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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君 第8章(1)

  他,又作了同样的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他的「预见」还来的贴切些。

  梦里,一黑发如瀑的女子倒卧他身前。

  如丝缎般光滑的发似开屏的孔雀四散而开,发丝遮盖住女子纤细的身形与面孔,也连带地遮掩起她身下汩汩淌出的血。

  浓浓的血腥气味随着暖风窜入鼻息带着,一丝甜味、一丝咸味,与更多的腥味。

  而后,他看清了女子脚上的鞋——绣着特殊图腾的厚底红靴。

  那鞋,脏了。

  干涸的黑色污渍不仅毁了靴上图腾之美,更侵入他的眼,肆虐地驱赶他眸中所有光亮。

  趋向前,他弯腰执起她落地的发,却连发上的黏稠之物也沾染上他的指。

  浓稠又暗红之液不只沾上他的指,包括他所踩之处与她倒卧之地。

  仔细一瞧,有一剑柄突兀地穿插在她黑发覆盖的肩背上,匕首刀刃穿胸而过,透出的尖刃不见银光,徒留腥红。

  她一手压在身下,一手则握成拳落在她颊畔三吋处,白皙的指关节已泛青,微温的肌肤仍有弹性却已失了气息。

  不加思索地,他扳动她的指。缓慢地,小心地带着止不住的轻颤。

  那是一只染血的白玉指环。

  贝她紧握在手,几乎陷进骨血里的是刻着他的「攸」字,赶不及拜堂那晚他亲手套上巫绯语指上的指环。

  他,跌坐在地。坐在那一摊血泊之中。

  惨白的脸庞有些恍惚、有些出神,有着透明的水珠不断自眼角滑落,淌在他紧握着她不放的掌中。

  蓦地,刮风了。

  直袭而来的风吹动他衣袂,吹起了她覆面的发……

  ……

  「啊——」一声,攸皇惊坐而起。

  不断冒出的冷汗汗湿了单衣,冻着他凄惶的心。

  失了镇定的黑眸紧盯着前方床后静静不动的身影半晌后,方悄悄地舒了口气。

  看来,他没让那惊慌的叫喊冲出喉。

  掀被下了罗汉床,他行至床畔隔着纱幔将她细细凝望。

  深情眸光走过她光洁秀额、细长眉黛、挺直俏鼻、诱人粉唇,停驻于她规律起伏的心口上。

  身微动,他伸掌按压着自己心口,为了那突如其来的椎心之痛。

  「攸?」刚睁眼,巫绯语便让异样的攸皇给吓着了。她急忙掀帘来至他身边,焦急地环上他的肩腰。「怎么了?」

  手一张,他搂她入怀,紧紧地搂抱不让两人间有丝毫空隙存在。

  他气息不稳,呼吸凌乱,自身上散出的热气暖着她的身,令她不由自主地环紧她的手,为了不曾如此慌乱的他。

  「你可是预见了什么?」她猜想着。

  关于他的天赋异能、天书什么的,她从不曾细问,只是从多嘴的君韶安口中听了一些。

  称不上理解,也不愿追根究底徒增他的困扰,所以她干脆将他归为算命师、占卜师那一类之人,如此一来便不难理解。

  「和我有关?」她又问。能让他如此失常的恐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那么,他可是预见了她的死?

  此念头让她的身子窜过一阵冷寒,被他搂紧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是如此?

  她睁大的眸恍惚了下,浓浓的愁苦溢上了她的喉,噎得她满口苦涩。

  呵。她压在心中的笑像哭。

  总以为祸害遗千年的她,能与他白首偕老的;总以为有她相伴,他终不致孤单一人。怎知……最后她仍是独留他一人。

  「攸,你……」

  「嘘。」他按压上她的唇,握上了她的手,瞳中绽放的坚定眸光如星辰般闪耀。「随我来。」

  她随着他出了卧房转进书房,与她十指紧扣的手既温暖又安定,让她飘摇的心慢慢回归。

  取出染着朱砂的纸搁在桌案上,他咬破指尖以血当墨凝神地书写着。

  那是一串凡人看不懂的符箓,她唯一能辨别的唯有里头书写着的生辰八字,她与他的八字。

  停笔,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将朱砂纸置于烛火上燃烧,而后将灰烬溶于茶水中。

  「喝了。」他将装着符水的杯子端至她唇畔。

  接过杯子,她一口饮尽。不迟疑、不闻问,只依言做着他要她做之事。

  「安心了?」她拿空杯在他眼前晃了下。

  「不问我那是什么?」他伸指抹去她唇畔水渍。

  低头望了眼两人自方才便紧扣不放的手,她摇摇头。「就算被你下蛊、下咒,我也甘愿。」他对她的心意,她岂会不明白。

  心一动,她走近他,脚下的奇异触碰让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那是两双未着鞋袜的脚ㄚ。

  呆愣半晌,巫绯语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总是稳稳当当、处之泰然的男子,原来也有如此惊慌失态之时。而她,正是造就他如此的「罪魁祸首」。

  一思及此,挂在她唇边的浅笑沾上了甜甜的蜜。

  「这里头,满满的都是我,对吧?」她的指点着他心口,脸上是得意也是欢喜。

  他静静望她,未让面具覆盖的脸庞有着淡淡云霞。

  举手,他握住她食指压于胸口。「现下起,无我应允,不许离开我。」

  闻言,她咯咯笑了。「你比我还霸道呢。」

  她不过是请他别离开她,而他却是命令般的不允她离开。

  尽管如此,她却爱极了他的霸道。

  「说妳不会离开。」他稍急的口吻泄露了他强抑的镇定。

  扬眸望他,她灀的笑意渐收。

  看来,他是真的担心呢。

  看来,她终会伤了他的心呢。

  那该如何是好?

  从识得他至今,她还未曾见他开怀笑过;那笑,肯定会令人着迷万分吧。

  踮起脚尖,她吻上他紧抿的唇,一次又一次,直至他软化的唇回应起她的诱惑与她缠绵。

  「我绝不离开你。」她将立誓般的呢喃说进他嘴里,并在他着火的唇烙上她雪白浑圆之际,喊出了对他的真心意。

  「我爱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名从宫里来的特使,手持圣旨,念得神气十足。「宣!鬼族族长巫绯语,见旨即刻入宫面圣,不得耽搁,钦此!」

  「……」

  圣旨宣完了,却迟迟无人接旨。

  「大胆刁民,还不快快接旨!」特使横眉竖目,一脸难看。

  刁民?螓首微俯,坚决不跪地听旨的巫绯语正细细地斟酌着这两个字。

  好啊,这八竿子与她打不着的皇上,她活了二十来年不曾与「他」有丝毫牵连之人,凭什么「他」一道旨来,她就得必恭必敬地俯首称是?

  再说,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何必来蹚浑水?

  「这旨,接不得。」回应的巫绯语只想早早将人打发了。

  「说清楚!」

  「那巫绯语早在半年前已伤重……嗯,您来晚了一步。」

  她之言,如愿地引起一阵骚动,不论是赶来凑热闹的喜儿、尽忠的鬼族守卫、高傲的特使,当然也包括攸皇。

  「巫绯语死了?」那怎么成?特使急得快飙汗了。没能将人带回向圣上复命,他还能活吗?

  「如您所言。」巫绯语顺着特使的话回答。她可没说自己死了,这话可是特使说的。

  「怎么不早说?」

  「是您要大伙听旨即可,不许废话的。」巫绯语用特使说过的话回敬着。

  这些打着皇上名号而来之人,也不想想脚下所踩的是何人的地盘。哨站守卫都还没来得及通报,自己已将「迎宾炮」放得轰天响,扰得她无心与攸皇商讨今年交易的细目;扰得她无心思量如何自他身上偷得更多的怜爱;也扰得她中断了欣赏他俊容的好心情……

  这几扰下来,气得她丢下一切拉着攸皇直奔鬼族地界,直想将那不速之客给碎尸万段!

  而此刻不正是报仇良机?

  「妳——」特使一口闷气憋着。「妳又是谁?」

  「我?」巫绯语面纱下的唇勾了下。「我是现任族长,敝姓攸。」冠夫姓的她可没说谎。

  她的话一出,喜儿连忙掩至口,及时掩下到口的噗笑。

  而攸皇则是来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置于身侧的手。

  「既然妳是现任族长就由妳来接旨!」他总得找只羔羊来替代吧。

  「这岂不是欺君?」

  「欺……欺……」特使呆了下。「没这回事儿!此乃权宜变通之道。」他吞了口口水。「妳立即与我回宫面圣,当面向圣上禀告!」

  「那可不行。」巫绯语佯装惶恐。「已是人妻的我,怎可随意和不熟识的男人离去,更何况还是去见另一名男人?」她拍了拍胸口。「小女虽是刁民,但这妇德与妇道还是懂一些。」

  「圣上不是一般男人!」特使扳起脸孔。

  「您之意是,圣上不是男人?」

  噗一声,喜儿再也忍不住。她赶紧用力咳了几声藉以掩饰她的失态。

  「妳妳妳……」特使一连三个妳字,气得浑身直抖。

  「小女攸氏。」她好心提醒。

  「攸氏!今日不管妳愿不愿,妳都得随我回宫面圣,否则我将强押妳回宫!」特使撂下狠话。

  「原来,当今皇上是个不顾民愿的暴君啊。」

  「大胆!」特使呼叱一声,身后的侍卫纷纷抽出随身佩剑。

  手一扯,攸皇已将巫绯语拉至身后,以身护她。

  望着他的伟岸身影,看着他紧握她的手,无法言喻的暖意煴得她的心口缓缓发烫。

  「小女不明白皇上从何得知巫绯语这个人,也不知晓皇上意欲为何。但小女可以跟您说,皇上之事,巫绯语一点忙也帮不上。」

  「不可能!」特使一口否决。「有人向皇上密笃,皇后所中之毒唯有巫绯语能解。」不得已,他说出了实情。

  「喔?」巫绯语与攸皇互望一眼。

  好啊,到底是谁想陷害她?

  蓦地,她见着攸皇微瞇的眸中杀意一闪。

  他,动气了?他绝非嗜血之人,能让他恼火者可是少之又少,除非……

  「密笃者可是领着一头黑豹的红衣女子?」巫绯语脸色一沉。

  君韶安说得没错,这只「母老虎」没咬死人之前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妳怎知晓?」特使意外地扬起语调。「妳们相识?」

  「您回去告诉皇上,就是她害了巫绯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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