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寒意凛凛地袭来,在入冬的大地里更添萧瑟。
在天众总部的摩天大楼顶层却架设起古怪的神坛,周围排着几盏妖诡也似的烛台,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带来一丝光明。几个位居天众高层的干部全都在坛前集合,等待着一年一度的天祭占星象,希望能为天众带来最后一丝光亮。
“晁?”
远远的看见天晁步履蹒跚地由虚尘搀扶到祭坛边,天昱走上前去,眯眼瞪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没事。”天晁撇撇嘴,哼也不哼一声。
天昱这小子开口就没好话,他宁可痛死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受伤。
“还说没事,伤口还在流血呢!”站在他身旁的虚尘难得的蹙紧眉头,一脸担忧地睇着他毫无血色的俊脸,仿若伤口是打在她的身上,让她连同他身上的痛一起椎入心底。
再怎么说,他的伤总是为她而受的。
唉,该怎么说她的主子呢?
她好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护法,不管是御敌能力以及攻击战略,全都难不倒她,他又何必这样保护她?她可是有足够的应变能力保护自己的,然而他……
好了,现在受了伤,差点连天祭都赶不上。
她真不知道该不该跟长老报告这件事情。她是想说,不过主子又要她三缄其口,不得走漏风声。
“伤口?”天昱霎时瞪大了眼。
他连忙伸手探向天晁的胸膛,感到手下有着不寻常的厚实,他随即一把拉开他的棉衫,看见一层层的绷带。
“你变态啊!没看过男人的身体是不是?”天晁想以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虚张声势,孰知他连甩开他的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火大的瞪视着天昱,从他的身后看着天昴和天昂也朝他走来。
该死,受伤了又怎样?
他非得要把事情闹大,好让长老也知道才成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天昂率先问着。
“能不能先帮我把衣服拉上,搀我到最暗的角落里坐下,不要让你们之外的人再看到我的狼狈?”事到如今,他连挣扎的力气都省了,大有任人宰割的意味;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件事别让长老发现,要不然身为护法的虚尘铁定是吃不完兜着走,而他可不想窝囊到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可恶!他痛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先过来这里。”
天昴引着他们到祭坛边坐下,闪过了长老、次长和留守在总部、将各大集团发扬光大的天众负责人们。
“虚尘,你先到祭坛上和其他护法会合。”痛苦万分的坐在坛边所设的沙发椅后,天晁将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她。“混元珠伞圣物交给你了,你千万要记得别在长老面前给我走漏风声,要不然,有得你瞧了。”
不是他喜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只是,她是石头,可恶的大石头,倘若他不说重一点的话,只怕她永远都听不懂!
“我知道了。”虚尘轻声答道,睇了他一眼后又叹了一口气。“那我先告退了。”
天晁吃力地摆着手,要她赶紧离开。
真是的,他可不想再让她看见他的窝囊样。
“哎哟……”见她依言走向祭坛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天晁,不禁开始暗暗地呻吟出声,方才大男人的气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伤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昂低问着,拉开棉衫扯掉绷带,查看他的伤口,登时一愣。“这是什么伤?”
闻言,其他两人也立刻凑近天晁的胸前。
“喂,你们以为现在是在看奇物大展吗?”啐,有没有搞错?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他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怎么受伤的?”天昴也傻眼了。
“被猫咬的。”他没好气地回着。
“哪一只野猫这么凶狠,居然可以在你身上挖出一个洞来?”天昱气得往他的伤口捶下,只见伤口又缓缓地倘出血水。
“呃……你!”天晁痛得龇牙咧嘴,额上的冷汗和魅眸中的泪水一起涌现。
去他的,他上辈子肯定是欠他很多,这辈子才会老是被他耍着玩、兜着打,而且还不能还手;不是不能还手,而是这家伙机伶得很,每次都逮着他无法还手的时机欺负他。
“昱,你下手犯不着这么重吧,要不然到时候咱们可能会变三人组了。”天昂叹了一口气,又问天晁:“你这伤口不寻常,而且你又没处理,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都没有通知我们?”
“通知你们做什么?”他连杀手在哪里都还没看见就受伤了,要他怎么通知?
“至少咱们四个人比一般的亲兄弟还亲,现在你面临狙击,却不通知我们一声,你这样做不觉得太一意孤行了吗?”天昂沉声道,黑沉的眼眸噙着责备。
天晁睇着他,扁扁嘴掩饰自己的羞赧。
无聊,大伙儿明明那么久没见面了,多年的友谊早在这几年间消失殆尽,现在突地多出这份友情,是会让他聪明的脑袋变成豆腐渣,会让他当机的。
“总不能让你横尸郊野,咱们却还不知道,是不?”天昱戏谑地笑说。
“你!”重新再估计,这些人绝对没有友谊,有的只是虚伪的关心,否则有谁会心狠手辣地对一个已受重伤的人下手?
“够了,现在办正经事要紧,否则真让长老发现这件事,虚尘受到的责罚可不是小事。”天昂基于现实考量给予正面的建议。
毕竟留在总部的人是他,和四位护法相处最久的也是他。
三双冷戾的眼直视着天晁,逼得他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挣扎了约三秒,天晁叹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今天我和虚尘离开的时候,走在大街上,突地感觉到后方有一道杀气;可惜我还来不及找到对方的所在位置,就挂彩了。”
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你身上的伤……”天昂思忖着,却说不出这伤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是正看侧看,抑或者是从伤口边缘看来,他都无法得知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造成的。
“别问我,我也很纳闷。”天晁挑了挑眉,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模样,然而额上的冷汗依旧,而眼眶中盈聚的泪水却仍不识相的不退去,他只能很狼狈、很窝囊的用这样的面貌迎视他们。
“这伤很像是枪伤,却不是枪伤。”天昂先提出他的看法。
“没错,因为伤口周围没有烧伤的痕迹。”对于枪伤,天晁也是挺有概念的。
“你们想想,这会不会是长老所说,是帝释天的复仇?”天昴突地提起。
“这怎么可能?”天晁连想都不想的反驳。“他已经是千年前魂飞魄散的天人了,难道你要告诉我,在近千年之后,他会来找我报仇?”
他可不认为自己曾经得罪过他。
“说不定是你故意伤了自己,想获取虚尘的同情心。”天昱唯恐天下不乱地讪笑着。
闻言,天晁横睨了一会儿,“我看,说不定你就是帝释天转世,你故意混入天众,将箭头指向我,因为看我不顺眼,所以才故意处处刁难我,甚至要我的命!”
“放你的屁!”天昱脸色一凛,冲上前去扭住他的衣领。
“怎样!”天晁挑起一双桀惊不驯的眉,妖诡的魅眸直睇着他,笃定他不敢动他。因为如果他真敢动他的话,那真是太没义气了!
“你——”天昱怒瞪着他,突地呼出一大口气,敛下来去快速的怒火。“算了,我懒得理你,免得显得我幼稚。”
“够了!你们两个,重点是伤口!”
真是的,这两个家伙一凑在一起,总是免不了一阵唇枪舌剑。
天昴的话落,大伙儿也跟着沉默,只为了这不可思议的伤口。
***
天祭开始,中央的四方坛上燃起火焰,四大护法则围在火焰周围,拿出四大天众向来不离身的圣物,召唤着神迹,等待星象出现。静,仿佛连身上的伤都一并被平息了。
“每一年的天祭都教人感动,仰望着天都有着一种……”天昴喃喃自语着。
“想回家的感动。”
天晁和天昱不约而同地道,令在身旁的两人不禁回过头来,有点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俩。
“你们觉醒了?”天昂问道。
老实说,他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再怎么看,他们都觉得没有半点觉醒的迹象。
“没有!”天昱和天晁对视一眼,又同时闷声回道。
谁那么倒霉?他宁可一辈子都不要觉醒,也不愿意和天昱一同觉醒。他猜他和天昱在前世一定是仇人,如果不是他偷了他的女人,就是他抢走他的女人;反正定是从前世就结下梁子,所以这辈子别想他们会成为兄弟。
也好,跟他当仇人也好过当兄弟,免得他觉得恶心。
“算了,那这伤口要怎么处理?”天昴好意将两人拉开。
“我不知道,反正……”
是神迹吗?众人看着天晁身上的伤口时全惊愕住。那伤口虽说尚未完全愈合,但至少伤口已不再淌血,亦已结痂。
“这是……”
他们四人虽名为天众,但至今尚未有人感觉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如今一瞧,莫不让人惊心动魄。
“我觉得这可能是……”连天晁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伤口上的变化。
天,他竟然已经在迅速复元中?
他好不容易让那块臭石头对他投注一点关切之心,总算让她有了其他的表情,他怎能现在就好了?
而且,为什么伤口会突然结痂了?
不要告诉他这是天女的神迹,这是证明他就是天众的证据!
“如此一来,你还想说你不是天众之一吗?”唯有天昂将一切看在眼底,而且他也明白,因为天晁身旁有个灵力最强的护法,加上天众之间本会相互牵引,他可以感觉四人之间灵魂中的牵系。
“我……”天晁语塞。
去他的,他才不管什么神迹不神迹,什么天众不天众,他现在只想要和虚尘在一起,即使要他脱离这个体制也在所不惜。
他不要再过这种生活了,他不想再让虚尘过着险象环生的生活。为此,他甚至盘算着要带着虚尘离开天众总部!
当然,那也得虚尘愿意跟他走,要虚尘对他有情;自然,他也得有把握可以逃得过天昂掌控的天众联系网。
“晁儿?”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没来由的让天晁浑身寒毛直立,一股想吐的感觉又冲上喉头。他用不着抬头瞧来人,也知道那假惺惺的声音是从谁的口中传来,而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张道貌岸然的嘴脸。
“天晁,我们先走了。”
天昂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将衣服拉上,便和其他人离开。
别走啊,别放他一个人啊!天晁在心底呐喊着,无奈自尊赢过心底的声音,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走到一旁去,他则不得动弹地坐在沙发上。
哼,一干劣友,什么生死与共的共同体!
“晁儿,你怎么了吗?”
阴影慢慢地朝他移动,直到完全覆盖他蓄意垂下的脸。
天晁倔气地不愿抬眼,倔气地不愿开口,但是却阻止不了心中那股噬魂的怒火啮咬着他已平静多时的心海。
不,或许他根本不曾平静过,或许在得知母亲的死讯后,在得知自己的身不由己后,他就再也抚平不了原本满是怨怼的心。
全都是他,倘若不是他的话,今儿个他也不会过得如此狼狈,身处在这进退两难的抉择里。想挣开却做不到,想得到却办不到,只好放任自己一天天地堕落,甚至迷失自己。
“你还是不愿和我说话吗?”天序温和的说着,他已不再拥有当年的暴戾之气。
然而仍旧不愿抬眼的天晁,不,或许该说,被仇恨掩蔽双眼的他,看不见父亲的改变,亦或许他是蓄意视而不见。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沉默了半晌,天晁突地抬眼,迷人的唇角勾起伤人的笑容,而无情的话语则有着足以致人于死的残酷。
这种酸涩的残酷在他的心中荡出一丝血腥的味道,而他几乎是爱上这种咸腻的滋味,尤其当他发现他眼中的椎楚之后,似乎更满足他嗜血的欲望,无以比拟的狂喜。
说不定他真是天众之一,因为他曾听说,在四大天众尚未列为神格之前,个个皆是嗜血的恶鬼。
“天晁,你……”天序怒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
“不好意思,天祭快要结束了,恕我告退,次长。”
天晁必恭必敬地说着,傲气地站起身,无视伤口仍然泛着椎楚,微微欠身之后,便自他的身旁走过。
“你应该知道这是天众一族的命运,更应该知道为了得到子嗣以继承天命,是每一个族人都该做的,这不是我的错!”在天晁走过身旁时,天序不禁低吼着。
天晁倏地停下脚步,戏谑地睇着他,笑得可恶。“我好怕,好怕你又要发火,又要打我了,嘿、嘿……”他轻笑着,却又突地敛笑,“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天众一族的错,错在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好让你遗弃我、侮辱我!但是你作梦也没有想到,在你众多的私生子之中,偏是我雀屏中选吧!”谁也没有伤害他的权利,即使是他的父亲亦然。
天晁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尽管冷风刺骨揪疼伤口,他仍是吭也不吭一声地走着,昂首阔步。
***
“你累了的话,先到下头吧!”祭坛上,破星睇着一脸心不在焉的虚尘,开口要她下去休息。“反正接下来的工作只要我和残月就够了,你不如先和灭日一起下去。”
天祭的祷念之后,剩余的便是等待这三天来的星象变化,而留在祭坛里的,通常是灵力最强的破星和残月。
“不了,我……”虚尘嗫嚅着。
可她现在还理不清自己的心情,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主子。
“是因为天晁觉醒不了的事吗?”破星露出他一派和煦的笑容,大手轻抚着她的发,像是兄长般地安慰她。
“这也是……”她很自然地回答,对于破星,她没有戒心,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同伴,彼此的心性都很清楚,她是把他当成兄长看待。
“难道还有其他事?”听出她古怪的语气,破星不禁又细问着。
“我……唉!”
主子说得对,她还真像是木头,更像是顽石,不仅不知道如何理清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呀,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底,尽管告诉我,在我的能力范围里我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你开口。”破星很有义气地说着,俊朗的脸上有着勾魂似的笑,那种笑会让她想到天晁。
“嗯……”她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为什么这样子看着破星,也会让她想起他?什么时候他在她的心版上,占了如此广大的篇幅呢?
“如果是担忧他觉醒的问题,尽管来找我,我百分之百能够搞定。”
“真的吗?”她突地抬眼。
“当然。”破星回答得十分肯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火焰映着破星魅笑的俊脸,她突然有点心慌,感觉未来将会有她所无法想像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