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件喜庆大事,很快在长安城内沸沸扬扬地传扬了开来--
当圣旨送入状元府,全城人民开始期待这一场即将在初夏盛大举行的皇室婚礼。
然而,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身为准驸马爷的徐子谦,却也越来越憔悴了……
一转眼,圆荷泻露、绿叶成荫,一片绚丽丰盈的盛夏来临,这一场备受瞩目的婚礼,也正式在长安城内盛大地举行了。
当晚,状元府中祝贺声不断,新郎倌却无心应付,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中,不见任何宾客。
其中,包括了初嫁入府的新嫁娘。
但偏偏这一位新娘来头不小,身为金枝玉叶、又为一国公主的她,岂能白白受此窝囊气?
那个新科状元,他到底想怎么样?
喜房中,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永馨公主,一把掀了盖头,唤了婢女入房,责问道:“为何驸马迟迟未至?”
“禀公主,驸马爷不知何故,把自己关在书房之内已经有整整五个时辰了,任谁去请唤,都不肯应门。”婢女道。
“有这等事?”
永馨柳眉微扬,正想再问,门外忽地奔进一名小婢,怀中捧着一画轴,神情有异的禀报。
“公主,方才府外来了一名女子,特地送来一幅挂轴,说是送给公主大婚的贺礼。还说了,她、她是……是……”
“是什么说清楚,别这样吞吞吐吐的!”睨了一眼毛毛躁躁的小婢女,永馨没好气的问。
“喔……”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婢女鼓起勇气的说了:“那女子说了,她是驸马爷‘孩子’的姨母。”她特别在‘孩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听及言,永馨公主微皱着眉,注意力不觉地转移到小婢女手中的画轴上,思索了片刻,命道:
“先将这一幅画轴摊开来瞧瞧。”或许所有疑惑的答案,就在其中。
果不其然,当婢女摊开了画轴,只见里头画的是一幅色彩妍丽的花鸟图,一对鸳鸯在绿水之中悠游嬉戏,是充满春意的鸳鸯戏水图。
唯一颇教人玩味的是,在那一片风光旖旎的绿水池塘畔旁,突兀地多了一株泛黄枯萎的垂柳,与画中其它鲜艳明亮的景色,极不搭调。
除此之外,画中的空白处,还提上了一首诗……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我不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我不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咦?这不是一首阐述妻子怨诉其丈夫变心之诗,怎会送这样的诗句当作是恭祝新婚贺礼呢?”
小婢女不解一问:“难道送礼之人,想借着这一幅画,对公主暗示些什么?”
看到这儿,永馨公主神色凝重,深知此事必不单纯,在她还没有厘清一切以前,她绝不能让自己从一位堂堂元配夫人,莫名其妙地沦为侧室小妾。
“那徐子谦人在何处,还不赶紧给本宫带路!”
一片金碧辉煌的殿阁上,一名俊逸慧黠的男子,端坐于龙椅上,一对浓眉越蹙越深,最后微微扬眉,凝向眼前一张柳眉倒竖的娇颜,沉声一问。
“你是说……驸马是个面貌不佳,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是啊!”一抹娇嗓冷凝以回,“还是我所见过最糟的一个。”
“这不应该呀!”拂袖一挥,男子不信,“在殿试的时候,朕明明见那徐卿家一表人材、相貌堂堂,俨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俊俏男子,怎么可能短短一夕之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了呢?”
“我不管,总之皇兄答应过永馨的,只要不满意驸马,随时都可以罢了这门亲事。”
话虽如此,但光是这样的理由太过于牵强,况且君无戏言,都已经昭告天下赐婚了,又怎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此事,朕不能应允。”为了威仪,皇帝神色登转严肃,道:“永馨,你这样任性,教朕如何向徐爱卿交待?”
“能结束这一场错误的婚姻,对徐子谦而言,恐怕是求之不得呢!”调皮地转着眼珠子,她意味深长的道。
想起昨夜的那一幕,直到今日,她仍是感到相当震撼,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受尽了内心煎熬与谴责之下,短短一夜,竟能教一个男人白了头……
经一番打探,得知徐子谦心中尚有一段未竟的情缘之后,她性情虽然刁钻娇蛮,却也有成人之美的胸襟。
况且,她堂堂一国公主,怎能在一个男人心中屈居第二?
好歹她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不管那个教徐子谦甘冒杀头之罪,坚持到连喜房都没敢踏进一步的佳人,究竟生得有多么美丽、柔媚?
这种大失面子的理由,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
于是第二天,她即回宫复命,请求皇帝哥哥撤了徐子谦驸马的头衔,说什么也得为自己扳回一点颜面!
“哦?就连徐爱卿也如此认为?”朗眉一挑,年轻的皇帝显得有些怀疑,“那当初赐婚之时,朕也没见他反对呀!”
“是吗?”凉哼了一句,她故意佯装出一脸怀疑表情,质问道:“皇兄真的能够确定,当初您已经询问过人家意见了?”
“这、这……”只见皇帝微露一丝尴尬之色,尚不及为自己开脱,那个刁蛮ㄚ头立刻又回敬了他一句。
“就是您想踢永馨出宫,也用不着急于这一时吧?”她反讽道:“当时三名进士才刚跪了一地,都还没决定谁是榜眼、谁是探花呢!您就擅自宣布,一旦殿试过后,谁能夺魁,谁就是六驸马,偏偏就这么巧,让徐子谦高中了状元!接着,您也不让人说话,直接就教人家领旨谢恩。”这、这与赶鸭子上架,又有何异?
只见皇帝将浓眉一蹙,正想企图解释自己的立场,却听见宫外传来一声通报---
“徐殿元求见!”
闻声,皇帝大吃一惊!
“怎么连徐爱卿也来了?”唉呀,怕是负荆请罪来了!
想那徐子谦生性温文儒雅、耿介恬淡,对上这么一个性情暴躁,行事凶悍泼辣的刁蛮公主,已诚属难为了他,怎好让他再受此委屈?
不一时,徐子谦被领入殿,远远的只见他一头灰白,看上去病体恹恹,瘦骨嶙峋,若不细看,还当他是个佝偻的老人。
“吾皇万岁,万万岁。”入殿后的徐子谦,恭敬行了个君臣之礼,皇帝见状,赶紧迎上前去。
“徐贤卿快快请起。”
“谢万岁。”
纡尊降贵的扶起徐爱卿,年轻皇帝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一脸憔悴的徐子谦,不解一语:“徐贤卿,你……你怎么会弄成这一副德性?你的头发……”怎么全都染白了?
自知愧对公主的徐子谦,原本想如实禀告,恳请圣上降罪,却发现一旁永馨公主不断对他使眼色,一副‘若不想找死,讲话小心点儿!’的威胁表情。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斟酌了字句之后,回禀道:“回皇上,臣因突染奇症,恐已无力迎娶公主为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短短一夜白头,究竟是何奇症能够教爱卿如此?难道徐爱卿真有难言之隐?”
“微臣……”徐子谦俊秀的脸孔扭曲成一团,这样一再犯下欺君之罪,令他深觉得不妥,一时沉吟未回。
一旁永馨公主看出了徐子谦眼中的犹豫之色,暗自笑叱了声,还真是一头笨牛呀!
昨夜他为了心仪的女子,都敢跟她提出退婚这种杀头大罪的请求了,这一会儿,不过是要他在皇帝哥哥面前扯个小谎,他倒心怯了?
俗话说得好,八个坛子七个盖,盖来盖去不穿帮,就是懂的圆融处事的手腕,像他这样裹足不前,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柔弱性格,怎能成大事儿?
也罢,看在他与她志同道合,宁可冒着丢官掉脑袋的勇气,也一心追求自由的份儿上,她就好人做到底,再帮他一把啰!
否则这一头大笨牛呀,大概会这么一直微臣下去,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还是微臣个不出所以然来?
“皇兄,您还问那么多干嘛呀!还嫌永馨不够丢脸吗?”她心念电转,故意板着脸,娇声叱道:“总而言之,我就是不满意这个徐子谦,从此我与他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孔涨得通红,一对眸子喷火般的怒视着自己,一股凶悍泼辣的模样,就连他这个皇帝见了,都不得不忍让三分。
唉!这个刁顽公主,都教母后与他这个皇帝哥哥给惯的,平日任性娇纵也就罢了,今日还如此无法无天,当着徐子谦的面,直言说要休夫了。
原本想为俩人说和的皇帝,眼看都闹成一锅糨糊了,今日若不依了她,往后倒霉的,就是他这个九五之尊了。
他呀,可招架不住她一连串的硬缠软磨。
无奈,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徐子谦,“徐爱卿,对此……你有何异议呢?”
“臣无异议。”事实上,他几乎就要大呼万岁,谢主隆恩了。
“既是如此,朕也不能亏待于你。”左思右想,苦思了一个折衷补偿的善策后,皇帝旋又命道:“这样吧,东都洛阳县令,前些日子已卸任告老还乡,不如就由徐爱卿接任洛阳县县令,也好为朕分忧解劳。”
见圣上如此委以重任、恩泽于已,徐子谦心中感激不已,原本黯淡的眸子底又恢复往昔一丝神采,深深一揖。
“臣接旨。”
“那么,徐贤卿就即刻上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