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珍。」一身白色飘逸洋装的丽阳同事眼眶微微红肿,显示出彷佛昨晚哭了一夜,站在大停车场的门口,看起来就是专程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到底有完没完啊?!
海家珍一天初始的好心情全在这瞬间被搞砸了,她强忍下想摔咖啡的冲动,冷下了脸。「丽阳同事,『又』怎样了?」
许丽阳一颤,本能后退了两步,原本昨天被无情挂电话的痛苦和委屈,在一脸凶相的海家珍面前不知怎地有些被吓缩了回去。
「你……你……」她越想越害怕就越委屈了,可怜兮兮的泪珠儿滚落。「家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好问题,我也想问你同一句话——」海家珍咬牙切齿的吐出话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的人生就没有别的人好关注,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
「我一直把你当要好的姊姊,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一次又一次凶我,伤害我?」许丽阳是真的伤心得不得了,捂着小嘴呜呜咽咽起来。「难道就因为你搭上了有钱有势的大老板,就可以这样糟蹋我们这些老同事吗?家珍,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贪慕荣华、嫌贫爱富是不道德的?你能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心,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堕落,变成仗势欺人的坏女人!」
Excuse me?
有一刹那,海家珍怀疑到底是她们谁跑错摄影棚?现在是在演哪一出的?丽阳同事这样乱加台词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编剧!导演!还是哪个人来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吗?
过去,她以为那种爱胡乱幻想编造事实,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物,只是电视剧或小说里为了制造戏剧冲突性才会被创作出来的角色,可自从在现实生活中认识许丽阳这号人后,她才知道自己真是图样图森破(too young,too simple)。
只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面对嘤嘤嘤嘤哭得死去活来,自己把自己给伤心得一塌胡涂的许丽阳,海家珍再也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暗暗骂了一句粗话。
X的!
就在海家珍开始打算揄起袖子用暴力来一招柔道中的绞技(勒颈法),把丽阳同事压到墙壁上好好谈谈「人生」的当儿,一个清朗中透着冰冷的男声响了起来——
「原来你是这样的海小姐。」
她愕然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高身兆顽长仙气飘飘的美男子,不知道已经在旁边看戏看多久了。
只是看戏就看戏,美男子剑眉紧蹙,漂亮的黑眸隐隐含着一抹掩不住的震惊与厌恶,盯着自己,就好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帅哥,你脑子有什么毛病吗?
海家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个两个应该去身心科拿药的家伙都堵到她面前来了。
「请问您又是哪位?」她也沉下了脸,没好气地问。
「海小姐,你配不上我大哥。」美男子冷冷地道。
「……」海家珍眯起眼。
美男子眉头皱得更紧,冷漠睥睨地道:「我是不可能眼看着我大哥落到你这种女人手里的,说吧,你要多少钱才愿意放过我大哥?我现在就可以开支票给你。」
「……」海家珍已经彻底无言了。
大哥?这么说,这位脑子不好使的美男子是闻镇的弟弟?精明强悍的闻镇居然有这么……缺心眼的弟弟?
看来闻家的优良基因也是有突变的时候啊……
她摩宁着下巴。
而就在海家珍正在「思考人生」的时候,柔弱楚楚小白花的丽阳同事却像是一瞬间见到了自带霞光万丈的天神驾到、谪仙降世……眼前的美男子,拥有令人痴迷的盛世美顔,几乎是每个女人梦中的王子,而且又是在她伤心委屈受创的时候出现,替她不平、为她作主,这、这是真爱来临的迹象吧?
她宛如弱柳扶风地摇摇晃晃走到了闻锌跟前,晶莹剔透的泪珠滴滴滑落,用着娇弱又满满仰慕依赖的语气轻声道:「谢谢你帮我说话……你怎么那么好?」
闻锌当然不是没见过美色的愣头青,不至于被小白莲几句倾慕依恋的话就迷得晕头转向,但是他自认是世上罕见的护花人,他的信念就是每个脆弱娇嫩的女孩子都需要被绅士呵护——当然心机叵测行止粗俗的除外,比如海小姐。
「你还好吗?」他温柔地问道。
「我……不太好。」许丽阳又掉眼泪了,哽咽而怯怯地道:「我实在很痛心,家珍姊怎么会变成这样?」
闻锌正要安慰,一个凉凉的声音卡进来——
「我是变成怎样?」
闻锌又皱了皱眉,微带谴责地看了海家珍一眼。「海小姐,你口气可以好一点吗?」
「没问题,那你们两个可以不要堵在人家上班的路上吗?」她完全没有理会这两个很碍眼……咳,是很爱演的先生小姐,闲闲地道:「我还要打卡上班,就不陪你们唱大戏了,bye。」
「等等——」闻锌呆了一呆,有些气急败坏地长腿一迈拦住了她。「你、你这就要走了?」
「啊不然咧?」她耸肩。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闻锌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忽视过,名门贵公子的人设都快龟裂了,强忍着火气瞪着她。
「啥问题?」
「就是——」
「喔……」她想起来了,也不知该嘲笑还是该同情地道:「这种八、九0年代恶婆婆拿支票砸人的台词,也难为你年纪轻轻的还念得完整……不过你就没觉得这台词不是很合逻辑吗?我要是真的贪图你哥的钱,我干嘛要乖乖拿你开的支票走人?我直接嫁给你哥当你大嫂、睡他的床打他的弟弟这样不是比较划算咩?」
「……」闻锌嘴巴微张,倒是一时被问住了。
「弟弟,」海家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眼见未必为实,年轻人要有思辨能力。加油,好吗?」
「你……」他愣愣地望着她——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这不是他来之前设定好的剧情发展啊啊啊啊……
「喔,对了。」海家珍往公司大门方向的脚步一顿,又绕回头对小白花成瘾患者许丽阳,嘴角露岀了一抹皮笑肉不笑。「丽阳,谢谢你提醒我,我原来还可以『仗势欺人』呀……所以你要是再误以为我脾气好,只要想到就拿我来狂刷存在感,那我个人也非、常、不、介、意真正仗势欺人一把,让你以后吃不完兜着走!你尽管试试看。」
「我……我没有……我不是……」许丽阳吓住了,泪珠在眼睫上闪了闪。
「喂,海小姐,你——」闻锌终于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气呼呼地想上前好好追究理论一番。
电光石火间,蓦地一阵劲风袭来!
闻锌下一瞬被只大手鹰爪般重重压制颈项,疼得唉唉唉直抽气——
「痛痛痛痛痛痛妈的!谁敢打你锌少?!」
「哼。」一声低沉愠怒的冷笑响起。
这熟悉的痛感,这熟悉的力道,甚至这熟悉的冷笑……让惊怒交加的闻锌顿时都傻了!
「……大哥?」
——完蛋,当场被逮。
风尘仆仆的性感阳刚男人一手扣着自家不争气的蠢弟弟,却用着温柔到令人心悸的深情笑眼凝视着心爱的女朋友——
她仰望着他,一霎间,怦然心跳,春暖花开……
三十初头岁的女人啊,早已经历了好日子、坏日子,和不好也不坏的日子,生活就这样平平地过着、受着,常常已不指望,所以也不稀罕有朝一日,会有那么一个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为自己而来。
因为我们早就学会了轻甲上阵,我们可以是我们自己的骑士。
但是如果能有一个会逗你笑、哄你开心、和你斗嘴,让你常常想狠狠咬他一口,又想狠狠亲他一口,并且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总能赶到身边陪伴你的男人,那么,人生是不是又更快活呢?
「家珍,我回来了。」他开口,简单的六个字,却真挚厚重得如同一生之诺。
「嗯,你回来了。」她轻轻地说,心口酸甜柔软得像是能滴出汁来,嫣然一笑。「不是说后天的班机吗?」
「因为我想你了。」他性感的嗓音里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縄缮痴缠,自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美丽的丝绒盒子,有些腼腆地咧嘴傻笑道:「而且我想送给你的礼物,终于到了。」
——虽然,这本是准备用来道歉、并且讨好她的礼物,虽然,他家可爱又心肠软的家珍居然不需要礼物,就宽容温暖地原谅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女孩子,而且还是他心仪爱慕,想娶回家幸幸福福过一辈子的女孩子。
那么她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万一她不喜欢这份礼物怎么办?如果她不接受这份礼物又该怎么办?
因为在乎,所以更忐忑,也更容易胡思乱想……于是闻镇生生地把自己憋出了一身的冷汗。
海家珍深深地注视着他英俊却略带羞赧脸红的面庞,他宽大的手掌牢牢地、小心翼翼捧着那只丝绒盒子,额际鬓边隐隐沁着紧张的汗水……
彷佛,他这是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
看来,他真的是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啊……
她蓦地笑了,心口刹那间灼热的塞满了酸酸甜甜感动万分的暖流荡漾,下一瞬倏然大步向前,踮高脚尖,双手勾着他的颈项往下拉——
然后凶猛狂野热情地吻住了他!
闻镇高大的身躯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怔怔盯着和自己呼息缠绵相间的这张清秀动人小脸……
大傻瓜。
「闭上眼睛。」她命令。
闻镇乖乖地闭上了眼,彻底沉沦陶醉在心爱女人的「初吻」中。
全然不知,另外一手还扣着的小堂弟闻锌不忍卒睹地闭上了眼睛——哎哟他家纯情的大哥被凶巴巴的母老虎叼走了呜呜呜。
而早就被晾到一边的许丽阳更是羡慕忌妒恨得险险咬碎了贝齿,可想到刚刚的警告,还有眼前这「迅猛」的钢铁大老板在海家珍面前化为绕指柔的样子,她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尽管有两个爱演又碍眼的大灯泡在,但丝毫无损方才倏忽之间做出重大决定——已经不愿再错过这么好的男人的海家珍,要当场「盖印章打契约晒恩爱」的决心!
被叼进嘴里的猎物,小黑足猫是永远不会放开嚏!
海家珍丰润小巧的唇瓣吸吮着闻镇柔软微凉的唇,唇齿相依痴迷流连,因为贴得很近很紧,能感觉到他的酥软颤栗,他狂跳如巨鼓擂动的心脏怦怦、怦怦、怦怦……越来越剧烈,越来越炽热……
然而世界却彷佛在这一刻安静了,岁月恍似也因此温柔了。
一如诗人顾城「门前」里说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