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沅愣了愣,圆圆的眸子落在他俊眉挺鼻之上,良久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
朱若沅突地旋身转回屋内。
“先等等,我帮你拿件外褂。”她得沉淀一下思绪,这意外回想起的情缘,让她有些心动。假若石天澈在此时再提成亲之事,或许……
她真的会点头答应这一门对他而言,是感激成分超过爱的亲事。
静静盯着她胖胖的身影,石天澈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感动。
无时无刻,她总将他摆在第一位,凡事以他为重。他相信,这全是她出自真心的举动。
杵在原地,石天澈头一回感到心跳悸动得让他掌控不住。
以往胸口的跃动是那么沉缓而无力,现下那跃动竟带起了全身的力量,让他犹如新生般地渴望释放心里的热情。
就在此刻,朱若沅的情绪已经平抚了许多,取来外褂要他穿上。
“虽然天气热,但仍不可大意,万一你染上风寒,我又要遭殃了。”自然而然地替他绑好外褂的系绳,她心无旁骛,重新回归到只为他打算的心情。
敛眉打量着她的举止,石天澈握住她软嫩无骨的小手。
朱若沅震了震,感觉他的情绪透过十指,有力而温暖地紧紧包覆住她的手,直直透人心扉,让她芳心乱窜地不敢抬眼看他。
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沉的嗓音揉着千万柔情。“小肉丸……”
三个字,似打破魔咒的咒语,朱若沅猛地惊醒,为自个儿又不争气地陷入他的柔情似水中而暗自责备着。
她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他的手,状似惊喜地扬声。“哇,少主的手有力多了,这是好现象。”
察觉她的抗拒,石天澈已经黔驴技穷,完全没辙了。
“你对我百般的好,究竟是为什么?”他像是自语,也似是质问,低哑的嗓音有着万般无奈。
他完全猜不透姑娘家的心思。
朱若沅知道他的落寞,但偏偏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个难解的结,让她无法点头答应。
虽然她自个儿也管不住地,看的、想的都是他,但就是无法轻易点头答应石天澈的求亲。
于是刻意维持的沉默,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窒人的尴尬。
他们之间少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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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一小段路后,石天澈再也忍不住地问:“你到底要带我上哪?”
朱若沅愣了愣打住脚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要去骑马吗?”紊乱的思绪加深心中的恍惚,她只是无意识地跟着石天澈的脚步往前。
“你不知道还带着我闲晃?”石天澈俊眉微挑。
没给他足以思考的空间,朱若沅十分不以为然地丢了个责备眸光给他。“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怎么会知道该上哪骑马?”
为了石天澈的药膳疗法,她大多把时间花在厨房与调配膳食、药材上。她根本没时间踏出他的房、自个儿的房及厨房这三个地方。
“我不熟。”停顿了好半晌,石天澈才勉强挤出这一句话。
卧病在床十多年,他根本没有办法下床走动。这占地辽阔的石家堡对他而言,一样的陌生。
“看来咱们俩半斤八两。”朱若沅哈哈大笑,乐得逮到取笑他的机会。
石天澈扬了扬眉,与她相视而笑。
彼此都有些意外突如其来的对话,打破了彼此凝滞的气氛。
“我看咱们请个人帮忙吧!”朱若沅领着他往她最熟悉的厨房走去。
邹嬷嬷一瞧见石天澈,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则对朱若沅的好本事佩服极了。才几个月,卧病多年的少主气色好了很多,连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想来没多久便可以一圆城主及夫人多年来的梦吧!
“邹嬷嬷,我想陪少主到草原走走。”
邹嬷嬷笑着说:“今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吹吹风也很好。”
“那草原怎么走?”她有些尴尬地开口。
邹嬷嬷露出了然的笑容,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指着厨房侧边蜿蜒的石径道:“往南直走到底,便可通往马园。马园外就是伦伏草原,今天适巧是巫马师傅和司徒师傅选马的日子,你同少主去见识石家的选马祭,开开眼界。”
“瞧,邹嬷嬷也要你多学学。”石天澈附在她耳边打趣地低语。
朱若沅圆脸一红,扬脚便踹了出去。
“怎么了?踩坏虫吗?”邹嬷嬷见状,惊呼着,一双眼认真地往地面搜着。
她咬牙切齿地开口。“是啊,没踩着。”
可惜,石天澈动作俐落得很,迅速闪开,让她踹得脚底板发疼。
“不打紧,坏虫交给邹嬷嬷就成,你们快去,错过了就可惜。”
石天澈温文有礼地向邹嬷嬷道谢。
邹嬷嬷开心地笑弯了眼,朱若沅则气得直跳脚。
朱若沅努起唇,直想拆穿石天澈这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伪君子模样。哼,在她面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温文有礼过?
摆明被他吃得死死的,朱若沅捣着胸口,为自己悲惨的命运低啜了两声当作哀悼。
“对了,我刚蒸了些八宝丸子,让你们到外头边欣赏风景边吃。”
“哇,有点心可以吃。”邹嬷嬷的好建议,让她双眼亮了起来。
“等等,我装在食篮里让你提着走。”瞧着她欢喜的模样,邹嬷嬷转身走进厨房准备。
“看来石家上上下下部被你那一套《黄帝内经》所提倡的说法给洗脑了。”石天澈轻笑,眼底有着嘲弄的意味。
“哼,等会儿你就别跟我抢。”
由邹嬷嬷手中接过食篮,两人乐此不疲地继续耍着嘴皮子。
而在远处,一双阴郁的眸忿恨打量着石天澈精神奕奕,甚至能下床走路的挺拔身影,双眸的主人不甘心地握紧拳。
该死!一切都怪那该死的胖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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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绵延至天边的绿意一望无际,让人有身处塞外的错觉。
虽然秋日已临,但呼吸吐息间全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青草气味,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开朗了起来。
“天气真好。”朱若沅头一回见到如此绮丽的风光,禁不住地在草原上转着圈圈。
微风顽皮地穿过她的乌黑长发,扬带起她发间典雅的珠珞,以及紫白相间的衣袂。轻舞间,朱若沅那双含笑星眸、红杏般的粉颊,似春花般朵朵灿烂,绽放着慑人的气息。
那美丽的模样让石天澈无法移开视线,手臂一扬便拦住她。“怎么你比我还开心。”
“当然喽,这些日子,除了进城前浏览过城外的风光,我都还没踏出石家堡一步呢!”也不管自己的重量是不是会把他压痛,她顺势便跌进他怀里,与他一同倒在草地上。
石天澈闻言,心里有说不出的悸动。
她为他做到几乎足不出户的地步,就是这一份付出让他为她迷醉,他相信这世上除了爹、娘外,再也没人像她这么关心自己。
“快起来,等会儿选马祭一开始,万马奔腾会把咱们俩踩成肉酱。”他爱怜地为她捻去发上的枯草,轻柔开口。
朱若沅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才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对不起,我一时得意忘形,没压痛你吧?”
“没有。”他轻勾唇角弯起一抹笑,乐得享受姑娘身上软玉馨香的气息。
他对她的喜欢已超过单纯的情感,多了似家人间的温情,更多了情人间亲密的炙热。
无形中,他对她的怜爱已如脱缰野马,有着益发深刻的趋势。他不懂,为何她还是不给他机会,让他回报她无私为他的心意?
朱若沅瞥过脸,故意漠视他灼热得让她心头小鹿乱撞的眼神。
总是这样不经意就能捕捉到石天澈眼底热烈的眸光,无需言语,她已能由他的眼神里感受一切。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朱若沅在心中呐喊,发现与他相处的时间愈久,她愈是无法把持自己,无法做到不为所动的地步。
再这样下去,她会心软、会放弃探知他内心对她真正的感觉……
“那起来吧,我可不想被踩扁。”思绪辗转过千百回,她第一万回装傻,漠视他的热情。
石天澈有些挫败,还来不及开口,石家堡专门训练战马与挑选马种的两位师傅走近,见他出现,诧异地以为自己眼花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少主!”
石天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层,对朱若沅介绍他们。“这是巫马和司徒师傅,是石家堡马场的灵魂人物。”
乐得转移思绪,朱若沅笑盈盈问好。“师傅好!”她话一落,黑溜溜的眸子不由自主往两人身上转。
巫马和司徒两位师傅都长得极好看,实在难以想像九逸城的马匹,全都交由眼前两位年轻的师傅负责。
感受到胖姑娘爽朗的笑脸,巫马拱手作揖。“这位应该就是近日让大家如雷贯耳的药膳大夫朱姑娘了。”
“没想到我这么有名。”朱若沅莞尔一笑,有些讶异。
“沾少主的福气,咱们五脏庙跟着受惠,想不记住朱姑娘都有些说不过去。”巫马露出和煦的笑容,打趣地摸了摸肚子,司徒则杵在一旁微笑。
寒暄的话题方歇,石天澈眸光落在一旁的马匹上。“今年的马匹品质如何?”
“不错,看来是维持往年的水准。”巫马仅目测,一眼便评估出马匹的状况。
巫马及司徒两家由石家堡草创时期便跟着老城主,调训马匹的技术也是一代传一代,并随着传承与时代变迁,改良精进。
放眼当今天下,应该无人能超越九逸城的两位调驯师傅。
石天澈点了点头,因为身体状况良奸,灿亮的双眸有掩不住的冀望。
“亲身参与的感觉会更不同。”司徒打气地拍拍他的肩,满心期待与这身体虚弱却极聪明的少主,共同将九逸城的名望推至巅峰。
“等你。”巫马不正经地朝他眨眨眸。
石天澈轻扬唇,由几代累积下来,犹如兄弟般的情谊,来到他们这一代,依旧深厚如昔。
“少主就陪朱姑娘四处看看吧。”
“不叨扰,你们忙。”石天澈微颔首,双手负在身后,亲眼目睹这一片大草原蕴育的生命与力量,心里的感慨更深。
由他们的对话当中朱若沅才知道,之前她以为九逸城是因地利之便让马吃冬虫夏,才成为马王致富,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原来马农们养的马缴交进石家堡后,还得经过这么多关卡。”
“那是当然的,巫马师傅负责将城民缴回的马进行筛选,哪些当种马、哪些可以当战马、哪些仅做为交通工具,皆是他所负责。而司徒师傅则负责训练战马,经他们调驯的骏马战斗力倍增,一匹战马可以顶得上三、四匹马的效用。”
听着他娓娓道来,朱若沅更加明白,石天澈并不是一般的纹裤子弟。他虽卧病在床,但对家里的事业再清楚不过。
虽然未曾到过马场,但巫马和司徒却常到他房里同他商量选马的事。他沉稳内敛,懂马知马,这些年来,只是因为身体赢弱才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眸光远放,巫马师傅正测试着骏马的体力,由奔跑中筛选身体强壮而又格外驯顺的马。万马奔腾,脚边绿草随马蹄劲风而晃动倾倒。
“奸壮观呐!”壮观的气势让朱若沅看得啧啧称奇,一张圆脸因为兴奋染上了笑意。
趁着她瞧马儿瞧得出神,石天澈把握机会,俯身就偷了她一个吻。
吻如蜻蜓点水,朱若沅却在下一瞬间,明眸圆睁地陡然回过神,快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圆眸惊慌失措地扫过前后左右四方,她连话都说得不完全。“你、你……怎么可以……”
“不喜欢我吻你吗?”他黝黑的眸子闪烁着如火的光亮,为她可爱的模样深深着迷。
朱若沅蹙眉,没想到他会说这么露骨的话,连忙伸出手捣住他的嘴。“你别再说了。”
“你不喜欢也无妨……”因为他早就已经眷恋上她的美人笑,想疼她、宠她,回报她对他的好。就算她现在还不喜欢,他也一定会设法让她喜欢的!
他话一落,用力地吻住她樱红的甜唇。她则圆瞠双眸,深怕会被人瞧见石天澈放肆的举止。
正当浓情蜜意之时,朱若沅却倏地推开石天澈,惊慌地开口。“有人!”
“小肉丸!”石天澈板起脸,好心情在瞬间跌落深渊。
“我真的看见有道人影闪过。”她轻轻煽动长睫,表情甚是无辜。
石天澈几番被她如此拒绝,双眸不禁蒙上灰雾,俊脸紧绷。
“别生气嘛,咱们去吃邹嬷嬷做的八宝丸子?”她讨好似地开口。
他暗叹了口气,没想到此刻她想到的还是吃。“我不吃。”
“你生气了?”她抬高头,想看清他的表情。
石天澈苦笑一声,表情甚是无奈。“只是有些失望,我总有种感觉……你从没真正看待过我对你的真心吧?”
她愣了愣,顿时哑口无言。
“努力太久,心也会累的……”他心思缜密,却捉不住一个姑娘的心思。
莫名的失落引发了一连串情绪,他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与……莫可奈何。
眼前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那模样就如同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让人难以亲近。
“少主……”失若沅看着他,心痛又无助。
她想告诉他,她心里因何旁徨、为何无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要再叫我少主!”他拧眉拂袖往草原走去。
听着他的答案,她气得直跺脚大吼。“不叫就不叫!你这笨蛋,根本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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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天透着秋天的花息、青草的馨香,随风弥漫在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当中,但此刻她的心情却直坠人谷底。
怎么好好的一个下午会被他们搞成这样?转眼间,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了,他却还没回来。
朱若沅愈想愈气,拿起食物便往嘴里塞。
“我把东西全吃光,让你一样也吃不到,饿死你、饿死你……”
她泄愤似地打算吃光眼前的食物,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一点一滴染湿了铺在地上的软布。
眼泪一滴,食物一口,该有的美味她尝不出半分,口中的食物让她形同嚼蜡地苦涩咀嚼着。
笨蛋!邹嬷嬷帮他们准备的东西那么美味,她发什么疯,竟然没一丁点胃口。
她扬袖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对着食物自言自语。“没有你,我一样会过得很好,石天澈你臭脾气、臭蛋……”
她轻槌草地,再也隐忍不住地趴在草地上痛哭。似乎打算把出生以来的眼泪,一次流光才甘心。
石仁于隐身在一块大石子后,偷偷觑着她吃下他动了手脚的食物,脸色更难看了。
他想出声制止却在瞬间打住——
也好,先毒死这胖姑娘,没她在石天澈那臭小子身边,日后他要收拾石天澈还简单些。
主意一打定,他不动声色地离开。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石天澈还是不见踪影。
朱若沅闷闷地收起食盒,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地,让她站不住脚。
又连走了几步,她竟开始觉得视线变得模糊,连天地万物都在瞬间天旋地转了起来。
怎么回事?是她又变胖了,或者邹嬷嬷的食物不新鲜?
冷汗细布在粉嫩的额间,朱若沅惊觉自己愈来愈不对劲。
“朱姑娘!”
熟悉的冷硬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费了好大劲,才抬起头瞧清眼前的人。“江、江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奉朱夫人之命,特地再来一次九逸城,带你回长安。”江慎不耐烦地解释自己为何出现。
她晃了晃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回……长安?”
“你娘迟迟盼你不归,发火了,说是我搞丢了你,硬要我带你回长安城。”江慎看着她,语气里隐忍的意味甚浓。
“我不回去……”她坚持。
江慎挑眉,眸光落在她依旧珠圆玉润,但苍白憔悴的愁容上,语重心长道:“如果留在这里不快乐,何必留下呢?”
虽然与她相处的时间不久,但印象里的朱若沅总是带着笑容。不管他再怎么冷淡对待,她还是维持着专属于她的纯真笑颜。
于是出于直觉,他把朱若沅异样的模样当成伤心过度,直接下了断语。
朱若沅勉强倚在一棵树前,晃了晃手。“我——”
没等她说完,江慎自以为体贴地开口。“算了,别说了。既然石家待你不好,那就走吧!”
他搀扶着她,直接就要带她往马车走去。
“不——”
江慎瞥了她一眼,语带责备地开口。“你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打算赖在石家堡不走吗?”
呜……好想打人!朱若沅在心底大吼——江慎!你这个自以为是、粗线条的大笨蛋。
没瞧她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吗?如果真死了,她一定头一个找他算帐。
“我……不行……”
发现她想开口解释,江慎不耐烦了。“算了,反正我得带你回长安城就是。”
莫名其妙被迫来石家堡接人,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决定速战速决结束这趟差事。适巧在堡外遇到哭得伤心欲绝的她,为防石家人再阻挠,他做了先下手为强的打算。
“呜……”她难过地呻吟着,不想就这么不告而别,却虚弱得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江慎完全误会她的意思。“朱姑娘你就不要再难过了,江某今天就护送你回长安城,从长计议,日后再回九逸城替你讨回公道。”
气死人了!如果不是体力尽失,她一定会赏他一记拳头、再踹他一脚,瞧瞧他刚正不阿的脑袋瓜,还会不会这么正直到不会拐弯。
上了马车,朱若沅再也支撑不住地紧抱小腹,直接瘫倒。
“你好好休息吧!”江慎俐落上马,乐得尽快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