
幸好……幸好何曼纯在。
何曼纯看到找人找到像是疯了的敖威仁,她非但没有一点同情的反应,反而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对站在她面前的他视而不见。
「她在哪里?」他发出狮吼般的声音。
何曼纯抬起头,一副这一会儿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接着困惑的看着他。「敖威仁,你找--」
「家妘在哪里?」
「她出国了。」何曼纯没骗他。
「去哪里?」他已濒临崩溃边缘。
「巴黎。」
「她为什么去巴黎?」
「其实她是先去伦敦……」何曼纯看着自己的指甲,然后若无其事的道:「先去看看马克,之后再绕到巴黎挑结婚礼服,大概要去两个星期,你找她有什么重要的事?」
「家妘要结婚了?」敖威仁眼神像是要杀人似的逼问着她,好像如果何曼纯敢骗他,他真的会宰了她的模样。
「你在上海也知道这桩喜事?」
「和翁仲杰?」
「你应该也认识吧。」
「他离过婚。」
「离过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有两个小孩。」
「家妘爱小孩。」
「她疯了吗?」
「她找到幸福了。」何曼纯凉凉的说。
如果不是殷恒毅正巧回到公司,敖威仁不知道会对何曼纯做出什么事,他被殷恒毅硬是架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并且还叫了警卫上来。
「威仁,你不要冲动。」殷恒毅有些怕怕的。
「师家妘要嫁给翁仲杰?」
「消息是这么传出来的。」
「有没有搞错?」
「上星期我去打高尔夫球,有碰到翁仲杰,我只是随口向他求证一下,本来以为是谣传,但没有想到他却亲口向我证实了。」殷恒毅小心的说完。
「你却没有告诉我?!」敖威仁立刻上前揪住了殷恒毅的衣领,如果不是警卫上前来阻止并拉开他,他可能已经出手打了他的哥儿们。
「你这样子我敢讲吗?」殷恒毅无辜的看着他。
「婚礼在什么时候?」
「没那么快,好像要到圣诞节。」
「圣诞节……」敖威仁咬牙切齿。「他们是什么时候谈起恋爱的?我去上海还不到一个月,这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你问我?!」殷恒毅摸摸自己的头。「我问过曼纯,你猜她怎么回答我?」
「她怎么说?」
「当爱情来临时,要及时抓牢;当爱情消逝后,要懂得放手。」殷恒毅模仿何曼纯的说。
「狗屁。」
「你不必凶曼纯,干她什么事?」
「但她是家妘最好的姊妹淘,她一定知道原因。」敖威仁要冲出去,这一次即使要将何曼纯捆绑起来毒打拷问,他都不会有丝毫的仁慈与犹豫,他已经笨过一次,不会再蠢第二次。
而殷恒毅立刻和警卫一人一边拉住了敖威仁,阻止他有任何不理智的行为。
「威仁,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的。」殷恒毅冷静道。
「家妘不能嫁给翁仲杰。」
「我不知道方巧铃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是她来和我打听过你和家妘的事,我都说了。」殷恒毅自己招认。
「方巧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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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两个大行李,师家妘很艰难的出关,除了手上拉的,还有背上背的与肩膀上挂着的,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她是跑单帮的。
不知道姊姊记不记得来接她,她这一趟去欧洲,可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她,如果她敢让她带这堆行李和东西叫出租车,她一定和她翻脸。
「要帮忙吗?」嘲讽的声音响起。
师家妘先是一僵,然后她缓缓的看向了说话的人,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她。
「有人会来接我。」她说。
「师敏敏吗?」敖威仁是有备而来。
「我姊姊呢?」
「她临时有事。」
「我叫出租车。」她不求人的道:「敖威仁,你不必幸灾乐祸,如果不是仲杰刚好去日本,那么他一定会来接我。」
「仲杰……听妳叫得多亲热,」说完他抢过了她的两个大行李放到一边,再把她肩上、背上的东西都扯下来放在地上,一副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的表情。「妳的未婚夫?」他猜想他们应该会先订婚,他必须在那之前阻止她。
「没有订婚仪式,我们打算直接结婚。」师家妘乐得暂时轻松。「要来喝我的喜酒吗?」
「妳在邀请我?」他眼睛一瞇。
「你的听力出了问题?」
「妳知不知道翁仲杰离过婚?」敖威仁不知道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做出这决定。「而且妳是脑袋的哪一个部份受了伤?」
「翁仲杰这个人人品如何?」师家妘带着笑问。
「还可以。」敖威仁不能说假话。
「他离婚是因为他的前妻想要追寻自我、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她要自由。」她又说,好像很了解这个男人。
「他有两个小孩。」
「对,两个好可爱的小孩。」
「妳真的想当人家的继母?」
「我又不用自己生,然后痛个半天,当现成的妈妈有什么不好?」她双手环胸。「而且考量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还是当个『亲亲小妈』比较好吧。」
「妳是来真的?」
「我哪一点像假的?」她指了指一个大行李箱。「那里面有法国巴黎最新款的白纱礼服。
敖威仁不语。
「本来我以为我欠了你,但其实我什么都不欠你。」师家妘一副冷傲的表情。
「方巧铃找过妳?」他寒着脸问。
「你把她扯进来干什么?」
「和她无关?」敖威仁才不相信。
「敖威仁,当古伯伯告诉我我得了血癌,当我决定去英国治病,当我决定什么都不跟你说的消失时,我就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没有回避他的逼视。「我已打算失去你。」
「但妳并没有真的失去我。」他忍不住对她吼。
「那你说你一点也不怪我。」她命令道。
「我......」
「说你一点怨、一点气也没有。」
他的眼睛开始冒火。「妳不要欺人太甚。」
「说你可以当没有这回事。」
「妳根本是在『陷害』我,妳叫我要怎么给妳肯定的答复。」他反击回去。
「翁仲杰就没有这个问题,他风趣、乐观、幽默,是那种活在当下的人,他没有因为失去老婆而阴阳怪气,他没有因为婚姻失败而一蹶不振,他活得更积极、更有劲,对小孩付出更多,他--」
「他可以去当圣人,满意了吗?」敖威仁不想听的打断她。「妳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如果那真的算『爱』。」
「在一场义卖会上我们抢标一件古董,因而相识。」
「这样你们就看对眼了?」
「爱情的来临--」
「师家妘,妳爱的人应该是我。」他欺近到她面前,低下头去狠狠瞪着她。「妳不该三心二意。」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要妳跟翁仲杰说妳不嫁他了。」敖威仁替她决定。「除非我已经作古。」
「你不是我爸爸,你什么资格都没有。」
「那我自己去跟翁仲杰说。」
「随你,反正他又不见得一定打输你。」
「他也爱妳?」
「废话。」师家妘送他一个白眼。
「好!我们明天就去登记,我们先公证结婚,宴客的事以后再说。」敖威仁不想再一次失去她。「先把婚结了,就这么办。」
「这算什么?」
「我要妳是我的,我要妳没办法再对别的男人动心,师家妘,翁仲杰绝对不会成为妳的老公,哪怕得把妳关起来,控制住妳的自由,我也不会让妳嫁给别人。」这回他是发了狠的。
「说得我好像是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人,敖威仁,你有没有反省一下你自己?」她气他不诚实的态度,他把方巧铃摆哪了?
「我问心无愧。」他答得理所当然。
「你有没有送过一件紫色皮外套给方巧铃?」师家妘直接点明。
「那是--」
「你有没有提过许愿树?」见他一脸愕然,她冷冷一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