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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门前好孕来 第3章(1)

  其实,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夏迎春一开始不是不震惊的,虽然凭着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股意气「杀」进了相府,硬要他给他们母子一个变代,可是这几日住了下来,她渐渐感觉出了这儿和石城家里,到底有多么不同。

  非但宅院园林大了十倍不止,规矩礼节也多了数十倍,连随随便便题在亭台楼阁匾额或门柱上,那字迹龙飞凤舞的对联诗词,都比她连辈子认得的、见过的字还多。

  宰相名府,诗书世蒙,果然不是尔尔啊。

  尽管府里下人在文无瑕的吩咐下,尽量拿她当贵客看待,可是从他们时不时瞥来的视线中,她还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愤慨、不齿。

  饶是夏迎春脸皮厚如城墙,有时也不免会小小的沮丧一下。

  「还是在怡红院里和众姐妹耍完有趣多了。」她喃喃自语,绣花鞋踩过一级又一级的石阶。「听听小曲,喝喝小酒,打打马吊,赚赚她们的皮肉钱,日子可快活了,哪像现在,吃饱了饭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连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她开始怀疑文无瑕连几天不见人影,刻意把她晾在这府里是别有心机的。

  他敢情是想,活活把她闷死在府中,连样就可以不用负责了?

  夏迎春暗自嘀咕,走着走着,突然隔着一片绿柳听见了姑娘吱喳声

  「我不知道刘管事是不是喜欢我。」

  「下回等刘管事从庄子上京进府交账,你偷偷试探他不就成了?」

  「可人家毕竟是姑娘家,万一他说不喜欢我……我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再拖下去就过十八了,万一你爹娘胡乱把你配给了马房的小子,你怎么办?」

  「呜呜呜我不要嫁别人……」

  那一头姑娘嘤嘤饮泣,这一端夏迎春却是听得双眼发亮、兴致勃勃。

  哟,感情事啊,这可是她夏小鸨娘的强项之一哪。平常在怡红院里,三天两天总有那么一两个想不开的花娘为情所困,像这种时候就该由她这个「没吃过猪肉,但见无数猪跑过」的老板上场指点一二了。

  想她老家床底下还有一本阿娘留给她的传家宝典「颠鸾倒凤十二式及番外之之如何套牢一百种男人」,里头真是句句警语,字字嚼香啊!

  就在她竖尖双耳,热血澎湃之际,另一头的姑娘呜呜咽咽地叹了句:「罢了,若他什么都不提,也就是我的命了……」

  「此言差矣!」夏迎春一跨出,一出声,顿时吓得两名年轻姑娘花容失色。

  「你、你」两个姑娘一见是她,登时像是见着了鬼怪或登徒子似的,脸色都吓白了。

  下一瞬间,她们俩相视一眼,立刻记起了跟前女子是侮辱玷污了自家相爷清誉的淫妇,随即化惊吓为愤慨,同仇敌忾地瞪着她。

  「你又想干什么?」

  「嗤!」夏迎春笑了出来,闲闲地道:「我想干什么?不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啰!」

  两个姑娘一个唤小书,一个唼小典,不约而同满腔防备。

  「你是不是想去跟管家或相爷告、告我们的状?」

  「那个叫刘管事的,是不是一向沉默寡言,只懂埋头做事,把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平日深得相爷和管家器重?」夏迎春扶着腰晃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随意用袖子扇了扇风。

  京城的初夏真热死人了,还是芜州好,依山傍水,天气凉爽。

  「你怎么知道?!」小典低呼,又讪讪然忍住。「呃……」

  她嘴角弯弯一笑,又问:「那刘管事是不是年纪三十左右上下,不很大也不很小,就算进府交账也极少与旁的士子攀谈,行事很是稳重,甚至不哼不哈,木头到气煞人?」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夏姑娘,你也认识刘管事?」小典还顾不得说话,小书已经脱口而出。

  「我不认识刘管事,不过我识得许多像刘管事那样性情的人。」夏迎春笑得很灿烂、很娇媚、很甜美,却颇有些引诱无知少女入山的黑山老妖的魅味

  「那……那……」小典心儿怦怦跳,想上前求教,又碍于她「显赫」的名声,远迟疑疑犹豫再三。

  「哎,说到底,咱们女人这辈子求的也不过是夫妻恩爱、终身有靠。」她桃红色的袖子靠在石几上,一手懒懒地撑着头,一手轻弹裙裾上不存在的灰尘,眉儿微挑。「是吧?」

  「是是,没错没错。」两个姑娘点头如捣蒜。「夏姑娘说得是。」

  可怜相府中人一向知书达礼、诗香传家,连个丫鬟都能舞文弄墨一番,却没料到遇上「情」字便是白纸一张,只得傻乎乎地被夏家小鸨娘「春情泛滥」的思想给生生地染指了。

  「你想和心仪的亲亲刘管事鸳鸯自首、鸾凤和鸣吗?」她对眼前的小婢士勾勾手指头。

  「想!」小典掩不住的娇羞,可眼睛都亮了。

  「你想找个心心相印、你侬我侬的好郎君吗?」她望向另一个兴奋期待的小婢女,笑得越发暧昧。

  「想!」小书屏住呼吸,满脸盼望。

  「好,没问题!」夏迎春豪迈地一拍胸口,得意洋洋。「快则五天,慢则七日,包见面包诉情,需要的话还有包滚床服务当然,滚婚前还是滚婚后,任君选择,还可自由搭配。总之一句话,迎春姊姊我全包了!」

  「真、真的吗?迎春姑娘谢谢你!」平常婢女们几时哪允许能有这么芳心烂漫、恣意奔放的时刻,一听之下,简直欢喜到晕头转向、感动到痛哭流涕。

  她俩心里突然升起了股如果是眼前的迎春姑娘做日后的当家主母,好像也不错的认同感。

  夏迎春却是乐得偷笑,活像偷吃了一大箩筐鱼的猫。

  很好,就这样,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滴水可穿石,铁杵终能磨成绣花针。

  无瑕失君,看你娘子我脸家中奴婢婚配之事都这般上心,是不是很贤慧?是不是?是不是?哈哈哈哈

  颠鸯例凰第三式兀郡软玉温香壶遍,弱柳缠了檀郎腰。

  文无瑕忽然发现最近府中气氛甚是怪异。

  每当他缓步而过,一路所见奴仆洒扫庭除,井井有条,进退有据,一如往常,好一派相府气度风华。

  可不知是否他疑心生暗鬼,总觉得行步过后,背后便恢复吱吱喳喳,扰扰攘攘,嘻嘻哈哈,严然一片止不住的欢乐喧哗。

  连样诡谲的疑团,终于在这一日午后,露出端倪。

  文无瑕于书房内理完了一堆文事,正捧起茶碗轻啜一口,就见管家谭伯满脸急得火烧似的跑了进来。

  「相爷!相爷,您得作主啊!再这样下去,老奴真没脸见相爷和文家历代老主子,再没法活啦……」一向沉稳自敛的谭伯又气又羞地嚷道。

  「谭伯,有事好好说。」他一怔,放下了青瓷茶碗,温言如故。「天下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莫慌。」

  「老奴守了这么多年,万万不能老来清帷失修,丧德淫奔。」谭伯急红了眼,就差没紧揪衣衫,誓死维护清白了。「老奴生是文家人,死是文家鬼,求相爷为老奴作主呜呜呜……老奴不行,老奴断断不行啊」

  文无瑕睁大眼睛,看着素来稳重干练的老管家呼天抢地,形象全无,不禁一时无言。

  嗯,现在笑出来,好像会伤到谭伯的心。

  「咳。」他放下不知何时已紧抵在嘴边忍笑的拳头,努力状若平静地清了清喉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奴老奴」气急败坏的谭伯脸上浮起一抹几乎可称作「娇羞」的红霞。

  咦?他眉挑得高高的。

  「相爷,老奴都快五十岁的老人了,无论如何都不该再谈婚论嫁,耽误了耽误了小姑娘们的终身。」好半天后,谭伯才语焉不详,吞吞吐吐地开口,「老奴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缺德无耻倒是不要紧,可辱没了姑娘家的名声总不好」

  文无瑕越听越是狐疑,越思忖越是心惊。

  短短五日,相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竟是他这个文家正主一声不闻、一无所知的?

  夏迎春。

  脑中立刻蹦出了那一张笑得恁般灿烂张场的笑脸。

  「这事儿,可是跟夏姑娘有关?」他小心翼翼求证。

  谭伯的老脸一僵,浮现可疑的心虚。

  他嘴角微抽,深深吸了一口气。「夏姑娘现在何处?」

  「呃……」谭伯有些尴尬地瞄了瞄自家相爷那看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清雅俊容,不知怎的,心下大慌。「相、相爷,其买迎春姑娘也是嗳,好意……」

  果然有她的份!

  「她、在、哪?」

  半盏茶辰先后,说话向来不疾不徐,举止温文尔雅的文无瑕狂风般卷至夏迎春客居的松风院。

  「夫君,怎么跑得这么急,出什么大事了?瞧你一头汗的。」夏迎春抬头,一怔,笑得春光灿烂的娇容随即被满满的心疼取代,想也不想便奔上前掏出了手绢儿。「来,我帮你擦擦。」

  「当心脚下!」文无瑕一见她挺着肚子就跑来,满心的愤慨不知怎的冲出口便成了一句心惊的低唤,紧张地急急扶住横冲直撞的她。「这么急唬唬的做甚?忘了自己有身孕吗?若是跌了怎么办?」

  夏迎春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差脸瞬间呆了,痴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扶住她手臂的双手,一时间竟比她更加错愕,下一刻,像烫着了般慌忙松开她,心口下阵阵乱跳,修长玉立身形僵住,一脸的手足无措。

  「守诺,你、你记起我了?」她屏住呼吸,欢喜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他闻言心一惊跳,立刻后退一步,再度满眼戒备「夏姑娘,我们说好的,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不可越界逾矩。」

  夏迎春眸底喜悦之色登时消逝了。「你……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见她这般黯然神伤之色,文无暇心头又是一紧,谨慎防备的神情立时消失了大半,想了一想,温声温言地道「不管我是不是夏姑娘要找的人,你都该好好珍重身子。怀胎十月不易,于大人孩子都是一场苦熬,若有半点闪失,那可怎么好?」

  「你在关心我和孩子?」她泪光一闪。

  他怔怔看着她,心顿时像塞满了什么热热、胀胀的东西,直觉想伸手拭去她眼角那教人心痛的泪珠,却又被理智硬生生地强自抑住了。

  尽管她连一刻的脆弱泪流令他莫名心疼难当,可她终归是个姑娘家,亦是有夫之妇,他又怎能失了礼教大防,还趁人之危可是她哭了啊。

  「你、你莫哭,哎!」心尖仿佛被狠狠拧紧了,一阵阵锥刺地揪疼,文无暇清雅俊容又是忐忑又是慌乱又是自我厌弃,紧握成拳的指头深陷入掌心,「都是文某冒犯,说错话惹得你伤心了。」

  想她一个小娘子,大腹便便,苦苦寻夫,一路以来必定受过几多委屈苦楚,人情冷暖世人眼光,在在如雨箭风刃,能够忍耐到现在依然笑脸迎人,不见心酸之态,已是极为不易了。

  「你也知道我会伤心?」她低声道。

  他顿时语塞,心底却是满满说不出的歉疚。

  「如果真怕我伤心,你就不会那么狠心轻易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她的声音更轻,抬眼望着他,平素的飞扬娇艳尽去,眸底只有深深的酸楚。「守诺,你可以忘得这么容易,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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