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给她准备的院子叫做晴和居,离角门不远,出门很方便。
拿到钥匙那天,闵天雪便兴致勃勃的领着春花,秋月,齐嬷嬷,黄沐,湘琴过去瞧,两进院子,有井有灶,前院有池塘水榭,白墙红瓦,墙壁上的漏窗刻着兰花,竹子等不同图案,很是清雅,闵天雪觉得很满意,几人脸上也都透着开心,有井有灶就能自己煮饭洗衣,等于是在镇西将军府中的小天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自在多了。
院子里已经打扫过,只不过想住人还得添上东西,齐嬷嬷带着儿子跟媳妇以及二十两出门,买了各色被褥,茶具器皿,又买了几色点心放入橱柜,春天虽然已经不冷,但春雨绵绵,潮湿得厉害,所以还是得添上炭盆,忙了好几日,总算在谷雨前住进去了。
苏家给的两个嬷嬷都不愿意跟她一起,四个丫头中,宝意跟宝如想跟她,宝珠跟宝珊不愿,闵天雪也不恼,个人有个人的考量,让齐嬷嬷去向苏夫人传话,苏夫人一旦下定决心,做事情是很大方的,没几日就把宝意跟宝如的卖身契送过来,闵天雪也很识相,告诉递东西来的丁嬷嬷,自己绝对遵守诺言,请苏夫人放心。
闵天雪虽然“看”了闵九娘的一生,但闵九娘不过是个深闺女子,又是个庶女,所知有限,于是在宝意建议下,找来个女办事先生,姓汤,在京城算是颇有名气,主要是因为女的办事先生实在太少,因此官家夫人有事情,第一时间几乎都找这位汤先生。
汤先生知道她想做布庄生意,于是从房契开始说起,如何找房,如何定契,京城绣娘的工钱大概多少银子一个月,布品买卖是取货付现,还是定货就得全额付清,一一说起。
闵天雪醒来后就在想这件事情,想得都快入魔,听这汤先生一说,倒是打消念头,这买布卖布没那样容易,京城都是布庄兼营染坊,一条龙作业,价格自然便宜,她如果要去进货来卖,价钱压不下去是要怎么卖,不行,她得另外找生计。
汤先生知道她想赚钱,手中也不缺钱,于是给她介绍了几个铺子,都是狄马侯府老夫人的嫁妆——狄马侯府这几年亏空得厉害,但侯府面子还是要顾,老夫人的现银贴光了,开始想变卖产业。
那几间铺子都在西市最热闹的街上,不是经营着酒楼就是经营着古玩,一共五个铺子,每个月的租金都是二十两,但狄马侯府就要替世子娶妻,实在等不及那二十两二十两的慢慢累积,眼见下聘的日子就快到了,聘礼却迟迟备不齐,侯府老夫人就想把铺子卖了。
一间一千两——照说以这样的价格,那样的铺子应该很好卖,甚至卖给承租者,承租者都求之不得,但狄马侯府老夫人爱面子,不想让别的官家夫人知道她卖铺子,又不想跟商人打交道,于是才耽搁下来,汤先生代替闵天雪去问,她也是听说买家是镇西将军府的四少夫人才点头首肯的。
四少夫人的出身虽然瞒不了人,但嫁入苏家就是苏家媳妇,对狄马侯府老夫人来说,自己是跟镇西将军府的四少夫人交易,可不是跟皇商闵家交易。
闵天雪觉得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很可笑,也濑得管那些弯弯绕绕,对她来说,有银子才是正经,一间一千两虽贵,但五间铺子每个月可收一百两却不是小数目,算算,那四年多就开始回本了,行啊,于是花了五千两盘下铺子,约好日子,与狄马侯府老夫人一同去官衙,换房地契,改店铺清册上的名字,至于汤先生则跟两边各收半个月的租金,赚了闵天雪五十两,也赚了狄马侯府老夫人五十两。
闵天雪再次觉得一技傍身金银来,码头工人辛苦一个月也只赚一两银子,汤先生不过几天就百两入袋,实在厉害。
她的五间铺子分别租给两间酒楼,一间古玩店,一间布庄,一间首饰铺。
有五间铺子,还有五千两银子,乍看之下将来是没问题了,但如果就这样安逸下来,未免太浪费她这第二次生命,不对,应该是第三次。
知道赵国胜外遇时,她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老实说,她一直想不明白,赵国胜到底对她是什么意思,她以为是爱,是宠,可后来看到户口名簿上那两个生父认养的孩子,她只觉得天打雷劈,爱应该是一种尊重,宠应该是一种唯一,但他不尊重她,也不是把她当唯一,那对她到底是为什么?
闵天雪不太愿意这样想,但忍不住觉得,赵国胜选择她,是因为她很“适合”他,是因为适合,而不是爱。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也是一个好妻子,个性温婉,态度大方,但又有着女人的死心眼,所以当她的男朋友,轻松而安全,不用费尽心思就能得到她全部的爱与尊重,因为不用花太多时间在妻子上,就可以花很多时间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才能在保持全勤的状况下,跟外遇对象生两个孩子。
她原本以为小三是办公室的女同事,结果不是,是他在交友网站上认识的。
闵天雪觉得自己要起肖了,是同事还好一点,日久生情勉强能算不由自主,但上交友网站是怎么回事?他就是带着想外遇的心才打开那个网站不是吗?原来,他不是不小心背叛她,他就是想背叛她,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妻子比不上陌生人来得刺激。
真的不是爱,真的只是适合。
不得不说,要承认这点真的很伤自己,可是如果不面对,她要怎么重新开始?
既然撞了电线杆都能穿越再活一次,她就得活得好好的才行,才能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闵九娘。
她不只得过得好,还要发家,她闵天雪要有钱到让程姨娘也过得好,最好让闵家三房能出来过活——也许是因为艰难,三房的几个孩子虽然不同母,却相处得很融洽,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趾高气扬的大房,自以为是的二房,可以的话,她想让他人无视的三房出来生活。
至于嫡母闵三太太没去替她跟闵老太太求情,也不怪她,闵三太太所出的闵十娘只小闵九娘一岁,如果她不舍了庶女,恐怕婆婆要拉她的亲生女儿嫁给苏子卿守寡,没有哪个嫡母会大爱无私到放弃自己的孩子去保小妾的孩子,所以她能理解,而且在闵九娘成亲前,闵三太太也未曾亏待过她。
***
西疆。
军医正在为苏子卿换药,见到左武卫将军苏子威进来,连忙起身,“见过将军。”
“欧阳大夫不用客气,子卿伤口复原可好?”
欧阳大夫一笑,“小将军年轻,身体硬朗,这外伤好得很快,约莫再一个月就能下床走动。”
欧阳大夫手脚很快,把最后一个伤口包紮好,这便带着小药童欠身出了营帐。苏子威坐在床沿,看着全身白带子染血的堂弟笑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莽撞,居然只身留在西夷掳了大皇子,好大的胆子。”
苏子卿无奈,“我都这样了,大哥还笑得出来。”
苏子威跟苏子卿虽是堂兄弟,但因他从小养在叔父苏定邦的膝下,苏子远跟苏子卿也都习惯喊他大哥。
“你醒了就好,我回去也好跟婶娘交代。”
从小养在苏定邦身边,苏子威原本是喊叔父为“爹”,婶娘为“娘”,不过建立军功,皇上赐宅之后,宗亲会议上,长辈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妥,决定让他回苏定国那一脉,他也便改口称苏夫人为婶娘了。
这次知道他奉旨西向,婶娘特地到了左武卫将军府,说派去的下人只会说很好,其他一问三不知,问丈夫,丈夫更绝,不回信,对一个想儿子的母亲来说实在没办法忍受这等煎熬,所以请他好好替她看看四弟,到底伤得如何。
讲到苏夫人,苏子卿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是我不孝了。”
二哥身体不好,三哥又去得早,苏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他在西夷近两年,母亲想必都睡不安枕,食不下咽,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他脱险后怎能灰溜溜的回国,就算别人不说什么,他也过不了自己这关,身为苏家的男人,身为镇西将军府的小将军,他必须有所作为才行。
“你能归来,又能醒来,已经算孝顺了。”苏子威轻拍了他的肩膀——前几天他跟着欧阳大夫进来,看四弟换药,那伤口真是触目惊心,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还如此严重,不敢想像他刚回来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真不知到四弟是怎么带着这么重的伤一路从西夷回到东瑞。
欧阳大夫说,这两个多月来,四弟每天只醒一点时候,而且还很昏沉,只能喂些汤水药汤,然后他很快又会昏过去,直到这几天总算好一点,不再反覆发热,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人清醒很多,知道自己在东瑞,也想起怎么从西夷掳了一个大活人回到东瑞国。
“请大哥跟我母亲说,我恢复得很好,等这趟回去就让她帮我说亲。”苏子卿想不出什么孝顺的法子,但说亲,母亲肯定高兴的。
苏子威一笑,“你回来之后一直在昏睡,肯定没人跟你说京中发生什么事情,你啊,婶娘早替你娶妻子了,一年多前就过门了。”
苏子卿愕然,一年多前,那不是他人在西夷的时候吗?母亲给他娶个媳妇回府守寡?
他皴眉,虽然知道母亲是为了他,但他还是无法认同,苏氏一门的寡妇已经够多了,每间屋子都是眼泪跟无奈,不需要再多加一个。
“倒是委屈她了。”
“是啊,也是大户人家千金,便是那皇商闵家的,听说她家老太太想给大孙子捐官,这才找上婶娘,用庶女进门守寡换取婶娘的帮忙。”
苏子卿是知道闵家的,京中贵人的茶几乎购自闵家铺子,他知道闵家一直想走官路,没想到用的方式不是催促孩子科考,而是用女儿换取捐官之门。
“你啊,若是在西夷时让人传话回来,婶娘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苏子卿回答,“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只不过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我有想做的事情,自然就得有所取舍。”
“大哥懂,忠臣跟孝子,你选择了当忠臣,我也没责备你的意思,总之你人回来就好,大家都很开心,等你伤养好回到京城,便好好的生上几个孩子,叔父跟婶娘肯定会高兴的。”
“那闵氏……大哥可见过?”虽然还对自己已经成亲的事感到惊讶,但回到京城就得面对陌生的妻子,总是要先打探下。
“我没见过,不过你大嫂倒是说过几件事情。”苏子威讲着,脸上不自觉露出想笑的神情。
苏子卿看着就觉得不太妙,一听果然,母亲给他娶了个媳妇入门守寡,但在知道他没死后又想休了她。
苏子威笑说:“四弟妹也是厉害,居然能提出三年无子休妻的建议,婶娘还给她一万两当封口费。”
“一万两?大嫂怎知道的?”
“婶娘心里苦,同你二嫂讲,你二嫂又是粗疏性子,便跟你大嫂说,你大嫂就跟我提,说四弟妹现在住在小院子里,几乎天天出门,但就是不跟府中人来往,也不去婶娘那边问安了,婶娘气得要死,却也拿她无可奈何,你二嫂几次去探口风,也没探出什么来,不过你大嫂去参加狄马侯世子的婚宴时倒是听说,侯府老夫人的几间陪嫁铺子让四弟妹盘走了。”
苏子卿颇惊讶,闵氏做事这样果决?
算算时间,几乎是拿到那一万两没几天就盘了店,一般女人拿到银子恐怕要揣上个数个月,甚至数年,想着一万两放在身边,吃喝一辈子也用不完,她却拿去盘铺子,倒是个有胆识的。
以前外婆身子不大好时让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回去一趟,外婆把嫁妆跟私产分了下去,几个孙子孙女中,外婆最疼小表妹许小雅,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给小表妹太好的东西,于是只给她一间小铺子,月租四两银子,几个姊妹都拿到五百两,只有她是小铺子,小表妹却没有特别高兴,后来他才知道小表妹想要的是现银,他就觉得这丫头傻了,现银是死的,铺子才是活的,就算一个月只能拿个四两,拿一辈子也很值,何况铺子还能给孩子呢。
这样说起来闵氏倒是很像商人家的孩子,目光长远,还有,提出自己在小院子中居住,三年后无子出门的主意实在新鲜,照说他现在被封为一品车骑将军,将来无可限量,一般女子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留在将军府吧,怀上个孩子,一辈子就不用愁了,她倒好,想出去——自己也是有毛病,居然觉得她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