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出发了,你怎么又来了?”谢木宛看着眼前这个喝着她的茶、吃着她的点心、躺在她床上的人说道。
“谁叫小禄的手艺这么好,哪像我身边那个雁书,除了会耍嘴皮子,什么都是半调子。”陈子湛一脸佣懒地问:“你说,要是他们知道这状元和探花每天晚上都黏在一块,那脸色会有多难看?”
“那就看我们俩要死得多难看了,欺君之罪……唉!”谢木宛支着腮看向他说道。她那原本圆润的脸蛋瘦了下去,越显得那双大眼闪烁不已。
“木宛,你瘦了。”
“每日如坐针毡,哪有不瘦的。陈子湛,为什么你就能做到人见人爱呢?”此时的她完全没了在朝堂上的一本正经,活脱脱一副小女儿模样。
“我比你长得漂亮喽。”他皮皮地一笑,“不过,皇上说得一点也没错,你的个性太过直率,不像我,在商场上打滚久了,早就是一身油滑。”
“陈子湛!”
“叫我子湛。不叫的话,我就吻你哟。”
“好啦,子湛,你今天为什么要自告奋勇?”
“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人独去。再说,这次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她有些不解地问。
“木宛,你一定要在朝廷里待上三年吗?你并不适合这环境。”陈子湛深沉地看着她,冠玉般的面容上浮起一阵忧郁之色,“知道你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嗯。”谢木宛难得乖巧地点头。成天勾心斗角,天威难测,她的确是累了。
“我要走了,免得我不在府中会生出什么事端。”轻轻地贴上她的唇,仿彿一阵春风吹过,他低叹道:“唉,又得去红袖招打个转儿,撒点银子才能回去。”
“又去?!你那寻花问柳的名声还不够响亮吗?”
“若不是这样,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我呢?要是皇上还想随便塞个公主给我,那我可怎么办?所以,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名声越响亮越好。”他不以为然地。
“你是做给安王爷看的吧。”谢木宛突然指正。
“木宛。”陈子湛笑容一止,低声一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看你的眼神,就如同你看我一样。”她咬着牙,继续说道:“你总是处处为我,却一点都不将你的麻烦告诉我。”
“也谈不上什么麻烦,他又不能怎样。”陈子湛淡淡地一笑,“你别担心,我走了。”
说完,他扯过布巾蒙住面,正欲离去,就被谢木宛伸手拉住。
“此事一毕,我们都不要回这个朝廷如何?”她如是说,脸上洒满月夜里皎洁的月光。
“好。”陈子湛答应,“我们一起出海去,我带你去暹罗看大象,去天竺吃咖哩,去看看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两个人一起笑了,灿烂的笑容让星夜都为之黯然。
临去边关的前一夜,应天府的雪停了,天空上有星有月,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
翌日,天色晴朗。
浅浅的薄雪上染着初生的阳光,就像白玉上润着困脂,叫人不忍踩踏。
应天府外,谢木宛和陈子湛身着正冠锦服,正接受皇帝的欢送。
一时之间,满眼冠盖,热闹非凡。
曾几何时,有哪个文官出京有这么大的排场?
不但内阁六部二院全部到齐,就连皇帝也亲临了。
冗长繁琐、隆重至极的仪式之中,谢木宛和陈子湛却是一脸沉重,他们俩都明白,恩宠越大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此行一去,真是前路渺渺。
“于半月之内,必赶到里边城,钦此。”
“微臣接旨。”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从内待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黄绢。轻飘飘的一卷布,却沉甸甸的像一座山。
“两位爱卿启程吧。”朱棣说道。
谢木宛和陈子湛翻身上马,在一大批待卫的随护之下,向北驰去。
头上那片晴朗的天空,只有北方堆着一片阴沈,那边的风雪一定很大。
☆☆☆
他们一路往北,天气越来越冷,应天府的那一抹阳光留在南方,未随他们而至,凛冽的寒风里杂着雪片像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脸。
每个人都以斗篷蒙面,在这片茫茫风雪中悄然赶路。
奔波了两天一夜之后,才到达北上路途的第一个驿站。
谢木宛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看看身上的黑狐袍子,早就已经沾满雪花,远望上去灰扑扑的一片。
“大人,驿站到了。”
摘下斗篷的帽子一看,灰蒙蒙的驿站在风雪之中模糊成一片,只有那两盏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火光,透露出一丝温暖。
她翻身下马,脚一沾地,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一双手适时地扶住了她。
谢木宛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充满关切之情的脸孔。
“你还好吧?”陈子湛小声地问道。
“还好。”谢木宛低声答道。其实她一点也不好!
她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要颠烂了,两条腿更是麻得像两条木棍。然而,她现在不是谢家小姐谢木宛,而是新科状元,新任监军谢清华。
就算浑身骨头都被颠散了,她也不能露出一分一毫来。
她咬着银牙,迈开步子就往驿站里面定去,每走一步就像在尖刀上跳舞,疼痛难当。
“唉。”她仿彿听到身后有人轻轻一叹,整个人就浑身一轻,居然被陈子湛抱在了手上。
“谢大人真是身体虚弱,才骑了两天的马就受不了了。”他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用不屑的口吻高声说道。
“陈子湛。”谢木宛僵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那一片传入她耳中的抽气声,已经可以让她想像身后众人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了。
状元被探花抱在手里,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你不怕被人传有断袖之癖啊。”谢木宛压低了声音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陈子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反正现在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难道我们都得跟在你这只乌龟后面慢慢走吗?”
谢木宛一听就是满脸黑线。居然把她比喻成乌龟?这个毒舌一派,就不能捡点好听的说吗?
“怎么,生气了?”他低低地笑道。“你还有力气生气啊?”
“岂敢。”谢木宛别过脸去。她的确虚弱,所以还是少说为妙。
驿站的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里面居然是张灯结彩,红毯铺地,一派花团锦簇的模样。
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人,簇拥着一个浑身贵气的人出现在门口。
“没想到,陈大人和谢大人的感情这么好啊。”那个人开口说道,原本称得上俊挺的面容上的笑容,一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立刻就僵住了。
“谢大人文人体弱,臣下才施以援手。倒是安王爷好兴致,大冷天的居然跑到这个小小的驿站来了。”
谢木宛抬眼看看这两个人,一个隐忍不发,另一个则嘻皮笑脸。只有她一个是哭丧着脸被人抱在怀里,接受众人的目光凌迟。
安王爷那冷冷盯着她的目光,好像她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似的。
这算不算史上第一例诡异的三角关系?
“参见安王爷,下官身体不适,陈大人只是一时情急。”谢木宛挣扎着跳下陈子湛的怀抱说道。“那,下官就此告退。”
陈子湛,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场面,我留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
谢木宛偷偷地瞄了眼这气氛诡异的两人,暗叹一声,一拐一拐地就打算离开。
“清华兄,这么急着走干么?安王爷想必是等候已久,你我两人怎能拂了安王爷一片体恤臣下的美意呢?”陈子湛反手一把捉住她,不让她离开这片混乱,“安王爷想必是备好了酒席吧?那下官可不能浪费了,让安王爷白跑一趟。”
一边说着,他一边推开朱俨身后的门。果然不出所料,一桌好酒好菜在那摆着。
鸿门宴,这是谢木宛头脑里闪过的第一个词。
朱俨挥手屏退了左右,三个人坐了下来。
明亮的烛光晃眼,北风从窗缝之中漏了几丝进来,烛光便在浮动的空气中跳动着,照着这一室的明灭不定。
“安王爷,您真是好客气。”陈子湛挑眉挤眼,油腔滑调地说:“知道我们这一去边关,生死难料,特地送上这么一桌让我们出征之前先填满肚子。可惜啊,少了点软玉温香在侧,安王爷,您素知我的癖好,怎么今天都没有安排几个呢?”
“我以为你有谢大人就足够了。”朱俨有些森冷地回道。
谢木宛一听此言,吓得连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难道安王爷发现他们的秘密?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样,她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这里,早被人拖出去以欺君之罪给砍了。
话又说回来,她没想到这个安王爷竟然如此的痴情,从应天府到此,一路崎岖自不待说,更加之的寒冷刺骨,她累得都受不了了,这个安王爷竟比他们还快,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
她偷偷地打量着这位安王爷,英俊的脸上一派淡漠,但那双眸里闪烁的炽热光芒却泄漏了他的欲望。
缘起缘灭谁人定,情深情浅不由人。连她都忍不住同情起安王爷来。
只是,陈子湛有选择爱谁的自由,无论何人都不能强迫他,包括她自己在内。
“安王爷,您说笑了,这翰林院谁不知道陈探花最是风流,应天府里想嫁他的人,从官家小姐到红楼青妓是多不胜数。下官是自叹不如,只是,陈兄刚刚的助人之举,被人误会了可不好,那会伤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啊,您说是不是?安王爷。”谢木宛朗声道。
“谢大人,您这不是变着法子损我吗?觉得我名声还不够坏啊。”陈子湛淡笑着说。
“哪会呢?安王爷是明眼人,断是不会误会你的。”谢木宛一脸的老实正直。
朱俨的脸色是一阵青过一阵。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堵得他说不出话来。早就听闻他们两人在朝堂上表现亮眼,现在一看果然不是虚有其表。
如果不是朱棣那个狗皇帝不准任何宗亲参政,他只是空有一个王爷的头衔,否则,他也不会对这陈子湛如此的低声下气。
好你个陈子湛,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的。
总有一天,等我成了天下之主,还怕不能将你手到擒来?朱棣靠靖难之变杀了自己的亲侄子登上皇位,我也一样可以。
“那是当然。”安王爷举起一杯酒,“敬二位,祝二位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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