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唐月剑斜卧在花间的躺椅上乘凉,优闲地欣赏著夕阳,一旁服侍的几个俏婢女一边为他递茶剥水果,一边闲聊了起来。
“四少,听说您上个月带回来的那位温姑娘,昨天和三少一起从双镜湖竹林回来,三少还和她共骑云踪呢!”
“是呀是呀,奴婢也听说了。”
“真稀奇,不知道三少哪时转了性子。”
“我还听说呀,她先前就跟在三少身边了。”
“咦?真的吗?”
唐月剑任由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半天,才慢条斯理地坐起,半敞的领口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
“你们这么关心唐凛霜的事,莫非是想要换主子?”他神色慵懒地将几绺散落在耳际的长发拨开,侧头斜睨著她们,似笑非笑地挑眉。
几个婢女连忙娇声否认,谁会愿意舍弃眼前俊美风流的主子,改去服侍那冷傲孤僻的三少呢!
“逗逗你们而已,我怎么舍得不要你们呢?”惑人的黑眸缓缓扫过她们,薄唇勾起一抹微笑。
她们登时绽开了如花笑颜,没发现主子眼中闪过诡谲的光芒。
一名容色最美的婢女柔声道:“四少,天色已晚,您等会儿要陪老夫人用膳,是不是该沐浴更衣了?”
“也好。你去准备准备,我等一下过去。”
遣走了那婢女,他又命另外一名婢女为他梳理散乱的长发。
那个有幸被点名的婢女在同伴们钦羡的目光下,轻柔地解下他束发的银扣环,小心翼翼地梳理著他的发,希望能够博取主子的欢心。
然而,唐月剑的心思却不在那上头,正自闭眼沉思唐凛霜和温暖儿的事。
他之所以会指点温暖儿到竹林找唐凛霜,是因为觉得他发现禁地被人闯入时,必然会勃然大怒,同时也想知道他被女人──尤其是他向来讨厌的世家千金──缠住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过,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转念一想,唐月剑露出了微笑。
也好,如果温暖儿够本事,或许他可以看到唐凛霜为情所困的模样,那必然会很有趣。
※ ※ ※
晚膳后,唐凛霜像往常一般巡视各处守卫的情况,经过唐姥姥的园子时,想起已有数日未曾向她老人家请安,于是便要人通报他的到访,很快的,唐姥姥便要人叫他进去。
“姥姥,您这几天身子可还康健?”
“呵呵,我虽然老了,身子骨可硬朗的很,还没见到你们一个个都娶妻生子以前,那是不会倒下的。”唐姥姥看似昏聩的老眼别有深意地注视著他。
“虽然您身体康健,但还是得多保重。”唐姥姥的意图他当然明白,当下只是佯作不知。
唐姥姥岂会看不出来他有意规避,话锋一转,和蔼地问:“霜儿,你也快二十六了吧?”
他默然点头。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微微一笑,凝望著他的眼光里充满了慈爱,“这两年我始终琢磨著要给你找桩亲事,可是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满意的,你自己心里头可有人选?如果有,虽然你的丧期还没满,但我们大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
“没有。”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一否认,倒有些出乎唐姥姥的意料。
她已经耳闻了他和温暖儿的事,本以为他会与人共乘一骑,多少是对那姑娘有点意思,这时便乘机试探一下,谁知道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唐姥姥还想再问,他却先一步开口了。
“姥姥,您请歇著吧,我必须继续去巡视。”说著,他躬身一揖,转身便要离开。
“霜儿,你先等等,姥姥还有话说。”
他回过头,静候下文。
明白他不愿意在婚事上打转,唐姥姥叹口气,缓缓地道:“我收到了你二哥写来的信,他说百里双怪终于答应把孙女儿嫁给他了,他想请你替他率领迎亲队伍到南阳,省下他来回往返的时间,好让他早点娶到你二嫂。你肯帮他这个忙吗?”
唐凛霜沉默片刻,淡淡地回答:“姥姥,您该知道我的难处才是。”
“好吧,我再另外派人去。”唐姥姥长叹一声,示意让他离开。
※ ※ ※
唐二少的婚事让整个唐门登时变得喜气洋洋,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然而唐凛霜却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唐门,只带著几个随从前往青城山上的别苑。
他这一次出行,美其名是避暑,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他是想避开婚礼的气氛,在婚礼没结束前,他是不会回去的。
温暖儿向来喜欢凑热闹,但是为了找机会和他相处,便拉了傅楷杰一起跟著他上山。
除此之外,原本她离家的目的之一便是闯荡江湖,增广见闻,久闻“青城天下幽”的美名,她当然得去瞧瞧青城山长成什么模样。
放眼望去,但见层峦叠嶂,葱翠蓊郁,山路两旁古木参天,浓荫覆地,她光是看就觉得暑气全消,心里马上对前人的评价深有同感。
到达别苑后,见天色尚早,温暖儿拿了行李,立刻换了件轻便的衣服,兴致勃勃的想找唐凛霜去游山玩水,可惜他并不理会。
早已料到他会拒绝,因此她也不以为意,向别苑里的下人要了渔线和铁丝,砍下树枝做成钓竿后,便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
在进别苑以前,她就已经相好了路上的一条清溪,这时便拎著钓竿,拿著装了蚯蚓的罐子到了溪边玩耍。
她在溪边钓鱼、烤鱼,一会儿玩水,一会儿打水漂,还捡了些色泽鲜艳的鹅卵石做纪念,可以说是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间,夜晚悄悄来临。
※ ※ ※
眼看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温暖儿却迟迟未归,傅楷杰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
“凛霜,你说暖儿会不会迷路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找一下?”早知如此,他那时候就该陪她去!
唐凛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你为何这么担心她?莫非你已经不想要你的旧盟,而想要娶她?”
“旧盟?”傅楷杰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个多月前说过的谎话,连忙道:“当、当然不是!只不过暖儿就像是我的亲妹妹,我难免会担心。”
虽然暖儿的追求大计他实在帮不上忙,但是至少不能扯她后腿,让凛霜误会他们的关系。
再度瞥了傅楷杰一眼,唐凛霜吩咐残夏传达他的命令,凡是别苑内不当值的守卫都得去找人,他自己则和傅楷杰一起走出了别苑。
站在幽暗的夜色中,他突然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奇怪,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
找人并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尤其温暖儿不过是一个他答应为朋友解决的麻烦,只要让手下去找她就已经足够了,他为何会走出别苑?
傅楷杰丝毫没有察觉唐凛霜的异样,丢下一句“我们分头去找比较快”,随即匆匆离去。
略一迟疑,唐凛霜终究没有走回别苑,选择了和傅楷杰相反的方向。
他信步走在山路上,除了偶尔有些许月光透过交错的树荫缝隙投射而下,大多数时候都是漆黑一片,不过这对他并不构成阻碍,他的眼力远胜常人,仍然可以看清周遭的情形。
虽然是在找人,他却没有出声呼唤她,只是沉默地走著。
远远的,一声隐隐约约的狼嗥突然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分外凄厉。
心念一动,他施展轻功,悄没声息地穿过树林,迅速朝狼嗥传来的方向奔去,奔到距离狼嗥所在还差了约莫半里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狼嗥,但不同于上一次的长嗥,这回却是短促的哀叫,伴随著温暖儿清脆的声音。
“臭狼,你以为本姑娘会怕你吗?想吃我?呸呸呸,看我的石头攻击──中!哼,我看你还神不神气!”
听著那得意洋洋的宣示,唐凛霜缓下脚步,不自觉地挑了挑眉。
如果他猜得不错,她应该是被狼给困住,所以才回不了别苑,但是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惊慌,也没有胆怯的意味,反而像是自得其乐呢?
为了一探究竟,他飞身上树,施展轻功在树林间窜跃,藉由浓密的枝叶和树影隐藏自己的行踪,片刻间便已欺到了离她不过两丈远的树上。
只见她坐在一根横出的粗大树枝上,左手扶著树干,右手缠著布条,手里还握著一颗拳头大小的白石头,而在树下,一匹灰色的狼正龇牙咧嘴地瞪著她。
凝神望去,她非但全无惧色,脸上还笑盈盈的,看来开心的很。
这时他已经知道她是用石头当武器,但是石头再多,总有丢完的时候,他不明白她为何会那么的从容自在。是因为太过愚蠢,不知道危险,或者是另有对策?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当那颗石头砸中灰狼,又回到她手里时,他才发现原来石头用线绑著,线的另一端则绑在她手掌上,只是线太细,所以他一开始没有发现,随后他又想到,她之所以在手上缠布条,应该是为了防止被线弄伤,同时也避免手滑失了武器。
虽然她有些得意忘形,但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冷静的想出保护自己的方法,既不惊慌也不害怕,更不是懦弱的等著旁人伸出援手,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这时,她清脆的声音又在静默中响起。
“来呀来呀,你不是想吃我吗?怎么待在树下动也不动呢?喔,对了,你不会爬树嘛!”温暖儿扮了个鬼脸,朝树底下的狼吐了吐舌头,“哈哈,你咬不到我、咬不到……啦啦啦……”
灰狼愤怒地低吼,可是却拿她没办法,在被石头重重的敲了好几下脑袋后,终于无可奈何的放弃了这个难缠的猎物。
赶走了那只倒楣的狼,她开心的直拍手,正要爬下树时,突然感觉身旁多了一个人,惊讶之余差点掉下树,还好那人及时扳住她的肩膀,她才免去跟地面亲热的命运。
她拍了拍胸脯,侧头看向来人,噘嘴道:“讨厌,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呀。”
“狼都没吓到你,何况是我。”
听到这话,温暖儿猛地瞪大了眼,“你早就在这里了,可是却眼睁睁看著我被狼欺负?”
被狼欺负?真亏她说得出来,明明就是她在欺负那匹狼。
意外的,他竟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虽然他到底没有笑出来,但是脸色却比惯常的冷漠和缓了许多。
他平静地说道:“你既然没求救,我何需出面。”
这正是他一向的原则,从不主动管闲事,如果当事者并不积极想脱离困境,他又何必替他出头。
过去屈辱的岁月教会了他一件事,人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万不得已需要他人的力量,也得靠自己去取得──光是懦弱的等待别人的同情与怜悯,连争取协助都不会的人,他不屑一顾。
“我本来以为这附近没人,心想求救只是在浪费力气,不如留著打狼,谁知道原来你在……”顿了一下,她皱皱小巧的鼻,随即释怀地扬起一抹微笑,“算了,反正光等著别人来救,自己却什么也不做,这种事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
望著那张漾著活力的俏脸,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他很快就敛去了不该有的思绪,淡淡地道:“回去吧,楷杰很担心你。”
温暖儿敏锐地察觉到唐凛霜的语气比从前缓和了许多,没有了冻人的寒意,也不再那么倨傲,不由得欢喜地对他露出甜美的笑靥。
他微微一怔,别开了脸,左手抓住她的右臂,纵身一跳,带著她翩然落地。
一落地,他便放开了她的手,但她却伸手挽住了他。
他皱眉看著她,她却满脸无辜地说道:“这里好黑,我看不到路。”
事实上,她在林子里待久了,早已习惯这样的黑暗,如果真看不到,她先前哪里还能用石头丢狼呢?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接近他。
无言地注视她片刻,他终究还是没甩开她,任她挽著他的手,和他并肩而行。
走没几步路,他突然感觉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杀气,立刻停下脚步,凝神注意周遭的动静。
但听得四周传来许多极轻极微的脚步声,人数约莫二十余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来人的武功似乎都不弱。
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她轻声问:“怎么了?”
“退到一边去!”
低喝的同时,他反手一推,将她推到了身后的一棵大树旁,就在此时,四面八方倏地窜出无数黑影──
唐凛霜匆地向前奔出,双膝微沉,身形跃起,手腕一抖,银色软剑疾刺而出,剑尖颤动,分别点向最靠近他的三名敌人。
四道身影瞬间交错,只一招间,他便在那三人的肩上各刺了一剑,然而随后又有数名黑衣人奔到,各持武器加入了围攻。
不过黑衣人人数虽众,一时间却奈何不了唐凛霜,只是他们人数越来越多,要脱出重围却非易事。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
他身形微侧,避开刺向他头的长剑,同时挥剑挡下暗器,跟著身子一矮,闪过砍向他颈项的单刀,迅速倒转剑柄,剑锋平贴著刀面削去,逼得那人不得不撒手,左腿则向后踹出,将朝他袭来的飞爪踢向左后方的敌人,迫使那人回剑自救,随即旋身将剑尖点向右方那人手腕,趁他长剑下移,胸前露出破绽之际,陡然变招,刺入他的咽喉,他立刻断气倒地。
唐凛霜正要再次进击,却听到了温暖儿的惊呼。
百忙中侧头望去,只见她捂著左臂,无力地倚著树干,两名黑衣人正奔向她。
他猛地一惊,长剑后挥,格开袭向他背心的攻击,身子拔尖而起,长剑幻化出干百道银芒,趁敌人闪避之时跃出了包围,奔向温暖儿,长剑疾点──
那两名黑衣人听到身后剑声飒飒,连忙回身格挡,孰料他这一剑只是虚招,在他们回身的同时,他已绕过他们,抢先到了她身边。
不待黑衣人反应过来,唐凛霜抱起了昏沉的温暖儿,从和来时相反的方向迅速退离。
※ ※ ※
仗著对山势的熟悉和卓绝的轻功,唐凛霜抱著温暖儿飞掠过树林,迳往偏僻难觅路径的山林深处而去,或穿过两岩缝隙,或涉过清浅小溪,不多时便将众黑衣人甩脱,但距离别苑却也越来越远。
他早已发现黑衣人在追赶他时,特意不让他有机会往别苑而去,虽然他可以硬闯回别苑,但现实的情况却不容他恋战,只得潜入更深处,寻找暂时安顿的地方。
确定黑衣人不再追上来以后,他凭借著往日的记忆,找到了一座山洞,大小足可容纳他们二人还绰绰有余。
他在洞口放下她,让她倚靠著山壁而坐,幽幽的月光斜照在她脸上,照出她半张苍白的脸孔,眉头深锁,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而另外半张脸孔则隐没在黑暗中,显出一种凄迷的气氛。
手掌贴上她布满细微汗珠的额头,他低声问:“你怎样了?”
凝望著那张失去了飞扬神采与蓬勃活力的苍白娇颜,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怜惜也像是歉疚,却又搀杂了他还厘不清的异样滋味。
“还……还好……”她缓缓睁开眼,强忍痛楚,勉力想露出微笑,但最后只轻轻扯了下嘴角。
他皱著眉,小心地拉下她捂在左臂上的右手,两枚梅花镖就钉在她臂上。
毫无疑问的,镖上有毒,否则单是两枚小小的梅花镖并不至于让她如此痛苦。
他伸指封住她身上几个重要的大穴,再快速地取出毒镖,毒镖一拔起,立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而镖底的细针在月光下竟是诡异的萤绿色。
难道是“三春碧”?!
他心中一凛,将她的衣袖褪到臂根,只见她臂上青气隐隐,被镖针刺到的地方变成了墨绿色,果然是“三春碧”的中毒特征。
顾名思义,中了这种毒的人会在十二个时辰后全身发青而死,而且死后三年尸骨都还是碧绿色的,所以才叫作“三春碧”。
但是,那些黑衣人怎么会有这种毒?
“三春碧”是唐月剑独有的毒药,而从那些黑衣人的招式看来,他们应该是一年多前被他剿灭的杀手组织余党,二者之间不该有所牵扯。
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他只能试著用内力为她逼毒,但是那将使他元气大损,他该救她吗?
眼看唐凛霜望著自己的手臂,久久无语,温暖儿忍著痛楚,幽幽地问:“我是不是中了很厉害的毒,就快要……快要死掉了?”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不会,你不会死的。”
“你在骗我吧?可是我好高兴,因为你骗我是不想我难过……”她逸出一声叹息,嘴角微微扬起,“刚刚在树林里,我没有向你求救,可是……你还是出手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应该……应该有一点点在意我……”
闻言,他不禁一怔。
如果那时不管她,凭他的武功,现在早已杀退那些黑衣人,回到别苑了;虽然她会被杀,但那并不关他的事,不是吗?为什么他会出手救她?
见他突然愣住,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无力地轻拉了两下,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求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孔。
“你不知道吧?”她轻声叹息,抬头凝望著他,眸中柔波盈盈,“你说过,我不求救,你就不会出面。所以……所以你被围攻,我又中了暗器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求救,你就不会被我连累,可以自己一个人平平安安的离开……”
她平平平淡的几句话却教他心中一震,仿佛一道惊雷突然劈下。
“你……”他迟疑著,喉音微涩,“如果我没出手,你或许已经死了。你不想活了吗?”
“我当然想,可是……”她勉强抬起右手,慢慢地贴近他的心口,轻声道:“我更想你活著。”
“为什么?”他怔怔地问出口,发现自己的心被一种奇特的感觉揪得紧紧的。
小小的手掌贴住他的心口,感觉掌下传来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她微微一笑,“因为我喜欢你。”
轻轻一声喜欢,却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有股炙热从她贴在他心上的手掌传来,悄悄地融化了覆盖在他心头的重重冰霜,暖意慢慢渗入心里。
他不自觉地握住贴在他心口的小手,却发现她的手心异常的冰冷,猛然一惊,瞬间回过神来,只见她苍白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气,纤细的身于蜷缩著,斜斜地倾向一旁,不停地颤抖。
“怎么了?”他一阵心慌,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倚靠在他身上。
“我好冷喔……这个毒好怪,一下子好痛,一下子却又……却又好冷……一她双手揪紧了他的衣襟,更加偎近他,虚软地央求:“我真的好冷好冷……你抱我好不好?”
他无言地抱紧了她。
不久以前,在湖边的竹屋里,他也曾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那时候,她的身子既柔软又温暖,给予了他安眠,如今她却是这样的冰冷,只能无肋地汲取他的温暖。
抱著她颤抖的身子,一种心痛的感觉俏俏蔓延开来。
难道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著她难受,然后在他怀中死去?
今夜以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任她死去,但现在……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她打动了他的心,让他再也无法在她面前冰封自己,让他无力抗拒她的接近与哀求,让他不愿……不愿失去她的温暖……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喜欢过孤独,只是过去让他封闭了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伤害──他曾经最在意的人,全都抛下了他,他的父亲为了提高自身的地位,另娶世家千金,母亲为了报复,竟选择在婚礼上自尽──他不想再让自己受伤,所以宁可漠视孤独的痛苦。
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始终渴望有人能完完全全属于他,因为他已经寂寞的太久太久,久到他真的要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
紧闭的心扉一旦透入阳光,他就再也不愿意回到黑暗里!
“你在想什么?”
低微的呼唤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握著她冰冷的小手,轻声道:“我在想怎样才能救你。”
“喔……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她打了个冷颤,牙关格格作响。
“三春碧。”
“好雅的名字,可是……让人好难受。”她用力喘口气,抬头仰望他,“我还能活多久呢?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不会死的,我会用内力逼出你身上的毒。”最初他还有些犹疑,但现在,他绝对要救活她!
“不行……你用内力帮我逼毒,万一那些人再来,你会挡不住的!”她咬了咬唇,反握住他的大掌,“你自己走吧,我不要连累你……”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他更加拥紧了她,低头在她耳畔低语,态度异常的坚定。
“你今晚对我好好喔……如果我没中毒,你也……也这样对我,那该多好……”她枕著他的胸膛,轻轻叹息,“我还记得,四年前我头一回见到你……你只跟我说了一个字,滚……唉,你一定忘了吧?或许连我们以前曾见过都不记得。”
他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我想,我现在大概……大概已经冷得昏沉沉了吧?不然怎会……怎会听到你这样说?这是梦吧?那还是别醒的好……”语音渐渐低微,她带著一丝浅笑,慢慢阖上了眼睛。
知道三春碧的毒性侵入得越来越深,唐凛霜决定孤注一掷。
宁可在逼毒时遇上敌人来袭,与她同时丧命,他也绝对不愿意眼睁睁地看著她死去,却无能为力!
他绝对要救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