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他在这悠闲地搜寻旅游景点,市场派那边恐怕已是鸡飞狗跳,他让程东琳一个人面对那些董事的怀疑与责难,是否太不够义气?好歹他与她是同父异母姊弟。
思考数秒,他点开简讯,指尖写下讯息。
成功在望,稍安勿操;若有变数,静观其变。
一墙之隔的校园内,李芳菲刚回导师办公室,准备批改早上考完的期末卷。才拉开座椅,听见前排座位两位老师正在谈论的话题时,她放轻动作。“这一大题是在影射展辉那个瘟猪事件吧?”
“很明显啊。”
“不知道出题老师是哪一位,真大胆,不怕被找麻烦。”“能找什么麻烦?”
“不都说有门神吗?当初检察官有在展辉找到相关单位的公文啊,还是密件咧。所以法官一审判无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都收到公文,早就把所有证据都拿去藏了,当然无罪。”
“所以这又是官商勾结?”
“这我可没说喔。只是人家连密件公文都拿得到了,难道不会找这个出题老师麻烦?”
“应该不至于啦。”
“难讲。我就听说那个自杀的员工,就是疑似人头那个人啊,他儿子差点被掳走欸。”
“他儿子?就是在媒体前喊冤,说他爸替展辉背了黑锅的那个?”
“嗯嗯。我在一个不公开的社团看到人家爆料,说——”
“张老师,你们在聊什么?”李芳菲走近,微笑看着两位同事。“聊最夭寿的那个展辉集团。”有人加人一起痛骂黑心集团,张老师有点兴奋,挪挪头,让出一点空间方便李芳菲看萤幕。“这个啦。我一个朋友在南部学校教,他给我看他们这次公民与社会的考题,这个题组根本就是在影射展辉。”李芳菲微弯身,看着萤幕上的考题——斩灰集团负责人陈国良遭人检举使用过期猪肉加工制成食品贩售,并以病死绪练油,危害全国民众身心,若案子最终陈国良被判以刑罚,请问符合何种升罚的目的?(A)应报理论(B)特别预防理论(C)综……
“这老师出题还满活的。”但考题非她想探究,她切入主题:“我刚刚好像有听到你们说谁被掳走。检举人吗?”
“不是啦,是展辉进货肉品的那家公司老板的儿子。老板就是受不了社会舆论压力自杀的那个,他儿子差点被掳走。”
她怎么不知哥差点被掳走?“什么人要掳人?展辉吗?”
“当然啊。”张老师一脸理所当然,“想也知道一定是展辉派人掳人,要不然还有谁会那样做?”
“什么情况?”她追问。哥应是怕她担心,才未曾提过,所以才将档案寄一份给她?
“那个老板的儿子是医生,好像是说他下班时,在停车场遇上几个黑衣人要带走他,刚好有人经过喊了保全,才没被带走。有照片啊,我进社团找一下……”张老师移动滑鼠,又道:“有记者看到这篇爆料文,想跟那个老板的儿子求证,他都不接电话,所以一些网友在猜是不是被医院下了封口令……”
她看见了照片,虽有些模糊,但仍能一眼认出那是巫亚哲,身旁围着几名黑衣人……“张老师,电脑能借我吗?我想看一下内容。”
张老师让座给她,她仔仔细细将社团文章看了一遍,情况就如张老师所述:至于掳人动机是什么,并未有相关爆料,但多数留言网友猜测是展辉想封巫亚哲的口。她再看其它贴文,几乎皆与展辉相关,甚至有网友整理出展辉瘟猪事件发生始末做成懒人包,并重复张贴。
展辉集圑旗下的曰清生鲜超市离职员工爆料曰清回收过期肉品蔬菜与水果,再制成便当和水果切盘后重新上架贩卖。这名离职员工怀疑回收肉品与蔬果的再制品恐怕不只便当或水果切盘,经由消保官协同相关单位前往实地进行联合稽查,确实査获过期食事件尚未落幕,又有民众检举展辉收购病死猪,制成各类熟食,并引进波兰瘟猪提炼猪油,其余肉品则转交给加工厂制成猪肉松、肉酱罐头、香肠、饺类等食品。卫生局、消保官前往工厂封存问题油品及食品,并全面预防性下架,检方也已传唤福鸿负责人巫祥林到案说明,持续扩大追査下游厂商。惟巫祥林否认引进瘟猪制成食品贩卖,也否认将之提炼成油品转卖给展辉,检方以涉嫌重大并有串证及再犯之虞向法院声请羁押。
检方调査,展辉集圑董事长程国梁离职的司机巫祥林成立了福鸿肉品,投入肉品屠宰分切,并将分切之肉品交由曰胜冷冻食品工厂做专业的调理处理。检方追查曰胜冷床工厂,才发现原来负责人也是玉祥林,卫生局稽查人员前往曰胜碍房时,发现环境脏乱,堆满病死猪、难,及一桶桶疑似猪油的固体。
检方深入追查后,发境除了福鸿与曰胜之外,展辉向波兰大量进口的猪肉,经由波兰官方调査,也确认是染上瘟疫的病死猪。而能将程国梁成功羁押的关键证据是一份他主持的会议纪录。纪录指出当时与会人士手中皆有一份肉品与油品检验报告,两份报告证明猪肉与油品检验均不合格,但程国梁仍同意采购。
地院开羁押庭时,巫祥林供称当初是程国梁向他表示为了节税才另成立两家公司,并要求由他挂名负责人。程国梁以能分红又不必担责任风险为诱斜,他因信任老东家才同意新公司挂他名,但法官传唤程国梁时,他却供称并不清楚福鸿与日胜肉品来源,也否认授意巫祥林设立这两家公司。
地院又讯问品管组长、两家上游物料公司负责人后,认为程国梁等五人犯罪嫌疑重大,且有事实足认有澄灭事证及串证之虞,确有羁押必要,因此裁定收押程国梁等一共五人。在两个月后的审理庭,展辉律师向法院声请交保解除羁押禁见,当晚法官裁定五人分别以二.八亿元及三百万元交保,限制住居。交保后,却传出巫祥林烧炭自杀消息,只留下一封对不起家人的遗书。外界揣测他畏罪自杀,其子巫亚哲却多次在媒体前表示父亲的自杀行为是在扞卫清白……
李芳菲将页面往下拉,底下网友回文一面倒,均认为程国梁不仅黑心无良,还卸责让离职员工担罪责,根本不知悔改,他们要抵制,直至展辉退出市场。
她忆起事情初发生时,案情尚未明朗,社会大众不明就里地在网路谩骂,加上媒体耸动的标题与编写故事的能力,让父亲承受极大压力:似乎是父亲自杀新闻曝光,再有立委指出福鸿与日胜是展辉设下的防火墙,巫祥林只是背黑锅的人头后,网友们的风向才跟着改变。
现在再看见这些,心里百感交集。她想,若当初网友对父亲的批判能少一点、能客观一点、能公平一点、能多给时间让检方调查,也许爸爸现在还能在她返家时笑着对她说:“小芳菲交男朋友了没?带回来给爸爸监定监定啊,爸爸带他去游泳,测试一下将来我女儿要是落海时,他能不能把我女儿救起。”
这是黑心充斥的社会、这是网路霸凌的社会,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父亲就这样赔上一条命……
“李老师!”肩被轻拍。李芳菲回神,纳闷看着拍她肩的张老师。
“你手机响了。”张老师指指身后她座位上的手机。
“喔!”她发出恍悟声,道谢后回座位接电话。觑见来电显示,有几分意外他在这时间找她。“怎么这时候打来?”接通时,她问。
“你几点下课??”徐东俊不答反问,心里盘算着要在花东停留几天。“我没课啦,等学生放学。”
“我在校门口。”
“啊?”她讶异。
“我记得这两天期末考,应该考完了?”
“考完了,我正要改考卷。”
“那周一周二请假。”
她微微蹙起秀眉。“做什么?”
“我们去花东,你下课后就出发,看要周二还是周三再回来就好。”
这么突然?她想了想,道:“不行呢,下星期一要发期末考卷。”
“发考卷这么简单的事需要你?让班长发还是找代课老师不就得了?”
她笑一声。“哪有让班长代劳的事,考差的我要开骂,班长能代我骂吗?”
“开骂?”他眉目松弛,唇角有笑意,“考差就考差,骂了成缋也不会突然变好。”
“还是要骂几句,他们才会警惕,下次就会进步了。”
“可以等玩回来再骂。”
“但我还要打成缋单,星期一不能请假。”
徐东俊沉吟了会。“那就周日晚回来。我人在校门旁,你放学就过来。”
“你开车吗?”
“我让Jeff送我过来。怎么,你今天该不会没开车过来?”他笑两声,“那只好慢跑花东一圈了。”
“我当然是开车来上课。要不要先去附近超商坐一下?放学后我就过去。
“不必,我就在这里等。”
李芳菲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事先也未曾告知她有出游计划。他放妥行李上车时,她开门见山:“怎么这么突然要去玩?”
“想到就走啊。”徐东俊侧首对她笑,“你晚上还是明后天有事。”
“期末考考完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改些考卷而已。”
“所以这时候去旅行不是正好?”他系上安全带,道:“趁学生还没放暑假,订房才方便,景点也不至于太多人。”
“我要先回去整理行李,总不能什么都不带。”
“民宿我订了,问过老板,房间里什么都有,你带换洗衣物和毛巾就好。”
稍顿,他“啊”一声。“忘了问老板房间有没有冈本。”
“啊?”她直视前方车况,“什么本?”
光自车窗探人,在她长睫上落下金芒,她眨眼时,似有光点跳动。他只兀自笑着,盯着她美好的侧容。
他不说话,她趁红灯时觑他一眼,见他舒展眉目,微翘的嘴角带了点意味不明,她脑中快速掠过几幕旖旎画面,瞬间热了脸颊。
在灯号转换,她踩下油门时,才慢吞吞开口:“我姨妈找。”
身体忽然颤动,睁眼,觑见一侧垂落的白色纱暢,忆起自己在民宿客房。李芳菲迅速起身,看了眼手机显示时间,松口气同时,她戴上眼镜,套上昨夜被脱去的睡衣,下床喝了杯水,随即步向阳台。
昨晚到这里时,已过晚间八点,民宿老板提起这时节约清晨五点能见到日出,她不敢晚睡,沐浴后便上床,只为早起等待日阳升起。
他挑的民宿座落在海岸公路旁,房间有三面玻璃窗,视野甚好,眼前望海,侧面看青山与海岸公路往来车辆。天微光,日阳未升,但云层随时间流动,从黄色转眼成红色,教人益发期待接下来的画面。
她伸展身躯,深深吸口气,腰上忽然一紧,身后有热息贴近。
“这么早起?”徐东俊脸埋她发间,嗅她气息。
“看日出啊,还好还来得及。”她松弛着身体,将重量往后放。“看得到就当运气好,没看见以后也还有机会,出来玩不要有压力,顺其自然就好。”他边说边吻她脖颈、耳垂。
他新生胡渣在她颈侧落下麻痒,她笑着推开他的脸,道:“会被看见。”
“路上半个鬼影也没,我们这房间又是最高楼,谁看得见?”他边说边重新贴进,一手揽她腰,一手罩胸。“抱整晚了还不够?”
“你姨妈找,光抱怎么够?”他凑唇亲她颈背。
她又刺又痒,推着他的脸。“姨妈不找时,也没见你这么爱抱。”
“看得到吃不到,才更有吸引力。”他又亲她。
她手脚并用,推他踢他,打闹好一阵,天亮了却迟迟没能等见火球迸出海平面。他拦腰抱起她欲带她回房补眠,她精神正好,被他放上床铺时翻身下床,进浴室梳洗,他站在浴室门边抱臂看她。“不补个眠?”
她刷着牙,满口泡沬,摇首表示,他索性步人浴室,抓了牙刷站她身边一起刷牙,两人视线在镜中相遇时,彼此凝视对方那张沾满牙膏白沬的脸,最后相视而笑。
相遇相爱,要的不过就是这么简单。清醒时,你就在身边,睁眼就看见你,哪怕是蓬头垢面,哪怕是张沾满牙膏的脸。
下楼时,已闻见香味,老板在开放式厨房忙碌,老板娘正在餐桌前摆放餐具,见了他们,招呼他们用餐。李芳菲视线挪转间,覷见角落报架上已挂着夹有报纸的报夹,斗大标题中的展辉二字引起她注意。她想起昨晚睡前看见兄长传来的讯息,提醒她昨日是展辉股东常会,新闻应该会报导相关消息,让她留意一下。
她往报架走去,手刚触上报夹,身后一只大掌探来,握住她手腕,将她带往餐桌。“不要边看报纸边吃早餐,这样会品味不出老板烹调的用心。”徐东俊徐声说着。
老板娘闻言,笑开怀。“对啊对啊!要专心享用,我们家的老板兼主厨,手艺还不错呢。”
李芳菲喜欢蛋,看见滑嫩的炒蛋便迫不及待送入口中品尝,他坐一旁一脸兴味地看着她的吃相,道:“吃东西像小孩子。”
“能吃就是福。”她睨他一眼,以叉子叉起他盘中炒蛋。“够了啊。”他半眯眼,她笑咪咪。
老板娘端着炒蛋过来,搁他们面前。“来来,这里还有。”她拉开椅子坐,问着:“看你们感情很好,结婚没?”
徐东俊将口中食物咽下,道:“随时都能结。”
“什么?”李芳菲瞠眸看他。
“说我们随时都能结。”他笑着,含笑的眼里隐隐藏着情深。
“我说要嫁你了吗?”她脸热,划开培根,塞进一口。
“害羞啦,女生都这样。”老板娘为两人各斟半杯刚榨好的果汁。“我女儿也这样,以前老说不嫁,要陪我们两老,结果呢?一恋爱喔,三个月就带回来说她要嫁人了。”
“闪婚?”李芳菲听出兴趣。
老板娘想了想。“也算啦,虽然我也看过认识一星期就结婚的,不过比起我们这年代,三个月真的是太快了,我跟我先生谈了五年才结婚哩。”
“合得来,谈多久都不是问题;合不来,交往十年才分开的也不是没有。”徐东俊淡淡地说。
“真的是这样!”老板娘认同,“我先生一个兄弟的孩子就是谈了十二年恋爱才结婚,想不到才八个多月就离婚了。”
“所以我们星期一就去登记吧。”徐东俊忽拉住李方菲手腕,目光坚定,不似说笑。
她见鬼似地瞪着他,他笑两声,掐她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