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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勇敢(上) 第10章(2)

  崔胜威离开办公室上楼,返回住处。

  今天烂透了,一早就暴雨淅沥。

  整日的暴雨让天色阴郁,也让徐明静很烦躁。

  她想着那只流浪黑猫——有地方躲雨吗?然后不知哪个疯子,一直打电话找她又不出声。

  晚上,隐约听见垃圾车播放的音乐,她跑进厨房,拉起垃圾袋,手肘撞到冰箱,一张贴在冰箱旁的纸张飘落。

  徐明静看着,是拿坡里披萨的外送DM,还有某人圈选的原子笔笔迹,圈起的是她最爱吃的墨西哥披萨。

  往事猝如利刃,捅进心房……

  “我要墨西哥披萨——”施振宇倚着冰箱,脸跟肩之间夹着手机,看向对面用双手忙着比手画脚的女人。

  她用力比二,他微笑。“要加双份起司。”她又做个灌饮料的动作,他笑意更深。“要附可乐的组合套餐。”

  她竖起拇指,他眨眨眼。“就这样,请送到这个地址——”

  结束订餐,他走来,自她身后圈抱她,将她揽入怀里,脸埋在她颈弯。

  “还好有你帮我,累惨了吧?”

  “想不到刷油漆这么难。”她笑着,拉扯身上的衣服。“以后不能小看油漆工了。”

  刚租下的地下室环境脏乱,他们俩忙着打造这儿,粉刷整理,亲自装潢,啥都自己来。此刻他们俩身上都沾了油漆,地上摊着一张张报纸以及一堆刷具。

  “只要跟家里求救就不用这么累,但我痛恨被当成靠爸族。我要独力完成梦想,证明我可以。这个摇滚工作室要铺隔音海绵,这样二十四小时都能练团,这也是我们乐团的家,是我的梦想。你懂的吧?”

  “哈。可是——振宇哥,为什么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刷油漆还是能漂漂亮亮的,我刷完超邋遢又浑身汗臭,一点都不美。你也是,都是汗臭味。”

  “对啊,以前我也觉得这样啟很浪漫,现在不这么想了。早知道这么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其实我刷到一半时就想打电话找油漆工,可是我怕你笑我,只好硬着头皮刷完。”

  “唉呀你早说啊!”徐明静踢他。“害我硬撑着,我也很累,我三个小时前就想扔了刷子喊不干了——”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

  徐明静拾起DM,扔进垃圾袋——再也不需要了。

  她上楼丢完垃圾要折返时,暗处忽然窜出两名男子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厢型车里。

  她用力咬对方手臂,踹男人脚跟,准备要冲出去,却被拖了回来——Pick飞出去,击中墙上贴的纸。

  崔胜威过去瞧,抚着纸上凹痕。不错嘛,指力好像变强了,卯起来练电吉他果然有差。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拨到工作室。

  没人接。改拨她手机,还是没人接。查勤一整天都没事,偏偏到了晚上就搞失踪?是在洗澡吗?还是手机没电?或是睡着了?

  应该不会只隔几个小时就出意外了吧?

  就在他瞪着手机思索时,手机突然响起,是死老太婆打来的。

  “狗崽子,我把坏脾气的Angel老师请来家里了。”

  “什么?我不是说冲着我来不要动她?!”

  “谁叫她惹到我!你猜猜我要怎么玩她?至少要教她礼貌吧?”

  “放了她!你——”

  “呦,很久没听到你这么发狂的声音呢,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哈哈哈,真可爱。”说完高金霞挂上电话。

  崔胜威拉开衣柜,拖出置物箱打开,取出里头的皮手套戴上,接着拿出铝棍冲出门,上车踩足油门,驶上幽黑山路,往深山里的别墅去。

  过往的记忆如暴雨般淹没人车,眼前矗立的豪宅曾是他家的别墅。虽然他跟老太婆有约定,但现在他要毁约了。

  将车停在别墅前,他持棍下车,穿过雨幕,走向大门。

  门前的保镖立刻拦住他。

  “让开——”

  “老夫人有交代,今晚谁也不见。”

  崔胜威一个肘击,保镖痛呼,另一名保镖见状,扑上前,片刻就被制伏在地。他一脚踹开大门,里头的十多名保镖听见声响,奔来围住他。

  “兄弟,犯不着这样吧?”领头的保镖甲说:“你这是要跟老夫人撕破脸吗?”

  “我不闹事,让徐小姐出来。”

  “没老夫人同意,客人不能走。”

  崔胜威目光一凛。“看来我只好打进去了——”

  “听着,我们都不想伤你。”

  “真感人。”崔胜威笑了。“又打又踢修理了十几年,忽然这么感性真令我作呕。”

  他牙一咬,拿着铝棍冲进去,保镖们冲上来挡住他,他像发狂的猛兽,任拳头密密落在身上仍不肯撤退,也持棍招呼回去。

  顿时偌大的客厅如同暴动场面,有人倒地呻吟、有人负伤吐血,崔胜威挨揍挨习惯了,只管往回型楼梯奔。上方二楼就是死老太婆的房间。

  眼看所有人都挡不住,领头大哥保镖甲慌了。

  “全让开!”保镖甲掏出手枪,瞄准崔胜威的背,准备扣下扳机——二楼房门忽然砰地被推开,保镖甲即时收势。

  正要冲向楼梯的崔胜威也怔住,看着徐明静从房间走出来。

  徐明静站在雕花铁栏杆前,俯望大厅中央,看见那个持棍的男人,也看见他身后一群负伤男子。

  她与他四目相对,空气浊重,混着铁锈味,那是血的腥味。她太清楚这气味,在出意外的那个午夜,在急诊室里,扑倒在浑身是血的振宇哥身上时,她也曾闻过同样的气味。

  高金霞被满姨搀扶着走出来,看见大厅的慘况,她笑了,对一旁的徐明静说:“看见没?这个没教养的狗崽子,野得像狼才是他本性。你啊,要小心,真正可怕的不是我,是他。”

  高金霞拉起袖子,让徐明静看她臂上的刀痕。“这个,是他砍的。才十三岁的孩子呢,几乎把我的手臂砍断。”

  徐明静看向他。

  在她清澈的目光中,崔胜威感觉浑身是血的自己太污秽。她听说了他的丑事,也看见他的粗俗野蛮……他低头,像犯错的孩子般,手一松,铝棍落地。

  他那困窘样教高金霞好得意。“就因为他太坏了,我才让他跟你学乐器,看看能不能化去一些戾气。唉,看来效果不怎么好啊。”

  说着她向崔胜威喊。“喂,狗崽子!伤了我这么多人是怎样?想干掉我吗?不过请老师过来聊聊,有必要闹成这样?”

  中计了,又被死老太婆整了。崔胜威怒瞪着她。

  徐明静转向高金霞。“你说的事,我会跟团员商量过再答覆——”

  “小心!”

  保镖甲突然惊呼,只因徐明静忽然扭住高金霞的手,用力扯近与她面对面。

  “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找我来,记得礼貌点。”她放开手,瞪视高金霞。“要是再把人当玩具耍,我就放火烧了这里。”

  “天啊,这狠劲跟狗崽子一模一样啊。”高金霞大笑。这豁出去的眼神以及无畏的表情都和当年的崔胜威不相上下。

  徐明静下楼,保镖们冲上前,却被高金霞喝止。“让她走。”

  她越过保镖,经过崔胜威面前看也不看,直接走向门口。

  崔胜威怔住。他被讨厌了吗?

  是啊,他这模样跟禽兽有何分别?跟高金霞有何分别?都是沾惹血腥的人啊。一片Pick忽然击中他的脑袋。“喂!”

  他回身,看见徐明静望着他。“送我回家。”

  他愣住。

  她扬眉。“不肯吗?”

  车子在暗黑的山路中奔驰,车外暴雨淅沥,车内的人心情也不平静。

  “所以她找你是为了让你们的乐团在她庆生宴上表演?”

  “唔。”

  “我还以为——”高金霞真变态,故意让他发神经地打进去,让他在徐明静前出糗。马的,死老太婆,要不是她有他的把柄,他真想给她揍下去。

  徐明静看向操纵方向盘的那双手,尽管戴着皮手套,但经历方才的斗殴,手套关节处破了,上头还有干掉的血迹。再看看他的脸,嘴角破、额角淤青,身上的伤应该也不少,可是他一副没事也不疼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干涉她。

  “不要答应。”他说。

  “价码很好,表演一场给我们乐团十万。对了,老太太说你也会在,要我盯着你把那首歌练好。”

  “再多钱也不要答应。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那种人往来。”今晚他吓坏了,光想像徐明静出事,心脏都要痛裂了,到现在还没办法冷静。

  “我的事你管不着。”

  “徐明静!”他在路旁煞住车,瞪着她。“你没看到她家有多少保镖?什么样的背景需要请那么多保镖住家里?”

  “是指被你打趴的那些保镖吗?”她冷哼。“你更危险吧?”

  他怔住,有些尴尬。“我是听她掳走你所以——”

  “太夸张了,你以为你在演‘追杀比尔’吗?”

  “‘追杀比尔’是女的杀男的好吗?”

  “崔总裁,你是小朋友吗?就算我真的有危险,一般人也不是这样冒冒失失拿铝棒打进来吧?应该先报警——”

  “报个屁!”他咆哮。“分局长就是她家常客,你要是真的怎样了,顶多按失踪人口处理——”

  “你大声什么?”

  “因为你蠢。”他吼得更大声。“为什么对自己的安危无所谓?我叫你防着她,你照听就好,啰嗦个屁!是不是非要死到临头才知道怕W”

  “你放心!就算我怎么样,也不会要你负责,绝不会怪你头上,行了吧?开车。”

  不开。他气炸。

  这女人脾气超硬,真不自爱!更怄的是,他干么为个连死都无所谓的女人这么担心?她根本不在乎,他却像个疯子一样怕她受伤。

  可恶,他到底在干么?

  他瞪着她,她迎视他。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徐明静让崔胜威理解到一件事,输赢谁会在乎?他只他妈的在乎这女人的死活!甚至不惜跟高金霞撕破脸!而这一切的冲动让他明白自己彻底疯了。

  她还让他理解到一件事,有些事用钱解决不了,威吓也没有用,就算他暴走晦叫也没用。

  曾因为不服输,和放高利贷的混蛋对杠。现在他依旧不服输,但却完全没辙了。要让人屈服,首先必须找到那个人会怕的事,比如金钱、感情,或是性命安危。而徐明静在意哪个?连命都不顾的人在乎什么?什么也不在乎,所以他能怎么办?他心乱如麻——

  “崔胜威,你打算这样耗到天亮吗?那你慢慢待着,我自己回去。”徐明静推开车门下车。

  崔胜威拽回她。“你疯了吗?现在山上还下大雨!你……你实在是……”他深吸口气,努力缓和情绪。“徐小姐是因为过去很痛,才这么不怕死吗?”

  她望着他,冷静得很。

  而他像只发狂的狮子,却毫无能耐教她低头。

  他叹息。“或许……你开个价吧。”

  她偏头打量,有些困惑。

  “开个价,你的痛苦值多少?我买。”

  “你疯了是不是?”

  “是,我疯了,因为你也是个疯子,比我还疯的疯子。所以开价吧,我买,买你的过去——买你的痛苦。”

  “神经,痛苦一斤值多少?能打包卖人吗?痛苦很值钱吗?”这个傻子。

  “是啊,不值钱,所以或许考虑一下,把过去放下?”

  “人怎么放下过去?每个人都是被‘过去’塑造成今天这模样,所以我变成这样,崔总裁也变成今天这样——”

  “你错了,把我塑造成今天这样的不是过去,是未来。”

  “未来?”

  “就像植物憧憬光明,向光生长。人也是因为有想要的未来,才一点一点改变了自己,活出今天的样子。影响我们的可以是过去,也可以是未来,因为我这么认为,所以从不自暴自弃。你……跟我在一起吧,跟我交往,我们一起走向未来——”

  这是他此生说过最浪漫的话了,唉,他尽力了。当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也等于暴露自己的情感,感觉自己赤裸得可怕,但是与其紧张兮兮地暧昧着,他宁可昭告天下。

  徐明静目光闪动,内心热烫着。

  忽然,她在这狭小的车厢、这个黑暗世界看见明亮又耀眼的“未来”。

  他充满力量,眼神温暖,没想到这么动人的话语会从傲慢的崔胜威口中说出。她一向把他当成嚣张势利的生意人,他却一次次让她惊讶。

  他忽然这么认真告白,反教她不知所措。为什么?她不认为自己值得他喜欢。况且她怎么能放开背后的男人,无耻地甩开阴影,奔向光明?忘记曾经犯过的错,把内疚弃之不理?可为何,她竟然有股冲动——这男人宽阔的胸膛近在咫尺,他已经提出邀请,只要她肯上前一些……只要她愿意靠近……

  徐明静沉默片刻,回答。“我绝不可能跟你有任何未来。”

  “哇——”崔胜威捂住胸口。“果然是你的风格,这么干脆拒绝我。”

  “我是讲实话。”

  “喂。”他气恼。“一般人就算要拒绝,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至少会不好意思的说我回去考虑看看,然后再发一封婉转的简讯拒绝吧,你干么让人家这么难堪?”

  “这样喔。”她笑了。

  “这样喔?”她的笑让他更呕,难堪又挫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女人告白呢。“而且还是一个为你担心到冒着暴雨奔来干架的男人,至少值得你考虑一、两天再拒绝吧?像我这种条件的男人真是……你不识好歹。”

  “打击有这么大吗?”他像小孩般使性子的反应害她直笑。

  “是,很大,大到我不想活了。喂,你害我的脸都丢光了,怪不得人家说最毒妇人心。”他低头,很沮丧。

  “喂,活在未来但现在感觉很丢脸的崔先生。”

  “干么?”

  “别这样,这一切会过去。你看向未来吧,明天醒来就可以忘记今晚。”

  “干。”

  “干么骂粗话?”

  “不知道啦心情恶劣。”

  “不用觉得丢脸,我会把今晚的事忘掉,假装你没说过那些话。你也是,把今晚说的都忘记。办得到吧?”

  “废话,被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拒绝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不值得记住。”

  “既然你同意了,那么,要不要和这个抱着‘过去’的女人待一晚?我今天不想回家。”

  崔胜威愣住,抬起脸。她方才是恶魔,这会儿却冲着他笑得像天使。

  徐明静拉来他的手,褪去手套,看着肿胀破皮的指关节。这是因为她而受伤的,他却不喊疼。

  她将他的伤处偎在脸边,看着他说:“谢谢。”

  谢谢你。真的。

  过去太沉重,内疚像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而这个男人总能忽然把她拉到一个奇怪的境地,比如和他抬杠、和他拌嘴,心情会轻松起来,几乎忘掉自己是可恶的女人。

  他总是能让她暂时跟现实脱节,忘了痛苦。她不好意思奢望“未来”,但是啊……

  对不起,请准许我跟悲伤告假,就一个晚上,借我温暖,让我在他这里躲一躲。这条黑路走太久、撑太久,真的累了徐明静闭上眼,凑上前吻了他。

  崔胜威怔住,感觉她柔软的唇瓣正在轻轻吻他。

  握住她的手,他将她扯入怀,加深这一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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