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上车,梁美华便搜出背包里的面纸给他。
「你把身上擦一擦,别吹到风感冒了。」他一直用伞和身体把她护得好好的,她不是没发现这点。
「只是一点雨水而已,很快就干了。」
「受不了……真爱逞强。」她两眼一翻,命令道:「过来,我帮你擦!」
「遵命。」噢,她凶得好可爱!辛磊从驾驶座上倾过身子,听话得像模范小学生,既然她愿意代劳,他也乐得抛弃酷哥的坚持。
她细心地拭干他臂上的雨水,又抽了张面纸按上被打湿的亚麻衬衫。薄薄的衣料黏在他身上,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他那若隐若现的胸肌,但掌心下所感受到的体温和心跳却令人难以忽视,几分钟前被他揽在怀中的那份亲昵重回脑海,擦拭的动作下由得缓了下来。
他的胸膛好硬、好热……
顿时间,她感到呼吸不太顺畅。
辛磊被摸得血压上升,脑子却未停止运转。
「还有我的头发,收伞的时候也淋湿了……」他把脸顺道凑近,嗓音低哑,眼瞳转暗。
辛氏把妹教战守则第二条:深邃的眼神相强健的体魄是男人最大的武器,该用的时候绝对不能客气。
「噢,好……」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茫然抬头,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忘了动作。
热呼呼的气息扑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那双星眸深得不见底,她觉得像是被吸入另一个宇宙,迷失了方向,也丢了自我。
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过几吋,辛磊一动也不动,任凭她的手掌停留在胸前,只专注地凝视她,努力发出无声的邀请,等着她臣服于这股强大引力,等着她主动消除彼此间的距离。
来吧,快来侵犯我……
滴滴答答的雨水打在车窗上,却不及两人的心跳急促、响亮。
她的大脑完全停摆,世界上只剩眼前这张英俊有瞇力的脸孔,以及那张薄而性感、等着她品尝的男性嘴唇。
车内温度节节升高,气氛愈来愈暧昧,她情难自己地愈靠愈近,五公分……四公分……三公分……
;剌耳的音乐突如其来地响起,梁美华跳了起来,险些撞上车顶。
天哪天哪天哪……她、她、她不但对他上下其手,还差点就吻了他!她是什么样的浪荡女,居然对朋友产生这么可耻的企图!
「啊!你……手、手机响……对、对不起……」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Damn!真杀风景,差点就得手了!
辛磊满腔不爽地接起电话。「喂!」
「喂什么喂!那么大声做什么?」手机里传来更火爆的嗓门。「不肖子!不回来吃饭也不会打通电话,害大家都呆呆地等你一个!你皮痒啊?!」
「嗨,妈……」辛磊声调放软,语气变甜。「Sorry,我跟朋友在一起,忘了啦,你们大可以开饭,不必等我……」
梁美华身子一僵。是他妈妈!
对啊,今天是星期六,他的前女友说过他一定会陪妈妈吃晚饭,如果连女朋友的身分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那她这个「朋友」就更不必说了。
这个想法令她黯然,也没留意辛磊对他母亲说了什么。
他很快地收了线。
「你有家庭聚会的话就先走,我自己可以搭车回家,谢谢你今天陪我逛街。」
她强迫自己表现得满不在乎,却无法掩饰语气中的生硬,原先的尴尬被一股酸涩所取代。他们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母亲大人的旨意自然要有分量多了。
「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没良心的女人,陪妳跑得腿软,现在要把我一脚踢开啊?」他指控。
「我哪有?有事的明明就是你。」
「我哪有什么事?就等妳填饱我的肚子而已。」
「你不是要去陪你妈吃饭?」
「只是我家例行的餐聚,少我一个不会怎样。」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打断她,佯怒地竖起眉头。「妳说要请客的,不是想借机赖掉吧?」
「才不是。」她瞪了他一眼,心情却不再沉重,反而漾着一股淡淡的甜。
她也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可是她就是很高兴他没有要抛下她,奔向他的家人……她很高兴在她和他母亲之间,他选了她。
「等等,我再拨个电话。」他拿起手机又按了按。
「Tony,是我。你现在马上过去我妈那里吃晚餐,带盒绿豆黄过去,上次叫你去买的那家……对,他也会在……」辛磊简短地交代几句后挂上电话。
「那不是你店里的店长吗?」梁美华觉得好神奇。「你的员工这么好用,连吃饭也帮你去吃?」
「他求之不得。」辛磊边说边发动车子。
「啊?」忠心到这种程度?
「他暗恋我大哥好几年了,只要能见到我大哥,叫他啃树皮他也会啃得津津有味。」
她花了几秒才领悟。「原来Tony是……」
「是。」
下一个疑问立即浮现。「这么说你大哥……」
「不是。」
她睁大眼睛,既讶异又不解。「可是我还以为同性恋只会喜欢同性恋……」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了下来,别有深意地睇着她。「我只知道爱情这种东西没什么逻辑可言,一旦发生了,不管怎么否认、怎么逃避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
梁美华蓦地一震,顿时感到一阵古怪的心虚,彷佛他们口中的话题人物已经换了人。她连忙看向窗外,专注地观赏雨中街景,不愿多想。
神经!她又没有否认什么、逃避什么,干么要感到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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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trunk show的邀请函已经都发出去了,咳咳……模特儿下个月五号到,饭店已经安排……咳咳……好了,台北的这场完了之后……咳……你星期天飞纽约,Amy那边……」
「你被开除了。」辛磊无情地抛出一句,脸色超级难看。
「啊?」Tony张着嘴,他又做错了什么?
「X的!我一辈子没生过几次病,偏偏遇上你这衰人就中奖,这下叫我晚上怎么出门?」瘟神一个,留着有屁用?
本来今晚计划要先带美华去家上好的义大利餐厅,接着去看一部西班牙电影的首映,再去一家格调高雅的酒吧,然后在他的妙语如珠下,她会心情愉快地多喝了几杯,然后她会不知不觉地卸下心防,然后说不定他就有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她也许会因为自己酒后乱性,心怀愧疚地要对他负责……
人算不如天算,一向身强体壮的他,居然被不肖员工传染流行性感冒,现在不只头痛喉咙痛肌肉痛,脑袋还昏沉沉的,简直教人吐血!
Shit!这下除了取消约会、回家休养之外还能怎样?
「这哪能全怪我?是你自己最近常熬夜,抵抗力自然比较低……」Tony一脸冤屈。老板连续好几个晚上都窝在工作室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当然容易受到感染。
「我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你顶什么嘴!」
「我病了快一星期,今天才稍微好一点,有点同情心好不好……」病毒又不是他唆使的。
「我同情你,谁来同情我?女人没了,你赔我啊?」愈看这个病鬼,他身体就愈觉得不对劲,喉咙好像也愈来愈痒。
「老板……」Tony正想哀嚎,突然灵光一闪。「有了!有了!」
辛磊头痛加剧。「你发什么癫?再叫我再开除你一次!」
「老板……咳咳……你现在打电话给梁小姐取消约会,告诉她你生病了。」
「拜你所赐!」辛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不是啦……咳咳,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博取她的同情心,我看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要是知道你生病了,一定会自愿来照顾你,这样你们的进展会北只是吃饭看电影快多了。」这下将功折罪了吧~~
「真的有用?」一道质疑的眉毛扬起。
「一定有,电视和小说都这么演的。」狗头军师自信满满地又说:「然后为了报答她衣不解带照顾你的恩情,说不定你还可以来个以身相许。」
说起来他还真佩服那位梁小姐。自从两星期前的「楚留香电话事件」后,老板几乎每天都约她出门「培养友谊」,这么勤快的攻势之下,她还以为两人只是朋友,要不是白目就是在自欺欺人。依他看,八成是后者。
「嗯……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辛磊沈吟半晌,然后拿起手机,决定试它一试。
尽忠职守的Tony很快找来一支麦克笔和一迭白纸,准备随机应变,在必要时助老板一臂之力。
电话接通了。
「喂,美华……我辛磊。」他声音虚弱地说:「晚上可能没办法跟妳去吃饭了……」
她顿了下。「喔……没关系,那就改天吧……」
她带着失望的语气,让辛磊心中暗爽,他接着又解释:「我人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她立刻问。
「我的头很痛,喉咙也很痛,全身都很难过,整个人昏沉沉的,还发烧。」他把所有的症状报告给她听,然后补上一句:「不过没什么要紧的,妳不必担心。」
Tony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大大的「咳嗽」两字,辛磊一看会意,立刻响亮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我真的没事……咳咳……只是本来跟妳约好了又取消,对妳很不好意思……」
「别管那些,你一定是被传染到流感,有没有量一下体温?」
「体温啊……」他看向狗头军师,后者在纸上写下「39」这个数字。
「我量了,好像有四十几度……」他毫不犹豫地自动添加好几度。
「什么?!」电话另一端传来大叫。「怎么会烧得那么高?!」
Tony在白纸上振笔写下「So hight?Dead already!」一串英文:心中很想撞墙。太扯了,真烧得那么高,不死也变白痴。
「其实是三十九度左右……」辛磊赶紧改口。「可是感觉像四十几度。」
「那也很高了,你快去看医生。」
「不要,我讨厌看医生。」然后他又猛咳了一阵,连Tony看了都暗自佩服。
「又发烧又咳成那样,不看医生怎么行?」梁美华听起来忧心忡忡。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医生也治不了流感……咳咳……我回家休息一个晚上就没事了。」真好,她真的很关心他呢!
「你怎么都说不听啊!」她急了。「不然你至少告诉你家里人,叫你妈照头你。」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想也没想地否决。开玩笑,老妈出场,他还有戏唱吗?
「你……」她气结。
「我回家休息就行了……咳咳咳……真的没那么严重……咳咳咳……妳不必管我……咳咳咳……我死不了……咳咳咳……」他继续卖力地咳,Tony觉得自己的肠胃肝肺都快被老板咳出来了。
「辛……磊!」母老虎发威,她吼道:「把你家住址给我!现在你给我回家去乖乖躺着,我一下班就过去!」
「好。」病人听话地报出地址,温驯得像头小绵羊。「我等妳。」
辛磊挂了电话,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个很不协调的特大号笑容。
「Tony,干得好!给你加薪!」
Tony咋舌。天哪……没看过有人生病生得那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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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天谴,辛磊心想。
本来他只是中度不舒服,结果在梁美华赶到他的住处时,已经升级到极度不舒服,并且应验了自己稍早的话,开始发高烧,全身不断冒汗,同时猛打冷颤,那副样子不必假装就够凄惨了。
但是他仍旧觉得很幸福。
「还是将近三十九度……」梁美华放下温度计,眉头揪在一起。
「不要皱眉,那样不好看。」他里着被子躺在床上,虚弱地挤出笑容。「我已经吞了两粒阿斯匹灵,流流汗烧就退了。」
「你还笑得出来!」她瞪他一眼,忍不住叨念:「这么大的人也不懂得照颜自己,最近得流感的人那么多,你就没想到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阵子比较忙嘛……」呵呵,她的口气真像他老痉,也清地一定没发现。
梁美华不再追究。纵然仍有些气他没把身体顾好,却更对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惨状感到心软,她取下他额上的冰毛巾,又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辛磊只觉得快乐得要飘上天。
他好喜欢她那种明明板着脸,动作却无比温柔的矛盾模样。
「来,我熬了些香菇瘦肉粥,你多少吃一点。」她端起床头柜上的瓷碗。
「我没胃口。」尽管心情愉快,病号仍是病号,他不仅毫无食欲,还疲倦又爱困,硬打起精神撑着,只是想清醒地享受她的温柔。
「你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至少喝点粥。」
「可是我真的不饿……」
梁美华把碗重重地放回柜子上,火气又来了。「辛、磊!我煮粥煮了老半天,想给你补充一点养分,你不吃就给我皮绷紧一点!你以为我每天替男人下厨啊?!」
噢,好甜蜜,她特别为他熬粥呢!
「好吧……可是我没力气,妳喂我。」辛氏把妹教战守则第三条:撒娇绝对不只是女人的特权。
一个大男人像幼稚园小孩般使性子很可笑,可是回绝的话偏偏就是卡在她喉中,吐都吐不出。她暗自叹口气,认命地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喂他。
有佳人服侍,即使是馊水也变佳肴,辛磊听话地把整碗粥喝完,听话地躺回床上。
「好好地睡一觉。」她替他拉好被子。
「妳会陪我?说不定我会在半夜烧到四十几度,一觉醒来变白痴。」一阵倦意袭来,他就快抵不住睡虫的呼唤,却不忘开口勒索。
「乌鸦嘴!你现在就很白痴了。」
「妳会不会留下来陪我嘛?」他坚持要答案。
她拗不过他,只好说:「会啦会啦!你给我乖乖睡觉,我去厨房收拾一下就回来。」
见他终于闭上眼睛,她拿起已空的瓷碗转身要走。
「美华……」他开口唤住她。「妳对我好好……我以身相许报答妳好不好?」
她的心猛地打突。
「神经!脑子烧坏了……」她没转身,口气凶恶,脸红成一片。
「美华……」他再唤。
「少啰唆!」她执意迈开脚步,不想再听胡言乱语。「快点睡觉!」
「我爱妳……愈来愈爱妳了呢……」他模糊不清地喃喃道。
她差点撞上卧室的门板。他、他、他说什么?!
她霍然转身,却发现床上的那位少爷已轻轻地打起鼾来,浑然不知自己说出的话有多大的威力。
冷静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梁美华努力平息胸口的狂涛巨浪,提醒自己发高烧的人胡言乱语是正常的,她可不能跟着胡思乱想。
像这种国外长大的小孩,说出「我爱妳」三个字就跟吃饭一样容易,他的意思一定是、肯定是、绝对是他很喜欢她这个「朋友」……没错,他们就是朋友而已!
她会一下班就匆忙赶来探病,因为他是朋友。她会特地下厨熬粥给他吃,因为他是朋友。她会拒绝不了他的耍赖喂他进食,因为他是朋友。她会答应留下来陪他、看他睡觉,也因为他是朋友……
丹凤眼望向墙上挂着的辛家全家福相片。一位矮个子的丰腴妇人站在三个英俊出众的儿子之间,辛磊面带笑容地搂着中年妇人的肩头,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这对母子感情亲密不可分……
是的,她和辛磊只会是朋友。
结果,梁美华照顾她的朋友整整两天,辛磊,则堪称史上最快乐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