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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妻食谱 第5章(2)

  今天符骏穿了一件深褐色的短款夹克,看上去腰窄腿长,鼻梁上再顶一副墨镜,更是显得帅气迷人。在助理的簇拥下,他从容地走过来,余疏影的心跳得乱七八糟,干脆躲到周睿身后减缓一下内心冲击。

  作为本季人气最盛的嘉宾,节目组里上至导演下至后勤都对符骏客客气气的。他一走近,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对他说“辛苦了”、“Good  Job”之类的话。

  周睿的笑意更深,他坏心眼地捉弄她,“别躲,来让他见见你。”

  当他的手挠了过来,余疏影干脆抱住他,同时将脸埋在他背后,“我不要、不要!”

  隔着厚实的衣服,周睿还是感觉到那双纤细的手臂正环在自己腰间,他的动作一顿,与此同时,符骏已经走到他面前熟络地打招呼。

  斯特财大气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该品牌的代言人尚未确认,现在每家娱乐公司都借机推荐旗下艺人,希望能挣得可观的代言费,同时借着斯特那强劲的势头跃出重围。

  坊间有传,符骏是斯特高层心目中的最佳人选,然而符骏却很清楚这些只是传言,别说高层,就连斯特的任何一个职员都不曾向他的经纪公司表态过。

  上次周睿来探班,符骏就有意探个虚实,随便跟他套近乎,可惜当时要赶进度,还没转入正题就要回去录影,今天难得再碰面,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余疏影还沉浸在激动之中,听见符骏的声音,她更是欢喜雀跃,抱住周睿的手臂也不自觉收紧。

  符骏将墨镜摘下,“周总监事事都亲力亲为,这么冷的天还过来探班,我们不努力一点真对不起你的用心。”

  “这话我受之有愧。”伸手揉了揉那颗贴在自己背上的脑袋,周睿笑着说:“这丫头是你的粉丝,我只是带她过来见见你,随便探个班罢了。”

  “我的荣幸。”听了周睿的话,符骏的注意力自然落到她身上。周睿柔声对伏在自己背后的余疏影说:“好了,来露个面吧。”

  余疏影这才探出脑袋,对符骏说了句“哈罗”,随后又重新躲回去。

  周睿像给小宠物顺毛一样,伸手安抚了一下余疏影,同时对符骏说:“失礼了。第一次见偶像,她太兴奋了。”

  看见他们毫不避嫌地抱在一起,符骏没有多想就说:“没有,你的妹妹很可爱。”

  闻言,在场的柳湘悄悄给符骏使了个眼色,接着又观察周睿的反应。周睿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并无变化,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在周睿的多番诱哄下,余疏影终于敢跟符骏握手合影。符骏很有耐心,无论她提什么要求都没有拒绝。休息时间完毕后,符骏去录制节目,余疏影就拿着手机时不时偷拍几张照片。

  周睿走过来的时候,余疏影正在站在外面翻看照片,肩头上堆着一层薄薄的雪,他轻轻地替她拂掉,“签名拿到了,合照又有了,该满足了吧?”

  余疏影笑得眉眼弯弯的,用力点头,“满足了!”

  周睿连眼底都带着笑意,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数落她,“这么冷的天,特地跑到山顶跟偶像见一面,听起来就觉得很傻。”

  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她笑嘻嘻地回敬他,“这么冷的天,你特地带我跑到山顶跟偶像见一面,听起来不是更傻吗?”

  周睿轻笑了声,“是挺傻的。”

  看见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唇角带着一丝笑容,衬得五官柔和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比符骏更让她怦然心动、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风雪又大了几分,漫天飞舞的白雪在他们头顶回旋飘降。

  周睿带着她往回走,走了一小段路,他就听见余疏影说:“我们现在就走了吗?”

  想起余军昨晚那条讯息,周睿思量了数秒,接着回答,“等雪停了,我们就回去吧。”

  余疏影有点失望,她还以为能在这边多留几天。不过,周睿这么急着要走,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巧地点头。

  被寒风大雪吹打了一路,从山顶回到旅馆,余疏影冷得整个人都懵了,周睿扭了热毛巾给她擦手和擦脸,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来,见那张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周睿才松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失策,这么冷的天,他真不应该带她到处乱跑。

  余疏影的鼻尖还是红红的,那双眼睛却水润水润的,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察觉她正对着自己眨眼睛,他便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感冒药?”

  余疏影将热毛巾往脸上贴着,“没事呀,你不用担心。”

  周睿还是不放心,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有点焦虑,“要是你生病了,我怎么跟余叔交代?”余疏影突然喊了一声“糟糕”,接着又说:“昨晚我忘记给爸爸打电话了!”

  周睿淡淡地说:“我帮你说了。”

  “真的吗?”她将凉掉的毛巾放下,忐忑地问:“我爸爸他……有没有骂我?”

  周睿又给她递上热乎乎的毛巾,沉默了下,他才说:“回家以后你就知道了。”听了这话,余疏影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程的路上,余疏影想像着父母的各种反应。他们向来都觉得自己贪玩,现在细想,她确实觉得自己贪玩得过分。

  周睿将她平安送回学校,她脸上那点小情绪根本藏不住,他笑她,“别害怕,余叔顶多骂你两句,要是他气得把你赶出家门,我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你好了。”

  余疏影被逗笑了,心情突然轻松不少,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将拉杆拉出来,“就算他把我赶出家门,我也会赖着不走的。”

  周睿微微扯了下嘴角,“上去吧。”

  已经是晚饭时间,余疏影问他,“你不进来坐一坐吗?”

  他知道余疏影正含蓄地邀请自己到她家吃晚饭,他没有答应,只说:“下次吧。”

  她也不勉强,刚拉着行李箱走出电梯,恰好就看见在外面等待电梯的父亲。她微微诧异,迟疑地喊了声,“爸……”

  余军倒是平静,点了点头,“你妈给你做好饭了,回家就能吃。”

  父亲的态度出乎她意料,他没有责备她,反而还和颜悦色地让她回家吃饭。看着他走进电梯,余疏影追问:“不是吃饭了吗?您还去哪里呀?”

  “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跟你妈先吃……”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整,电梯门已经紧紧地合上。余疏影很自然地想到只把她送到楼下的周睿,脚步匆匆地走回家,一进门就问:“妈,爸爸要去哪里?”

  文雪莱端着饭菜出来,她避而不答,只说:“赶紧洗手吃饭。”

  余疏影不依不饶地追问:“爸爸为什么不在家里吃饭?他该不是去找周学长的麻烦吧?”

  最后一个问题让文雪莱停住动作,转头端详女儿的表情,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影影,你是不是跟小睿谈恋爱了?”

  余疏影张了张嘴巴,良久才找回声音,“怎么可能?”她的脸有点烫,半羞半恼地说:“您怎么问这种问题!”文雪莱松了一口气,单看女儿这表现,她肯定还没有爱得死去活来,顶多就是心神荡漾罢了。“你跟小睿最近走得太近了,你得注意点,都在外面过夜了。”说到这里,她板起脸来。

  “但是,”余疏影极力辩解,“我们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文雪莱淡淡然地说:“防范于未然是有必要的,总不能等到真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才想办法补救吧?”

  这话余疏影算是听懂了,她问:“您跟爸都认为周学长喜欢我?”

  文雪莱正在摆放餐具,她动作一顿,接着抬眼看向女儿,“小睿到底喜不喜欢你,你不是最清楚吗?”余疏影倏地反应过来,她满脸震惊,“难道爸真去找周学长了吗?”

  文雪莱进厨房盛饭,余疏影跟了过去,很执着地追问。文雪莱知道女儿的性子,得不到答案不会消停,只能回答,“刚接完小睿的电话,你爸就出去了。”

  荒诞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余疏影连声音都变了,“爸不是也跟他说……这种话吧?”文雪莱沉默地回到饭厅,将筷子递到女儿面前,“吃饭吧。”

  母亲很明显就是默认,余疏影感到不可思议,“周学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爸跑去跟人家说这些……也太奇怪了吧?”

  文雪莱说:“放心吧,你爸会有分寸的。”

  对于母亲口中的分寸,余疏影深表怀疑,整顿饭下来都味如嚼蜡,心里老想着父亲到底会跟周睿说什么,很快地,她停下筷子,“您跟爸不是很喜欢周学长吗?怎么现在又这么排斥他呢?”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要阻止你跟小睿往来对吧?”文雪莱摇摇头,“看来我们还是迟了一步,虽然还没有燎原,但苗头可算起了。”

  余疏影很快领悟到母亲的意思,她垂着脑袋说:“我只是觉得,周学长对我挺好的……”

  文雪莱感慨地说:“我跟你爸一直不希望你这么早谈恋爱,一方面是想让你专心学习,而另一方面是觉得你长大了、阅历丰富了,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适合自己,在这条路上可以少点磕碰……影影,我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跟小睿家相比更是天壤之别。自古以来,婚配嫁娶讲求的是门当户对,这虽然是落后守旧的思想,但不是没有道理的。”

  文雪莱顿了顿,之后更是语重心长,“你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我们比谁都不希望你受委屈。小睿他不是不好,但那又怎样?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的家族,像他这种出身的孩子,目标和抱负肯定比普通男人要远大得多,我们谁都不能保证,利益当前,他心里的天秤会向哪一方倾斜。”

  父母的用心良苦,余疏影不是不明白,她静静地听母亲说完,才出声,“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文雪莱不禁叹气,“不管小睿是怎么想的,你都不要继续陷下去了。你还小呢,往后一定会遇到更好、更适合自己的人。”

  余疏影的表情变了变,她抠着手边的镂空桌布,一言不发。

  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文雪莱站起来收拾,“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晚一点我再给你做点宵夜。”

  回房间以后,余疏影抱着抱枕坐在床上,明明想放空思绪,但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起周睿,相处的点滴历历在目,她突然察觉原来自己内心有颗情种正悄悄萌发。刚冒出了娇嫩的芽,明明最需要呵护和浇灌,现在她却准备把它连根拔起。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她瞄了眼萤幕,周睿的名字尤为刺眼。她把手机反扣,铃声断断续续响了三次,她都没有接听,直至手机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拿起手机把那几条未接来电的纪录删除,然后打开微博胡乱地刷着,从第一条开始按赞,按了十来条,她就刷新了一下。

  半秒以后,首页出现几条新微博。余疏影慢慢地往下拉,拉着拉着,她发现这么一条——

  @倾城食谱:吃牛排,有人选择配黑胡椒酱汁,有人选择波米滋汁,也有人选择配蓝起司汁。不同的选择,牛排的味道就有千差万别。由于口味各异,谁也说不准哪一个才是最好的,与其相信别人的舌头,还不如用自己的味蕾好好地感受。毕竟,吃牛排的人,是你自己。

  余疏影差点笑了出来,这个从来只发食谱的微博,今晚居然破天荒的发了一锅心灵鸡汤,而这锅鸡汤好像还该死地适合她……

  将评论页面打开,余疏影想了想,接着往对话方块打字:可我还是想知道博主推荐什么酱汁。余疏影没有妄想博主会回覆,将手机放下,拿着睡衣去洗澡。

  脚下穿着软底的毛毛鞋,她走路没有什么声响,正要拐进浴室时隐隐听见父亲在说话,她脚步倏地顿住,微微侧着耳朵凝神听了起来。

  “……那脾气,简直跟老周一样倔。不过再倔又怎样,老周还不是守不住……”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余疏影没有听清楚后面的内容,她隐隐察觉这事尚有内情,于是悄悄地站到转角处偷听。

  余疏影的影子投在地上,余军还是发现了女儿的踪迹,他向文雪莱使了个眼色,同时朝那边喊道:“影影,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余疏影撇了撇嘴,接着往客厅走,“洗完澡就睡了。”话虽这样说,她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副要跟他们彻夜详谈的架式。

  跟丈夫交换了一个眼色,文雪莱就说:“是不是饿了?我把银耳羹热一热,你洗完澡就可以吃了。”余疏影摇头,“我不要吃银耳羹,我要知道你们在聊什么。”

  余军说:“去洗澡。”

  她坐着不动,“我不要。”

  “听话!”余军的音量不大,但却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余疏影更加肯定父母还有事情瞒着她,她决意要问个清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余军脸色微沉,“余疏影!”

  眼见丈夫将要动怒,文雪莱将女儿从沙发拉起来,“快去洗澡……”

  “妈!”余疏影不情不愿地被推到浴室门前,还没来得及说话,浴室的门就被“砰”地关紧了。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余疏影往客厅张望了一下,发现父母不在,她回房间休息,刚推开门就看见书桌上放着一碗银耳羹,刚坐下没吃两口,微博的新消息提示音已经响了好几次,她伸长手臂将手机摸过来,点开萤幕后不禁大吃一惊。

  最下方的功能表列居然显示着99+条新消息,99+个新粉丝。余疏影强作镇定地将消息点开,这才知道“倾城食谱”的博主转发了她的评论,并附带了一句话——孺子不可教。

  余疏影默默地反思了一下,她好像真的有点蠢啊……

  人家博主明明白白地写着,让大家选择适合自己的酱汁,而她还傻愣愣地追问答案。

  她作梦都没想到,这个博主竟然会回覆并转发自己的评论。这感觉真像中了特等奖一样兴奋,但兴奋过后,她忍不住喃喃地抱怨,“以前给你写了那么多有水准的评论你不转发,偏偏要转这条又傻又的……”

  尽管如此,余疏影还是在这条微博下按赞。她没有写评论,但却津津有味地翻看网友千奇百怪的评论。翻着翻着,她不仅忘了那碗凉掉的银耳羹,连今晚那纠结的烦心事也抛之脑后了。

  ***

  那晚拒接周睿的来电之后,余疏影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而她的父母也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她有几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父母总是搪塞过去,她虽然觉得周睿也知道内情,但又不敢找他问个明白,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暂且把事情放下,专心准备期末考试。

  空堂时间,余疏影每天都跟孙熹然结伴到图书馆复习,除此以外,她还需要为班上同学传递各种就业资讯。临近寒假,各类的寒假打工和兼职需求多了起来,她经常要到系上办公室取资料或交表格。

  办公室下午五点半才关门,余疏影通常提前一点离开图书馆,去完办公室再跟孙熹然在饭堂碰头。今天离开系办恰好碰上放学时间,等电梯时,她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起初没在意,直至隐隐辨认出那熟悉的声音,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门躲到门后,那群人就走了过去,声音从门缝传来,这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周睿的声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跑得快……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周睿,她对他那点好感到底能不能算得上喜欢,仍然有待探究。而周睿对她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可以肯定,周睿对她肯定有那么一点意思,否则她父亲不会那么生气。

  约莫两分钟以后,一台电梯来了,不一会儿,外头就恢复了平静。

  余疏影还站在门后继续沉思,她虽然不清楚她家跟周睿家有什么牵扯,但大抵能猜到跟男女感情脱不了关  系。父母那么坚决反对她跟周睿发展,显然那段往事对两家造成颇大的影响,时至今日她父亲仍旧耿耿于怀。就在余疏影天马行空地脑补时,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朝外拉开。她下意识抬头,看清楚来人,她的眼睛圆瞪,“你不是走了吗?!”

  周睿的手还握在门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看见你弯着身体躲进来。”

  余疏影被他盯得心里发虚,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僵持着,最后周睿开了口,“你在等我抱你过来吗?”那语气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余疏影不敢跟他硬碰硬,乖乖地从门后走出来。

  从等电梯到进入电梯,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余疏影站在周睿身前,她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身后有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在这安静得压抑的空间里,她实在如芒刺在背。

  就在她祈祷着电梯快点抵达一楼时,周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没吃晚饭吧?”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周睿没有应声,她以为他没有看见,接着又“嗯”了一声。周睿还是没有下文,刚才那句询问,似乎只是没话找话说罢了。

  当电梯门向两侧滑开时,余疏影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周睿很绅士地摁住电梯钮,等她出去才离开电梯。穿过大堂,余疏影不自觉地加紧了脚步,可惜她的腿不如周睿的长,他还是很轻易地跟上了她。

  通往教学楼出入口的方向只有一个,周睿不紧不慢地走在身后,余疏影不能确认他是不是跟着她,刚踏出门口,她就有目标地转向食堂,同时急匆匆地说:“周学长再见!”

  话音未落,余疏影已被人揪住了衣领,未回头就听见周睿说:“一起吃饭吧,我的车子停在东门。”在周睿的一拖一带下,余疏影不得不换了方向,跟着他往食堂的反方向走。

  余疏影偷偷地抬眼张望,身旁的男人唇角微抿,下颚线条绷得直直的,一看就知道不能乱惹。犹豫了半晌,她才试探着说:“我跟熹然约好一起吃饭,她还在食堂等我……”

  周睿很平静地提议,“那就叫上她好了。”终于,余疏影安静了。

  将车子驶出校道,周睿问她,“考完试了没?”

  “还有两科。”余疏影很配合地回答。周睿又问:“赶着回去复习吗?”

  余疏影顿了半秒,接着说:“挺赶的。”

  闻言,周睿随意在附近选了一家餐厅吃饭。刚准备把车子倒进停车位,他就发现余疏影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餐厅。

  那是一家泰国菜馆,透过光洁的落地玻璃窗,能一睹室内那神秘的佛像、极具东南亚风格的灯饰,以及做工精巧的木屏风。

  周睿打着方向盘,接着驶进对面停车场。下车之前,他还问余疏影,“泰国菜吃不吃?”余疏影没有回答,却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进了餐厅,闻着空气中飘散着多种香料交织的味道,穿过被鲜花簇拥的小庭院,他们被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轻纱垂幔、火红玫瑰、摇曳烛光,这位置明显就是情侣座。周睿从容地落坐,余疏影有点尴尬,不过最终还是坐到他对面。

  点完菜以后,余疏影默默地喝着清新的柠檬水,不知不觉地喝了大半杯。周睿不想跟她打哑谜,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追你。”

  余疏影毫无心理准备,一口水呛住,霎时狼狈地咳嗽起来。她的脸涨红,不知道是由于气息不顺,还是因为周睿的话。

  她把水杯放下,周睿拿起造型奇特的水壶重新替她添满,脸上平静无波,连声音都没有半点起伏,“为什么还这么惊讶?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那晚从山上回来,余疏影刚回家,他就循例告知余叔了。

  余叔要求跟他碰面,他在车外等候,那时余叔一看见他,眼神瞬间复杂得可怕。他突然想起,当初他得知自己是周立衔儿子的时候,眼神也是一样的复杂。

  那是一种充满意外、愤怒、戒备,甚至更多不知名情绪的眼神,他差点难以招架。他垂首等待余叔发火,但余叔只是带他走到不远处的小菜馆,连菜都没点就要了两瓶烧酒。

  他被灌了几大杯,酒液狠狠地灼烧他的喉咙,好半晌都缓不过来。他硬着头皮把剩下半杯喝完,随后就听见余叔说——

  “我起初就觉得奇怪,以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我协助斯特打开国内市场。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要多问、不用多说,余叔已经看透了一切。他没什么好交代的,更没什么好辩解的,只能低声说:“余叔,对不起。”

  余叔同样喝下几大杯烧酒,脸不红耳不赤,跟他的状态大相迳庭,“不用对不起,这句话应该让我对你说。”他的心猛地一沉,余叔则继续说:“你跟影影的事,我不同意。至于原因是什么,影影不知道,但你却很清  楚,我就不多说了。”

  心知不能硬碰硬,但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是按捺不住情绪,借着几分酒气地跟余叔以事论事,他们起初还能好好说话,但很快就破局了,饶是他这样镇定自持的人也气得暴跳如雷。

  最后又被狠灌了几杯,人就扛不住了,还是他的助理将他送回公寓,吐了两回,他漱口洗脸后,思绪才慢慢恢复清明。

  按照原来的计画,他本想温水煮青蛙把那丫头追到手,再慢慢跟她交代父执辈的前尘往事。如今这样一闹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他有点烦躁,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接二连三地拨打着,那丫头就是不接听。

  周睿猜想她已经被父母教育过、洗脑过,他体谅她的心情,也给她时间平复和思考。但现在他才发现她没有半点觉悟,还像鸵鸟一样逃避问题,他忍无可忍,干脆就跟她挑明了。

  余疏影确实知道他在追自己,但听他亲口承认,她还是不禁错愕与惊讶。“我爸妈都说,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顿了半秒,她又补充,“也不可以喜欢你。”

  他“嗯”了一声,接着追问:“那又怎样?”

  “就,就……”她有点词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答案。

  “算了。”周睿将手肘撑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换别的问题,我问你答,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我不要!”余疏影立即拒绝。这种把戏她跟孙熹然玩得多了,她才不会上当。

  周睿笑了,没想到这傻妞在关键时刻还是挺聪明的。

  看见他的笑容,余疏影的表情反而严肃起来。她挺直腰板,很认真地问他,“我爸妈这么排斥你,原因是什么?”

  他有点意外,“余叔什么也没有跟你说?”余疏影摇头。

  细细想来,周睿也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余疏影。这件事对余家来说算得上一场灾难,当年他父亲的一个决定彻底地打破了余家的安宁,事隔多年仍旧深受其扰。

  千言万语,周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沉吟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爸,或者说我们家,曾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

  等了半天只等到这样含糊不清的答案,余疏影开始抓狂,“这个我知道,你能不能说清楚那是怎么样的事?”余军瞒着余疏影肯定是有理由和苦衷,这事由自己来说好像不太合适。想到这里,周睿抬头看向她,“如果你答应当我女朋友,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你又想讹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周睿笑而不语,他也是随口说说罢了。如果他真的动心思讹她,她怎么可能逃得掉……话已至此,余疏影不再向周睿追问,余周两家恩怨的话题算是跳过了。

  服务生恰好端来泰式烤鸡翅和咖哩珍宝蟹,鲜亮的咖哩、鲜红的辣椒油、翠绿的香菜,光是卖相就让人垂涎三尺。

  剩余两个菜也陆陆续续地上了,周睿将食用手套递给她,“趁热吃。”

  余疏影也不客气,从口味最轻的泰式烤翅吃起,只是刚把鸡翅放到洁白的骨瓷盘上,她就后悔了,这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在她暗自纠结的时候,周睿伸手默默地拿起她盘中的鸡翅,捏着鸡翅一转一扭将两根骨头像拆卸积木般抽出来。不一会儿,鸡翅里的骨头都被剔除掉了,他顺手沾了点酱汁,随后把鸡翅送回她盘里,“尝一尝。”

  余疏影看了看被脱骨的鸡翅,又满目崇拜地看了看周睿。

  鸡翅烤得刚刚好,肉质鲜嫩,鱼露将鸡肉的鲜味带出,一口咬下去,鸡汁一点点地渗出,齿颊留香。

  吃完以后,余疏影还觉得嘴馋,她又拿了一只鸡翅,本想效仿周睿的方法拆骨,不料连软骨都没扭下来就被溅出来的鸡油烫着了。

  周睿忍俊不禁,“别折腾了,我帮你吧。”

  余疏影很执着地拆另一根骨头,不假思索地说:“我总不能老让你帮呀……”

  周睿从盘里拿起另一只鸡翅,慢条斯理地扭掉软骨放进她盘里,“我不介意。”除了泰式烤翅以外,餐桌上的咖哩珍宝蟹同样让余疏影食指大动。

  周睿继续将剥开的珍宝蟹放到她盘中,“蟹块预先放进油锅炸过,炸到蟹壳变红再放进咖哩汁里炖煮。”

  咖哩汁是这道菜的精粹,用烧热的炒锅将切成细条状的洋葱爆香,紧接着放入适量咖哩粉炒拌均匀,最后才添加椰浆、鱼露等配料,调整出香浓诱人的咖哩汁。

  余疏影一边品尝着佳肴,一边听周睿讲解各道菜的做法,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听进几句,因为她耳里总萦绕着他刚才说的话——我不介意……

  她咬着蟹钳暗想,真的不能再小瞧这男人的影响力了。

  他们离开餐厅时,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周睿让余疏影在前庭等候,他到停车场把车子驶过来。余疏影上车时,车里已经被暖气烘得暖洋洋的,她伸手在出风口吹着,冷得发僵的手掌才渐渐有了温度。

  天雨路滑,雨刷一遍一遍地扫过挡风玻璃,周睿驾车的速度比平时要慢些。

  这一路上,余疏影有点忐忑担心周睿会重提饭前的话题,更担心他会追问自己答案,幸好他什么都没有说。车上播放着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气氛不算沉闷,当电台轮播斯特的广告时,余疏影问  他,“年底了,你应该很忙吧?”

  “嗯。”周睿简单地应了一声。年底确实是忙,刚敲定了一系列的推广活动,转眼公司年会就来了,年会过后,立即要为明年的工作展开战略性的部署。

  提起他的工作,余疏影自然而然地想起父亲。从山上回来以后,周睿跟她家似乎就断了往来,她有点好奇,“我爸……是不是没有再帮你的忙了?”

  沉默了数秒,周睿才回答,“最近余叔不接我的手机。”

  在余疏影的印象中,她父亲不接手机这种事情基本上不会发生,看来周睿确实把他气得够呛了。可静心细想,她又觉得这件事跟自己脱不了关系,要不是她跟周睿暧昧不明,她父亲就不会大发雷霆了……

  想到这里,余疏影不自觉地抠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你还是跟我爸爸说,说你不会喜欢我、更不会跟我在一起吧。我爸对你这么好,肯定不会抛下斯特不管的。”

  周睿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他轻笑了声,“担心我把斯特的分公司搞垮?”

  余疏影沉默。外头灯影一掠而过,在昏暗的空间里,恰好隐藏住她那不太自然的神色。

  驶到学校东门,周睿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同时从翻出一把雨伞交给她。余疏影礼貌地向他道谢,“谢谢你的雨伞,也谢谢你请我吃饭。”

  周睿只是勾了勾唇角,接着解开中控锁让她下车。

  将车门打开,余疏影一边撑开雨伞,一边跟他道别,“路上小心点。”一条腿刚迈出车子,余疏影突然听见他的声音,“疏影。”

  余疏影困惑地回头。

  车顶灯亮着,在灯光的笼罩下,周睿更是显得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他侧着头看向她,声音沉稳地说:“其实你比斯特重要多了。”

  周睿迎着光,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尽收余疏影眼底。他的表情很认真,他的眼神很专注,余疏影心头猛地一跳,从车身滑落的雨水滴到手背上,她亦浑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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