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问她,“你究竟看上我哪一点?”言下之意不大相信自己的好运。
她会这样告诉他,“你阴郁难以取悦的气质,像一只拒绝摇尾乞怜的流浪狗,期待人的爱,却放不下戒心。”
“原来你不爱我,而是可怜我像一只狗!”
“我没挖苦的意思,只说自己喜欢你桀骛不驯的样子。”
“这我可以接受。”
“那你又看上我哪一点?”那绫反问他。
“大概是因为你欲擒故纵,够教人又懂得放饵,开朗美丽又大方,最重要的是,你有我所没有的善良特质。”
“看来我们是彼此吸引了。”
齐放龇牙咧嘴,一脸邪恶地对她说:“只怕我是个无底黑洞,会把你连身带骨地全部榨光。”说完将她拖进自己的臂弯,诱她释放热情。
起初,齐放花了三天的时间“充电”完毕,依约上工,那绫则到语言学校报到,完成注册手续。重新当学生不到一个礼拜,她总算见识到自己所爱的人可心“小气”到什么程度。
那天她提早五分钟下课,依约在学校附近前的站牌等候他。有个西装笔挺的白领师哥见她一人落单便上前搭讪。那绫想,有人练习英文也不错,便同他聊起来,后来他邀她去喝咖啡。她摇头解释自己等人走不开,于是他留下一个行动电话号码,要她联络他。那绫没说好,更没点头,拎着纸张一角,面带客套的微笑,目送他离去。
不想齐放忽地在她身后冒出,抽走那张便条纸,酸涩地说:“挺快的嘛,街上露脸,晃不过几天,就有雅痞王子打算钓你这条美人鱼了。”
那绫看他一脸不悦,安抚他:“他很友善,没有恶意。”“没恶意!那家伙摆明要钓你上床,你还跟人家有说有笑的。”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光大化日之下告他非礼吗?”那绫伸手跟他要纸条。
“还我吧。”
他不还,无赖地将纸条揉成一个小球往嘴里塞,吞下肚,“抱歉,这下得等到我拉出来后再给你,谁知道他有没有在纸上涂迷药。”
那绫不信他真把纸条往肚里吞,好气又好笑。“别神经质了。”
“你不该对陌生人笑的。”齐放介意地重量,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这里的男人厚颜到不需要任何鼓励。”
那绫觉得被诬赖,挣开他的于,不愿与他比肩而行。又因他为了一件小事醋劲大发而感到窝心,但她聪明地不提任何一个宇。结果,正到转角处,齐放莫名其妙地将脚跟一煞,走在他身后的那绫不得不停下脚步。
原来是两个时髦前卫的亚洲少女挡住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个带着甜酒窝的女孩以英语大胆地开口,“你好,我们是从东京来的学生,在艺术学院攻服装设计,想跟你认识做朋友。”
另外一个女孩则是以崇拜偶像的希冀表情凝望他。
齐放两眼冷漠地看着她们,回拒道:“我朋友很多,目前不缺。”说完反身牢牢牵住那绫的手,绕过这两个半路拦人的女孩。
那绫觉得他有点残酷。“没必要这样伤人自尊吧。”
“那你是宁愿我丢下你,带着她们去主题咖啡聊天了?”
“当然不是。有很多不伤人的拒绝方法啊,为什么不给人留点面子?”
“因为遇见你之后,我发现直言拒绝最有效。”
那绫听了,定在那里一步也不肯挪。“你言下之意好像是我紧缠着你不放似的。”
他眉挑高。“难道不是吗?”
的确是如此,但由他口里点出来,就觉得自己很廉价。那绫也不管这里是大街,指着他的鼻子说:“既然如此,你去找一个被动又小家碧玉的女人好了。”
“才几日你就受不了。”他提醒她。
“你再这样沙猪下去,我连一分钟都受不了。”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若有的话,请原谅我用辞不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宁愿得罪十个陌生人,也不愿你心里产生任何一丝不安的感觉。”
那绫与他对峙而立,把他的话咀嚼过后,才上前握住他的手,“我懂你的意思了,抱歉我刚才没直言拒绝那个人,让你心里起疙瘩,无论如何请相信,我不会把眼光放到别人身上。”感觉到他微微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她才释怀些,这幕小摩擦因此告一段落。
这样的小插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层出不穷,生活自然不可能风干浪净,齐放的个性本就难缠不易摸透,即便对那绫情有独钟,也无法在短期内栓除劣根性,对那绫供出一切,所以很多事都是那绫自己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
譬如,跟他朝夕相处快两个月时,她心血来潮上小意大利和中国城购买山珍海味,依照外婆口诀相传的家族秘方,为他下厨做了第一顿海陆盛筵后,才失望地发现烟酒不忌的他,竟然是素食主义者!她失望地将一锅热腾腾、闪着红光的可乐猪脚往桌上一提,激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他则是一脸冷漠。“你又为什么不早问?”
“我以为……”那绫被问得语塞,急得只顾着摘除防热手套。
“你以为什么?”他口气一种,替她把疑问说穿了。“你以为家我这么一好色的人,是吃虎鞭啃鹿茸长大的。”
那绫不说话,回想半个月来,齐放带她出外用餐的习惯后、不得不低头承认,“也许我太自以为是了。”
“是有那么一点。”他努嘴、她勉为其难地说:“如果你真介意的话,我愿意尝那几道肉还家。”
“这些荤菜怎么办?”
他比了一下天花板,“只好便宜那个住在顶楼的老家伙。”
那绫可不愿意他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改变自己的饮食,只问:“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用餐时、你从未对我所点的东西皱进眉头?”
“为什么我该?你吃肉,但这不因此表示你是个残酷的人;我虽然不喜欢吃肉,品行也不见得端庄正直到哪里去。”
那绫这才又了解自己喜欢他的原因了,因为他不是个假道学的人,也很少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就二十世纪末的世代标准来评论,他该算得上是那种“好色而不淫”、“好财而不贪”的人。
“好,既然如此,你连肉还家都甭吃了,将菜统统往上端吧!”
于是一通电话,大大小小的盘子便在十五分钟内被狄米奇尼的家仆纶瑞走了。
为了赢回美人心,齐放决定请那绫上唐人衔的素馆子充饥。那绫马上反应,“可以、但咱们照旧例Go Dutch,各付各的。”
他则不耐烦地说:“我的大小姐啊,上唐人街吃合菜可没得让你Go Dutch。你只有No More Go Dutch一途可走,而且以后餐餐皆如此。”
“你不是说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吗?”
“遇上你,我发现做一只爱摆阔的中国籍公民比荷兰裔的铁公鸡有光彩得多。”
No More Go Dutch,此后天下就太平了吗?当然没有,他们还是会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争到面红耳赤,但到头来,总有一方会让步,目前为止那绫退了两次,齐放则有七次之多,除了口头上的道歉以外,还会以实际行动来补偿她。
近来,她常觉得自己处身在虚渺不实的梦幻世界里,没有生活的压力与人事的烦扰,就像度假一样,假期虽甜蜜,终有叫停的时候,现在她倒害怕尝试苦的东西,所以她戒了纯巧克力,只因地生命里有了更浓烈的替代品,那就是他。
不论齐放怎么盯住狄米奇尼,不让他跟她碰头,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安妮举行婚宴的饭店里碰面了。狄米奇尼家象只躲着猎人的老狐理,等齐放转头跟朋友打招呼时,把她拐带到阳台处,特别褒扬她下厨的手艺,让他吃上一顿道地味美的中式家常菜,而非那种以包了签纸的冒牌中国菜,除了玄之又玄的签纸后,反失了胃口。他很健谈,告诉那绫,他为齐放终于想定下来而兴奋不己,十句里,那绫只插得上一个宇一不是“YES”就是“NO”然后他可以口沫横飞地独自好几十分钟,内容都是绕在齐放身上,那种骄傲的模样,仿佛在谈自己的儿子。
“我第一次看到那小子的作品就知道他大有可为,虽然我向来不爱用出身富裕家庭的人,只因他们到后来常变得不够专业,但齐放不一样,他跟他爸的那段恩怨,造就他肯低头吃闷亏的韧性,又因为他母亲早年调教有方,他应对进退的社交手腕比西方的绅士都高段,那种魅力连我这个罗马人都得甘拜下风。啊!小姑娘别讶异,他一定跟你说了我的坏话、但他骂归骂,一遇到麻烦事解不开,酒猛灌后,还不是拿我当吸水海绵一样倾诉,所以你日后遇上他脑筋打结,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指点迷津。”
他大喝一口白兰地,指着场内一个漂亮的金发美女说:“看到那个女人了没?那是我太大,长得美、身材又好。”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可惜没脑筋。不,你没猜错,我心里是不爱她,但身体恋她。偏偏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有智慧但不貌美的,另一种是貌美却忘记让脑筋进化的;我对前者是很祟爱,但留不住人,因为她们知道嫁我这种好色男人准要变成怨妇,至于后者呢,是留得住,但留到最后很哀怨,因为她们永远不了解我这个好色男人偶尔也会有向苏格拉底看齐的时候。小姑娘,你酒喝光了,不妨再来一杯吧。”他说着拦住一名拿着香槟托盘的侍者,取下酒杯递给她,继续说:“齐放有没有跟你提过我跟他母亲的一段往事?”
那绫摇头。
“他不说,就让我这个主角来说吧!我跟他妈妈以前是同学,曾在巴黎小谈过一场恋爱,但他妈妈太保守,碰也不让我碰,我只好向外发展,后来被她发现了,哇!她大发雌威、明艳照人的模样是难得一见的,我愿用我一半的财产去换回那一刻。可惜,她是完美主义者,不原谅我的情感走私,任我再怎么后悔道歉都挽不回她的心意。”
“齐放说她妈妈不漂亮,但很有才华。”
他点头,再同意不过,“外加足智多谋。可惜她在挑拣情人时总是蒙了一块眼罩,不知道人是脆弱不完美的,最后的落空可想而知。我很高兴她没选择我,要不然我们的后代一个个都是吸大麻的草包。”
“你有儿子?”
“两个脓包。我第一任下堂妻生的那一个到埃及旅行时被回教徒指控强奸良家妇女,这生怕是要烂在监狱里了,第二任老婆生的则在一级方程式赛车里兜圈子玩命。”他无奈地摇头,“这就是笨鸟专华而不实的鸟巢歇息的悲哀。你来纽约多久了?”
“快两个半月了。”
“见过齐放的继母吗?喔!我是指活着的那个。”
那绫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摇摇头。“那大概也快了,她每三个月会来这里缠齐放一次,被她缠烦了总要发巅一次。总之,你见到她后,小心提防她。喔哦,那小子朝这里走来了,我们要装出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才好。”他将眉耸到半天高,刻意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跟齐放寒喧,那神秘兮兮的模样不但缺乏说服力。看来更象作贼心虚。
摆脱狄米奇尼后,齐放将那截快被老板拍断的手臂搭住那绫的肩,解释,“对不起,有事担搁了。安妮不相信我会真的凯到送她那组餐具,忽地攀着我痛哭一顿,还硬强迫我听她忏悔。狄米奇尼缠你了吗?”
“没有。他似乎是个很健谈的人。”
齐放没好气地哼了一句,“当然,遇上美女,他是贱到什么都谈。他跟你聊什么?”
那绫不愿隐瞒,照实说:“一部分聊你,一部分聊他自己,还提起他和你母亲的一段情,也提到你继母。”
“我继母?他干什么没头没脑地跟你提她?”
“我不知道,他要我小心提防她。”
齐放一脸铁青,阴沉沉地说:“没必要,反正我不会将她介绍给你认识。”
“为什么不?她好歹也是你的继母。”
“她不配“母”这个字眼,惟一例外的是在后面加上一个“狗”字。”从他太阳穴处陡暴的青筋,那绫知道他正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绫抬手轻探他的额,哄道:“我知道你介意她,告诉我她的事。”
“时机成熟时,我会一五一十地跟你说。咱们现在去见一些朋友、经过狄米奇尼的渲染,他们对你大感好奇、另外,再十分钟后,安妮便要掷绣球了,她请你站在她左边显眼的地方好接球。”
“要我接绣球!”那绫以为自己听错。
他一脸无奈。“我跟那个洋婆子解释过,咱们中国人的绣球不是这样掷的,但她偏不理会,硬要把捧花当绣球一样丢给女伴。警告你,那捧花扎得跟陨石一样硬,你好自为之。接不到就赶快闪,可别被砸昏头了。”
结果,花绣球的确是朝那绫所站的方向飞过来,但在半空中就让人拦截走了。
★ ★ ★
安妮婚礼过后两个礼拜,那绫与齐放相约的三个月适应期也到了。两人都尝到坠入情网的滋味,并且不愿意改变现况。
对那绫来说,这样的不改变却有如天翻地覆。首先,她打电话将自己的近况告知在巴黎从事儿童心理谘询的母亲,并寄上自己和齐放的生活照。再来,她把自己留在纽约的决定告诉于敏容和丁香,后者想必已从佟青云口中得知她和齐放的关系。第三件事,她得拜托表哥把台北承租的房子退掉并取回物品。最后,较为棘手的是,得告知外公外婆自己暂时不回台湾的决定,因为她遇上一个男人,坠入情网无疑地,这个消息在老家将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暴,她已预先作好心理准备。
可喜的是,外公来电时虽然叨叨念念,担忧的口气听来颇怪罪那绫行事莽撞,却少了她预期的盛怒,只不断地嚷着,“注意天候,早晚多加衣服。”最后外公缓着口气告诉她,希望知道对方的大名和家世背景,好对疼她的外婆有个交代。
那绫没多想就把齐放的身分透露给外公,并期望外公成全,当然,那绫没提自己与齐放之间的婚事有可能一辈子渺茫无期。
结果,她没等到外公的回电,反而等到母亲的人。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她母亲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齐放的公寓门前。“妈!”那绫喜出望外地呆看着细致小巧、美丽动人的母亲。
“我的小宝贝!”与女儿睽别已久的那琬琬把高她半个头的那绫紧紧环抱住,劈头第一句就是,“那小子人呢?”那绫赧颜地说:“齐放陪他老板到西岸出差,要今天下午才会回来。”
“他对你好吗?”她口气尖锐地问。
那绫点头,“当然好,疼得跟个宝。”她不解地看着一向爱笑的母亲竟绷着险。
“那你呢?你确定自己不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一时昏了头才爱上他。”
“妈,难道你当初不是这样被爸迷住的吗?”
“那可不一样。我在黑漆漆的告解室里一听到你父亲动人心弦的声音,马上就知道他是个天使。”
“妈,天使不会让你怀孕生下我。”那绫好笑地看着母亲.告诉她,自己对齐放的感觉,“他温柔的话语与贴心的举止让我对他延伸出一种依恋后,尽管知道他性格上有诸多不完美,但多与他相处一天,我就愈了解若失去他,日子势必又会单调一成不变。我知道他不是天使,但他让我领会到、爱一个人,常常是不可自觉地把对方的缺点都爱进去的,爱到细节处,最后连缺点都变成了致命的特色。妈,齐放不是一个正经八百的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隐藏自己的缺点,而我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就摸透他底子的十分之一。”
那琬琬松下口气。“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自己走这一趟。”
“妈,怎么了?你看起来难得的紧张。”
“别理我,这是我花了四十八个小时,从巴黎到台北,又从台北飞到纽约的后遗症。”
“四十八个小时!妈,你要环游世界也不用那么赶吧!”
“我不是在环游世界,是在替你解决问题。仔细听着,我会跑来这里是因为我三天前接到你外婆的一通电话,提及你外公正跟旅行社预订赴纽约的班机。”
“外公要来看我!他怎么连提都没提?”
“你别高兴得太早,你外公不声不响地跑来这里、是打算把你带回台中老家锁起来的。”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拆散你和齐放。”
“可是我上次跟他通电话时,他似乎不反对我和齐放交往。”
“你外公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好话说不出口?我听外婆说,外公在知道齐放的个人资料后,怕对方是个好逸恶劳的软脚虾,找了征信社查他的底细。”
“妈!外公也太神经质了吧1齐放的家世及经济状况不差,他爸爸是维纤集团的负责人,台湾、马来西亚及大陆的工厂就好几十座,他连这些都看不在眼里,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土财主的外孙女当摇钱树看?”
“你外公也是在调查结果出来后,才真的相信你没骗他。但很不幸,除了齐放的父亲是个亿万富翁以外,征信社的人还挖出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事。”
“什么事?”
“两脚站稳一点,听了别摔倒。传说他和自己的继母有染,还是早在‘青少年’的时候。”
那绫两眼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没有的事!齐放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若有的话,他会跟我说的。”
“真会说吗?那绫可没个准儿。”一定是外公弄错她耸肩摆出一副“谁知道”的表情,“另一个坏消息是,他曾犯下猥褒自己妹妹的行为。 ”
那绫花了十五秒的时间才弄懂母亲的话,她感到荒谬,不禁笑出来。“太可笑了,这些笑话一定是外公编造的。妈、我可以告诉你,齐放他妹妹人现在正在洛杉矶。”“对,不过是在洛杉矶的一家精神疗养院里。”那琬琬笃定地给她确实的答案。“我透过工作上的关系查过了,齐放的妹妹叫齐芳,今年二十七岁,事情发生在齐芳十三岁生日那天,仆人在齐放的卧室里,发现他们兄妹俩双双熟睡在床上,仆人掀开被子打算叫醒他们后,才骇然发现齐芳的下半截睡袍与床单皆沾满了血渍。”
那绫无法再听下去,仓卒地打断母亲的话。“光凭血渍,不足以证明齐放做出任何外公指控的事。”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很不幸的是,齐放除了否认自己道仆人指控的事外,不智地指出他的继母在事发的前一晚会经派人端了一晚下了药的粥进去给他,他不多想便吃了,等他较为清醒时,发现他的继母打算强暴他。”
那绫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女人有可能强暴男人吗?”
“我的小宝贝,当然有可能。强暴的动力不是在性别的优越,而是权威的展现。”
“所以你认为齐放当时是说真话?”
“没错。可惜没人信他,因为他的继母有他父亲这个人做不在场证明。加上他亲生母亲过世后,他曾听从他父亲的意思,接受过心理治疗,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就降听不可。”
★ ★ ★
假期饭店六零三号房
齐放两手握着那绫的小手贴在胸口,半躺在长沙发上良久,漂亮阴郁的大眼定在饭店墙上的书,像要透视过去似地,他深吐一口气,娓娓地将片段似的记忆转述成文字。
“我曾一度迷恋上我的家庭老师,对地所说的一切笃信不疑,因为她是那么的聪明、漂亮、成熟,常晃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搭着红衬衫和黑色迷你裙的身子也是喷了淡淡的香水,比起我贤慧能干的母亲来说,俨然是另一种不同的新女性,母亲不喜欢她,但父亲说她的前雇主极力准荐她,坚决地不让母亲干涉此事,她因此留了下来。”
“当时我母亲因为父亲的外遇问题情绪很不稳定,我因此跟我的家庭老师走得很近,诸如一些生理和心理的变化都找家庭老师问。她也时常在批改我的练习簿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我脸红答不出来,她就会改问,有没有女孩喜欢我,我都推说不知道,她逗我,从皮包里拿香水往我身上喷,要我照实说,有时她动作过大,紧身衬衫的扣子会绷开,低胸的蕾丝胸罩便会露出来,我则故意回避视线。她发现我脸一涨红,会突然大笑地把我的头发揉成一团乱,称赞我是个漂亮的男孩,发育比一般男孩子快,当然会有女孩喜欢我。“
“她也很关心我的身高和体重、甚至告诉我她还没遇见个头比我高的国一生。”
“我很虚荣,为了这个‘第一’而骄傲,以为她是真的关心我,自此我什么话都跟她说。有一回,我作了一场恶梦,醒来,骇然发现床单湿成一片,自己的下体有白色的黏浊液体,我以为自己病了,睡衣一穿马上冲去她的房间找她。她见了一迳地笑,劝我别紧张,说那是我变成男人的进程之一,是自然现象,并要我在她的床边躺好,我照办了,结果她把她的唇凄上我的……”他说到这里时,仿佛不堪提起这段往事,喉头忽地往后仰,哽住了。
那琬琬扬起拿着数位磁碟机Minidisk录音的手,对那绫比了一个暗号,那绫很快地上前顺了他的额头,体贴地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没关系,我知道,你若觉得不舒服,可似直接跳过。”
于是他照着那绫的引导,避开了特定的回忆。“不,我不觉得痛,只觉得刺激与新异,我不能说自己讨厌那种要往前推的冲动,也不能说自己喜欢,我只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困兽搏斗,当那个野兽喷出最后一道浓液时,母亲走进来了,她就站在门口处,手不离门把,凝视这难堪的一幕。我从母亲的眼睛里知道她被吓到了,也察觉到她看着我时眼底的失望。她要我把衣服拉上,马上回房间,接下来我只听到她们关起房门大吵,当天下午我的家庭老师就自动离职了。”
“母亲事后来找我,她没有怪我的意思,反而责怪自己疏忽了我,我以为一切会没事了,谁知道她一个月后竟与男司机离家出走,我因此责咎自己,认为是我太坏,把母亲气跑了。一个月后,警察在海底捞到母亲的尸体,我再见到她时,根本已认不出她的面目了。父亲葬了母亲,他显然不知道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又把我的家庭老师请了回来。她的表现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我也因为苦怕她将这件不名誉的事透露给父亲知道。所以不敢对她恶言相向,但我试着躲她,睡觉前也一定确定门是上锁的,并跟父亲解释自己到补习班上课的效果比较好,不需再请家教了。”
“父亲本来要将她辞退的,但正好我二妈和妹妹进了门,父亲遂改变初衷,将她留下,要她协助我二妈照顾妹妹。于是我只好尽量地待在外头,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我开始跟任何一个跟我投怀送抱的女孩子亲近,回家后不是将自己锁在房里,便是刻意地和我二妈和妹妹待在一块,我父亲认为是她改变了我,因此对她产生好感,有时候甚至会趁二妈不在时,多瞄家庭老师一眼。所以当我二妈从楼梯上跌下来身亡后,我并不讶异父亲看中她,只后悔自己没早对父亲指出她曾对我做过的事。”说完,他便不再作声,气氛因此冷了好几秒。
那绫回视母亲,她则将记有注号的笔记本递过来,要那绫照着念。
那绫见了,猛摇头,那琬琬见状用高跟鞋尖轻触了一下女儿的臀部,不许她退缩。
那绫只好把脸凄到齐放的鼻前,说:“我爱你,不管你曾做过什么事,我都会爱你。告诉我齐放生日前一晚的事好吗?”
他挣扎了一下。对她说:“吻我好吗?”
那绫无法抗拒他的请求,说着就凑上唇。那琬琬见状很快地把那绫扳离齐放,对她比了一个禁止的动作。
“你先说,说完我再照咱们事前的约定吻你。”那绫只好哄着他。“告诉我齐芳生日前一晚的事。”
“那一晚我在自己房间温书,仆人照例端了一碗荧粥上来,我肚子正饿,便把粥吃了,我一边吃,一边念书,吃完后,全身也热起来,我起身开电风扇。坐回桌前,还是觉得热。不一会儿,又将冷气调到最大,不见改善反而开始痒起来,我起身脱衣服时,仆人来敲门说要收碗筷,我匆匆去开了门,拿了她新端来的冰汽水往嘴里一倒,提醒她临走前记得将房门反锁后,就往浴室走去,我松开水龙头淋浴,浴毕己不觉得发热,头却开始晕起来了,我摸着墙走出来,出乎意外地闻到一服香水味,我知道‘她’在房里,很快地便往床上瞧,她就躺在那里,穿了一件红衬衫和黑迷你裙。”
“她不再像我十二岁时那么纤瘦,扣子几乎全敞开着,也没穿任何内衣,两腿还故意拱起,让我窥见她的私处,而她看看我的眼神,像是要一层一层把我剥开似地,她说:“五年了,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让我好好爱你。”我听了头开始发晕,想作呕,不得不冲到浴窒去躲避,下体却胀到发痛,我知道自己必须自行解决,于是对着马桶开始自慰起来,不想她跟了进来,我心里起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要碰我,我用力一挥把她推开,她倒在地板上,我不想看她的模样,只忙着抚弄自己的身体,本以为一次就够了,不想停了两秒又发热起来,我只好继续,但却同时困得想倒在地上,到第三次时我终于害怕得掉下了泪,我以为她终究要抓到我了,没想到她却躺在地上兴奋地抽搐起来。”
“我见她一副昏死的模佯,逮到机会,抽腿就跑出卧室,我不知道该躲在哪里,突然想起齐芳,便去敲她的门,我看到一脸纯真的她,就像见到天使似地放心了。她问我,“是不是作了恶梦?”,我说:“是,很恐怖的那一种。”,她也告诉我,她作了恶梦,身体流了血,并要我去看她的床单,真的是有一摊血印在上面、我知道那是课本上所讲的初潮,但是我好困,往她的被里一钻,答应等睡醒以后一定告诉她。但是等我再次醒来时,整个世界都变了。”他闭上了眼睛,激动的说:“请相信我,我没有主动碰那个女人,更没有碰我妹妹,但没有一个大人肯相信我,最后连我最信任的妹妹都被他们教到回头反咬我,“那绫搂着他,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细语不断地跟他保证,”我相信你。然后回头找寻母亲的身影,想征询下一个步骤,没想到除了躺在矮桌上的笔记本外,己不见母亲的踪影。
那琬琬留下一张便条——小乖,我去齐放的公寓等外公,没把他摆平以前,你们不要跑回来。至于把齐放从浅度催眠里唤醒的方法很简单。就服我们事前约定的方法做,先吻他,然后跟他讲‘那一句’,他自然会醒来。但是如果你想来机占他便宜的话,那尽管继续问下去,何不问他,“你这一生中,最爱哪一个女人?”但我要警告你,受到催眠的人是有意识的,他也许无法拒绝你的问题,但被叫醒后,可是字字都记得一清二楚。祝好运!
那绫是想知道他最爱哪一个女人,但不愿这样“欺负”他,便循规蹈矩地照母亲的指示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轻道一句,“沉睡的小王子该醒来了。”
齐放听到这句话后,眠咒解除,慢慢睁开眼,呆了一分钟才回到现状,意识到自己说过的话,他茫无头绪地将脸埋入她的手掌里,呐喊,“天啊,我对你说了什么教你要看轻我了!”
他是这么地在乎她的看法,那一对认真深邃的眼眸和那个在“重庆森林”里洒脱酷炫、轻狂不定的Ray是多么的不同。他爱她!不用他亲口说,她知道他爱她。
那绫眼里涌出热泪,边啼边笑地坐到他身边,给他一个的吻,单指滑过他性感十足的喉结,哑着声音说:“不,正好相反,我只会愈来愈看重你。”
“是吗?”他怀疑地盯着她的唇问:“你妈人呢?”
“去等外公了。”
“现在可不可以吻你呢?”不等她的答案,他的两手已开始拉下她洋装后面的拉链。
“我觉得……”那绫软泥似地应了一句,“现在再适合不过了。”
齐放眼里充满爱火,紧盯着那绫性感有致的身子瞧,接着低头将下巴顶在她饱满浑圆的酥胸间摩挲着,两手则沿着她的背脊将她拉近自己。他的唇每在她身上挪动一寸,他就会喃喃地对着那一寸的肌肤说话。
“我爱你,爱你的人,更爱你的心,我很高兴你那天在街上把我这只摇尾乞怜的狗、沙猪,甚至欠扁的企鹅‘捡’回家,更抱歉自己在事后不知好歹地躲了你一个月。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努力不懈地打电话给我,把我缠到疯,疯到不得不认识你,最后陷入非爱你不可的地步。”
那绫没有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头,反而将他往沙发上一推,首次拒绝他主动的亲热,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知不知道每次让你骗到,我就浑身不由自主地发烧,甚至战栗起来!”
“这有什么不对?这表示我们对彼此有反应,是天生一对。”
他忍不住伸手要摸她,却被那绫打掉了。他甩了一下发痛的手,一改酷酷不在乎的模样,妥协说:“秀色可餐小姐,你别凶,你……”
“你可不可以给我闭上鸟嘴,就这么一次别来碰我!”
“你怎么突然变了?”他转过头去,不愿正视她。“莫非你听了我的故事,开始看不起我……”
“不,不准你往那头歪想。”那绫双手大挥了几下,把他的脸转正。“我要你收敛魅功是要你戒掉以攻为守的坏习惯。同时也请你不要把我看成那些只当你是种马、只顾着贪恋利用你的身体,却不在乎你心里的感受的女人。”
“所以?”他眼不挪地质问她。
“所以你得接受我只是一个凑巧无条件爱上你的女人,而非在床上反咬你的'猎物。”
“然后呢?”
“然后接受我偶尔也想好好爱你,乐于取悦你的事实。”
他目光转厉,咄咄逼人地问:“你刚才说无条件的爱上我,是无条件到什么程度?”
“无条件到即使你这只蟾蜍变不回王子的模样,我也照缠你不误。”
“包括我是个穷光蛋,不再是个富翁之子?”
那绫点头。“有一技在身的人永远不算穷。”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愿意跟我一辈子了?”
那绫瞠目望他一眼。“你这是在问真的,还是问假的?”
“当然是问真的。”他摆着一张招牌酷脸,问:“喂,女人,怕不怕跟我一辈子?”
他这哪算得上求婚!口气霸道得跟土匪无异。
那绫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流浪狗情绪又作祟了,而要让流浪狗服帖的最佳办法是让他尝到安全感。于是,那绫把自己当成一根“爱的骨头”塞躺进他的怀里,柔媚多娇地看着他,“当然不怕,因为我已准备好要缠你一辈子。”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缠上他,并且警告他举在半空中的手,“你别动手哦,动手的话,你就完蛋了。赶快把手放到你的颈子后压着。”
齐放照办,但还是忍不住抗议,“面对秀色可餐的佳肴,不动刀动叉是很难的事。”
“有人伺候喂食你还嫌,再嫌的话,我不跟你玩了。”齐放总算会意了,他咧着嘴一脸笑,将四肢往外一摊,摆成一个“大”字型,慷慨就义地对她说:“既然如此,全凭娘子您处置了,但先让我再告诉你几件重要的事。”他说着又直起上半身,继续道:“我想,我已比昨日更爱你一些,却又铁定不及明天来得多,而这种感觉会与日俱增会愈来愈严重。”
“很好。因为我也是觉得自己比前一秒更爱你一点,却又绝对不及下一秒来得深,而这种感觉分秒必‘增’,愈来愈沉重。”
“换言之,你真的爱我?”
“我真的爱你。”
“没骗人?”
“骗你是海狗。”
他开始学海狗的叫声,然后呻吟地问:“海狗怎么叫床的?”
“不知道,你要去问母海狗!”
“等等,你知道雄抹香鲸的性器有多长吗?”
“我又不是雌鲸,怎么会知道?”
“你想知道吗?”
“不想。”
他假装没有听到。“太棒了,最短的起码有三公尺那么长。”
“你瞎说吧?”
“谁瞎说,我以前的一个女朋友是海洋生物学家。”
那绫不答腔。他再度开口,“你知道雄狮要交配几次才会让母狮受孕?”“莫非齐先生你曾经又有女朋友是动物学家?”
“没那么高档,只是兽医而已。”
那绫听到这里,轻唤他一声,“齐放。”
“嗯?”他的声音难得紧张地抖着。
那绫没想到他这个大情圣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只好抱着他硬邦邦的肩头,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一个女人主动爱你并不等于上钉床好吗?请你放轻松。”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这回真的全凭你处置了。”他躺回椅上,十指互相交握在胸前,一副让牙医摆布的模样。那绫后来发现,要驯服他接受自己、不仅要具备孟母三迁的耐性,更要有亚马逊女战士的勇气。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没料到,他这只炫酷不祥的丛林黑豹竟也有如绵羊低头服膺人的时候。
凭着这一点,她更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