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在?”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那你又回来干嘛?”君无求一脸莫名其妙的瞪他,“莫非是改变心意……”
“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君家得到我的人也就够了,还想得到我的心?”
赫连远不怎么正经的瞎应了几句,趁着君无求还没反应过来,便将草儿拉到身前,同时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何总管使了个眼色,“这位草儿姑娘是赫连远将军『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暂时劳烦何总管照应。”
未婚妻?
君无求与何总管听了都是一楞,他们哪里不知道赫连远生平最厌烦的,就是有人打着那些青梅竹马、幼时玩伴的名号来谌他,更别说是指腹为婚;却不晓得他今儿是怎么了,竟没有当场说破,反而像个局外人似的,将这姑娘带到这儿来安置,教人摸不着头绪。
接收到赫连远的暗示,专业的何总管心里虽然万般疑惑,但还是没有多问,躬身低头应是。
斜望向她有些茫然忐忑的神情,赫连远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忍,开口对她说道:“既然你是将军未过门的妻子,那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回头我和将军说一声,有空了我也会来看你。”
接着又看向略显不解的何总管,几不可察的轻轻摇头,“好好伺候着,将军得了空闲便来见她,别乱来。”
何总管虽然不是宫里出身,但一有机会就和宫中的太监们交流管理心得,那些整人御下的功夫也是五花八门,自己要是不先交代一声,恐怕自己前脚一走,那十八般功夫就轮番上阵,也不晓得这个迟钝的姑娘会因为自己的谎言而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听他这么说,另外两个男人心里又是惊疑万分,就算何总管能够保持一脸镇定,但君无求可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
“我说赫--”
“你过来。”硬生生打断君无求的追问,赫连远硬是将他拖到一边,压低的嗓子里隐约透着一丝得意,“你也听到了,我已有家室,怎可委屈公主做小?你就代我向公主和皇上婉谢,说赫连远无才无德,但忠孝节义之心还是有的,不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糟糠之妻……”这下子可名正言顺了吧!
“连她『相公』站在身边都不认得的糟糠之妻?”一眼就察觉不对劲的君无求可没这么好骗,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虚伪之词,同样沉声问道。“哪儿来的?路上捡的?”
“是。”他坦然以对。“这是我第二十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了,我要是再挑剔下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正好她看起来也颇顺我的眼,干脆就这样定了。你如果愿意摆个几桌为我们庆贺的话,我会很感动的。”
就知道吃!“既然如此,为何她一副不知道你就是赫连远的样子?”
“因为我没打算让她知道。”唇办微微一抿,将那些投机取巧的心思大致坦承--先拿她来当个挡箭牌,等到两人撕破脸、断了关系之后,就说自己已无心婚嫁,谢绝众人说亲求爱……
“终身大事怎能这么随便?!”听了他的解释,君无求真想往他头上痛劈一掌,看看他能不能清醒一些!
但他可是身娇命贵,要是赫连远也回他一掌的话,他一口白牙都不知要掉几颗,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对于君无求的低斥,赫连远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做蠢事也是要靠冲动的。”况且又不是真的要娶。
瞪着一脸认真说出这句浑话的赫连远,君无求突然很庆幸他没打算当皇妹的驸马,不然以他这副死德行,恐怕娇生惯养的皇妹没多久就嚷着要离缘,到时肯定闹得众人焦头烂额。
“既然你没打算让她知道真相,那么她继续留在这儿的话,迟早会察觉你的身分。不如过几日我要回京时,顺道将她带回将军府搁着,也好让你免了这个后顾之忧。”够义气吧!以后别对他这么坏了。
后顾之忧吗……
赫连远侧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身影,一向冷然的心蓦然起了异样的感觉。
对于那些自称是他幼年时代亲朋好友、邻居玩伴,甚至是指腹为婚的陌生人,他向来是一个也不相信;但是她口中所说“很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他却难得的好奇起来。
他是没打算坦承自己的身分,但不代表他没兴趣知道她想告诉自己什么;而且他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并不如其他人一般令他排斥,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经验……
“你要是不反对,过几日就派人传个消息,让『将军夫人』随我回京,我帮你照料着就是。”
见赫连远不置一词,君无求以为他心中默许,目光也就跟着飘到那个小姑娘身上,慨然一叹,“我看她也挺活泼可爱,干脆邀她到我的王府作客,陪我说话解闷,也许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她就连你这个将军姓啥名谁都忘了,正好省了你日后的麻烦……”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君无求不顾身旁默然不语的赫连远,就这么大刺刺的对着草儿评头论足起来。
岂料--
“君无求……”
一个懒散温柔的低沉嗓音,轻飘飘的在可怜的君无求耳畔响起,让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那个难得对自己露出微笑,却莫名阴森得让他打了个冷颤的男人。
“怎、怎么?嫌我对她太好?”没办法,他做人就是这么善良。
“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戏』吗?”伸手轻轻在君无求的肩上拍了拍,赫连远虽然唇角微勾,却让君无求感到一股沉重的杀气,“多读点书,别做傻事。”
君无求先是一楞,却没有被他这股突来的烦恶给吓退,反而愉快的笑了起来,“怎么?听到我要陪你夫人解闷,吃味了?”
“让她待在这儿就好,反正她迟早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到时恐怕不需要我赶,她就先跑得不见人影了。”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赫连远撇下数句冷淡话语,原本已经转身要走的身子却又顿了一下,再度回过头来看向依然满脸奸笑的君无求。
“你之前说有两件事要告诉我,还有一件是什么?”
“还以为你忘了。”记性真好,可恶!
“看到你就想起来了。”一脸“嘿嘿嘿我有秘密但不告诉你”的小人得志模样。“快说,我忙得很。”
知道他其实没什么耐性,君无求也没再吊他胃口,敛起那脸坏笑,将声量压得更低,“之前你问过我佟将军的事,还记得吧?”
赫连远身子微僵,垂下了眼,“嗯。”
“当年佟将军一家都受到株连,但他与你一样孤身一人,佟夫人早已在多年前去世,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小女儿……”
“这些我知道,你是来跟我讲古的吗?”
看着赫连远不耐烦的神情,君无求眼神晶亮,像是在期待着他之后的反应,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听说,他女儿并没有死。”
果然没有令他失望!赫连远原本还一脸兴致缺缺,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浑身一颤,瞠着一双虎目狠狠瞪向他,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她没死?”赫连远极轻极缓的细声低喃,脑中仿佛聚起了雷云,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据说佟将军颇得家里的仆佣随从爱戴,佟小姐更是让大伙儿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因此出事之后,便有人找来替身顶罪,让佟小姐和她的奶娘逃了出去。”
“去了哪里?”他自以为镇定的开口追问,却被自己紧张得沙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
“这就没消息了。”君无求说罢,轻轻的吁了口气,“当年先皇一时胡涂,听信谗言而误杀忠良;如今虽然意外探得这桩传言,我也不愿朝廷为这件事再起风波,本来打算压下不提,但……就算卖你一个人情吧!你打算怎么办?”
这突来的意外消息让赫连远又惊又喜,顿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默默的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才慢吞吞的开口,“……不怎么办。”
呃?!
“多谢你的消息,营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几个眨眼间,方才还满脸震惊的赫连远又再度回到淡然的模样,仿佛刚才听到的只不过是一条无聊的小八卦。
“你不打算找她?”赫连远之前托他打听了这么久,现在得到一丝线索,反而冷淡得让他万分不解。
“找是想找的,但佟家罪名未反,你们能放我这个将军丢下国家人民,去找一个叛将的女儿?”他冷冷回问,仿佛又为了自己的职责生起闷气。
心里有点愠火,赫连远的目光不经意的瞟向站在何总管身后、一脸期盼望着自己的草儿,那好奇又有些疑惑的目光让他有些莫名的恍惚,那阵因宝娃而起的纷乱思绪也迅速平静下来。
……比起生死未卜的宝娃,他还是先处理这个“未婚妻”再说吧!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赫连远想了想,抬步走向她。
“我要回去了,你在这儿乖乖待着。”等他回去想想该怎么拐骗出她口中那“重要的事情”。
迎视着他柔和的目光,草儿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对他咧嘴一笑,“那你记得帮我跟赫连远说啊!”她也不顾什么将军职称,开口就嚷着赫连远的名字,让一旁的何总管听得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知道,跟他说他娘子来找他了嘛!”
他唇角微勾,随即又侧头瞟了君无求一眼,语气同样温柔。“……将军邀王爷入营议事,请。”
“欸?!”这哪招?刚刚没说啊!
赫连远没再理他,转身向何总管交代,“王爷今天不回来吃饭了,不用准备他的份……行李倒是可以收一收,王爷人忙事多,明儿就要赶回京城,不可耽误。”
这个一来就让他差点乱了手脚的家伙,早点滚离他的地盘吧!
“将军。”
见到最近常在驿馆里出没的熟悉身影,何总管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匆匆迎了上来。
“嗯。”赫连远含糊的应了一声,随即开门见山的问道:“她怎么样?”
“启禀将军,这几日和之前相同,没有什么异状。草儿姑娘平时除了看书练字,就是和王叔一起整理院子里的花草,或是到厨房帮忙处理食材、做饭;虽然偶尔会问起您的事,但大伙儿都遵照您的吩咐,没有多透露些什么……”
察觉何总管话里的迟疑,赫连远微微抬眉,看向那张平常稳重自持、如今却隐约有些不赞同的脸,“怎么?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还用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瞪他。
“小人不敢。”这将军还真是火眼金睛,猴子似的……“只是依小人观察,草儿姑娘活泼大方、善解人意,和过去那些趋炎附势,开口就问将军俸禄如何、家里有多少财产的人大不相同。”
“那她都问些什么?”平常缠着他东问西问还不够吗?
“草儿姑娘问的都是些将军日常之事,像是身体状况、性情如何,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贪嘴爱吃,身材有没有因此变形……”
说着何总管还偷偷瞄了赫连远劲瘦的身材一眼,心中暗叹原来这男人从小就一副爱吃吃喝喝的德行,还好进了军队,成天从事体力活动,才能保持这副高瘦结实的皮相,不然搞不好已经是脑满肠肥了啊!
“听你言下之意,倒是已经信了她七八分。”赫连远闻言笑了笑,倒是没什么不愉快喻的样子。
“将军和草儿姑娘是否真为旧识,小人不敢断言,但她确实是个好姑娘,若将军无心,何不和她把话说开,让她早日断了这个念头?”
不然迎她进门也未尝不可,反正他看这两人处得也挺好,有几回他特意在他们下棋时端茶送点心过去,还瞧见赫连远用前所未见的温柔眼神看着低头思索的草儿姑娘,让他的鸡皮疙瘩就像院子里的落叶一般掉了满地;而且连将军都没察觉自己的“真情流露”,否则一旦知道自己这股肉麻劲儿,恐怕第一时间就抬手自插双目,戳瞎这对莫名含情脉脉的眼珠。
“我还以为你要建议我干脆将就着娶了她呢!”也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何总管的心思,赫连远随口应了一句,似笑非笑的脸上看不出说这句话时究竟认不认真。
“将军……”何总管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挥手的动作阻断。
“没事,我自有分寸。”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赫连远拍了拍何总管的肩,转身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