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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妃 第7章(2)

  “够了!够了!”  

  花亭风一把将乔心揽入怀中,紧紧地捂住她的耳朵。  

  “不要听她胡说,你是乔心,你只是乔心……”他自欺欺人地在她耳边呢喃,仿佛一条离水无助的鱼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千方百计,付出所有来保住这个秘密,但秘密就像脆弱的琉璃瓶,稍不留意,便彻底粉碎……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如同惨剧发生的那一晚,白昼一般的光晃入房中。  

  乔心在他怀中一震,仓皇抬头,恰巧看到他被电光投射的俊颜。  

  “啊——”  

  她不由大叫一声,迅猛地推开他,身子往后一倒,重重跌在地上。  

  好熟悉的画面,好熟悉的一幕。  

  她想起来了,仿佛上天刻意戏弄,在这一瞬间,她真的想起来了。  

  碎裂的花瓶声、窗外即将大作的暴雨、她沿著走廊寻觅黑影的踪迹、黑暗花园中躺著她贴身丫鬟的尸体,还有那个将利刃刺入父亲胸膛的凶手……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那夜,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凶手的脸——花亭风的脸。  

  “亭风,快把真相告诉她呀!”穆展颜在一旁焦急催促,“快,再晚就来不及了!你真的要她误会你一辈子吗?”  

  花亭风脸色苍白,怔怔望著那只推开自己的手,望著那个宁可跌倒在地,也不愿意停留在自己怀里的人儿。  

  她想起了吧?刚才的闪电一定唤起了她的回忆,虽然不知道唤起了多少,但从她脸上的恐惧和敌意,他知道,她不再是那个无知无忧的乔心了。  

  事到如今,他该说什么才好?  

  真正可怕的,不是萧妍之前编造的一切,而是那晚最后发生的一切,娇蕊真正不能原谅的,真正受刺激失忆的原因,也是最后的那件事。  

  萧妍其实没有冤枉他,他是注定要伤娇蕊的心的。  

  难道,还要将那夜的惨剧再演一遍吗?  

  到此为止吧,就让他永远保住最后的秘密,反正,他是罪有应得。  

  “你……”片刻,他听见蓝娇蕊战栗地开口,“你真的杀了我的父母?”  

  他不回答,只是望向屋角。  

  屋角的墙上挂著一把剑,一把上好的利剑,配著镶嵌宝石的剑鞘,他从不使用这把剑,因为它过于锋利,他不愿意用它来伤人,只把它当成摆设。  

  但今天,这把剑可以派上用场了。  

  缓缓走过去,他淡淡一笑,手一伸,剑便握在手中。  

  剑出鞘的时候,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还有一声清亮的响音。  

  他轻轻一抛,剑便变了方向,刀握在自己手中,柄朝著蓝娇蕊。  

  “是,”他终于回答她的问题,“我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现在,你可以用这把剑结果我的性命。”  

  “你……”她万万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一双眸子怔怔地瞪著他。  

  “快动手吧。”他对她说话的口吻,依旧是那样温柔、轻悦,“这剑很利,你只消轻轻一刺,便可令我毙命,不费力气。”  

  真的要杀他吗?这个杀人凶手,她真的要结束他的性命吗?蓝娇蕊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在泪眼迷蒙中凝望著他。  

  这个男人,这个据说她从前爱过,可现在……她仍然爱著的男人,她真可以像他那样无情吗?  

  或许是她太愚蠢,直到现在,还念著他的好。  

  记得他曾经为自己的离开那样黯然神伤、记得他在七星瓢虫上画的圆点、记得他为自己请来一百个最终无用的厨子、还记得她生病时他的守护……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从前会作那些奇奇怪怪的梦,那梦中的华服少女、那梦中的神秘男子,原来就是他和她。  

  那蔷薇花架下的一吻定情,最终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她自认太没出息,就因对他的爱一息尚存,便不忍杀他……“花亭风,我此生不想再见到你!”  

  没有接下他手中的剑,她转身离开,低声说出最后的话语。  

  这一句话,比一刀了结他更让他痛楚,只见花亭风苍白的脸色化为死灰,握著剑刀的手不由一紧,滴滴鲜血顺著利器冲破割裂的肌肤,如珠如柱。  

  蓝娇蕊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她正飞速往外奔去,不敢再回头。  

  天空电闪连连,她耳朵充斥著轰轰的雷声,还有自屋内传出的萧妍阴谋得逞后的疯狂大笑。  

  就像那夜一样。  

  ***  

  树上的一对麻雀正欢快地嬉戏,她停下手中的绣活,痴痴地望著它们。  

  世上的人或物,真的是越简单无知,越是快乐,就像从前失忆的她,或者眼前的雀儿。  

  如果,她仍旧一无所知,至今也只是那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不知被所谓的“亲姊姊”欺骗,不知父母丧命于心上人之手,红尘俗世之中所有丑陋、凶残、血腥、卑劣的事情,统统都与她无关。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知道了一切,所以单纯的乔心死了,即使有些记忆仍是模模糊糊,但她身为蓝娇蕊是事实,注定这辈子快乐二字再也与她无缘。  

  她低垂黯淡的眸子,继续在目光下缝制衣袍。  

  那天,从王府奔出之后,她茫然地在乐阳街头行走,大雨倾盆而落,淋湿她全身,这才发现连路边的狗都有一个屋檐可以避雨,她却无处可去。  

  但她并不感到悲伤,当时,她的一颗心是空的,只想就这样永无止境地走下去,直到体力耗尽,全身衰竭而亡……  

  然而,上天并未让她如愿,最后,她昏倒在城外一座尼姑庵前,被庵中的老尼姑救起。  

  此后,她便在庵中住下,一住便是大半个月。  

  她想削发为尼,不料老尼姑说她尘缘未尽,不愿收她为弟子——呵呵,可怜如她,竟连当尼姑的资格都没有。  

  可她又不想待在庵中白吃白住,于是便施展她的针线手艺,为尼姑们缝制衣袍,顺便再绣一些荷包,装上菩提树籽,放在庵堂内,赠给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  

  “蓝施主——”  

  正针针密密地缝著,忽然听到庵中师太的叫唤声。  

  “嗳,我在这儿。”蓝娇蕊连忙收了针线,起身相迎。  

  “蓝施主,我正要进城办事,你有什么需要贫尼采买的,尽管开口。”  

  “师太,您太客气了,我什么也不缺,”她微笑,“您也别老称我‘蓝施主蓝施主’的,称我姑娘便好。”  

  “蓝姑娘,”师太温和地看著她,“你在我们这儿也住了大半个月了,若是嫌闷,尽管出去走走,你不是我们这儿的女尼,没那么多清规戒律。”  

  “真的不必,我这样待著挺好的。”走,去哪儿?往南再走几步,又回到了乐阳城……再让她去面对西诚王府中的一切吗?  

  “这样吧,今日随我进城买些彩色丝线,你绣的荷包人人都喜欢,有些施主还特地为了你绣的荷包跑到咱们这儿上香呢!庵里的丝线就那几种颜色,咱们出家人也不懂得挑,还是你亲自到城里买一些回来,做出更加漂亮的荷包,以便答谢长年供给我们香火的众位施主,岂不好吗?”  

  “这……”蓝娇蕊犹豫片刻,只得点点头。  

  “不过贫尼今天有事要办,所以一会儿姑娘你可否在丝线铺子或者某个茶馆等我,办完了事情,咱们再一道回来?”  

  “师太是去采买什么吗?可要我帮忙提东西呢?”  

  “若只是去采买,那就好了。”师太忽然叹一口气,“贫尼此次……是去探望一个即将不在人世的人。”  

  “可是有人生了重病?”蓝娇蕊关心的问。  

  “是个死囚。”  

  “死囚?”  

  “对呀,蓝姑娘的口音像是外地人,不太了解咱们乐阳的习俗吧?咱们这儿的死囚临刑之前,总要找个出家人替他念念经、灌输佛法,以便洗清他的罪过,死后方可到达极乐世界。说起来呀,这一次要走的人跟本庵有极大渊源,当初建这庵堂的银子还是他资助的呢,没想到竟……”  

  “既然有心建庵堂,那他也不算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呀,怎么会被叛死刑呢?”蓝娇蕊更为诧异。  

  “唉,怨只怨前世的冤孽吧,他本人极善,却因为皇后遇害一案受到牵连,难以脱身呀。”  

  “皇后遇害?”她瞪大眸子,“师太,您说的是哪一个皇后呀?”  

  “当然是本朝皇后了。”  

  “本朝……有几个皇后?”蓝娇蕊整个人呆呆的问著自己不愿想的答案,“莫非是南周帝的结发妻子……青旋皇后吗?”  

  “不然还能有谁?”师太黯然,“皇后的确是个贤良爱民的好皇后,可惜……阿弥陀佛!”  

  “皇后去世了?”蓝娇蕊不由大叫,“什么时候?是何原因呀?”  

  天啊,半个月前,她还与青旋在王府中朝夕相处,怎么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才过世没多久,听说是中毒身亡的。”  

  “中毒?!”  

  “对呀,不知是谁想置皇后于死地,趁著她这次随皇上到咱们乐阳微服私访,竟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不仅害了皇后娘娘,也害了咱们的西诚王爷呀!”  

  “西诚王爷……”蓝娇蕊脚下一个踉跄,“这……这跟西诚王爷有什么关系?”  

  “皇后是在他府里遇害的,找不到凶手,这罪责只得由他担当。”  

  “师太……”她恍然大悟,心跳怦然,“那您刚才说的死囚……就是西诚王爷?!”  

  对方叹息不答,只点了点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惊叫起来,脸色刷的变成死白,“西诚王爷与当今皇上是好友,皇上怎么会治他死罪呢?”  

  “若死的是别人倒也罢了,可皇后是皇上的爱妻呀……皇后出了事,龙颜震怒,西诚王爷就算与皇上有再深的交情,也是枉然。”  

  “不会的,不会的……”她顿时乱了方寸,眼泪汩汩地沿著面颊流下,愣在原地。  

  她这是怎么了?杀父弑母的仇人终于遭到报应,怎么她倒为他伤心难过起来了?这不争气的眼泪是打哪儿来的,怎么流落不止,仿佛即将失去最最心爱之人一般?  

  而且皇后怎么会忽然中毒呢?她不是一向医术高明吗?怎么会误服有毒的食材?  

  “皇后中的是什么毒?”她猛地想到要问。  

  “是迷离散——据说,是只有北梁才产的毒药。”  

  “北梁?”难道……是萧妍公主仍不死心,间接毒害青旋,以便置亭风于死地吗?  

  “那王府上下,也只有王爷一个人是来自北梁的,所以自然与那毒药脱不了干系。”  

  “他们怎么也不好好查查就轻易治人死罪?”蓝娇蕊闻言气得跺足,“下毒者一定另有其人,肯定可以查到的!”  

  连她都想到可能是萧妍所为,怎么皇上居然想不到?  

  “还查什么呀……”师太摇摇头,“来不及了,明天王爷就要被处斩了。”  

  “明天?!”她掩住口,却难掩自己的惊呼。  

  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就如那天听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般,不过,这一次似乎比那天抖得更厉害,双手也比任何时候都冰冷。  

  “师太……”她拉住老尼姑的衣袖,连声恳求,“带我去见见西诚王爷吧,带我一起去吧!”  

  “你……”师太狐疑,“蓝姑娘,你也认识西诚王爷?”  

  “我……”蓝娇蕊支吾其词,“我方才听师太说他可怜,又素闻他平日乐善好施,为人似乎十分值得尊重,所以想……在他临终之前得缘一见。”  

  “原来如此。”师太点点头,“那好,贫尼就带蓝姑娘到西诚王府走一趟,不过你得做尼姑打扮,用帽子遮住秀发,扮作贫尼的徒弟。这儿正好有一篮米糕,是王爷从前爱吃的,贫尼亦打算送去,蓝姑娘就提著这个篮子,到时候管事问起为何多了一人,也好有个说法。”  

  “好的。”蓝娇蕊抑住言语中的颤音,深深俯首。  

  她这是疯了吗?为何如此迫切地想见他?  

  是想去快快乐乐地看敌人的下场,还是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可见到他又如何呢?既杀不了他,也不能救他。  

  她为何这样没出息,总在矛盾的漩涡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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