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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夜不归 第6章(2)

  “老公有劳了!”楼月恩终于能暂时放下那恼人的瘟疫药方,拿起勺子舀申伯延煮的汤:一边舀一边细数:“土黄苠、红枣、木耳、虫草、党参……这副药方该是补中益气、消除疲劳的,哪里来的?”

  “是我向沈禄要的。”申伯延老实道。

  沈禄?楼月恩点了点头,沈禄确实是略通医理,不过光看药材,她便猜得到她的亲亲老公与沈禄沟通时,一定产生了什么误会。“这副药虽是对症,但却是适合男人吃的,你没有告诉沈大人药方的用途吗?”

  “我……”申伯延哑然无语,他如何说得出来是要煮给自家夫人吃?这有多灭他大男人的威风?而且这药方,还是他半误导半暗示沈禄这是他自己要喝的,只是不方便麻烦正在闭关的楼月恩,才会找到沈禄头上。

  “我明白了。放心,这药对女人一样能用的。”楼月恩看出了他的心态,一股笑意升起,但脸上仍故作镇静,继续舀着汤里的肉。

  既然她不追问,申伯延也当作没事,想不到她突然又来句回马枪,“大人,你也有面子问题啊……”

  “咳!咳咳咳……”申伯延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了,狂咳一阵,最后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快吃吧!”

  楼月恩也不敢顽皮了,便把注意力放回药汤上,顺便转移话题。“嗯?这药方不是炖鸡?这是什么肉,我怎么没看过?”

  “这是鱼。”

  “鱼?带壳的鱼?”越看,楼月恩越觉得可疑……

  “该不会是甲鱼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确实是带壳的,村民替我抓来,说是很补。”申伯延当初

  要了只鱼,村民就送来了,他厨艺完全不行,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鱼?“怎么,你不喜欢吃吗?”

  “我……我吃!”管它是什么鱼?总之这是老公的爱心,拚了命她也要吃下去……

  然而汤才一入口,楼月恩的表情一僵,小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却是迟迟不喝下第二口。

  “怎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奇怪?!”申伯延微微皱眉。

  “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吃点?”楼月恩欲言又止,最后索性将碗推给他。

  申伯延不疑有他地喝下一大口,之后也很干脆地全喷了出来。

  “噗……怎么会苦成这样?还有一股草味与土味,明明你煮的时候就没这些问题。”他又吃了一口鱼肉,“还有这鱼肉,怎么会这么韧……”

  楼月恩苦笑道:“这药材有的要事先处理,汆烫浸泡方式不一,大人一定是拿来就丢进锅里吧?还有这汤里的鱼,如无意外,大人煮的应该是甲鱼,它还有一个俗名,叫鳖……”

  申伯延完全无言了,果然隔行如隔山,如果不是她认识这些药,被他毒死都有可能。

  楼月恩见他大受打击,心忖自己大概表达得太直接了,连忙安慰道:“这里是南方,听说南方人四只脚的只有桌子不吃,两只脚的只有人不吃,所以吃个鳖又算什么呢,是我们不习惯罢了……”

  申伯延摇了摇头,“唉,这么难吃,你别吃了。”

  “那怎么可以?良药苦口,这是大人的爱心,怎样我都要吃的!”楼月恩见他气馁,连忙由他手上将碗抢了回来,立刻灌下去一大口,小脸都涨红了。

  只不过那鳖肉……还是算了。

  “你这傻瓜。”申伯延心湖一荡,不由上前轻搂住她,怜爱地顺了顺她的长发。“我下回再煮别的药汤来,这盅你就别喝了。”

  “噗——”这下,换楼月恩很干脆地喷出来,幸好她面对的不是他的方向。

  “呃,不劳大人,真的,我、我很好,精神都恢复了,大人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不用忙我的事……”

  对上她无辜的眼神,申伯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最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明明很忌惮那鳖汤啊!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什么。就像那疮疫的药方,明明你很心急、很担忧,就不用在我面前强颜欢笑,要知道我们是夫妻。”

  “明明就还不是……”她低声咕哝着。

  这次申伯延是真的笑了,她真的非常在意这件事啊!“怨气这么深?我都不知道你急着把药方找出来,是为了想抑制疫情,还是想尽快和我圆房了!”

  “大人……”居然被他打趣了?楼月恩瞪向他,最后仍是笑了出来。

  瞧她终于真心展露笑颜,申伯延也安心了一些。他不像沈禄那么会插科打译,但他仍是用他的方法,逗自己的小妻子笑。

  “好了,这几日沈禄要从京里回来了,到时候会有好戏看,我会让你知道,不会有人因为你拿不出药方而怪你的。”

  官仓的米全陆陆续续搬了回来,连一些不是村里产出的米,也统统算在他们头上,这数千包米,一下子都被申伯延利用北方永盛行的船运回了北方,虽然无法解决北方饥荒,但总是能暂时纡解一点。

  如此一来,许多人的利益便受到了影响。南日城林知府原本该秘密上缴给京里某些官员的孝敬费及米粮,现在全成了空,让他的压力一下子大了不少。同时,他又不敢上报京城南方发现瘟疫病患的事,只能派人去查哪里的米还没有受到瘟疫影响,不管是抢还是偷,全数充仓归公。

  然而不查则已,一查却发现,原来稻米根本不会感染瘟疫,也就是说他们搬到小村里的几千包米,都是被骗回去的,而始作俑者,肯定就是那些外地人!

  于是气急败坏的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隔日便亲自带着大批官兵,来到了城外的小村庄,不仅要把米全搬回来,还要给那些外地人一个教训。

  官兵来到的时候,申伯延等人早已得到消息,好整以暇地在村口等了,他还不忘将楼月恩拉出屋子,让她一起看看好戏。

  “该死的外地人,居然敢讹骗官仓里的米……”一见到申伯延,林知府立刻大骂起来,恼怒得官帽都快掉到地上。

  相较之下,申伯延十分气定神闲。事实上,他等今天已经等了一阵子了。“我有说要你们把米送回来吗?明明是你们自己要搬来的,何来讹骗?”

  林知府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哑了口,确实没有人叫他把米搬回来,全是他捕风捉影被吓的,这下被这么公开地说出来,他不仅里子丢了,连面子都没了,不禁气得发抖。

  “好!不管怎么样,本官限你一日内将那些米粮交出来!”

  “没了。”申伯延扬了扬眉,那表情之淡然,仿佛只是在说自己吃饱了那么轻松。

  “没了?怎么会没了?足足是几千包的米啊!你是头熊也吃不了那么多!”见申伯延越淡然,林知府就越跳脚。“来人啊,把这些外地人,还有带头的村民给我抓起来,严刑拷打,就不相信他们几张嘴能吃下几千包米!”

  一声令下,捕快们就要出动,这时候申伯延只是简单地一扬手,那慑人的气势竟然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等等!你凭什么抓我们?”

  “凭什么?就凭你私吞了官仓的千余包米!”自己的人居然像狗一样听话,林知府气得老脸都快抽筋了,这外地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那么威严的气势?

  “我私吞?请问这位大人,那些米哪里来的?”申伯延缓缓地道。

  “自然是由村里购得……”

  “那就是了。当初你们是用五分钱一斤收购的,你们自己硬要搬回来,造成我们的麻烦,那些储藏与人力耗费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如今你想索回,我也不占你便

  宜,据我所知北方的米已经飙到五十两一斤,所以以市价来算嘛……”申伯延手一伸,立刻就有村民由屋里搬出了十几包白米。

  “就这些了,大人可以搬回去了。”

  “你……你当本官是傻子吗?”瞪着那十几包白米,林知府眼中都出现血丝了,“告诉你,你死定了,本官不只要索回那几千包米,还要你们加倍奉还!若是拿不出来,本官就灭了你们这村子!”

  “你这不是强抢吗?”申伯延口中这么说,脸上却一点惧色也没有。

  林知府却以为他怕了,得意地狞笑道:“我就是强抢,你奈我何?本官在这南日城就是天、就是王,连皇帝都管不了我!”

  “就等你这句话!”这年头真是乱了,疯子一堆,连认罪都有人抢。申伯延由袖袋里掏出一块令牌,“你先看看这个。”

  “这……这是代天巡狩的令牌,怎么会在你手上……”林知府也算地方大吏,如何不认得这块令牌?而听说京城这阵子众官连带皇上都像在放大假,唯一一个自请下乡,巡视地方的大官只有……

  想到那个答案,林知府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你是,你是申……”

  “没错,本官便是当今丞相申伯延,奉皇命来剪除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申伯延冷冷地道。他的身分一亮出来,不仅林知府那边的人脸色大变,连那些不知情的村民都是一睑讶然,毕竟他的名字在轩辕王朝可说是无人不知。

  林知府费了好大一番心力,硬是把惊愕的感觉压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申伯延,瞧眼前的人年纪甚轻,虽然此人勤政爱民,却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林知府于是有些小看他,明知道今天这关难闯,却仍想闯闯看。

  “丞相大人,本官也是一时气极乱说话,哪有什么强抢的事,这不是还没抢吗?”这乱说话的罪,可比强抢民财,甚至贪污渎职的罪要轻得多了。

  林知府吃定申伯延没有证据,欺他年轻可能没什么官场斗争经验,硬是要睁眼说瞎话。

  “没有证据?”申伯延冷笑,林知府可能有的反应他都猜到了,哪里会没有准备?

  “十月十五,南日城知府林威远纳米百斤,缴五千两。十一月二十,南日城知府林威远纳米百二十斤,缴六千两……”

  “这……”越听越耳熟,大名便是林威远的林知府脸色已然全黑,他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

  “这是户部吴侍郎家搜出来的帐簿,要不是断了你这条财路,让他沉不住气暴跳如雷,本官哪里有办法顺藤摸瓜抓住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呢?”申伯延翻着帐本,沈禄回京那一个多月,可不是去假的。

  林威远腿一软,瞬间跪了下来,哭丧着脸直叩首,都碍了一脸血仍直说:“丞相大人开恩,丞相大人恕罪……”

  不过苦肉计对申伯延是没用的,瞧林威远祸害了多少百姓,若今日开恩,谁又来替那些百姓出头?

  “给本官摘去他的乌纱帽,所有共犯全抓起来。”申伯延一喝令,包含沈禄从北方带来的人马及一干侍卫便冲上前,俐落地摘去林威远的帽子,他后头那些官兵也全被押了起来。

  这情景看得人心大快,村民百姓们全鼓噪了起来,气氛有如雨过天青,充满了欣喜及快活。

  “原来丞相大人如此年轻有为,我们全都有眼不识泰山,还有女神医施药救贫,丞相大人一家都是好人啊!”

  “也只有丞相大人与女神医会这么关心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女神医现在还在为我们的瘟疫想办法……”

  “感谢丞相大人!感谢女神医……”

  百姓又是感谢又是叩拜,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楼月恩,也领受了百姓纯然的爱戴。

  “这便是你说的好戏?”她终于知道,申伯延今日特地叫她出来看的是什么。

  “我很感动,真的。”

  她一直在屋里埋首努力,受尽挫折而日渐乏力,却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人支持她、感谢她,如今受到了鼓舞,她所有的精力像是回来了,也更有决心与信心要找出治疗瘟疫的药方!

  “看吧,我说过他们对你只有感激,不会有怨慰的,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申伯延终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在人前淡得像是看不到一样。

  面子问题啊!楼月恩总算明白他在公众场合老是|脸严肃的原因了,还不是不想让人欺他年轻,才要装老成充场面。

  越了解他,越觉得其实这老古板的男人也有他可爱的一面,楼月恩压抑不住心头的笑意,在这一刻,要不是为了他的面子,她真的会深深地拥抱他。

  她好爱他,好爱好爱他啊……

  原以为大事底定,村口却疾驰来一匹马,马上一名中年男子急翻而下,也不顾自己差点跌一大跤,连翻带滚的来到了众人面前。

  “林大人,城里急报……这……”那名男子话才说一半,便见到林威远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所有捕快全被抓了起来,而那些外地人却气势十足地站在一旁,令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

  “说!什么急报。”心忖此人大概是林威远的师爷一类,申伯延也不罗唆,直接拿出令牌。

  虽然男子的身分还不足以认识这块代天巡狩的令牌,但上头雕的龙他看得一清二楚,龙可不能随便雕的,这外地人恐怕是皇帝身边的人。再看林知府那狼狈的样子,乌纱帽都被人摘了,捕快们也被抓,这衙门等于让人抄了……

  男子立刻机伶地跪下,恭敬却是着急地道:“这位大人,咱们南日城……因为林大人隐瞒疫情,现在爆出了上百名得了瘟疫的病人,城里已控制不住了!”

  申伯延表情大变,但他第一个却是看向了楼月恩。果然她整张小脸都苍白了,甚至踉跄了一下,倒在他的怀中。

  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些日子想让她放松一点的心思全白费了,连他自己都不由得紧绷起来。这下子,她肩上的压力又更重了。

  轩辕王朝一百二十五年,瘟疫疫情于南日城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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