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陡壁,北风肃杀,日尚行依约来到这里,没惊动任何人?甚至是他的枕边人。
崖边的村落愈加破败,居民迁走大半,但多半日尚行不识得,而他们也没认出日尚行,以为只是城里哪位贵公子路过这里罢了。
“你到底是谁?”他见到石岑早已站上崖顶,没有浪费时间,劈头就问。
“看来司徒虹吟什么都告诉你了。”他到底是轻估了爱情。
“你妖言惑众的帐,我们待会儿再慢慢算,不过,你在城里犯下的那两件案子,我必须管。”犯在谁手上,都与日尚行无关,但卯上他,就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哦!你肯定那两件案子是我做的?”石岑被恨意染亮的双眸闪耀着无比犀利的锋芒,他好恨,万全的准备被毁于一旦,刘金龙虽未出卖他,但城里已无他立足之地,官差到处在追查他,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鬼魅。
他就不信斗不过这个鬼魅。
“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打从你住进断口山庄,我便觉得你不单纯,如果乖乖做个客人也就罢了,偏偏极尽妖言惑众之能事,让我忍无可忍。”日尚行找人调查他,意外地发现城里命案发生的那两个晚上,他都在案发现场徘徊,这个意外,让日尚行怀疑他是杀人主谋,于是听从田侠的提议,交给县府处理,许志杉见事迹败露,慌忙而逃,日尚行才确定他真的是这个案子的真正凶嫌。
日尚行所不明白的是,许志杉的自的何在?他们之间有过恩怨吗?他不记得曾意过这样的人物啊!
“哼!我做事尚不及阁下的残忍,十年前,你在这个村庄杀了石威,让他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你这个杀人凶手现在还蒙骗世人颠倒黑白,你有什么资格讨伐我?”石岑等了十年,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
蓦地,日尚行敏锐的心思猜出他的来历,“你是石威的兄弟?”
“不错,我叫石岑,石威的亲兄弟。”他认了。
既是如此,日尚行也无话可说。“你为你兄长报仇,可是我也有我的立场,石威不该对我的双亲痛下杀手。”
“我哥是无心的。”石威为官以来,从不曾滥杀无辜,当年一定另有隐情。
“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日尚行冷冷的拋下一句。
“那你呢?当年杀害王义一家四口,怎么不引颈就戮,躲在双亲背后,算什么男人?”
“我没有!”日尚行如遭捧喝,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无辜,连驳斥的语气都软弱许多。
“不是你干的?你是鬼魅,杀人不眨眼的鬼魅,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化身‘夜魅’在陕北横行霸道的人不是你吗?捉弄江村长一家的人不是你吗?会吃人、害人的鬼魅不是吗?”石岑节节逼近,右手紧握暗藏衣袖里的三寸短剑,他必须挑最有把握的时候一击得手。
日尚行迷惘了,“或许我真是鬼魅,但我两度求死不成,我已经不想死了。”痛苦的往事浮上心头。
“只怕由不得你,还我兄长的命来!”石岑趁他分心的时候,抽出短剑,一时间,逼得日尚行不得不住后退,没有还手的机会。
日尚行的武功不弱,但这些年来,他花在寻求先知的时间多,琢磨武功的时间少,对峙一久,他渐感不支,条地,短剑横过他的胸口,单薄的黑衣马上开了道裂口,鲜血不断涌出。
他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眼前的狰狞面孔,让他回想起十年前自己痛下杀手杀害石威的景象,现世报来得好快,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复仇,但他就要死在这个人手下了。不过,他现在还不想死,虹吟还在庄里等着他回去,他不能拋下她,他们甚至还没成亲呢!
日尚行赤手空拳终究难敌复仇心切的石岑,一个旋转,日尚行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背心又挨上一掌,胸口真气沸腾,他急得想施展体内的强大力量,但怎么做,他根本毫无概念,心中只有爱恋司徒虹吟的柔情,无一丝很意,眼看就要死在石岑的短剑下了──
“住手!今日你杀了他,就算你得偿宿愿,他日必有人为他寻仇而来,你又将如何化解?”一位老者风尘仆仆的赶上崖顶,正好阻止石岑那一剑。
石岑凝住剑势,停在日尚行眉心前不远的地方,回头道:“师父,您不该阻止我,我的痛苦,您老人家最了解。”
日尚行缓缓回眸一望,是当救过他的江湖奇人,他们怎么会以师徒相称,难道他从一开始,就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犹不知?
“痴儿,你这些年难道还没看清真相吗?”老者走上前来,抢走石岑那把短剑,但他不肯放,老者语气加重了些,“难道你要一错再错吗?当年王义一家惨死不是日尚行做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你兄长当年犯错在先。”
不是?日尚行惊骇地呼了一口气,不是他干的?
石岑紧握的手松开了,失魂落魄的倒退几步,“师父,您全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这些年来发疯似的寻找日尚行,为的就是替你兄长报仇,即使知道你们之间的冤屈可解,但你仍不愿放弃你愚昧的念头。”老者扶起伤势不轻的日尚行,“孩子?苦了你。”
“原来当年你救我,也是有目的的。”日尚行苦笑连连,见到老者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错了,我救你在先,收石岑为徒在后,”老者捻须一笑,“你这孩子凡事都往最坏的方面想,真要不得。”
日尚行蹙着眉峰,捂着胸口的伤,依稀想着另外一件事,似乎他体内的奇异力量消失了,这些年来,再也没发生过当年的怪事,也不见那奇怪力量爆发出来,这让他愈来愈相信他是个正常人。
“孩子,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收石岑为徒吧?当年我与你有缘,一见之下,便相谈甚欢,不过,你最大的心结还是断魂崖发生的事,为此,我下华山,寻访石威的家人,意图化解两方的仇恨,那时,凑巧见到放下亲事,匆匆赶回齐州的石岑,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对复仇之事颇为热中,遂收他为徒,从中开导他。”
“没想到,他还是趁我喝醉时,套出你的事情,我索性指点他研究天下命数,化身先知靠近你,为的就是解你的心结,并且化去两家的仇恨。”老者摇头叹道,这两个人的固执程度相仿,事情着实棘手,他试着让这两人自然发展,没想到结局依旧。
“那七年之期,都是诓骗我的啰?”日尚行怒道。
“非也,我有把握在七年间化解你们的仇恨!打开你长期的心结,这与追究你到底是不是鬼魅并无不同,你不是也找到幸福了吗?”老者若有所思的道。
日尚行想想豁然开朗,躬身一个大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终身受益,此后,我就是我,鬼怪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老者呵呵笑道:“很、很好,我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孩子,记住,你和正常人并无不同,刚才你和石岑交手,曾有过十八次下手的机会,但你都忍住了,所以你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鬼怪。”若非他无伤人之意,老者也不敢肯定他真的放下仇恨。
日尚行悠然笑着,转身离开断魂崖。这回,他彻底的将仇恨拋在脑后,世事更迭,福祸自招,从前的是非对错,他都将不再萦记于心了。
看着那抹黑影渐行渐远,石岑不甘心的跪在老者面前,“师父,就这么算了吗?我兄长……”
“冤冤相报几时了?你刚才也该明白你有几次死里逃生,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的命早没了。”
“师父,您好偏心,我是您的徒儿,您却事事为外人着想,说是要我自修命理好接近日尚行,但事实上,却是为化解他的心结设下的计谋。”石岑忿忿不平。
老者长叹一声,“徒儿啊!师父不是偏心,修习命术有助于化解你的戾气,让你明白人也无常的道理,怎奈你复仇心切,什么都听不进去,况且师父若不是站在你这边!怎么会出面助你渡过此关?你想,日尚行如今在齐州城可以呼风唤雨,若是他一口咬定你犯下那两件案子,你能脱逃吗?你若出了什么事,你的两个侄儿女该怎么办?”
“我只要他的命,其它都可以不要。”石岑早有最坏的打算。
“你能取得了他的命吗?我看很难。刚才他一再退让,是因为他心底还记挂着一个人,但一当他面临生死关头时,必定会因为心头的那个人而使出全力,你将难有活路。”老者同情的拍拍他的肩。“日尚行十年前就跟你一样,是个愤世嫉俗的孩子,十年后经历过许多事,他已经变得更坚强,尤其现在有个需要他守护的人,他必须鞭策出口己不断地凝聚更多的力量,如今,他做到了,你确实比不上他。”
仇恨无法让人成长,只有爱人与被爱才能让自己强大,日尚行便是因为明白这点,心中一直记挂着司徒虹吟,才会小心翼翼地面对每一场战役,从中取得两方共存的平衡点,如果当身分来历都不足撼动日尚行时,他知道他已无所畏惧。
老者缓缓步下断崖,将石岑留在崖顶上吹冷风,让充血的脑袋冷静下来,慢慢的,他会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有些事,人一定要碰上才会记取教训,日尚行如此,石岑也是如此……
※ ※ ※
从日尚行负伤回来,司徒虹吟便不住地在他床前掉泪。
“虹吟,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日尚行拧起剑眉,拭不干她的泪痕,把心都拧疼了。
“好危险,下次不许你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司徒虹吟恨自己的不知不觉,更恨他擅自行动。
“听我说,石岑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你去了反而麻烦。”他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好教她安心。
日尚行终究还是没问那老者是何许人,反正只要知道彼此就够了,他也能体会老者的用意,所以他放弃追究石岑的罪行,等到石岑真正后悔了,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那位前辈的用意极佳,可是太过狠心了,万一石岑仍不知悔悟,我们岂不一直处在他的威胁下?”司徒虹吟余悸犹存,当初差点教石岑骗了,如今想起依然觉得可怕,心底实在不安。
他轻轻的将她抱入怀中,“傻虹吟,你相公也不是好应付的,你要相信我有能力保护这个家。”
触手净是厚厚的止血纱布,这教她如何放得下心?“夫君,除了石岑外,我们到底还要面对多少仇家?”
她忧愁的小脸,顿时让日尚行笑岔了气,胸口的伤被牵动着,她见他又笑又皱眉,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没有,我发誓没有,”他高举右手示诚,“‘夜魅’是个怪人,只做些吓人的小事,不喜欢夺人所爱,更不会伤人性命,至于我,日尚行,自下华山后,从未取过任何人性命,你绝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那石岑……”她当然相信,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毫无保留的相信。
他爽朗的笑容逐渐淡去,“石威毕竟是因我而死,虽然我还不清楚当时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不过,也不想追究了,我取走石威一命,流点血也是应该的,我不打算揭发石岑的秘密,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
司徒虹吟被他说服了,她本就不想再结恩怨,只有让时间冲淡一切。
那天后,齐州城恢复许久不见的平静,日尚行没有再见到那位老者,石岑也消失了,轰动一时的离奇命案和其它世事一般,被淹没在滚滚红尘之中……
※ ※ ※
翌年春天,月圆花好时分,断日山庄又敞开大门,再宴宾客,这天是庄主和司徒姑娘的大喜之日,齐州城里识与不识的人都前来祝贺,并叨扰一杯喜酒沾沾喜气。
下人们忙不迭的在庄园里穿梭,脱下一身黑眼的昂藏男子,那一身喜气的大红衣裳,衬得他面如冠王,俊美无俦,此刻,他正摆脱厅里众人的纠缠,踏着千杯不醉的步伐往他的夜魅居而去。
为了迎接这个大日子,夜魅居也重新整修一番,庄主找了最有名的工匠,将夜魅居重新打造成典雅秀丽的起居室,并把破旧的家具收起,存放在庄里的橱物室。
他不是忘了从前的日子,只是把它们藏在心底,变成真的回忆。
喜娘、丫头们见庄主来了,躬身行个礼,讨了红包,开开心心的到前厅取乐了。
日尚行挑起新嫁娘的盖头,乍见到的便是清澈的眼眸,双颊浅笑盈盈,嫣然清丽的面容几乎让他失了神,虽然每日面对这张脸,他发现即使看上千万次也不厌倦,或许要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会摆脱这个魔咒般的奇异感受。
他执起她的下巴,“在想什么?”
“想你。”司徒虹吟已不再求助占卜之学,她终于明白自己缺乏自信,才造成她患得患失,一生不得自由的窘境,如今她觉得失去预知能力反倒自在,是他的宽容柔情带领她飞翔天地之间。
日尚行讶然轻笑,摘下她厚重的凤冠,顺手披散了她的长发,他最爱见她温婉的甜美笑靥,“我什么有好想的。娘子,我今天有没有说过,你很美?”
她娇嗔的板起脸,“我美?我看你是眼睛有毛病,我不仅今天美,以前的每一天都很美,以后更是如此,你听明白了吗?”
他大乐,一把搂她躺倒在喜床上,“瞧我宠出什么样的女子,如此大言不惭。”
“你嫌弃我?”司徒虹吟极力克制内心深处的渴望,提醒自己别见到他精壮结实的胸肌,便把持不住。
“我哪敢?求婚倒是顺利,可偏偏婚期一等就等了三个月,旁人都为我叫屈了,偏偏有个狠心的女子迟迟不点头。”炕火太强了,他索性脱下上衣,也把裤腰带解去。
“这三个月你也没闲着,山西、陕北、齐州、江南各地你全跑遍了,老让我待在庄里当怨妇。”不知不觉的,哀怨的口气就跑出来了,看来她真教他宠坏了。咦!她上衣的袖口何时被解开?他的手已肆无忌惮的伸进去……
“怨妇吗?是谁娘着学做大夫要专心,不能心有旁惊,老催我待在外地别回来的?”他顺着她的颈子吻上小巧丰满的胸口!总算长了肉,一只于掌握住刚刚好。
她倒抽一口冷气,“阿靓对药草有……有兴趣,我拿来读读而已。”他怎么用啃的?庄里没养狗,他从哪学来这习惯?
“是吗?虹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胖了不少?”他的吻笔直而下,停在她不盈一握的小腹,眼神愈加深邃,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容。
“真的?”她弹跳而起,羞愕的发现她已近全裸。
“哪里胖了?”她左看右看,还好嘛!会不会是近来研究草药,补品吃太多了?
他将她圈在怀里,重重的吻上她的红唇,“现在虽然还不明显,但再过三个月,你会胖得跟水桶一样。”
“怎么可能?我从现在开始节食……”条地,她睁大双眸,“莫非……我怀孕了?”
“不用那么紧张,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要当爹。”他全然的满足写在俊容上,惊叹的将睑埋在她暗香浮动的长发中。
“你怎么知道?我甚至还没发觉。”如果说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除他之外再无别人,但怀孕毕竟是女人的事,没道理他会比她清楚啊!
“我感觉到的,在你体内有个小生命在跟我打招呼。”他用双手握住她的细腰,幸福的笑了。
“你的特殊能力又出现了?”她的手圈住他的颈项,迷迷糊糊的道。
“或许,不过,我很感激这个能力让我知道我们孩子的存在。”他可以制伏体内的骚动,只要他想,他就办得到。为了保住这个幸福的家,他宁可让不该有的能力全部封锁,一辈子沉睡在体内。
司徒虹吟很快的接受这个事实,“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你相公我没有那么好的本事。”
“哦!不过如此,啊!别,我怕痒!”她受不住,倒在床上笑道,仍阻止不了他的全面攻击。
两人的嬉笑逐渐转为喘息,浓浓的情感在彼此间交流激荡着。
“啊,你……别……我怕!”
“我很温柔,绝不会伤到你和孩子。”他保证。
许久许久之后,缱缱的两人相互依偎着,汗湿的躯体呼吸依旧沉重,彼此相属的感觉生根似的深植在他们心上。
“夫君,我想,我一定很爱很爱你,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赖在这山庄,哪儿也不想去。”她声音好轻好柔的道。
“一定比不上我爱你的程度,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鬼魅可是很自私的,向来不会牵挂任何人。”他的手指在她唇边绕圈圈,感慨的道。
“所以你一定不是鬼魅,在我眼中,你向来都不是。”她翻身压上他的唇,忙碌的霸占她的男人。
柔和的月光洒了他们一身,鬼魅的传说对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都有一、两个缺点,只要他们过得愉快就行了。
你是鬼吗?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邪恶的念头是鬼魅!那么你、我都是可、怕、的、鬼……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