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韩宁静干嘛这么护着唐君毅?她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君毅已经够可怜了,没有了爸爸、妈妈,独自一人,还要被欺负,那太可怜了:不像她,她还有妈妈、奶奶啊!虽然她总是让妈妈跟奶奶头痛,但是她比君毅幸福多了。
不行!凭她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个性,当然要出手保护。开玩笑,谁都不能欺负他,唐君毅可是她的。
这样的誓言一直以来并没有改变,就算随着年岁的逝去,他跟她都慢慢长大了,唐君毅再也不是那个瘦弱的男生,她还是一样保护着他。
或许是受到那次打架的刺激,唐君毅开始锻链自己的身体,除了读书,他开始努力运动,上了高中后,他的身材就像是被拉开的面团一样抽长了许多,身子也结实不少。
不过在韩宁静眼里,唐君毅始终是那个只会念书的乖乖牌,是老师、长辈眼中的好学生,温文儒雅,当然需要人家保护。
但是她说要保护他,这画面到后来愈看愈好笑,一个身高明显矮上许多的女生,站在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身前,还说要保护他,怎么看都像是在说大话,谁也不会当真的……
但是只有唐君毅非常珍惜她那捍卫他的决心,她更成为他成长过程中,一段美好的记忆。
他们彼此互相陪伴,经过许多年的岁月,他拉拔她的课业,她则为他带来快乐纯真的笑颜,带来抖擞蓬勃的朝气,她成为他在人生路上,应该努力保持乐观坚强的榜样。
就课业来说,韩宁静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她其实很聪明,但是基础都没有打好,然而也因为聪明,所以问题很多,每一个问题都足以让老师发疯。
但是唐君毅总能笑笑的轻松回答,耐心细心的讲解,然后换得她真心的赞美与由衷的佩服。
从国中到高中毕业,那是他们两人最亲近彼此的一段时光,在韩家,两个年龄相近的孩子,彼此陪伴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或许都没有刻意去注意内心正在滋长着何种异样情绪,只是单纯的享受这种超乎手足之情、超乎朋友之情,又不到男女之情的相处。
直到高中毕业,唐君毅上了大学,搬出韩家之后,状况才慢慢有所突破。
在唐君毅的拉拔下,韩宁静顺利的考取了理想的警大,展开她当警察的梦想,于是韩宁静也离开家了。
年轻的孩子因为长大,因为奔向前途而离开从小生长的家,大部分的孩子都会急于想要飞奔离开这熟悉的巢,但是唐君毅与韩宁静并非如此。
若非不得已,若非希望自己能够成熟茁壮起来,他并不愿意离开这住了这么多年的韩家,离开这已经习惯的家的温暖。
至于韩宁静也是如此,到了一个新环境,虽然她很快就适应,但是她竟然好想君毅。
想念他永远都是淡淡的笑容,总可以安抚她躁动的心;想念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说着每一句话,都可以让她静下心来,莫名的她更担心,他的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女生?
在警大,男生比女生多太多了,因此每个女性同胞都会受到密切关注,更何况是韩宁静这种长得算漂亮的女生。
其中,那个从国中就一路跟着她的何首乌更是主动对她展开攻势,表明了要追求她,不过他的下场很惨,因为她狠狠揍了他好几拳,在警大的跆拳道课上拿他来过肩摔,让他嗯嗯唉唉叫不敢。
这些臭男生,她才看不上眼,别作梦了……突然间,她又想起了唐君毅,他怎么样了呢?
唉!那段时间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没自信,君毅念到了这么好的大学,以后还要念硕士,身边一定有很多漂亮又温柔的女生。
那怎么可以?唐君毅是她的,她说过要一直保护他的……
于是,只要一放假,她就会跑去找唐君毅,摆明了要宣示主权,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这样的举动让唐君毅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她甚至还老调重弹,说唐君毅是她罩的,谁都不准欺负他,以后她会常常过来看,谁要是欺负他,她就给谁好看!
唐君毅失笑摇头,都念到大学了,她还以为这里是国中吗?况且现在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这样的她也想保护他?真不知她是天真,还是愚勇?
可是他也默默接受了,没有太多意见,尽管他的同学每个人都是满腹疑惑,看看他,又看看她,随即了然。
这简直就是男女朋友的样子嘛!像唐君毅这种型的男生,在女生眼中确实吃香,难怪韩宁静会这么担心。
他不做解释,也没人敢去问她,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跨过去,正式进入男女朋友的领域。
他没想过,脑筋很直一转弯就打结的她更是不可能去想到这种事,他们只是习惯了彼此的陪伴,习惯到如今身处两地,反倒不习惯。
总在念书时、上课时莫名的会失神,看看四周,似乎想寻找彼此的身影,确定彼此的存在。
难怪在旁人眼中,谁都不相信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为唐君毅感慨,这么一个书生型的帅哥,竟然配上了这样的女生,真是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就是惨!
时光继续流逝,唐君毅大学毕业、硕士毕业,入伍服役,退伍投入职场,这其间的发展都值得记上一笔,但真正写来却发现,正式写来是如此的云淡风轻,就只是人生里的一个小点缀。
宁静比他早出社会,正式投入警职工作,这真是一份再适合她不过的工作,至少她做起来如鱼得水。
她比他更出色,连连立功,颇得上级赞赏:而他只是个安于现状的老师,这或许是他的个性,他没想过要大富大贵,从事敦职的他已足以养家,这样就够了。
那天他回到韩家,离开这里多年,发现自己最想念的还是这里。
但是韩家里两老都不在,只有宁静在家。
韩宁静一眼就看穿唐君毅的异样,一摸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有点发烧,立刻急得要他到房间躺下。
他乖乖听话,到了房间,韩宁静帮他准备冷毛巾、准备热茶,然后急得在床边快要跳脚。
他微笑,「我没有这么严重。」
「如果不好好调理,会变得更严重的。不行!」韩宁静想到一个方法,「我帮你煮姜茶,可是……我不会!妈妈跟奶奶都不在,怎么办?」
她在那边着急的走来走去,他知道她心急,但是他必须说,如果她再继续走下去,那他的病情会更加加重,头也会更晕。「宁静,过来这边坐着好吗?」
韩宁静乖乖听话,坐在床沿,突然间她就这样看着他,她凝视着他,这才发现,他变了好多,变得好成熟,浓密的眉毛,如同刀削一般的脸颊。
突然她拉开棉被,唐君毅讶异,看着她像是审视一样将他从头看到脚,看到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宁静,你在干嘛?」
把棉被盖上,韩宁静很不可思议的说着,「奇怪?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啊?」
唐君毅失笑,不知这话该怎么说,怕一说就变成是在上健康教育课,这一刻还得从男性青春期开始说起。
她还在碎碎念,抱怨着男女的生理差异,抱怨女人就算再努力,最后在生理上还是输给男人,不过同时她也偷笑说,上回练习跆拳道时,她又把何首乌给过肩摔,摔得他鼻青脸肿。
唐君毅静静看着她,听她说着,听着她那清脆悦耳的笑声,心里感觉到异常的平静。这么多年了,他知道他跟她其实一直都不是男女朋友,可是却享有彼此最密切的陪伴与关心,他想要永远保留这份关心,永远拥有,名正言顺的拥有。
韩宁静傻傻的看着他,「好快,我们都长这么大了,以前我还说要永远保护你呢!好丢脸喔……」
「那现在呢?你还愿意保护我吗?」
这个韩宁静倒是很肯定,「当然啊!我会继续保护你的。」
「可是,你要怎么继续保护我?」
「你就搬回来住,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就可以继续保护你了啊!」
「搬回来住?永远在一起?」
「对啊!」
「你的意思是,像夫妻那样吗?」
「啊?」
她那一刻的表情,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红透了脸颊,他本来也怕她说不,但是他从她那闪亮的双眼里得到了答案。
这大概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最大谜团——究竟是谁向谁求婚的?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说定了,就说好要在一起了,机会难得,那就在一起吧……
*
所以他很珍惜现在的幸福,小心翼翼的保有,深怕损了一丝一毫,他不愿意任何事情来介入,包括自己过去的一切。
因为这幸福太难得,任何幸福都很难得,尤其是对他这种人—曾经这么孤独的活着,所以格外珍惜在手中的幸福。
他绝不许任何事情来干扰,更不准别人来影响他跟宁静的幸福。为了这难得的幸福,值得他付出一切作为代价。
这是唐君毅的信念,因此他那天接到那通近乎求救的电话时,他会这样断然的拒绝,不顾对方的恳求。
他早就说服了自己,说服自己不能接受,要求自己必须彻底抛弃过去的一切,这样才能牢牢掌握住眼前的幸福。
可是唐君毅发现自己在发抖,握着手中那份报纸,他在发抖,想起过去,他全身不住打颤,心里更是隐隐作痛。
那是一份上星期的报纸,斗大的标题诉说着一个悲剧般的故事。墨黑的铅字,每一个字都这样沉沉的压在他的心里。
不敌胃癌病魔,魏氏集团董事长去世
魏氏第二代独子去世,掀起继承大战,警方调查黑帮运毒案,恐生波澜
唐君毅又把报导报纸再看了一遍,从头到尾,一字不漏,这一个星期以来,这样的动作他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坐在教职员休息室,下午五点,学校已经放学,但隐约还可以听见校园内因社团活动而出现的喧哗声,可以听见篮球场的运球声,不过教职员休息室内已经是安安静静,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叹口气,将报纸收回抽屉,不想再看,看也无用,他已经做出决定,绝对不受影响,无论如何,也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他现在的生活。
尽管他知道,宁静跟何守武最近在调查的黑帮运毒案可能跟魏氏企业有关,这些早在报纸揭露之前他就知道了,当然,宁静不可能告诉他,他是从何守武那里侧面得知。
但不管如何,他姓唐,不姓魏,魏家的事情跟他无关……
拿出学生的作文簿,决定转移目标,开始批改学生的作文。他是个老师,不应该想别的事情,应该专注在他所从事的教育工作上。
可是一翻开作文簿,就好像注定好的一样,第一本竟然是魏宗尧的,他叹口气,看着他的作文内容,原先希望能赶快忘记的事又回到了脑袋里。
宗尧还只是个孩子,不知道是否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那孩子已经请假一个星期了……
看着作文内容,这篇作文是要大家写出自己的志向,唐君毅专心的阅读魏宗尧的作文……
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能干嘛,现在撑不撑得过去都不知道了,爸爸病得好重,爷爷又老了,我能怎么辨?天知道,现在的我没有志向,只要能撑过去,就是我最大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