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有名的公司,温霞飞一介平凡的历史系毕业生,怎能不心虚紧张害怕?
会议厅内,温霞飞忐忑地坐在冰冷的铁椅上;而长长会议桌前有数十对更冰冷的眼睛望住她,正中央主考的总经理正回头对身后的助理嘱咐事情。
秘书小姐一身光鲜亮丽,表情却非常冷漠,正在端详她的资料。
「历史系?」秘书一阵愕然,抬首瞪住温霞飞,挑起柳眉摇摇头说:「天!这一定搞错了,温小姐,我们面试资格是本科系,所以……」
「哦--」温霞飞打断她的话,记起那陌生男子的话卯起来胡掰。「对不起,我一时填错,我其实是大众传播系……」但她毕竟很少说谎,声音显得干涩,表情有些不自然,一时之间也顾不得秘书错愕的表情,赶紧抽出应徵作品争取机会。
「这是我的作品--」她翻开厚重图稿正要递出去,桌前那名总经理转过脸来,两人目光交会,霞飞霎时惊吓得大抽口气,嘴唇颤抖、身体发凉。
是……是他?那个停车场的陌生人?她眯起眼睛再看清楚,真是他!那个教她去骗的男人!霞飞顿时羞得真想蒙住脸。「喔、Shit!」脱口骂了粗话,立即又懊悔地捂住嘴。
众人错愕,还以为听错了。她……她怎么啦?慌成那样?
梁振衣神色从容沈稳地坐在桌前,一对黑眸直直瞅住她。他看着温霞飞,看她掩面、心虚跳起,惊慌中撞倒了水杯,水淹上她的作品簿,她抢救不及,急得又是一声「Shit!」跟着又连忙掩住嘴,很是滑稽狼狈。
真正糗毙了!温霞飞急着脱身,面红耳赤,连声道歉就往门外冲,达图稿都没拿就落荒而逃。该死、该死!怎么会是他?!他竟是V.J.的总经理?老天!她还大言不惭地当着地的面撒谎,丢脸死了!
梁振衣并没有揭穿温霞飞。
他只觉得她很好笑,不是因为她撒谎,而是她紧张时把事情搞砸的功力,真是可观。
助理忙着清理被她弄湿了的桌面,主考官们面面相觑,错愕地讨论起来。
「那位小姐怎么回事啊?」跑得还真快,怪了。
「莽莽撞撞的,真是……」一团乱,真像是来演一出闹剧的。
秘书陈颖直接将温霞飞的履历表扔进垃圾桶里。哼!这种冒失鬼也敢来应徵V.J.,笨手笨脚,逊毙了!
一直沉默的梁振衣站起,步过长桌,停在清理水清的助理身旁。他伸手翻开温霞飞来不及带走、已然湿透的作品簿。拂去水渍,看见一张张独具特色的商品设计,大胆新颖的广告文案,流畅的词句,一点都不似她莽撞冒失的个性。
他表情严肃,黝黑的眼睛注视着温霞飞作品,然后头也没抬地叫唤:「陈秘书……」
会议厅外,电梯终于升起,门一开,温霞飞立即闪身入内,电梯门缓缓阖起。
「温小姐!」此时有人按了停止钮,是那位高瘦漂亮的秘书小姐。
霞飞楞住,缩往角落,瞪住秘书小姐。干么?东窗事发啦?他他他他拆了她的底吗?她一脸心虚惶恐。她是撒谎没错,可是已经很识相的落跑了啊?没犯法吧?!
秘书陈颖冷着脸,提醒眼前这冒失鬼。「温小姐你的东西没拿。」真是的,干么紧张成那样?她将湿淋淋的作品簿拎还给温霞飞。
她嫌恶的表情就似在拎着个恶心的湿抹布。那模样令霞飞糗毙了,赶紧抢过来,她的脸颊烧烫灼热。呜呜……出师未捷身先死,回家要哭死了。都是那个臭男人陷害她,可恶啊……
「谢谢,再见!」霞飞急着伸手按关门键。真够丢脸的!
「等等--」秘书小姐再次出声阻止。
还有事?
霞飞愕然,望住她,傻了一秒,忽然眼色骤亮。
莫非……难道……地扬住嘴巴,喜上眉梢。声音亢奋!脱口就说:「我被录取了?!」
「……」
陈秘书没有回答,只用冰冷的眼睛睨着霞飞,一片静默中,一滴冷汗尴尬地淌落霞飞脸颊。
霞飞看见陈秘书的眼色里夹带一抹嘲讽,彷佛不敢相信她真问了个非常不知天高地厚的问题。
这教她脸色更红了,缩起肩膀,只好自己打围场。「呵呵呵……我想是没有,当我没问,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呵呵……」
陈秘书昂着尖尖的下巴,睥睨地望住娇小的霞飞,缓缓地开口,那声音就似冬天寒风,冷飕飕地一下下刮她。
「温小姐,恐怕你没法升任广告企划。」她说的实在非常之直接,直接到丝毫不怕会伤到霞飞的自尊。
「是是是。」霞飞困窘,抱紧作品簿。也……也不用这样羞辱她吧?霞飞气极,恼羞成怒,忽然挺胸逞强嚷道:「那你快说有什么事,我要走了,我很忙的,还有很多公司等着要我面试,我还赶着……」
「不过--」秘书陈颖又挑眉,睨着她撩撩长发,犹慢条斯理道:「我们公司缺执行助理,你有兴趣吗?」
废话,鬼才没兴趣!能混进V.J.可是神佛保佑了。霞飞马上抛弃自尊,大声应答:「有,当然有!」哼,助理就助理,凭她的才华还怕熬不上企划的位置吗?
陈颖掏出笔,翻开记事本。
「下星期一八点半,准时报到。」
连续三天兴奋得失眠,霞飞作梦都会笑,想不到她真如愿进了那么大的公司。
她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男友,宣布这个大好消息。
徐少钦听了她有惊无险的应徵经过,大为惊奇。「真的还假的?他们肯用你?!看来那个总经理没揭穿你的谎话喽?」徐少钦不敢相信,女友真蒙上这间大公司;先前知道她要应徵V.J.时,他还笑她别傻了。
「虽然只是个小小助理--」霞飞双眸发亮,对未来充满信心。「相信有朝一日,凭我的能力.一定可以当上企划.按我的构想拍摄广告……」
徐少钦握紧话筒。「你真行噢,星期一我亲自载你上班。」
「不用啦!很远的,你爬得起来吗?」
「开玩笑!」徐少钦拍得胸口坪枰作响。「我徐大的女人第一天上班,当然要亲自接送,我去给你借一辆百万名车,星期一把你漂漂亮亮、神神气气地送进公司。」
「这么嚣张?」霞飞听了哈哈大笑。「我只是个小助理,不用了吧?」心里却因他的话甜滋滋。
「一定要、一定要,我早上七点去接你。」徐少钦十分坚持。
「不行不行,公司在信义路,你真要接我就六点半来。」
「好。」徐少钦不罗唆,一句话,挂上电话。
结果徐少钦七点多才来。
霞飞急得快断气,和外婆说了再见,奔上车。
「你知道今天对我有多重要?你可以不要送我!既然要送,为什么该死的不早点起床?」她忍不住咆哮,气煞了。
徐少钦发动车子,不耐地回嚷道:「我还不是为你好?看我特地借了跑车,多拉风,你乘机好好欣赏!」随便安抚她几句,猛踩油门,飞车上路。
欣赏?霞飞气得七窍生烟,哪还有、心情欣赏?
「你每次都这样,吊儿郎当,我这回要被你害死啦!」她低头不停看表,呻吟起来,「完了完了,时间快到了,我被你害死啦!去年我生日你也是,说好带我去吃饭,结果和朋友去唱歌,就忘了时间……你为什么老是忘记时间?你知道我多重视这份工作吗?」霞飞急红了眼睛。
徐少钦猛催油门,拚命超车,看得霞飞胆战心惊。他烦躁地回骂:「我保证给你准时送到,你闭嘴!罗唆死了!」
罗唆?他不道歉还嫌她罗唆?霞飞瞪住男友,更是火冒三丈。「你还骂我?!」
「砰!」一辆黑色轿车不慎擦撞上他们,徐少钦紧急地煞住车子,害得霞飞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这下可好,徐少钦气冲冲下车理论,完全忘了后头急得快晕倒的霞飞。
「少钦!」霞飞见车子只一点刮伤,下车拦住正和人叫骂的徐少钦。「别吵了,车子又没怎样.快送我去公司啊.我来不及了!」急急催促。
对方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与少钦叫骂起来,两人开始互推,指控对方技术烂,乱开车。
混乱中霞飞抓住少钦,试着将他拉回车上。「不要吵了!」她拽住男友臂膀,免得他冲动得和人打架。「好了好了,又不是很严重,你快送我上班啦!」
「你别栏我!」徐少钦一个挥手,霞飞高跟鞋一滑,整个人就摔倒地上。
痛!她皱眉,按住扭伤的足踝,又低身看脏了的新套装,听着男友犹气焰高张的和对方理论,双方车子堵在路上,阻碍交通,后方喇叭齐呜。
现场一片混乱,交警也来了,还有人围观看热闹,霞飞狼狈起身,挤开人群,一拐一拐地去拦计程车。
她一坐入车内,沮丧地蒙住脸,她怎么那么倒楣。低头看表,已经八点半,她迟到了,一身脏污,又扭伤脚,而且非常想哭……
「小姐,去哪啊?」司机等了会儿,终于回头问她。
去哪?霞飞愕然,抬起脸,一下子竟不知该去哪,对着司机发愣。
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你快说啊!要去哪?」
一身狼狈,第一天上工就迟到,她还敢去V.J.吗?霞飞神色黯然,低下脸。不,她只想回家痛哭。她报了家里地址。
「喔。」司机打着方向灯回转。
计程车驶离,徐少钦不知女友已离去,还在和对方怒骂叫嚣。
今日V.J.早会各部门组长到齐,等着新进成员自我介绍。
八点四十五分。喝,这新员工真大牌,只是个小小助理,竟让大家等?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梁振衣宣布开始早晨会报,秘书陈颖纪录一日行程安排,并于白板上载明各案进度。
梁振衣翻阅简报,表情专注,聆听部门主管报告工作进度。
九点整,留给新员工的位置空着。
梁振衣起身,表情肃然,看不出情绪。他朗志宣布:「会议到此,陈秘书--」他嘱咐道。「通知温小姐不用来了。」
忽然一阵急嚷--
「我来了--」
霞飞冲进会议厅,差点撞上陈秘书。众人侧目,但见这新成员套装脏污,头发散乱,弯身直喘,模样十分狼狈。」我……我来了,对不起……」
霞飞最终仍决定来一趟,赌赌运气,可惜运差,梁振衣只看她一眼,并不理 会。
他对部属说了声:「散会。」起身跨步就走。
「等等……等……等!」霞飞情急竟伸手拦他去路,小手抓上他的臂膀。
梁振衣不午不留步,他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冷觑霞飞慌乱的眼睛。
陈秘书赶紧上前对霞飞说:「温小姐,总经理刚才下了指示,你不用来上班了。」
霞飞骇住,愣愣地望住梁振衣,而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也正打量她。
霞飞忐忑地说:「对不起……总经理,我出了车祸,我保证下次一定准时。」她一口气说完,却难过地发现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而他看着她的目光锐利得使她寒毛直竖。
梁振衣望着她胀红的小脸,那双夜星似的大眼糗得恍若快下雨,拦在臂上的小手隐约在颤抖,当然也注意到她足踝上异常的红肿。
但他只寒着脸格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色太冷漠;尽管那低沈的嗓音多么温沈有力,然而说的话却太伤人。
「你以为你是谁?」他冰冷的声音令霞飞的脸瞬间惨白。「媒体讲究速度,不容分毫失误,更无二次机会,我们公司不需要你。」他的语气生硬而不容置疑,从他顽固的下颚线条看来,他显然不会更改决定。
会议厅一刹寂静,众人沉默,只听梁振衣冰冷的话语回荡空中,刺痛霞飞耳朵,也刺伤她自尊。
陈秘书对霞飞劝道:「你走吧!」
当梁振衣即将跨出门口时,霞飞再次出声拦他。
「慢着!」第二次,那只小手揪住他臂膀,还固执地用力揪紧。
梁振衣不由得侧目,一双浓眉挑起,如刀的视线瞪住她。
「放手。」他说的简洁有力。
反正工作丢定了,霞飞昂脸迎视他冰冷的视线,睁眸壮起胆子对他放话。
「广告……广告就是……就是不论好坏,把商品成功推销出去!」用他说过的话反击他。「你贵为经理,不能就这么因为我抗拒不了的意外就否定我,他朝只怕我功成名就,你要后悔莫及!」她说得勇敢,梁振衣却注意到她双腿不争气地直打颤。
众人听此大言不惭的话,纷纷窃笑。
梁振衣听了,并无回应,一双黑色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专注地凝视着她。
等不到他说话,霞飞听着旁人的笑声脸色更红;然而不服输的一双大眼睛仍直望他,表情非常认真。小手紧握,手心直冒汗,仍硬着头皮继续努力说服他。「是,我是该死的迟到,但是……但是人总有失误的时候,就像地震,谁能料到几时发生?你就当刚刚发生一场地震,我迟了时间,但是我真心诚意想来贵公司,你看我一身狼狈,还不要脸的闯进来,就知道我有多诚意。今日你给我一个机会,他朝可能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人才难得,你坚持原则只怕损失惨重,将来我也许是个广告大师,谁知道呢?」她激动的语气令他挑起一眉。
大师?笑声更大了,广告大师?亏她讲得出口,陈秘书再隐忍不住了,用简报掩脸低笑。这温霞飞看起来比较像落难公主吧?
众人都笑话霞飞,只有梁振衣不语也不笑,只盯着她瞧,他的脸色十分阴郁难看,冰似的眼神看得她神经发麻。
还不行吗?霞飞词穷了,咬咬唇瓣,卯起来又说:「反正你又没损失,顶多将我薪水打个八折,试用我一个月,要是我真那么蹩脚,将我革职都行,但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能耐,你又有什么--」
「你立刻闭嘴--」终于开口,嗓音醇厚如酒,垂眸注视那张腓红小脸,挑眉道.「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霞飞怔愣,马上闭嘴。成了吗?!蓦地眼色骤亮,望住他莫测高深的表情,揣测他意思。
梁振衣深凝她一眼,随即迈步离开。那短暂注目,眼色温暖,霞飞眨眨眼以为看错,片刻流转的眸光彷佛还带着笑意,笑?
「走吧,『大师』!」陈秘书冷觑发愣的霞飞。「我带你熟悉环境。」难得遇上这么不要脸又不怕死的奇葩。
霞飞望住陈秘书,双腿发软,虚弱地向她确定。「他……他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了?」是这样吗?
「大师,你看不出他原谅你了吗?」陈颖调侃她,众人终于忍不住大笑。
霞飞不以为意,欢呼出声。呼,好险!
外头,梁振衣驻足,听着里头骚动,还有下属们的笑声。
「真是个笨蛋。」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这冒失鬼究竟是太大胆或是天生太白目?不论如何,这小女子胆识过人,着实令他刮目。
上班第一天,霞飞大开眼界。V.J.业务多得吓人,她的同事各具特色,看得她眼花撩乱。
有新新人类的收发小妹张茜,鼻子嘴巴舌头耳朵穿洞,紫色头发,裤头低得看见内裤;有穿「三宅一生」黑色装扮的冷血秘书陈颖,说话刻薄,喜欢哼人,动不动就对霞飞哼上一声,真正看扁她,只差没拿高得吓人的高跟鞋踩她。
还有几名人高马大、古龙水味呛死人的广告企划专员,这群男人个个自命不凡,爱用下巴看人。
更有嗓门奇大、爱咆哮的组长蔚茵茵,她穿一身香奈儿套装,个头娇小,动作俐落,脚步飞快,霞飞才上第一天班,就被她咆了四、五次,她常挂嘴边的一字真一言就是--
「快、快、快、快、快!」快得急死人不偿命。霞飞送案慢了一点,她便毫不留情地将文件K上她脑袋。「快--」象狮吼。
熬到下班,霞飞受伤的足踝已经肿得像万峦猪脚,每个人都差这她做事,而且喜欢喊她大师,摆明笑话她。
哼!霞飞坐在楼梯间,剩着等待归档的企划,翻看这些自命不凡的广告人写的案子。
「嗟!让我来,写得更好!」她仔细地审视正规的文案写法。「原来如此,这样也行……」不知不觉,已过了下班时间。霞飞肚子饿得咕噜叫,这才发现窗外天色都暗了,于是收拾东西,拖着疲惫的身心离开。
一出公司就看见徐少钦捧着花等在大楼前。
「霞飞?」他一见霞飞,立即冲过来。
霞飞不搭理他,掉头就走,一拐一拐的十分狼狈。
他追上来。「宝贝,上车啊,你的脚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霞飞瞪他一眼,挥手赶他。「走开、走开!」
少钦拦住女友,讨好地陪笑,拉她步向停在路旁的车子。
「别气啊,肚子饿了吧?我在这等你一下午,多可怜,像个傻瓜。」
霞飞挣扎着,绷着面孔不想理他。「你肚子饿自己去吃,你走开啦!」
徐少钦紧拉着她,油腔滑调地哀求。「唉呀,笑一个嘛,别气了啦……乖嘛,你原谅我,你知道我脾气一来啥都忘了,别气喔!」
霞飞还是板着面孔,双手环胸哼了一声。想起早上的事,她直冒火,没杀他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少钦卯起来赔不是。「……那不然我给你下跪啦!」说着就要跪,霞飞失笑。一见女友微笑,他赶紧乘胜追击,转移话题。「飞呀,想去哪吃饭?喏,玫瑰送你。」拚命哄她开心。
霞飞捧着玫瑰,火气烟消云散,男友的甜言蜜语,像催眠一样,她心软,又不舍得狠心气他了。
徐少钦急急告饶。「唉,早上发现你跑了,吓死我啦,要是失去你,我活着多没意思?飞呀,你对我太重要了,没有你我怎么办?你了解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我是脾气不好,你就别跟我计较,我这不是捧着玫瑰来求你原谅了?反正你工作也没丢嘛!别气我了啦……」
霞飞笑了,她的脾气一向来得快也去得快。嗔骂他。「就会贫嘴!」拿整把玫瑰打他,花瓣散落,像红雨;雨后梁振衣正好驶车经过,看见路边这一幕。
霞飞愕然,隔着花与车窗,和他刹那照面。
梁振衣侧目,一双鹰似锐利眼神,看得她背脊出汗,一时傻了,心弦像给什么用力扯了一下,胸腔发烫。
梁振衣看她一眼,没有招呼,驾车驶过,黑色朋驰没入车流。
徐少钦发现女友异状,问她:「怎么了?」
霞飞猛然回神,低声解释:「我总经理啊,他好凶呢!」忍不住抱怨。「早上差点被他开除……」她叨叨絮絮说起早上恐怖的经历。
徐少钦发动车子,和霞飞欢天喜地上餐馆吃饭。霞飞微笑地与男友聊天,并没有深究,方才心底那异样骚动是什么?
梁振衣锐利的目光,为什么会穿透车窗,直直望进她心坎,看得她背脊出汗?
那陌生的情绪在、心海荡漾,但迟钝的霞飞并没有为此困扰。
是夜,梁振衣独坐客厅,翻看着温霞飞的履历。她身高一五八,体重四十二,是这样娇小的女人。梁振衣微笑,早上她抓他臂膀时却那样有力。她指尖扣在肌上触感,她颤抖的手,急急说话的表情,嫩红的颊,云似卷发。望住他的眼色那么认真,如似要穿透他瞳孔直达内心。那时他虽冷着脸,却无法真正对她硬起心肠。
那一夜,梁振衣似往常独坐空荡客厅,点一枝烟,饮一瓶酒。冰块撞击玻璃杯,琥珀酒液倒映着他的脸。
他忽然看见自己眼睛,深似海,那么寂静冷清。
世界静得彷佛只剩一人,他微醺,倒上沙发。
窗外一片黑,星光稀微,梁振衣扯松领带,长腿跨上沙发,忽然觉得这沙发也似船摇晃,荡进寂寞深海,只他一人独航。
他的工作称意,物质美满,样样顺利,却一成不变,毫无惊喜。梁振衣合上眼睛,想起傍晚,当温霞飞笑将玫瑰打上某人脸庞,车内他的脸颊竟一阵燥热,彷佛玫瑰打上的是他的脸。
当那只小手扣住梁振衣臂膀,那刹,恍若心魔出柙,也一并揪出他深埋的寂寞;还有失温已久的身体,男人深处的渴望。
自从温霞飞出现,他灰色单调的生活开始五彩缤纷起来;她美丽的眼睛好似深深埋入他脑海,眨得他心烦意乱。
梁振衣醉躺沙发,忽然想望将脸理进那云似的发。感觉发梢刺痒,在他颈项,在他发鬓,在他肤上,他想着,身体热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