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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心上人 第九章

  戚吾族对战土的要求是出了名的严格。

  同样的违规行为,妇女或未成年的少年做了,往往只是家庭内的轻罚或根本没事;战士做了,却被视为破坏荣誉的作为,由族长公开处分。

  而牵涉情节重大、引起严重后果的犯行,若被认为有危害全族声誉或安全之虞,则必须送交审查会,审决此名战士的罚则。审查会的罚则往往涉及生死,因此必须由多人同席议决。

  审查会名单由族长决定,传统上包含族长、长老们、三名年满四十的中年战士及两名年轻战士。

  就在韩熙与迎舞回来的当天晚上,阔别七年的审查会紧急召开,地点设在族长办公的议事厅。厅外早已聚集许多急着知道结果的人,大多数的人都不相信韩熙会被列为叛徒审查的查问对象。

  厅内,燕祁神情肃穆地开口:“各位,我们开始吧。”

  在座的除了燕祁自己,还有五名长老,三名中年战士中,燕祁选了一名支持长老言论的人、一名对韩熙无偏见亦无偏爱的人、及一名从小教导韩熙武术,十分疼爱韩熙的人。至于两名年轻战士,燕祁基于平衡长老势力的考量,挑中与韩熙交好的岌鹿和旭于。在场的除了审查会成员以及被审查者的韩熙,迎舞亦以备询身份列席。

  一名长老起身,率先开了头。

  “今天早上,两名奸细闯入我族的根据地,一名死于韩照之手,另一名逃脱无踪。根据当时在场者的说词,我在这里引述这名逃脱者对韩熙的言语:‘求求你!再放我们一遭吧!’这话是以曷族的语言说的,我族的四名战士都听到了,核对无差。可见韩熙的确有与奸细挂勾。”说完便落座。

  第二名长老不浪费时间,紧接着站起。

  “根据梨芜的说词,她今早一到酒窖门口,旁边草丛中突然窜出两名汉人,梨完没有自信一次对付两人,慌张地大喊,被其中一人敲晕,下午才醒过来。我们从这里可以知道,这两名汉人偷偷潜入,企图绑架我族女子,分明不怀好意。”坐下后,他示意身旁长老接续。

  第三名长老没有站起,虚弱地咳了两声:“大家原谅我这两天膝盖又痛了,站不起来。我想说的是,追击汉人的战士们发现,两人专挑近道走,不像初次来探,认为有内应招呼。由我来看,其实也不一定,五十年前,我第一次潜入汴族侦察,那时我就有本事……”

  第四名长老急急打断他:“你前天才受风寒,就少说两句吧!接下来交给我。两名奸细欲逃离时,撞见韩熙,其中一人手指韩熙,似乎认得他;另一人更直接放话,要他帮助他们逃离。我认为韩熙明显的认识这两名汉人,同时涉有重嫌,串通这两名奸细。”

  第五位较为宽厚的长老没有继续攻击,询问道:“韩熙,我们给你机会为自己辩白,你可以对以上陈述做出任何反驳,我们会立刻进行调查。”以年序而分,第一、二、四位长老较为激进,且固守己见,第三、五位则较为中庸,对韩家兄妹没什么歧见。

  韩熙失魂落魄地伫在众人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对亲族的好奇,加以语言不通上的沟通不良,两相搅和,结果竟是送交审查会!

  即使自己并无叛心,然而拮 当夜,为了避人耳目,他的确领那汉人到酒窖背后的死角谈话,事后更带他走只有族人才晓得的近道离开。如今人家熟门熟路地摸了回来,险些绑走梨芜,罪魁祸首不是他又是谁?

  于是,韩熙消沉地摇头。

  “我无话可说。”

  “如果你不辩解,那就是认罪了,你确定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吗?”第五名长老温和地提醒道。

  辩解似乎已是多余,韩熙再次摇头。

  第五名长老还要再说,第二名长老抢先道:“韩熙承认了串通奸细的罪名。我们面前只出现两名汉人的耳目,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我提议拷问韩熙,问清对方的目的、势力与人数,以备防范。”

  燕祁开口:“韩熙承诺会一五一十地回答所有问题,不需拷问。韩熙,回答长老吧。”

  “我不清楚。”

  三名激进派的长老又骚动了起来,燕祁忙着安抚他们,没想到三名中年战士也加入争论,平时静穆的议事厅顿时嘈杂不堪。

  迎舞置身其中,越听脸色就变得越苍白,凝视韩熙的眼中饱含不信、悲伤、哀痛,不断撞击胸口的冲击使她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等见到韩熙不欲辩解,坐实通敌罪名,迎舞的苦心顿时碎成千万片。然而,在迎舞心中的某个角落,对韩熙的信任依然深植,韩熙俯首认罪的神情是如此沉痛、令人为之心碎……

  迎舞想着想着,突然想通了。

  与其坐在这里独自忧郁,迎舞决定相信韩熙,相信他有说不出的苦衷,相信他有不愿辩解的理由。人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那个中现中矩的韩熙会突然转了性子,私通起外敌?

  绝不可能!

  迎舞抬起头,眸中郁色尽散,留下的是捍卫恋人的斗志。她正要开口为韩熙说话,岌鹿已砰的拍桌而起。

  “你们够了没?我们审查的是说谎吗?韩熙已经说不知道了,那就是不知道!如果你们不相信他的话,这个审查会有什么意义?”

  “岌鹿说的对,族人之间对彼此的信任是不该动摇的。汉人为何派奸细前来窥探?何以绑架梨芜?我会派人进行调查。”燕祁道,“现在,开始议决对韩熙的处分。”

  “我族对叛徒的惟一刑罚,就是禁入水牢,直至死亡。我认为对韩熙的处分已经很明确了,有人反对吗?”第一名长老发言。

  “我反对!”迎舞尖声喊道。

  “韩熙不可能会背叛我们!你们为什么不派人抓回那逃走的汉人,让韩熙跟那人当面对质?韩熙不愿辩解,不代表他就是叛徒!没把事情弄清楚就把韩熙扔进水牢,万一冤枉了他,岂不白白夺去一条无辜的性命?”接着,迎舞转向岌鹿,“岌鹿,你不是韩熙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不替他说句话?”

  审查会的决议必须全员通过,只要有一人反对,就不算数。迎舞要求的不多,只要有一个人站在韩照这边就够了。

  “我很想反对,但是我做不到。”岌鹿抬起头,虎目含泪,“就是因为韩熙是我的好兄弟,所以我相信他的话……他承认了。”

  “那好,我只要求暂缓执行,接下来的审查等抓到奸细对质之后再说,这样不过分吧?”

  迎舞奋战不懈,着急地想争取时间。一旦进入水牢,要不了几天就会死于水蛇分泌的蛇毒,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没这个必要。”第四名长老徐徐说道,“审查会对叛徒的处罚一向是速战速决,以免叛徒心存侥幸,企图脱逃。迎舞,你不是审查会的一员,你的意见并不算数,有其他人反对吗?”

  迎舞听他一口一个叛徒,“韩熙”二字似乎已不具有任何意义,不禁怒不可遏,同时,也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知道自己只剩一条路可走,敲昏押解韩熙前往水牢的战士,带着韩熙逃之夭夭,然后寻找那个该死的汉人,还韩熙一个清白!

  “我反对。”

  迎舞又惊又喜地抬头,喜呼:“爹!”

  “族长,你反对的理由是?”第五名长老打破沉默。

  “念在韩熙在我身边帮我理事多年,在战策上面更是贡献良多,我反对对他施以禁锢水牢的极刑。”

  迎舞喜不自胜地频频点头,暗自感激父亲著名的忘性没有在此时发作,懂得点土韩熙往日的贡献。这分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迎舞立刻被燕祁接下来说的话气得火冒三丈。

  “我提议改变对韩熙的处分,将他逐出我族,永不许踏上威吾族的土地一步。各位意下如何?”

  “我们同意!”

  三名激进派的长老对韩熙本无深仇大恨,只是太深的异族歧见使他们容韩熙不得,只要驱逐成功,目的已达,自然不再深究。三大长老都同意了、其他的成员没有理由不赞成。

  “爹!你竟然要把韩熙赶走?”迎舞怒喊,一个回身,面向一直默然无语的韩熙,“还有你!为自己说几句话吧!人家都要把你扫地出门了,你还像座石像似的杵在那里!”

  韩熙开口了,说出口的话却令迎舞大失所望。

  “我十分感激审查会做出如此宽大的决议,我会立刻离开,并遵守约定,永不踏上戚吾族的土地。”

  “我要你说的不是这个!”

  迎舞的怒气转向韩熙,原先敲昏押解战士的计划,看来不再有用;敲醒眼前这个大笨蛋,才是当务之急!

  “我只希望各位能宽宏地容许韩缇继续留下来,她身体不好,无法跟着我四处流浪。”韩熙为妹妹求情。

  “没问题,我会照顾韩缇的。”燕祁一力应承。

  “多谢族长,韩熙这就去了。”韩熙转身走向厅门,迎舞纵身挡在他身前,双臂张开,不让他走。

  “我呢?我怎么办?你答应我的鲜花、好酒、排笛呢?”

  韩熙心如刀割,不敢看她,生怕这一看,会失去走出大门的勇气。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利落地闪过迎舞。

  迎舞转身,瞪着韩熙的背影,娇躯微微颤抖:“你说过你会为了我,永远留在这里,八匹马都拉不走你啊!”她不敢相信韩照就这么走了,他最少可以开口邀她一起走呀!

  韩熙停步,背对着迎舞,人已来到门口。

  迎舞的控诉比长老们的指控更折磨他的心。

  他明白燕祁会好好对待韩缇,戚吾族的族人更不会欺侮一个不谙武术、没有亲人照顾的弱女子。

  然而,迎舞却是……

  假以时日,他的名字对迎舞而言,将只是一个苍白的记忆,迎舞会沉浸于一段段美好的恋情之中,过着洋溢着幸福与欢笑的日子。而他将不再完整,不管到了哪里,娶了哪个女孩子,她的一颦一笑将永驻心坎。

  韩熙心知一跨出议事厅的门槛,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迎舞,他必须对迎舞说些什么,但什么样的字句才能表达自己的留恋与不舍?惶恐与悲哀?

  “……对不起。”

  韩熙咬紧牙关,快步走出议事厅。

  迎舞愣愣地望着韩熙步入夜色,一时竟忘了反应。等她回过神,拔腿就要追去,燕祁的一双大手立刻按住她。

  “迎舞,让他去吧!”

  “放手!我也要一起走!”

  “你要去哪里?”

  “韩熙上哪儿,我就上哪儿!”

  “迎舞啊!你要想清楚,韩熙拥有汉人的外貌,又通部分汉人的文化,能够轻易融入中原的生活,你呢?活脱脱一个异族人,万一受人欺凌,天遥路远,我们可无法救你啊!”

  燕祁加重手上力道,不让女儿因一时冲动误事。

  他会提议驱逐韩熙,就是希望韩熙趁着回复自由之身,能亲自进行调查、证实自己的清白,届时他自然会恢复韩熙的身份,只是碍于诸长老在座,不好明示他的心意。

  显而易见的是,迎舞完全不明白。

  迎舞冷不防肘顶燕祁,燕祁不由松手,退了一步。

  转身,迎舞的双眸透着慑人的怒火,盯着燕祁,正要撂话,瞥见三位长老彼此击掌庆贺,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充满成功的喜悦。

  迎舞默默盯着他们,眼中涌现杀气,等其他人察觉不对,迎舞已矫健地扑倒其中一名长老,长腿一扫,扫倒另一位,一记猛烈的右拳更让第三人一跤坐倒,厅内登时大乱。

  燕祁大惊,连忙制住迎舞,其他人则忙着搀扶狼狈不堪的长老们。

  “迎舞!你疯了吗?竟敢攻击年事已高的长老!”燕祁怒斥。

  “他们赶走了我的韩熙,还笑得这么开心!是他们不对!”迎舞又捶又踢,发疯似的想挣脱燕祁施加于她的桎桔,挣脱不开,不由忿而大喊,“好,我不打长老就是!快放开我!我要去追韩熙!”

  “连声道歉也没有,实在太不像话了!”燕祁喝道,“岌鹿、旭于!你们俩把迎舞押进仓库,门窗加上大锁,再把钥匙交给我!”

  “遵命。”两名年轻战士服从地从燕祁手中接过迎舞,押着她走向门口。

  “爹,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迎舞愤怒的叫嚷声一路远去。

  “我也不想这么做呀!唉……”

  燕祁无奈的叹息不知是针对迎舞,抑或是韩熙?

  韩熙简单交代韩缇保重身体之后,婉拒妹妹天亮再走的挽留,收拾简单的行囊,前往冈山,完成未了之事。

  西域各部族普遍排外,不仅是部族与部族间的相斥,对交流甚少的汉人更是排斥不已。因此,一个汉人能来去自如的地方只有冈山。

  韩熙一心想要寻找那逃脱的汉人,问清事情始末,而后拜托曷族的族长,派人押送至燕祁面前。

  另一桩令韩熙悬念于心的事是洛青的下落不明。寻找洛青是韩熙身为戚吾族战士的最后一个任务,他决定继续明查暗访,不管花上多少时间,也要把人找出来!

  “喂喂!快来人啊!放我出来!”

  叫喊了一天一夜,迎舞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但她还是不放弃,喘息片刻,继续发声,然而燕祁已下达禁令,因此至今无人理会。

  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接近仓库。

  阳族迟疑的步子踱到迎舞窗外,迟疑地抬起她的小脸,以更迟疑的语气问道:“迎舞,我听人家说,韩熙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

  阳宓今天才九岁,活泼好动,时常恶作剧,特别喜欢缠着韩熙跟她玩,阳宓打从心底喜欢这个温和有礼的大哥哥。

  “对!他被一群坏蛋联手赶走了,我想去找他回来,我们英明伟大的族长却把我锁了起来!”迎舞没好气地回答,在心里大喊:天啊!给我一个派得上用场的同情者吧。

  “你会带韩熙回来?”

  “如果出得去的话。”迎舞转念一想,决定物尽其用,让阳宓当传话人,“阳宓,你去找韩缇,叫她偷偷到我这边,我有话要告诉她。”虽然她不认为韩缇有这本事为她偷钥匙,但韩缇有岌鹿这个死忠的爱慕者可供驱策。

  “好!我马上就去!”

  “喔!我知道他!”

  “你见过我刚才形容的汉人?”韩熙振奋地问。

  “汉人并不常见,因此我记得很清楚,这人昨天才到对面的药铺抓药,好像受了伤。”宿屋伙计点头。

  “谢了!”

  韩熙立刻到伙计指出的药铺,将那人的形貌再形容一次。

  “我当然有印象,这人长得一脸凶相,一进门就把我吓了一跳,他手臂受了伤,我给他敷了药膏,吩咐他今晚再来换药。”药铺老板说道。

  韩熙将得到的讯息谨记于心,向老板道谢后离去。

  关住迎舞的仓库只有一个小窗子,迎舞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窗外传来敲击的细微声响,以为韩缇已到,伸长脖子一瞧,却是岌鹿。

  “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阳底来找韩缇,我也在场,把你要她转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阻止了韩缇,不让她前来。”岌鹿双臂交叉胸前,不悦地问:“迎舞,你有没有考虑过韩缇的立场?”

  “什么立场?”迎舞一头雾水。

  “你想要韩缇帮你偷钥匙,对吗?”

  “这又怎么了?”

  “韩缇虽然没被一起逐出,但无异被烙上叛徒之妹的戳记,几位长老们虽然不乘胜追击,以后一定会对韩缇保持观察的目光,如果有什么大错处落到他们手上,你认为会是什么下场?别以为韩缇是个弱质女流,顽固的长老们就会无条件地接受她。不管怎么说,她身上还是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啊!而长老是最排外的!”

  迎舞听得冷汗直流,暗斥自己缺乏考量,差点害了韩缇。

  “谢了,岌鹿,我没想得那么远。”

  “唉!我知道你急着想去找韩熙,但事情不该这么办。”

  “你会帮我吗?”

  “族长下令,帮你脱逃的人一律以反叛罪名论处。”

  “……你走吧。”

  “抱歉,我帮不上忙。”

  韩熙与老板说好,在药铺内埋伏,一见汉人进入,立即出奇不意地制服他。韩熙向老板借了间空房,进行盘问。几经逼问,原本顽强的汉人终于降服了,乖乖吐实。

  “你们来这里的一共有多少人?”

  “这次连我在内是四个,一个被你杀了。”

  “这不是你们第一次来?”韩熙听出蹊跷,“你们来西域做什么?你那个同伴说要我帮忙寻人,寻什么人?”

  “我的主子是朝廷的一位大官,深受圣眷,显赫无比,他惟一的乐子就是玩女人。有一天,他觉得中原的女子已经玩腻了,想尝尝异国美女的风味,因此派我及另外两名侍卫前来西域。”

  “你会说曷族的语言,就是来冈山以后学的?”

  “以前,有个曷族的商人到我家乡那儿做买卖,我好奇向他学的,主子因而派我前来西域,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过来了。”

  “你们上一次来这里,做了些什么?”

  汉人有恃无恐,和盘托出。

  韩熙愤怒地听他叙述,如何在冈山看中一位美丽的戚吾族姑娘,如何以有珍贵的中原绣布卖她为幌子,欺骗她到无人的角落,挟持进预藏好的马车,那名女子如何不识大体地坚拒大官的求欢,数次逃脱不成,最后自尽身亡,连累他得千里迢迢再来西域物色一次。

  韩熙越听越怒,气得浑身发抖。

  他终于得到洛青的确切消息,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为了理清剩下的疑点,韩熙强压怒气:“你那名同伴第一次被我抓到的时候,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们物色漂亮的姑娘,我保证主子会赏你一笔一辈子吃喝不尽的财富,甚至赏你一个小官做做,主子就是这么有权势的人物。因为上次的功劳,我受封七品侍卫喔!”汉人骄傲地说。

  “你们要我帮忙诱拐女孩子?”

  “主子特别吩咐我们再抓一个戚吾族的姑娘,要比那死掉的女人漂亮百倍,这差事不容易啊!那名女子已经很漂亮了。”

  韩熙感到悲哀,眼前这名抓走洛青、陷她于死地的汉人,连洛青的名字都不知道!对这些汉人而言,洛青只是一个“不识大体”、“死掉的戚吾族女子”而已。而他自己更是蠢到一厢情愿地美化事实真相,天真的以为所有的汉人都跟父亲一样是个好人,终至落到被逐出门墙的下场……

  非常适合蠢人的下场,不是吗?

  韩熙忙于自责自伤,汉人则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半个月前见到一个美艳的戚吾族姑娘,漂亮得要命,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她献给主子,但是我心痒难耐,自己上了,嘿嘿!对了,你来西域多久了?帮我找漂亮女孩吧!回到中原以后,我会禀告主子你的功劳,包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汉人没有注意到,韩熙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随时会以实际行动回答汉人的“好意”。

  韩熙想着,他已经不是戚吾族的人了,这人应得的处罚不是他该插手的,就算他再怎么想在这人身上捅出几个血洞,事情必须照规矩办。

  “我知道你心动了,跟着我办事,保证好处多多!”汉人兀自得意洋洋,以为韩熙太过感激,一时反应不过来。

  片刻后,汉人捂着脸上新增的两个黑眼圈,踉跄踉跄地在韩熙的押解下前往同伴的藏身处。

  韩熙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后,委托曷族的族长派人押送这三名汉人给燕祁,曷族族长一口允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族长问道。

  韩熙起先惊讶,随后释然。曷族族长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韩熙虽然没亲口说出,曷族族长想必早已听到他的近况。

  “我大概会先去中原那边看看吧。”

  “如果你在那边待不惯,欢迎回到冈山。”曷族族长诚挚地微笑:“冈山永远会敞开双臂迎接你。”

  韩熙心中五味杂陈,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被动地点头。

  仓库里,随着时间无情地流逝,迎舞的焦燥凝聚得越来越多。

  她不禁要想:在她被关起来的时候,韩熙已经到哪里去了?过了冈山,走上好长好长一段路才到中原,而中原之大,听说整个西域加起来都及不上中原的一半。如果她不能在韩熙进入中原前截住他……

  迎舞眼前一暗,险些昏了过去。

  燕祁有派人定时送餐送水,迎舞倔强地什么都不吃,只在渴得发昏时喝一点水,如今在饥饿及焦虑的双重煎熬下,迎舞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迎舞,你认错了吗?”燕祁来到窗前。

  “我承认我不该攻击长老,应该用更温和的手段对付他们,例如把他们扔进粪坑之类的。但是,你要我向他们道歉,除非先把韩熙找回来。”迎舞没有大吼大叫的力气,只能以虚软无力的声音抗议。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可以离开了。”迎舞转向内壁,不让燕祁看到她的脸,“你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我上天下海也要找到他。韩熙答应过我的事还没做到,我要拿回他欠我的东西。”

  迎舞听着燕祁的叹息与远去的脚步声,一时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抑制不住的啜泣响遍了整个仓库。

  不知何时,阳宓小小的头钻到窗格上,一对问着好奇光辉的大眼睛不停注视着迎舞。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阳宓!时间不早了,你怎么还没睡?小心挨骂。”迎舞一惊,赶紧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珠。

  “我送这个来给你。”

  阳宓从窗格的缝隙丢进一个东西,迎舞慌忙接住。

  “钥匙?”迎舞冲到窗边。

  “这是窗户的钥匙,你可以自己开吗?”

  “小事,没问题。”迎舞当场伸手,正要开启锁住窗格的大锁,她突然迟疑了,“阳宓,你怎么拿到这个钥匙的?我爹应该会贴身保管这里的钥匙。最重要的是,如果被人发现你帮我脱逃,你可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啊!”

  阳宓甜蜜地微笑着,可爱的小脸上露出讨喜的酒窝。

  “阳宓是不知事情轻重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我只是在地上捡到一把来路不明的钥匙,随手丢进仓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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