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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不敢 第4章(2)

  事情发生得太快!绽梅根本就搞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她才在门口与李玄玉道别,走进屋里没几步,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捂住嘴拦腰抱起,像扛包米袋似地被丢进主院大厅。

  厅内站着数位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案倒物洒,很有遭偷儿强盗闯入过的态势,而杜大娘双手双脚被粗绳牢牢捆绑着,地上满是她方才买的白糖糕……

  “别再找了,周大爷,我早已说过咱们的独门配方并无纸本,制法与香料皆在我脑子里,你想做出与咱家相同的鸭蛋香粉,是痴人说梦!”杜大娘朝为首那位男子怒叫。

  周大爷?

  绽梅惊魂甫定,定睛一望,眼前这人不就是想收她入房的周家大少周万里吗?这是怎么回事?杜虎呢?小少爷比她早进屋,人呢?

  “娘!”本被名汉子压制在地的杜虎朝杜大娘奔去,小小身子被一把腾空抓起,“娘!你这恶人!放开我娘!放开我!”

  “小兔崽子忒煞吵人!”周万里揣住杜虎衣领,信手过去便是一记热辣巴掌,气焰高张地对杜大娘道:“你杜家人丁单薄,现今只剩下这唯一男丁,你尽管嘴硬,老子不怕你不讲。”

  周万里全然不顾杜虎已然被打跌在地,唇角渗血,伸手又是一巴掌,脚踩在孩子肚腹上。

  杜大娘惊叫道:“周大爷,你大商家有大商家的路数,何必为难咱这么一个小铺头?”

  “小少爷!”绽梅过去抢人。

  “绽梅?”周万里钳住她手腕,不可置信,真以为自个儿瞧错了。“哈哈哈,好啊!以为让你给跑了,原来连你也在这儿,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万里大笑了几声,又望着杜大娘道:“杜大娘,若非你硬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又何苦做到如此?我连挖你铺里两位师傅,偏生做出来的香粉就是质地不对,逼也逼也不出个啥东西来,你尽管嘴硬心狠,我瞧你儿子能捱到什么时候?”语毕又用力踩了杜虎一脚。

  “姑爷,你别这样,小少爷禁不起这样折腾的。”绽梅扑过去拉住周万里袍摆。

  周万里矮身蹲下,踩在杜虎腹上的脚放开,冲着眼前的绽梅直笑,这脸蛋,这身段,这身淡雅气息,他可是朝思暮想了许久。

  “绽梅,你别怕,我就算为难全天下也不会为难你,你日后乖乖跟着我,我定不亏待——”

  “呸!”村虎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到周万里脸上,“大恶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你生得这副歪瓜裂枣样儿,也配要绽梅跟——”

  “小虎子!”

  “小少爷!”见彻底被惹恼的周万里又要伸手打杜虎,杜大娘与绽梅同时大叫,绽梅扑过去将杜虎牢牢搂进怀中,以身相护。

  周万里对眼前情状冷笑了声。

  “好!绽梅,你也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很好,杜大娘,你总算知道该急了?来人啊!给我打!”见身旁上前的打手们似有迟疑,周万里又添了句,“拉开她,打!拉不开,就两个一起打!咱就耗到这姓杜的娘儿们说!”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别欺负绽梅,别欺负我娘!咱杜家香粉,只有爹和娘做得出来,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怎学得会?”听得落在绽梅背上那棍棒张牙舞爪,声声笃沉厚实,杜虎急得鼻涕眼泪直流,胡言乱语。

  “绽梅你快跑,你保护娘,你保护你自己,我不怕打,我也不说咱香粉是如何做的,呜……你们这些恶人!恶人!别再打了!绽梅会死掉的!”

  怎么办?怎么办?杜虎望向一旁急得猛掉泪的娘,好想做些什么事保护娘和绽梅,可是他却什么也办不到,他想推开绽梅让她少挨些打,但绽梅却抱他抱得好紧,他挣也挣不开,只能跟娘一样一直哭一直哭。

  “小少爷,你别哭,你听话。”绽梅气若游丝,早已被打得头晕眼花,出气多入气少,但不要紧,她从前当丫鬟时也捱过不少责罚,她很耐打,她不怕疼,至少,她绝对比杜虎能捱打……

  “小少爷,待会儿我说跑你便跑,听话,乖。”就差一点儿,厅门未掩,她往那儿滚爬了几步,他们就差几步,就差那么一点儿。

  绽梅嘴唇咬出血丝,眼眶痛到泛泪,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她得忍,她能捱。

  “呜……”见绽梅唇角都流出血,杜虎越哭越厉害,他听话,他很乖,为什么恶人都不用听话?

  “周大爷,别再打了,我说,我说便是!”凝滞的空气中突地传来杜大娘一声认命哽咽的爆吼。

  “好,总算学乖了是不?”周万里得意洋洋,嘴角咧笑,比了个手势要随从们停手。

  “小少爷!跑!”就那么几秒钟的停顿,绽梅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几乎是连蹲带跑地将杜虎推出门外。

  “他妈的,贱人!给我追!”

  绽梅将厅门掩上,背抵住门,才回身便接连挨了几个巴掌,一头青丝被拽住,奋力往墙上冲撞。

  她听见杜大娘尖叫,听见几名汉子们咆哮,听见她的身体被猛烈撞击的声音,但她不让任何人过去,就是不让,她多撑得一时,杜虎便能跑远一些。

  痛,很痛很痛,她满脸血污泥沙,唇角却竟然扬笑。

  “绽梅,我杜家就剩这株独苗,性子娇惯坏了,还望你好生担待。”

  疼痛至极,零散的记忆片花不受控制地冲涌而入脑海里——

  “绽梅,既然你也认为你姑爷是位好良人,那么,你姑爷昨夜向我提及要收你入房之事——”

  “姑娘,你走吧,哪里来便哪里去,一切珍重。”

  “绽梅,你可糟了,先生亲自来逮你。”

  “绽梅,我就要一个新的,你做的,上面绣着『李』字的钱袋……”

  那日白茫的雪花纷飞落至她眼前,她想起李玄玉望着她的瞳眸总是好美。

  她手捧着为他做的鞋,想给却不敢给,她望着他满肩满脸的雪花,想拂却不能拂。

  他说心有牵绊,便是甘之如饴,那么,他的牵绊里,可否有她?

  绽梅眼睛一闭,意识跌入全然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前头有光,光晕中有人。

  绽梅举步追去,身躯明明感到沉重,步伐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娘?”前方的女子回首,绽梅一见她的容颜,眼眶便泛泪。

  许久未见的娘停步,回首仅望着她笑。

  “娘,你要去哪儿?”

  娘朝她摇首,掀了掀唇似乎说了句什么,绽梅没听清楚,她还没听清楚,娘前行的步伐却越发急促,眼看着就要随着那道光消失在尽头。

  “娘,你别走,你等等绽梅,绽梅随你去……”别留她在这片黑暗里啊!绽梅用力大吼,娘却没有停下脚步……

  “娘、娘,你别走,你等等绽梅,绽梅随你去……”

  “绽梅,你究竟想去哪儿?”李玄玉用力握住她睡梦中微抬的手。

  第五次了,这是今日他踏入这房里来之后,听见她喃喃地这么说着。

  李玄玉眉峰紧蹙,眼神死死地望着因背伤太严重,非得趴卧在榻上歇息的姑娘,生平首次感到读圣贤书无用。

  他随着小虎子寻到她的时候,她早已奄奄一息,而她现在浑身是伤,一身狼狈,明明极其虚弱,却不愿张嘴喝药,烧了整个上半夜,终于开口说了些什么,竟是说着要随她娘去哪儿?她娘不是早已过世了吗?

  她想随她娘去……她不想活……

  这念头像道雷电一样劈进李玄玉脑子里,合理化了他自识得她以来,她那些种种奇怪的作为——

  她认偷簪、她不怕责罚、她净顾着要让杜虎离开,独留自己与一帮恶人相搏;她脸上那股总是淡然不要命的神气,若有所思、空灵飘忽的神情……

  她不想活,她早就不愿活了吗?

  李玄玉端来了换过好几个服侍都无法顺利让她喝下的苦药,唯恐踫疼了她的背伤,让她枕靠在自个儿怀里,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往她唇边凑近,心中却翻腾着一股无以名状的火气。

  “绽梅,醒来。”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他怀中的姑娘不为所动。

  “绽梅,醒来,你得喝药,你烧了大半夜。”李玄玉又唤,姑娘的眼睫掀了掀,眸子仍然紧闭。

  “绽梅,我是玄玉。”绽梅轻嘤了声,眉心娶拢,身子动了动,像是周身伤口极疼、极难受似的。

  “绽梅,我是玄玉,听话,张嘴,你得喝药,喝了花烧才会退,伤才会好。”哄小孩呢,他这是……

  真启唇了?见她双唇微微打开一条细缝,李玄玉忙将药碗凑到她唇边。

  一口、两口……很好,快咽第三口……

  “呕——”李玄玉还来不及感到欣慰,绽梅全吐出来了。

  李玄玉没空管自个儿身上沾到的药汁,取来干净布巾为她拭净嘴角,又再度循循诱哄。

  “绽梅,张嘴。”姑娘这回对他的话语全无一点反应,仅是软软地伏靠在他胸膛。

  是睡沉了吗?她是该睡,但是,也得喝了药才睡……

  “娘……等等绽梅……”

  李玄玉怀中又传来一声微弱的低语,未料这声虚弱微唤竟彻彻底底将他惹恼得七窍生烟。

  他想起他今日见她额面渗血,有如断线娃娃倒下的破败模样;想起杜虎为她又急又气,哭到涕泪纵横的模样……她真以为人心是铁打的?真以为她命如草芥,无人会为她伤怀?所以她便可如此胡作非为,恣意妄为?

  就算她真是不想活了,他也不允!她想随她娘去,她休想!

  李玄玉让她枕在他肩头,一手环过她的肩,托住她下颚,张嘴含下药汁喂入她口里。

  他感觉到姑娘身子挣了挣,但他没松手,反又更使上力,一口一口地强迫灌她药。

  他迫她张嘴,钳住她身子令她无处可逃;他喂她,强行将药汁灌入,如此霸道蛮横的作为连他自个儿也感到吃惊。

  然,不这么做,他胸中一股闷气便无处可发。

  她想撇下他去哪儿?在他已被她牵动出太多心绪了之后?

  那举措本意只想喂药,后来却变成吻,黏缠的吻、惩罚的吻、不甘的吻、不舍的吻。

  他恋恋地贴在她唇瓣,情不自禁地将暖舌探入她,汲取吸嗅她唇间的香气,明明沾染苦药气息,却是从未尝过的芳美……他一吻再吻,细细吮舔她娇嫩唇瓣,没人教导过的事情,做来却是如此熟练自然,她软软的胸房抵着他,柔滑的青丝拂过他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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